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1 / 1)

琢璞为玉 独醉妖月 4590 汉字|2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62章

  月色孤寂, 边疆风寒夜冷。

  偶尔疾风掠过,军营中火把摇曳挣扎,险些熄灭。

  玉晏天到了裴啸凌营帐外, 门口守卫亲兵, 毫不客气命道:“卸下刀剑。”

  玉晏天扭头看向韩百夫长, 韩百夫长赔笑?,只?说了句道:“永诚王,莫怪。”

  弦外之意很明显,即便他这个王爷,到了别人的地盘也由不得自己了。

  玉晏天眼色一厉也不惧怕,回首提嗓喊道:“裴大将军,好大的派头啊!”

  话?毕, 便将腰间长剑取下, 扔给韩百夫长,径直撩开帐帘入内。

  账内,裴啸凌端坐在长案后,并未起身相迎。

  他面前的长案上摆着?几样下酒菜, 与一坛酒。

  裴啸凌斟了酒,往前一敬笑?道:“臣,敬王爷, 一碗酒。”

  玉晏天走至长案前,接过酒碗豪爽一干而净。

  裴啸凌鼓掌赞道:“好小子,好胆量,也不怕我下毒。”

  玉晏天擦了擦嘴边的酒渍, 将酒碗递回给裴啸凌。

  裴啸凌又道:“之前在东山城, 太?过匆忙,你我也未好好把酒相谈, 晏天,哦,不,永城王,可否给这个面子。”

  裴啸凌后半句,分明有些伤感,尤其唤玉晏天的名字时?。

  玉晏天微微颔首,上前与裴啸凌相对而坐。

  玉晏天主动为裴啸凌斟酒,虽然裴啸凌是裴家人,可他确实是个值得敬重?的英雄。

  裴啸凌接过酒碗,眼神?有一丝迷离,竟感慨谢道:“谢谢,晏天。”

  言罢,裴啸凌一饮而尽。

  玉晏天又为了裴啸凌添满了酒,裴啸凌凝着?玉晏天,和颜悦色道:“你可知,你名字的由来?”

  玉晏天摇了摇头,也为自己添了一碗酒水。

  裴啸凌豪爽举起酒碗,与玉晏天相碰痛饮。

  这酒性辛辣,玉晏天酒量不行。已有些上头晕目,白皙的面庞泛起酒晕。

  裴啸凌自行斟了杯酒,好心劝道:“你酒量不行,不必再喝了,不然明日该头痛了。”

  玉晏天可不是逞强之人,放下酒碗不再饮酒。

  他不言不语并不追问,等着?裴啸凌酒酣自行畅语。

  果不其然,裴啸凌又干了一碗酒,自嘲道:“晏天这个名字,原是我为我自己的儿子准备的。”

  玉晏天坦然自若并未有诧异,毕竟裴啸凌与她母亲曾有旧情。

  裴啸凌忽然眼神?含恨,愤愤不平道:“当年我去北疆前,明明与若雨说好,归来以后便成亲,连孩子的名字都已商议好,男的叫晏天,女的叫晏姝,天清日晏,静女其姝,哈哈,哈哈,终究还是错过了,错过了……”

  裴啸凌双目微湿,瞅了一眼玉晏天更觉得心口一痛,又饮了一碗烈酒泄愤。

  这时?,玉晏天冷冷开口劝道:“都已是陈年旧事?,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大将军不必耿耿于怀。”

  听?着?像是劝解,却又像是刻意提醒。他母亲温若雨的死,与裴家脱不了干系。

  裴啸凌落寞笑?道:“正因为人死不能复生,我才?不敢忘记,我若忘了,还有何人记挂她。”

  玉晏天微蹙眉宇,正色提醒道:“我母亲早已嫁为人妇,入土是玉家的祖坟,大将军不该再惦记,更何况,大将军不日将与魏子越成婚。”

  裴啸凌也不知是不是酒醉,竟哼哼不清道:“我其实不愿娶她,可她痴等了这么多年,若她只?是希望嫁与我,我便圆了她这个梦。”

  玉晏天自然不关心,这二人的感情纠葛,直言不讳问道:“不知裴国老,身子可有好些?”

  听?闻父亲,裴啸凌猛然酒醒一般,眼神?一寒,质问反道:“你来此,便是为了我父亲吧?”

