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燃烧 十四(1 / 1)

逃出生天 蜜糖年代 3461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0章 燃烧 十四

  闻衍看着穆临之的样子觉得特下饭,串也撸得津津有味。

  “有忌口就照实说,吃出花样了我也给你点啊,何必藏着掖着,”闻衍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拿我当外人。”

  穆临之:“这么说你是拿我当自己人了?”

  闻衍拿起一串猪皮在穆临之眼前晃了晃,他拼命压着笑,问:“你吃吗?”

  “……”穆临之无声地叹了气,“吃。”

  闻衍嘴里美滋滋地嚼着肉,目光却片刻不松地观察着周围所有人——

  烧烤摊位座无虚席,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他们打扮各异,着装不同,比整条小吃街的生态都要复杂。放眼看过去,甚至还有裹着睡衣穿着棉拖鞋,一边瑟瑟发抖嚷着要回家,一边又下笔有神地点了好一堆东西挪也不肯挪一步的附近居民。

  就在这时,闻衍隔壁桌的白痴突然‘手起刀落’,哐当砸碎一个酒瓶。

  “服务员!再给老子来箱啤酒!”

  服务员探出头,“冰的还是常温的?”

  白痴呸了声,“谁他妈喝常温的!”

  “好嘞!”

  服务员搭理了这桌又没空理那桌,他脚下生烟地抗来一箱冰啤酒。大概是刚从冰箱里冻出来的,还冒着寒气,让冷风一吹,熠熠生辉。服务员被冻得龇牙咧嘴,差点拿不住手,直接扔在那张桌子上,“新鲜出炉,拿出来晃一晃,保证能给你摇出冰碴子!”

  “好好,就好这一口!”

  服务员随意地在衣服上抹干净手,然后掏出记账本,“您几个今天还是记账吗?这个月快到头了。”

  “不记了,”白痴抬手一挥,哐哐开了几瓶酒,“今天结账,把这个月的全结了!”

  “哟,发工资啦?”

  “发了,”白痴给同桌几人开了酒,仰头灌下半瓶,“妈的,紧巴了大半个月,今天总算痛快了!”

  这些人满手老茧,衣服蒙着一层混凝土尘灰,地上放着安全帽,像是在建筑工地干活的农民工。

  发了工资一天嚯嚯完,第二天依旧是穷光蛋。他们是这儿的老顾客,服务员心知肚明。

  “最近怎么就你们几个?还有俩大哥好久没见了啊,上哪儿发财去了?”

  “发财?”同桌另一个男人嗤笑,“阎王爷那儿吧!”

  服务员:“啊?”

  “呸!别提了,晦气,”白痴不耐烦的挥手,“你赶紧走吧,吃完我就结账,跑不了!”

  服务员瘪了瘪嘴,兴致缺缺回工作岗位继续端菜送酒。

  闻衍低着头看上去吃得认真,耳朵却一直听着这些人的对话,他咽下最后一口串,舔了舔上唇,轻轻笑了声。

  穆临之双眉一挑,小声问:“哥,你想干什么?”

  闻衍装模作样地说:“社交。”

  穆临之伸掌一引,表示拭目以待。

  闻衍脱了那件穿了八百年的羽绒衣扔给穆临之,然后拖着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往隔壁桌凑,他换了一副市井居民的腔调,与那帮人完美融为一体。

  穆临之深深看着闻衍,一刻都不舍得挪开眼睛,直到看见闻衍捏出一根烟没型没款地点上。

  在烟雾缭绕的冷风中,穆临之才发现自己心如鼓擂。

  闻衍分完自己口袋里的烟,随手拿起一瓶没开盖的酒,与桌上的人碰了碰,“哥们儿,酒还喝吗?再来一箱,我请了。”

  “你?”那人上下打量了闻衍一眼,“你谁啊?”

  “没谁,”闻衍说:“一个人吃这些没意思,看你们起劲,我过来凑个热闹。”

  那人用下巴点了点穆临之,“一个人?”

  闻衍面不改色,“拼桌的,不认识。”

  白痴晃晃悠悠地从桌子上下来,没站稳,顺手捏了闻衍的肩膀当靠架,“你是不是第一次来啊?以前没见过你。”

  闻衍:“对,朋友介绍的,说这儿的烧烤好吃,导航过来的,找得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白痴说:“之前这儿没什么名气,后来被什么网红拿手机一拍,人多得能下饺子!下午两三点开摊,来晚了都拿不到号!”

