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喧闹 四
因为闻衍的一句假期结束,穆临之就一直揣着他会‘随时拍拍屁股走人’的惶恐,对闻衍愈发亲腻。
穆临之把能用来睡觉的时间全用在了闻衍身上,一晚上下来弄得闻衍苦不堪言。
闻衍脚伤没好透,懒得跟他争睡与被睡的问题,到最后是没精力。一番情欲使然的折腾下来,导致第二天他没能顺利起来床。
房间温度一直保持在恒温环境,闻衍很久没睡这么舒坦了,他还闭着眼,伸手在床上胡乱摸了一通,没摸到人。
闻衍慢慢睁开眼睛,穆临之不在。
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亮了亮,穆临之好像在房间装了监控似的,精准掐点——人一醒,行程信息就到了。
——灵芝:哥,我去公司开个会,厨房有早餐,醒了去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早餐?
闻衍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下午一点三十。
还真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闻衍和穆临之谁都不会做饭,不过闻衍比穆临之稍微好点,至少能把东西煮熟,再放点调味料,吃起来不那么难以下咽。要是实在熬不住,也有酒店外送一条龙服务。
他们厮混在别墅的这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穆临之所谓的厨房里的早餐,也是昨天晚上酒店送过来的套餐,虽然过了夜,热一热也能吃。
闻衍没洗脸,只是顺手刷了个牙,形象不太得体,不过谁在意呢。他捏起三明嚼了一口,门铃突然响了。
闻衍愣在厨房,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小区被保安守得固若金汤,外卖或者快递根本不可能进来。而且物业为了保护业主隐私,有事从来都是打电话通知,从来不会登门摁铃。
现在这个点不上不下,会是谁呢?
摁门铃的人很有涵养,摁一声后就停了,绝不扰民。他见屋内没反应,才耐心十足地摁下第二声。
闻衍被清长的铃声拉回神,他扔了手里的三明治,走到门口。他对猫眼视而不见,直接把门打开了。
门被拉开的一瞬间,闻衍在平视的角度内没看见人,他往后退了一步,在视线内微微垂下眼睛。然后,他看见一位面容清秀的男人,抬着头,对他笑得温文尔雅。
“你是?”闻衍依旧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今天有客人拜访吗?穆临之没说啊。
那人见开门者是位眼生的年轻人,也愣了愣,随即偏头看了眼门牌,确定数字没错之后,他缓而柔的开口,“请问这里是风雅院八十五号码?”
闻衍点头:“是。”
“那这里的户主是穆临之吗?”
闻衍:“请问你是?”
“鄙人姓穆,穆恪怀,是临之的小叔,”穆恪怀眼角眉梢含着彬彬有礼的微笑,他再一次打量了闻衍,反问:“请问您是?”
大概是闻衍的造型太过不修边幅,给穆恪怀的第一印象不是特别正经,如果不是这小区安保特别严格,他可能会认为闻衍是个贼。
闻衍有些尴尬,“我是他朋友。”
“临之交朋友了?”穆恪怀起先惊讶,随之又平易近人地眯了眯眼,“挺好,我以为他回国时间短,没这么容易适应呢。”
最初的慌乱过去,闻衍终于有心情好好观察穆恪怀。他之前听穆临之说过这个小叔——身有残疾、腿脚不便。
如今他比一般人瘦弱的体格,还有两腿萎缩的肌肉,的确是常年坐轮椅的样子。但穆恪怀保养的很好,他面目清秀,头发打理的舒适自然,除了苍白一点,脸上没有多余点缀,显得他年轻不少——跟穆临之一样,能让人一眼看出是个从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
在风口待久了,穆恪怀突然咳了几声,这让他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
闻衍赶紧把人往屋里推。
穆恪怀没阻止闻衍,任由他随意摆布自己,还笑着问:“你和临之住一起了?”
