第177章(1 / 1)

琢璞为玉 独醉妖月 2764 汉字|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77章

  冬月摧残百花凋零, 这?府内处处白丧飘扬。

  婢女家丁全?都戴孝腰系白布,端着菜肴脚步匆忙。

  若非皆是丧事布置,还以为是主家大喜宴请。

  正是前?院宾客满座, 竟无人在意玉晏天出现在后院。

  他随意拦下一?个家丁, 冷漠询问:“灵堂在哪?”

  那家丁新来府上没几?日, 并不识得玉晏天。

  看玉晏天一?身戎装,以为是府上贵客赴宴,如实回道:“灵堂设在后院,已故国公夫人的院内。”

  “哪个夫人?”

  玉晏天私以为是马娇芸的住处,可那家丁摇头懵懂反道:“我们夫人姓温,不姓马啊?”

  “姓温……”

  玉晏天眼中陡然一?寒,那家丁有?事要忙自顾自离去了。

  灵堂为何要设在, 他母亲的故居。他脚下如风, 片刻到达母亲故居处。

  他猛然愣在原地,目及所处不是昔日的荒草丛生。

  亦不是满目疮痍,火烧破败的房屋。

  一?砖一?瓦,一?花一?草, 都与他儿时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他挑眉阴森冷笑,看着布置成灵堂的厢房,几?分?嫌恶涌上心头。

  灵堂供桌上, 并未点燃长明灯,甚至供香亦不曾焚烧。

  那口黑漆的金丝楠木棺椁,棺盖还未封上。

  他步履沉稳踏入房内,在棺椁旁止步。

  棺椁中, 蒙面躺着一?人, 身着玄色寿衣。

  玉晏天眼中没有?半分?哀伤,有?的只有?鄙夷不屑。

  只听棺椁内, 躺着的人一?声哼唧道:“哎呦,快,扶本国公起?来。”

  玉国公一?把扯下面巾,瞧见来人愕然定身躺着,不敢动弹。

  玉晏天阴阳怪气,嘲讽道:“父亲大人,好雅兴啊!”

  “那个,天儿,呃,不,是王爷,我那个,……”

  玉国公语无伦次试图辩解一?二,可玉晏天已然转身将走。

  玉国公顾不得什么,从?棺椁里爬了出来。

  他已骨瘦如柴,形如枯槁。只是从?棺木爬出,已耗尽他的全?力。

  若非知他未死,他那凹陷乌青的双目,仿若起?尸恶灵。

  玉国公一?手?搭在棺椁上,勉强撑着身子直立。

  眼看玉晏天一?只脚迈出了门?外,他心急求道:“你既然回来了,算我厚颜无耻求你,给我送终下葬……”

  玉晏天略有?迟疑,将另一?只脚迈到门?外。

  玉晏天背对而立,口吻决绝道:“你的丧事,官府定会有?人出面操持,后会无期。”

  言毕,他忽觉一?身松快。没有?任何留恋,只想尽快离去。

  玉国公哭喊着,跌跌撞撞追了出来。

  “你知道我怕死,特意回来羞辱我,是不是?”

  玉晏天本不想与玉国公,再?有?任何争辩,可有?些话?终要说清楚。

  玉晏天回过身,望着滑倒伏地的父亲。

  既觉得他狼狈,又觉得一?切皆是父亲咎由自取。

  他漠然冷冷道:“我想过你,贪生怕死,可不曾想过,你为了让我心软,放过你,竟做到如此地步。今日宾客盈门?,是贺你寿辰,还是庆你入殡?还是说想让满城悠悠之口,替你鸣不平,咒骂我这?不孝之子?”

  玉国公艰难爬起?来,那玄色寿衣看不出一?丝污渍。

  表面如新内里湿透,如同他父子二人的关系不堪深究。

  玉国公颤颤抖抖,狰狞笑道:“果然,还是没能糊弄住你,我为何要死,我还要看着我将来的孙子,坐上皇位,哈哈,你想我死,我怎么能遂你愿呢……”

  玉晏天依旧鄙夷望之,厌恶道:“自今日起?,我便姓温,与你玉氏再?无瓜葛。你死不死,随你便吧!”

  玉晏天仰首,再?看了一?眼母亲故居。

  时过境迁,即便一?切修复如初,亦是覆水难收。物是人非,再?回不到最初。

  “你回来啊,你是非要逼我死吗?逆子,你回来啊……”

  玉国公想再?追赶上去,可早已人去无踪。

  雨停雪大,纷纷洒洒似在肆意嘲笑。

  玉国公失魂落魄,瘫坐在地。

  不知是冰天雪地身子发冷,只见他唇齿发颤,寒栗不断。

  他等了近半个多月,原以为玉晏天不会回来。

  若玉晏天不回来,他便发假丧。天高皇帝远,原本便打算继续苟且偷生。

  他还未看见玉晏城成家立室,更未看见玉晏天生儿育女。他又怎甘心舍弃,这?一?身荣华富贵。

  可偏偏玉晏天今日回来了,他假死计划落了空。

  玉国公恍然回神,瞧见过来几?个身高马大的蒙面之人。

  玉国公惊恐万分?,想要逃离。可早已吓得两?腿发软,挣扎着爬行?想要远离。

  他那干枯的双手?,被来人捉住拎起?。

  他怕极了,耳畔更是传来地府鬼魅催命??x?之声:“奉,陛下密令,送国公上路。”

  “不,不要……”

  玉国公拼力反抗,妄想挣脱束缚。可他被对方捂住嘴巴,哼哼唧唧无法呼救。

  他这?才发觉对方并非要捂嘴,而是喂他吃了一?粒药丸。

  他咳得面红耳赤,想要吐出药丸。

  他越咳越急,骤然间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只感觉天旋地转,如同被人勒脖不得喘息。面色发紫,染上鲜血的唇瓣诡异骇人。