  “正是。”玉晏天没有半分藏着?,坦坦荡荡。

  裴啸凌拧着?眉头,有些烦躁道:“你们为何都不信我,我为何要反,做皇帝有什么好的。”

  说着?裴啸凌摔了酒碗,玉晏天心神?一震,只?当这是一种警示。

  甚至猜测下一刻,便会有重?兵冲进营帐与他对峙。

  可帐外风平浪静,半晌也并未有人进来。

  裴啸凌沉醉在伤感之中,自言自语又像吩咐说道:“你回京告诉陛下,我裴啸凌,绝不会犯上作乱。”

  见玉晏天不搭话?,裴啸凌收了戾气,言语柔和了些,如同长辈一般说道:“待我成婚后,你便速速回京去吧!安安稳稳做你的永城王。”

  玉晏天本想答话?,裴啸凌似乎想起什么率先开口道:“我侄儿裴泫铭,他的失心疯可有好些?”

  玉晏天摇了摇头,算是回答。裴泫铭的死讯,按计划只?能由圣旨传到边疆相告。

  裴啸凌摇了摇头,叹道:“那小子也是个犟驴,父亲便不该让他,从小对公?主有非分之想,如今梦破,岂有不疯的道理。”

  裴啸凌抬眉盯着?玉晏天,诧异道:“你今日有些奇怪,可不是昔日与我对峙,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小子了,怎么,如今成了婚,有了软肋,知道收敛,怕了不成,呵呵。”

  其实玉晏天只?是在思量,如何能亲眼见到裴大国本人。

  裴啸凌既然如此说,他便顺着?其意,故意道:“你说的没错,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我岂能不惜命。”

  裴啸凌嘲讽一笑?,骤然收了笑?意,寒声命道:“本大将军奉劝你,这些日子在军营里安分守己,尤其不要去见,不该见的人,不用我明说,你当明白我的意思,若你不听?,被人伤害,莫说我未提醒你。”

  裴啸凌根本不管玉晏天答不答应,即刻强硬喊道:“来人,送永城王回营帐去。”

  玉晏天也未逗留,回自个营帐了。

  姜栋担忧了半天,见??x?玉晏天一身酒味回来这才?安了心。

  夜漫长微凉,人忧思不得安眠。

  朝阳万丈晨鸟飞啼,运送粮草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在官道上。

  南宫盛蓉乘着?棕色骏马,走在队伍中央。

  披了件墨青披风,内里更是着?了青碧劲服。

  束发戴着?一顶,不起眼的墨玉银冠,腰上插着?软鞭挂着?长剑。

  身旁一左一右,张了旺与肖柏州身着?官服相随。

  身后是辆马车,由周小婉驾驶。

  原本去惠州,南宫盛蓉不愿带任何宫人。

  可皇后不放心又央了惠安帝,这才?命周小婉同去,贴身伺候左右。

  前日是南宫盛蓉生辰,今年昔日陪伴的都不再身边。

  何况八月十四那夜,她亲自监督焚烧了裴泫铭的尸身。

  心中闷闷郁闷了几日,哪有心思过什么生辰。

  前日只?不过与父皇母后,以及贵妃淑妃吃了顿饭。

  昨日一早便动身,去往惠州临县远洲。还有一日,便能到远洲县城。

  张了旺一路观察着?,未来女婿肖柏州,时?不时?询问肖柏州一些问题。

  碍着?太?女殿下在,不好非议朝中之事?。只?能问一些学识上的问题,听?听?肖柏州的见解,也还算满意这个女婿。

  碧空如洗,风轻云淡。

  远洲城楼外一里处,蹲坐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

  百姓个个面黄肌瘦,捂着?腹间强忍着?饥饿感,身旁地上放着?锄头。

  时?不时?人群里唉声唉气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怨天怨地哀嚎:“老天爷啊,给人一条活路吧……”

  远洲关闭城门不再施粥,附近连树叶子都被吃得精光。这群灾民之前抢夺的朝廷药材,又不能食用又饿倒了一大片。

  此时?过来一位穿着?粗布墨色襕衫的年轻男子,男子衣衫还算整洁脸上亦有些污秽看不清容貌。却也看得出?五官周正,一双大眼更是炯炯有神?透着?机警。

  “郑公?子,郑公?子……”

  灾民纷纷起身,言语眼神?都透着?尊敬与希望。

  方才?哭天喊地的灾民围上前,哭求道:“郑公?子快想想办法啊,再没有吃的,我们这群人都只?能被饿死了……”