他作为穆临之地亲人,话里话外知道穆临之地性取向,看闻衍的眼神也略带着玩味。
闻衍浑身不自在,他努力扯出一个假笑,“不是,我最近出了点事儿,来他这儿借住几天。刚好,假期结束,正准备回去上班。”
“那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穆恪怀显然没信他的鬼话,但还是充满歉意的客气了一下,“我回国处理些事物,来得及,也没有提前和临之打招呼,打扰你们,是我唐突了。”
闻衍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他被当成穆临之包养的小白脸,还无从辩解,但吃亏不是他的风格,于是开口:“亲朋好友互相走动哪有唐突一说。时常关心长辈身体、一天一通电话嘘寒问暖是当小辈的责任,临之不知道你回国,是他怠慢了彼此的日常关心——该去机场接你的。”
穆恪怀有些意外闻衍会说出这番话,他顿了顿,说:“临之从小性格就孤僻,包括我们这些长辈在内,他从来不会主动亲近,好像把止于礼刻进了骨子里。他回国这段时间,也只把居住地址告诉了我,实在没想到他会把朋友留在自己家内——应该是...关系很好吧?”
从他的三言两语中,闻衍开始不确定穆临之和他小叔的关系。而穆恪怀的试探很明显,闻衍只能笑而不语的扯开话题,“穆先生,这儿有茶,您先喝着,我上楼换身衣服。”
“好。”
闻衍在卧室随便拿了套合身的衣服穿上,他下楼之前给穆临之打了通电话。
穆临之可能还在开会,这通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哥?你醒了?”
“醒透了,”闻衍叹了一声气,开门见山地直接说:“临之,你小叔来了。”
穆临之一怔:“谁?”
闻衍:“你是真不知道啊?”
穆临之地语气变了一个调,“他现在在哪儿?”
“客厅里坐着呢,喝的还是昨晚剩下的哪壶茶,”闻衍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穆临之说:“我这就过来。”
闻衍:“嗯,你过来吧,我先走了。”
穆临之言语急促,“哥!”
闻衍笑了声,“上班啊兔崽子。”
十五分钟后,闻衍把自己收拾干净下了楼。
穆恪怀一壶过夜茶喝得津津有味,他听见动静,回过头,看闻衍的眼神比之前又和善了不少。
闻衍心想,敢情他们姓穆的一家,变脸是祖传的。
“穆先生,你稍等一会儿,我已经给临之打了电话,他在回家的路上。”
“好,有劳,”穆恪怀放下茶杯,有礼有节地说:“初次见面,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闻衍:“我姓闻,闻衍。”
“闻?”穆恪怀眉头轻轻一皱,又立刻松了回去。
闻衍敏感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穆恪怀短促一笑,“你打算出去吗?等临之回来,我请你们吃个饭。”
闻衍:“不用了,单位事多,我请假时间太久,领导看我不顺眼,我得回去上班了。”
“春节假期刚过去没一天,领导就这么不近人情吗?”穆恪怀问:“闻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闻衍心下一转,笑了笑,“专门替别人解决一些疑难杂症,事多人杂,就算只是拿点小工资,也是赚钱不易啊。”
等穆临之赶回家中,已经不见闻衍的身影了,当真是挥一挥衣袖,不留恋任何桃花的典范。
穆临之挺失落的,但穆恪怀在,他不能表现出来。
“小叔。”穆临之叫了一声。
穆恪怀保持着闻衍离开时的姿势,迎着穆临之地目光,笑着说:“嗯,这茶不错。我记得你不喜欢这些,哪儿来的?”
穆临之:“朋友送的。”
其实是陶勇宏送的,但其中的关系隔着事,穆临之不想多做解释,干脆简明扼要地略了。但一句朋友落在穆恪怀耳朵里,意思就不那么纯粹了。
“是刚刚离开的那位朋友吗?”
穆临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你们聊过了?”