  “两三点就开摊了?我还以为就吃个夜宵。”闻衍看了眼满桌的锅碗瓢盆,“味道很好吗?我尝着也就那样啊。”

  “以前就是吃夜宵的!人为了赚钱做改革啊,主要是想吸引那些学生。”白痴拎着啤酒,不屑一顾:“以前味道好,现在人多了涨价了味道也就那样!你们来吃图它名气,我们就是吃个热闹。”

  闻衍恍然大悟,又问:“哥几个经常来这儿啊?老板不给你们打折吗?”

  “打个屁!见钱眼开的东西,”白痴愤愤不平,“我们是人吗?我们是行走的钱串子!记账久了还想收我们利息,老五说的对,这种破店迟早倒闭!”

  同桌人不满,“你怎么又提他!”

  “顺嘴说惯了。唉,混久了还挺想他的。”白痴焉了一下,“还有老孟,妈的!都他妈上哪儿去了,不会都死了吧!”

  “是啊,老孟上哪儿去了?你联系他了吗?”

  白痴:“联系了啊,不接我电话,现在直接停机了,我要不给他冲点话费?不行!他比我还缺钱,指不定什么时候还。”

  “老孟平时跟老五走得近,就他俩关系好,这不会也……”

  白痴猛地清醒,喝了声:“别胡说八道!要命的啊!”

  闻衍冷不丁插了一句:“老五是谁啊?”

  一桌人喝高了,对着饭桌上刚嵌进来的陌生人也当成酒友,他们一开始讳莫如深,如今被这么一问,突然戳开了憋在心中许久的苦闷,开始侃侃而谈。

  白痴屈手半拢着嘴,小声说:“你看新闻吗?就前段时间打劫幼儿园的那个!”

  闻衍心猛地一跳:“缪阿五?!”

  穆临之喝了一口水,幽幽抬起眼皮。

  “对,就是他!”白痴脸色一白,“兄弟,你别喊这么大声啊!”

  同桌人见不得白痴的怂样,“人都让警察毙了,跟你也没关系,这么怂干什么?让别人看着以为你做贼心虚跟他也有一腿啊。”

  “你放屁!”

  白痴骂人时中气十足,转念一想,也对,的确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稍微坐直身体,跟闻衍碰了下杯,“我跟他可没一腿,天天跟他混一起的人是老孟!唉,老五这人本来就不好相处,话不投机说不了半句就能冲过来给你一拳,也就在餐桌上喝酒的时候能凑一份子,其他时候就老孟能跟他上话。”

  同桌人短促的嘲讽了一声:“他俩有共同爱好啊。”

  闻衍:“什么?”

  “赌啊!”

  闻衍现在确定自己误打误撞找到了一团乱麻的源头,但眼前这帮看上去像是客串路人的不相干份子真假难辨——既然他们都认识,就有潜在嫌疑的可能,这条线实在不好扯。

  得稳住!

  闻衍喝了一口酒,压下不太消停的心绪,像是随口一问:“那老孟又是谁?”

  “孟德友啊。”

  闻衍:“谁?”

  此时此刻,白痴浆糊似的脑子忽然灵光闪了一现,他疑狐地看着闻衍:“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闻衍挂着半醉不醒的笑,张口就来,“我一个叔叔也叫这个名,他几年前来申洲市打工,过年过节也没回过家,好久不见了,乍一听这名字突然就想起他了。欸老哥,这仨字怎么写?别真是我叔。”

  白痴没琢磨闻衍的话,他手指沾了点水,在桌面上写下‘孟德友’三个字,说:“不可能是你叔,老孟是本地人,他连本市的一条腿都没迈出去过!再说,就他那张脸,能有你这么个小白脸侄子嘛!”

  闻衍面部肌肉一抽,生生忍了下来。

  “唉,确实不是,字不一样,”闻衍装得遗憾,“哥儿几个都是干什么活的,现在工资行情怎么样?”

  “你也想找活干啊?”