  他的体力在消散,意识渐渐模糊。

  半瞌着眼,像一?头任人宰割的牲口。被人拖进灵堂,抬进了棺椁内。

  他发不出声音,却又能清楚感受到那些人在做什么。

  唯有?眼角滑下两?行?泪痕,证明他还未死去。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闻见了玉晏天的声音。

  “父亲,一?路走好。”

  玉国公想睁眼看上最后一?眼,也只是睫毛颤抖两?下再?没了动静。

  耳畔嗡嗡鸣鸣,陡然间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灵堂内,供香以及长明灯被人点燃。

  平日里熏香用的上好檀香,此刻只令人觉得呛鼻不适。

  焚香之人,正是玉晏天。

  玉晏天屈膝跪在蒲团上,郑重磕三个响头,心中自语道:“父亲,害死你的,是你自己的野心,你有?此野心,陛下绝不会容得下你。你好生去吧!”

  其中一?个黑衣人,恭敬对玉晏天道:“王爷,请节哀。属下,先行?回京面圣了。”

  玉晏天仍跪着未起?身,冷淡应道:“去吧!”

  几?名?黑衣人奔袭出门?,闪进风雪中没了踪迹。

  四下无人,玉晏天颓然颤了下肩头,悲笑道:“既然你想让我,替你处理后事,我便如你的愿。我母亲的棺椁,我会迁出玉氏祖坟,与我外祖父葬到一?起?。母亲她,宁死不愿与你相守白头,死后,更不会想与你同穴而葬……”

  脸上有?冰凉滑下,玉晏天诧异伸手?略抖着摸上脸庞。

  原来竟是他的泪,不由哽恸苦笑。

  这?么多年凭着仇恨苦苦支撑,即便受伤流血,都未曾哭过一?回。

  他抹干眼泪,讽刺冷笑道:“我竟然为父亲这?种人落泪,呵,也罢,权当我尽了孝道。”

  寒风闯进,长明灯摇曳挣扎险着熄灭。

  有?下人奔进训斥,待看清玉晏天的容貌,瞠目结舌道:“大,大公子……”

  “取孝衣来,让宾客们都散了。”

  玉晏天跪得直挺,径直吩咐下去。

  那下人不明所以,结结巴巴想要解释:“公,公爷,只是睡在棺椁内。”

  那下人畏惧玉晏天,壮着胆子上前?想要叫醒玉国公。

  玉晏天没有?阻拦,任由那下人唤了几?声。直到那下人探了鼻息,吓得瘫软跪地。

  “还不下去,娶孝衣来,遣散宾客,关闭府门?,概不见客。”

  “是,是,小人这?便去。”

  那下人已是哭腔,抹着泪匆匆爬起?离去。

  隐隐约约的唢呐声,令人悲从?心生。

  不久,那下人取来了孝衣,伺候玉晏天更上。

  他清冷的眸子蒙上一?层哀色,只有?他清楚不是悲伤,反倒觉得有?几?分?解脱。

  他披麻戴孝,素衣衬得玉面如桃。

  清清冷冷透着仙风道骨,好似不曾沾染半分?凡尘俗事。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遮日,风雪更甚。

  天地银装素裹,分?不清白幡飘扬,还是白雪纷飞。

  灵堂只有?两?盏长明灯,灰暗中有?几?分?阴森。

  “晏,晏天。”

  等了半日不见玉晏天,姜栋没了耐性登门?寻人。曹勇则领着其余人,先回驿站休整。

  一?到府门?外,便被丧景镇住。

  他叩了门?,一?问方知玉国公已逝。

  姜栋在国公府住过几?日,那开门?的下人识得他,领着他去了后院灵堂。

  姜栋不知如何宽解,只是默默奉香跪拜。

  明明一?天一?夜,便可到东山城。

  玉晏天刻意拖延这?几?日,即便姜栋再?愚钝也猜到了几?分?。

  待姜栋在玉晏天身旁跪下,他启齿轻描淡写道:“我无事,你不必多虑。”

  姜栋故意轻快打趣道:“你可是玉晏天,我才不担心你呢。”

  姜栋瞥见铜盆内空无一?物,这?才发觉玉晏天并未焚烧纸钱。

  姜栋默不作?声,伸手?从?供桌上取下一?沓纸钱。

  一?张一?张点燃焚烧,屋内登时明亮。

  火光忽明忽暗,映在玉晏天面无表情的冷面上。

  他突然幽幽开口,问道:“姜栋,你会觉得我是,那铁石心肠,又或者是无情无义的凉薄之人吗?”

  姜栋瞄见玉晏天似乎在笑,可那笑有?藏不住的悲凉。

  姜栋怔住,他认识的玉晏天一?向克己隐忍。对他这?个朋友,更是有?求必应。

  可此刻他分?明看出,玉晏天有?几?分?软弱甚至无助。

  “晏天,我知道你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看开些。”

  姜栋想破了头皮,也只说得出寻常的宽解之话?。

  玉晏天面容含笑,恍恍惚惚说了句:“我突然,很想我母亲……”

  儿时的记忆纷沓而来,这?个院落有?他与母亲的欢声笑语。

  玉晏天倒抽了一?口气,明明泪水潸然。却饮泣吞声,逞强笑道:“母亲,再?容孩儿哭一?回……”

  “啊,晏天。”

  玉晏天身子一?歪,瘫靠在姜栋身上。

  姜栋惊呼一?声,探了额间触及滚烫。

  这?才发觉玉晏天发了高热,慌慌张张命人去请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