  “是啊,是啊……”其余人异口同声附和。

  这位郑公?子虽说一副书生打扮,手里却拎着?一柄长剑看来并非只?是柔弱书生。

  “大家拿起家伙,离此不到五里地有一群官兵押运粮草过来了。”

  大伙一听?各个振奋人心,摩拳擦掌将地面的锄头拿起扛了起来。

  瘟疫横行数月,惠州早已是一片死城。留下都是身染瘟疫,尚未断气之人。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一早便逃出?城去。

  剩下的都是些穷苦百姓,也只?有这位郑公?子识文断字,自然成了这群人的领头人。

  远洲城楼上,远洲知县领着?县尉望见灾民离开有些不明所以。

  这群灾民守在城外,每次信差送来京城的消息。一到城外马匹便被抢夺,沦为灾民的口粮。

  灾民只?是抢马并不伤害信差性命,待信差重?新?乘马出?城灾民却不抢夺。

  显然这群灾民中有人十分有头脑,知晓若消息传递不出?便是自断活路。

  远洲知县安仁杰四十多岁,被这些灾民围困半月有余。愁得寝食难安,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白发。

  远洲知县已无?粮发放,不然也不会封闭城门。城中人的口粮,也只?能靠那些大户人家的存粮暂时?支撑。

  “大人,这些灾民怎么退了?”

  远洲县尉指着?灾民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远洲知县猛地灵光一现,大惊失色喊道:“不好,怕是朝廷派的人来了,这些灾民又要故技重?施抢夺粮食。孙县尉你快带人去阻拦,若是伤到了御史大人,你我如何承担的起责任。”

  孙县尉不敢耽搁点了兵士,纵马出?了城去。

  那边,南宫盛蓉等人正不疾不徐走在官道上。

  南宫盛蓉与周小婉全都换上了官兵的服饰,混在官兵里帮忙推着?粮草车。

  张了旺与肖柏州仍旧穿着?官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

  肖柏州面露忧色似乎有些惶恐不安,情不自禁东张西望。

  张了旺轻咳一声提醒道:“肖大人目视前方,莫要露出?胆怯之色。”

  肖柏州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不再东瞧西看一本正经目视前方而行。

  肖柏州望见有一大群人影向这边挪动,也不敢面漏恐色。这四周树木就连树皮都被留有,自然无?藏身之处。

  这些灾民看来是打算明抢,否则不会不躲不藏迎面而来。

  眼看灾民越来越近,肖柏州再忍不住有些慌张道:“张大人……”

  张了旺其实亦有些心慌,可嘴里还是镇定安抚道:“不要慌,莫要露怯。”

  “啊……”

  灾民吆喝着?,惊天动地拎着?锄头冲了过来。

  张了旺与肖柏州勒停了马,马匹有些受惊提着?马蹄嘶鸣。

  车队停了下来,南宫盛蓉瞄了一眼过来的灾民率先拔出?了长剑。

  见太?女拔了剑,官兵纷纷抽出?了佩刀严阵以待。

  周小婉硬着?头皮握着?佩刀,护在南宫盛蓉身旁。

  “粮草留下,否则格杀勿论?。”

  为首的一名灾民,嚣张喊了起来。

  张了旺义正言辞怒道:“抢夺官粮,那是掉脑袋的大罪……”

  不等张了旺说要,那灾民讥笑?打断道:“少说废话?,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做个饱死鬼。”

  灾民各个眼露精光,直勾勾盯着?押运的粮草。更是不怕死的一般,已将张了旺等人团团围住。

  遇上不要命的对手,任谁都会心底发怵。

  “动手。”

  有人一喊,灾民便挥起锄头砸向官兵。

  登时?乱成一团,马匹惊叫连连。官兵与灾民扭打到了一起,只?是因为南宫盛蓉下了令不要伤及灾民性命。

  不然以这些训练有素的官兵,怎会只?是一味躲避不进攻。

  那名郑公?子不知何时?出?现,跳上最前面的粮草车竟然架着?粮车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灾民便瞬间聚拢,挡在离去马车的后面防止官兵追赶。

  双方就此僵持片刻,待没了郑公?子的身影那群灾民便脚底抹油飞也般逃窜离开了。

  张了旺心急下了马,肖柏州也随之跟了过去。

  张了旺直奔南宫盛蓉身前,弯腰施礼道:“让殿下受惊了。”

