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燃烧 三十
闻衍双耳轰鸣,我觉得自己应该给这不识好歹的玩意儿一拳,但他动不了,发烧实在是太麻烦了。
远处手电光若隐若现,市局的人就在眼前了。
穆临之依依不舍,他肖想多年的人就在眼前,眼下虽然狼狈,可依旧不妨碍他的得寸进尺。
但穆临之心里很清楚,再舍不得也没用,他不能给闻衍惹麻烦。
当穆临之克制地把无垠盘旋的爱意收回,他压着声在闻衍耳边说:“我走了。”
“嗯,”闻衍喘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你走吧。”
徐舟吾顶着满头冷汗带头赶到的时候,穆临之刚刚翻过断树,在另一边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徐舟吾眼神好,手电晃着光,刚刚照出了半截一闪而过的人影。
“阿衍!”
“嗯,你可终于来了。”闻衍疲惫的找了个东西靠上,心跳还没恢复,他有些缺氧。
“我不来你也死不了,”徐舟吾虚搭着闻衍的背,上下检查了一通,看他脸色不对,“你受伤了?”
闻衍:“脚上挨了一枪,走不了路了——你背得动我吗?”
“……”徐舟吾一时说不出话来,“你可真牛逼。”
牛逼还真不止这些。
随后而来的特警跑得匆忙,他们神色严肃,“我们在附近发现两句尸体,人刚死不久,装备、武器和特征跟我们在上面击毙的人一样,应该是一伙的。”
徐舟吾听他说完话,神色复杂地看向闻衍。
“嗯,我干的。”闻衍轻描淡写地把这事揽了,又指着断树上方,“对了,那两个小孩儿在上面躲着,可能受伤了。你们上去两个人把他们救下来。做好安全措施,这木头脆,都小心些。”
徐舟吾让两个特警爬了上去,自己背着闻衍往回走。
雨彻底停了,周身感官只剩下寒冷,闻衍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刚想闭眼睛休息会儿,却听到徐舟吾问:“阿衍,你怎么知道那两个孩子在上面?”
闻衍:“……”
徐舟吾:“就你现在这熊样,还能爬树?真当自己是超级英雄啊?”
闻衍插科打诨:“那还真说不准。”
“滚蛋!”徐舟吾不吃他这一套,直接说:“那两个人不是你杀的!闻衍,你跟我说实话,在我到之前,那个翻树跑走的人是谁?”
闻衍双眉一挑,有气无力地说:“你看见了?”
“还真有?”徐舟吾诧异:“我以为自己见鬼了。”
闻衍:“……”
有朝一日居然还能被老实人诈。
徐舟吾叹了一口气,纠结万分地开口:“是穆临之吗?”
闻衍没回答,徐舟吾当他默认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神兵天降啊。”
“闻衍!”徐舟吾很少用这种语气对闻衍说话。
闻衍挂在徐舟吾背上,坦然自若地顺了顺他的肩,说:“别这么痛心疾首了,放心吧老徐,是非善恶,我比谁都清楚。”
徐舟吾从来拿闻衍没办法,从上学那会儿开始,迟到早退、打架斗殴都是自己给他擦的屁股。
可那都是小事,如今公序良俗摆在眼前,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能兜得住的!从穆临之出现开始,所有要命的案子都有他的影子,徐舟吾不确定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可是太巧了,巧得一切太不寻常。
穆临之有意无意地接近闻衍,连他们的关系看上去也不寻常!
徐舟吾很担心。
“你……阿衍!我操!”徐舟吾颠着闻衍,发现人没反应了,刚收回的冷汗又冒了一头。他背着人,废话不敢多一句,拔腿往指挥地跑。
山林地势险峻,虽然雨停了,但随时有滑坡的危险,往深处走不是个好主意。穆临之在与警察拉开距离后,找了个树丛暂时躲了起来。
身经百战的杀手也是这个想法。
他们就这样,在黎明隐蔽无人的深山老林里夹路相逢。
杀手能随时举枪弄死穆临之,但穆临之却不能轻易杀了这个人——如果再多一具尸体,闻衍就是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来龙去脉!
穆临之屏气凝神地与杀手对峙,面上却风轻云淡,杀手看着他的模样,也不敢轻举妄动——谁心里都没底。
“兄弟,哪路来的?”片刻后,杀手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试探。
穆临之:“能跟你在这儿遇见,至少,走得是一样的路。”
“那成,”杀手握着枪,丝毫不放松,“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谁也不挨着谁。”
穆临之突然笑了:“中国话说得不错。”
杀手一皱眉,觉得这话是嘲讽。
穆临之又说:“他是在哪儿找的你们?”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杀手说:“问这么多干什么?知道你就活不成了。”
“是吗,”穆临之哼笑,他隐在背后的手握着匕首转了一圈——那是自己离开前闻衍塞给他的,“我死了,你的赏金也拿不成——极乐世界的钱这么好赚吗?”
穆临之话音刚落,杀手愣了片刻,随后放下枪,大笑一声,“哟,自己人啊!”
穆临之没搭茬。
杀手仔细看了穆临之的穿着打扮,似笑非笑地说:“我瞧您这打扮不像是跟我们穿一条裤子的。您不用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只管喝酒应酬,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怎么这会儿会出现在这里?”
穆临之:“来看看你们这钱拿得实不实在。”
“金主啊?”杀手面上肌肉不受控制的一跳,“您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穆临之望着即将日升的天际,笑了声:“我当然是希望你能活着拿到尾款,花钱也开心——警察快来了,你还想继续在这儿跟我看日出吗?”