“聊过了,是个能说会道、聊得上话题的小朋友,”穆恪怀放下茶杯,嘴角勾着不易察觉的笑,他眯着眼睛,拉家常似的,说:“你在国外这么多年没一个所谓的朋友,没想到回国居然还能交到一个——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愿意敞开心扉,是个好现象。”
“嗯。”穆临之轻描淡写地应了声,并没有就此话题张开彼此关系的深入介绍。
穆临之不希望穆恪怀太多关注闻衍——他的人,不需要关系上的至亲加以肯定,而他想给闻衍的自在,跟穆家没有任何关系。
“小叔,”穆临之没有寒暄客套,直接问:“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虽说穆恪怀是穆临之在这世上仅存血缘关系的人,但他们俩的亲缘程度远不及普通人家的叔侄关系。
当年穆临之被带回去之后,他的日常生活、饮食起居由穆老爷子负责,但老头却给他找了一堆保姆保镖,只保证了衣食无忧。而那些所谓的亲人,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需要什么,而关于他父母的一切,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他最终的交代。
他是失望的。
穆恪怀没有跟穆临之住在一起,只是因为穆老爷子的关系,逢年过节会一起坐下来吃几顿饭而已,嘘寒问暖,也只是表面上的应酬。在穆老爷子走后,他们因为巨大的遗产问题,交流多了些,但也仅限于此——关系好坏说不上,淡得像碗白开水而已。
“的确有几件事情,”穆恪怀对穆临之地态度并不在意,“顺便来看看你。我待不久的,最长一个月,马上就要走。”
穆临之:“怎么了?”
穆恪怀想了想,说:“梁俊生死后,他在国外的项目都暂停了,你知道的,这些项目,有一半的钱都是穆氏集团的。我当时跟他们交涉过,但是交涉无果,收到的答复是‘国内人事大变动,暂时无法对项目进行长远规划。’虽然有点滑稽,但也能理解。但就在上个星期,梁氏突然终止了所有项目,并且退出市场,至今没有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他这举动我们可是损失了好大一笔钱啊。临之,他们怎么了?你有风声吗?”
梁氏最近的确小动作不断,在房地产市场方面,他们似乎要掐断所有旁支,有一家独大的打算,而且往市外开展了非常多业务。
如果梁俊生还在,以他的手段和野心做这些事不足为奇,但现在掌门的人是丁大吉……
穆临之:“现在梁氏由丁大吉做主,股东会有任何决定也是需要丁大吉拍板才能落实,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不太清楚。”
“丁大吉这人我之前见过,虽然说不上太了解,但也看得出一些端倪——他跟在梁俊生后面,不具备大刀阔斧的气魄。”说到这儿,穆恪怀微微顿了顿,“装的吗?”
穆临之笑了一声,并不明确否认,只是说:“我看不像。”
国外的事物并不在穆临之的业务范围内,穆恪怀也不多说,“我已经约了他,明天聊聊吧。”
“嗯。”
茶已经很淡了,泡不出颜色,穆临之打算换一壶,穆恪怀突然叫住他,“临之,还有一件事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穆临之停在客厅中央,回头问:“怎么了?”
穆恪怀:“我在清点老爷子遗产的时候发现他名下有一艘邮轮。”
此话一出,穆临之捏着茶壶的手猛地一抖。
那艘邮轮是穆老爷子当年送过穆临之父亲的成人礼,最开始写的是穆恪忱的名字,后来穆恪忱意外去世,那邮轮最后归处是哪儿,穆临之其实一点也没关心过。
穆恪怀继续说:“那邮轮的规模不大不小,正适合开展游览活动业务,还在你父亲名下时,一直有一条旅游路线。这么多年了,老爷子也一直没有改变过。不过如今他走了,这艘邮轮于情于理应该属于你,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办理手续的。”
穆临之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对自己父亲的感情很复杂,怨恨中还带了点期待的情绪——期待真相终有一天大白,也许他是无辜的。
可是如今突然提起他,穆临之还是有些呼吸不畅。
“小叔,这方面的业务我不熟,归不归到我名下,也不急于一时。最终怎么样,交给您处理吧,我都没意见。”
“好吧,我先替你收着,”穆恪怀突然笑了,“邮轮的收营一直不错,我打算再开几条线路,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啊,对了,我还想给这艘船改个名字。”
穆临之立在原地,微微歪头示意。
穆恪怀推着轮椅,往前进了几步,他在空旷的客厅里,突然寒意甚满的开口:“极乐号,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