  南宫盛蓉镇定自若收了长剑,无?所谓道:“无?妨,按计划继续前进。”

  “是。”

  这行人重?新?整装上路,未走多远便迎面遇上赶来的孙县尉。

  孙县尉见朝廷这群人安然无?恙,下马拜道:“远洲县尉,孙其道拜见御史大人。”

  张了旺也不废话?,径直命令道:“前面带路速速回城,以防灾民卷土重?来。”

  孙县尉暗自心想看来灾民已然来过,看样子莫非并未得手。可也不敢耽搁,在前带路速速赶回了城中。

  远洲知县安仁杰,看着?粮草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情绪激动跪地拜道:“御史大人可算来了,我远洲百姓可算有救了。”

  此时?孙县尉过来附在安仁杰耳畔,窃窃私语一阵。

  安仁杰神?情陡变,慌张扫过押运的粮草,顾不得礼数反问道:“御史大人,为何只?有这些粮草?”

  张了旺淡定回道:“陛下怕粮草再被灾民抢夺,便分批押送,此次送来的只?是一部分,过几日子,便会有新?的粮草送来。”

  安仁杰闻后总算松了口气,这御史大人来了他只?听?令办事?即可。不必再忧愁如何解决灾民之事?,如此一想神?清气爽脸色也好了许多。

  南宫盛蓉安分随在官兵中,暂且不想对远洲知县透漏自己的身份。

  这群随行押运的官兵有一半是暗卫,主要负责南宫盛蓉的安全。

  南宫盛蓉与周小婉到了知晓衙门,张了旺特意将二人分到了一间房内休整。安仁杰则略备薄酒,在后衙宴请张了旺与肖柏州。

  其实远洲封了城粮草蔬菜进不来,哪里还能有什么山珍海味。也不过是烙了几张大饼,煎了几个鸡蛋而已。不过酒水,倒是上好的竹叶青。

  肖柏州面对这一桌虽没表现出?来什么,只?不过也没什么食欲。

  张了旺却不同,想到自己清贫为官数十载一直以来吃食简朴。有所感触,不禁对安仁杰有了几分好感。

  安仁杰满脸赔笑?,有些惭愧道:“特殊时?期,实在是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招呼二位大人了。”

  张了旺也不见外,主动拿起一张饼咬了一口,赞道:“这饼味道筋道,安知县不必介怀,本御史知你有难处。”

  肖柏州见张了旺吃了起来,也不好不吃拿起一张饼斯斯文文小口用了起来。

  安仁杰其实已然饿了快两日,此时?闻着?食香只?觉得是山珍海味诱人无?比。强忍着?口水,掐了一丁点饼慢慢仔细地嚼了一口。

  越嚼??x?越觉得心酸,想不到当了半辈子官到头来竟会没得吃饿肚皮。

  安仁杰两眼泪汪汪,被张了旺看在眼里只?当其为人清廉正派。

  安仁杰吃了两口,便径直开口询问:“不知御史大人,准备如何应对灾情?”

  张了旺也是随性之人,没那么大派头,边吃边回道:“身染瘟疫的灾民是否都留在惠州城内?”

  见安仁杰颔首,又问:“城外那群灾民大约有多少,都在何处落脚?”

  安仁杰思索片刻,答道:“回大人,大约有一两千人,都在几里外的城隍庙窝着?呢。不过我这远洲城都没什么吃的了,那里估计更是没得吃了。”

  张了旺闻后眉开眼笑?,高深莫测命道:“那撑不过三五日,让你城中的衙役修整好,准备三日后去捉拿这群灾民。”

  安仁杰一听?急了,忙谏言:“大人,那些灾民如今都不要命了,怕是不好对付……”

  “安大人不必担忧,只?需让手下做好准备便可。”

  安仁杰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如今他只?是个听?令行事?的主。

  肖柏州对张了旺说道:“张大人,下官将这些吃食分些与兄弟们。”

  肖柏州刻意咬中兄弟们三字,张了旺立刻会意。连他们都只?能吃这些,想必下面的人更没的什么好东西吃。

  太?女殿下扮成官兵只?怕吃糠咽菜了,让肖柏州将这些吃食送去些正好。

  “好,肖大人快去吧。”

  得到准许,肖柏州各端走一盘鸡蛋与烙饼去往太?女房内。

  张了旺则与安仁杰继续叙话?,多了解一些灾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