“不看不看,这破太阳有什么好看的,”杀手让出一条路,“您请。”
杀手在吃人的兽场九死一生,早就把信任二字扔在地上喂了狗。他把命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再多的钱也没用。眼下,杀手看人下菜,穆临之既然没有出手为难,自己也没必要节外生枝——他的同伙已经死绝,能活着离开这鬼地方,那是他命不该绝,赏金也全数落入自己的口袋。
何乐而不为。
穆临之与杀手擦身而过,等他再次回头,那人跟耗子成精似的钻进土里,不知所踪。
寒风凛冽的深冬,阳关也晒不暖万物,穆临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然后从内衬口袋里捏出了手机。
老式手机抗造又防水,穆临之抹干净上面的水,他默然地打开显示屏,点开最近已读邮件——
只有我们的名字被呼唤,我们的灵魂才能进入永恒的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啊。
警方没有找到最后的漏网之鱼,三具杀手的尸体随伤员一起被抬出山,孔思童和孟竺也一并被救出。
事情到这里,市局的任务算是结束了,虽然不太完美,但救援对象平安无恙,还算是个好消息。
孔旻态度强硬地把孔思童带走了,据说他们家有自己的私人医院,这个就不是市局能管得着的事情了。林芬遭遇狙击手枪杀,陈维刚没有找到狙击手。虽然她逃过一劫,为以防万一,林芬在半个小时前被秘密带回市局。
至此,这个女人没再见过自己的儿子。
孟竺在陶勇宏的安排下被送往申洲市人民医院治疗。
而关于对两个孩子的询问,整件事情前因后果的细节以及那群杀手的目的,都要暂缓。
市局行动组在此次行动中一共有五人受伤,其中两人受伤严重,闻衍就跟他们一起被紧急送上船。
救护车已在码头恭候多时,闻衍在徐舟吾的陪同下直接前往医院。
闻衍是手术结束后醒的,烧没退,整个人混得天旋地转。他伸手,虚晃晃地在半空中抓了一下,好像出现了幻觉,牵着他的一堆仪器在周围集体发出刺耳的警告。闻衍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他挥手想驱赶这些杂乱的纷扰,最后却被牢牢抓住。
“哥。”穆临之轻柔地喊着他。
闻衍口干舌燥:“什、什么时候了?”
穆临之说:“腊月二十七。”
大概是穆临之的气场过于温柔,闻衍原本才睁开一条缝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黏了回去,他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穆临之替闻衍捻好被子,小心谨慎地把仪器线路各归各位,最后,他稳稳当当地坐在病床边,不肯挪位了。
徐舟吾站在病房角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有插电的电灯泡,简直坐立难安,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关键时候,穆临之大发慈悲的发现了他,然后面目和善地一笑,说:“徐警官,他这里有我,您有事就先去忙吧。”
“我……”徐舟吾的确有事,就算没事他也待不下去,但出于对闻衍最基本的关心,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穆总,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给他妈打个电话吧,身体病痛,还是需要有直系亲属在身边,万一……”
“没有万一,”穆临之难得打断别人的话,他彬彬有礼,但目光坚定,“他有我就行。”
徐舟吾:“……”
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
闻衍受伤不重,除了头部在较短时间内不同程度受伤形成了血块外,其余问题不大。脚踝属于外伤,手术过后静养就能恢复。
穆临之一直在医院照顾他。市局的人自从任务结束后一直忙得四脚落不了地,恨不能原地起飞。徐舟吾起先来过几回,都让穆临之难以言说的气场逼走了,最后也不给自己碍眼的机会——干脆不去了。
闻衍和穆临之心照不宣,谁也没主动提起那天晚上的吻。
仿佛那只是一个绝地逢生的寄慰。
闻衍每次受伤都瞒着叶小萍,这次也瞒了几天,可马上临近过年,医生不让出院,实在瞒不下去,只能跟叶小萍坦白。
叶小萍赶到医院,不哭不闹也不骂,她坐在闻衍床边,母子俩一时相对无言。
最后,是闻衍先服的软,“妈,马上就到饭点了,你老坐着不说话,不消耗体力啊。”
叶小萍面无表情:“知道饿了。”
闻衍了解她妈,所以但凡这位女士有一点撒泼打滚他都不怕,就怕现在这个模样,“饿了,我看你拎着保温盒,里面是什么?”
叶小萍:“给活人吃的叫饭,给死人吃的叫贡品。”
闻衍:“……”
叶小萍一肚子委屈,却也拿熊儿子没办法,她在嘴皮子上撒了火,关心一点没少。
“学什么不好,非得学你爸—他死了我最后一个知道,你呢?也想身残志坚地拖到最后一刻吗?万一赴他后尘,谁来给你收尸?”叶小萍给闻衍喂饭,想起来依旧得理不饶人。
“妈,”闻衍嚼着嘴里的排骨不是滋味,“对不起。”
叶小萍女士吃软不吃硬,“行了,先吃饭吧。我等会儿我找护士领张陪护,在这儿睡两天。”
闻衍一愣:“嗯?”
“怎么,有事?”叶小萍问:“你那什么表情?请护工了?我以为这两天小徐在照顾你。对了,小徐呢?”
“他忙,”闻衍含糊其辞,“没事妈,你要是不嫌累,就睡这儿吧。”
叶小萍翻了个白眼:“只要你不给我添堵,我能神清气爽地多活十年。”
闻衍捧着饭笑了声,他朝病房门外看了一眼,不再说话。
穆临之就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有幸听下完整对话,思量再三,最后无奈选择离开。
时机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