  闻衍:“对。”

  白痴:“谁给钱多我们就干什么。我最开始在码头运货,后来就去快递公司送快递。对,我就是在那儿认识老五和老孟的,干不了几年发现工资跟不上生活速度,那狗屁老板还不给我们加工资,心一横就全都不干了!中间零零散散地什么玩意儿都做过,现在在工地板砖——我看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合适。唉,当苦力受气啊,每天只有这个时候来这儿吃上几串肉才是真痛快。可是这吃肉的人也是越来越少喽。”

  闻衍笑了声,给白痴添酒,“能坐在这儿一起吃个饭就是缘分,哥儿几个今天这顿我请了。”

  白痴感激涕零:“大家赚钱都不容易,有来有回!下次老哥请你!你一定得来啊。”

  “来,一定来。”

  这帮人越喝越上头,说的话也开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边忆着往昔,一边哭嚎着未来。

  穆临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扔了手里一口没吃的烧烤,让服务员打包,然后拎着羽绒服走到闻衍身边。

  闻衍的内衬非常单薄,显得整个人越发精瘦。穆临之不太顺眼地看着闻衍的肩膀,最终忍不住伸手轻轻衣服上的折痕。

  闻衍被这抚摸似的轻触撩回心神。

  穆临之问:“哥,你的社交结束了吗?”

  一桌醉汉东倒西歪的模样实在难看,而且确实也问不出什么了,闻衍站起身,说:“结束了,我去结账。”

  “不用,我结完了,”穆临之亲自给闻衍穿上羽绒服,“走吧。”

  带着个行走的二维码真是方便。

  人间烟火的深夜依旧热闹非凡,不睡觉的人享受着疲惫的狂欢,以此掩盖太阳升起后的忙碌和不得以。

  但在这些不得以下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污垢?

  闻衍把他的社交聊天内容大致跟穆临之说了一遍,简明扼要的中心思想——这件绑架案跟一个月之前的幼儿园暴力事件有很大关系。

  绑匪和暴徒之间牵着一条线,他们是有联系的!

  穆临之问:“不会存在巧合吗?”

  “巧合太多那就是必然的人为因素,”闻衍反问:“你觉得像巧合吗?”

  “不像。”穆临之:“那个缪阿五——事发后你们没做过他的背景调查吗?”

  “做了,”闻衍说:“但我们只能针对他已知存在的关系网展开调查,像这种‘酒桌上的朋友’一般查不到。而且缪阿五属于典型的吃喝嫖赌一条龙、口袋里没钱性格狂暴的不稳定因素。再因为没有后续事件发生,我们做案件定性时也只纳为报复社会。”

  两人散步消食似的走到停车位置,穆临之先一步打开副驾驶的门,让闻衍先进去,自己从车头绕走到驾驶座。

  穆临之没开空调,他让自在的夜风吹散了闻衍满身的酒气。

  闻衍长舒一声:“舒服。”

  “现在来后续了,”穆临之笑了笑,“哥,不管绑匪是不是这个叫孟德友的,这人也跟缪阿五脱不了关系。虽然连做关系很不可取,他的信息也不是很明确,但——你不查他吗?”

  “嗯。”闻衍应了一声,他拿出手机翻出孙望的号码,“喂,狗孙。”

  “闻哥好啊,”孙望清脆的嗓子一亮相,像只半夜走错门的麻雀,“有何吩咐。”

  “给我查个人,”闻衍说:“叫——孟德友。”

  孙望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嗯?还有呢?身份证号呢?”

  “没有了。”

  孙望:“闻哥,领导!大海捞针也不是这么个捞法啊,就一个名字,我能给你捞出八百个叫孟德友。”

  “……”闻衍沉默片刻,“孟德友,男,年龄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本地人,经济状况很差,没有固定职业。已知就这么条件,你先去查。”

  孙望:“行,明白了。”

  闻衍挂了电话,出神想了会儿事,没多久,他突然被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气拉进春天的花床里。闻衍懵神偏头,与穆临之的视线碰了正着。

  “嗯?”

  穆临之稍稍压了些放肆的目光,笑着问:“哥,回去吗?”

  “回,”闻衍在温度适宜的车内舒舒服服地伸了个腰,“今晚应该没什么事儿了,你现在还住酒店吗?我送你回去。”

  穆临之握着方向盘,再看了眼闻衍白里透红的脸,说:“你送我?”

  闻衍短促的笑了声:“那劳驾你送送我呗。”

  “嗯,”穆临之说:“你去哪儿?”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闻衍说:“工作。”

  穆临之把车平稳的开出主路,闻衍撑着额抵在车窗上,他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

  “行吧,顺路。”穆临之轻飘飘的吐出这句话,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