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忧郁 十五
“能查到!”孙望家伙事齐全,三台电脑铺满会议室的桌面,“他微信号是由手机实名注册。嘿,十八代祖宗都能给你查出来!”
孙望是市局第一批招进来的信息工程专业技术人才,虽然本人的德行是一言难尽了点,但是办事效率还是非常可观的。闻衍刚灌下一杯水给自己解了渴,孙望果真把人十八代祖宗扒了出来。
“他原名李驰,今年22岁,噫——李驰去年因酒驾被拘留过,咱们局里还有他的档案!”
孙望把档案调出来,闻衍嫌弯着腰累得慌,把电脑捧了起来。
闻衍:“喝了酒在环城路飙车,真是作死啊。”
“啊,这事我记得!后来还上了新闻。”孙望挠着自己的头发,表示大开眼界,“十几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个个豪车,交警在屁股后面追了半个小时,差点出事故。”
闻衍翻着档案,浏览着一众富二代们的入狱照,看见好几个熟人,“梁少风和他的狐朋狗友们还真是哪儿有热闹往哪儿凑啊。”
穆临之站在闻衍身边,突然开口:“没有丁成源?”
“呵呵,”闻衍冷笑,“也许这位少爷比较惜命。”
穆临之却不予置评,他沉默着脸,似乎在想些什么。
闻衍不点破,他关了档案,把电脑还给孙望,“狗孙,查查李驰的家庭背景?他既然能跟梁少风混一起,想必也是位钱少爷。他家做什么的?”
“好嘞!”孙望又查了半天,查到最后却一脸诧异,“闻哥,我查了啊……李驰的家庭资产一般,李驰父亲做建材起家,一直跟着梁氏集团身后捡点项目。他们比一般人有钱,但远远没梁氏那么有钱——这哥们撑死也算不上富二代啊!”
穆临之平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李驰从小到大的各类档案,一目十行,最后眼睛落点某处,“申洲职业技术学校——跟李梦禾一个学校的,他们俩是校友?”
“啊,”孙望说:“不过李驰没正经毕业,在校最后一年因寻衅滋事被强制退学。”
闻衍无语,“李驰就算不是富二代,也称得上算是有钱人,再不济也能去国外的野鸡大学混个海龟的名头。啧,李驰怎么混成了这副德行。”
“唔,闻哥,你看这儿。”
孙望转了电脑角度,让闻衍看了条法院公示记录。
李驰父亲李智军赫然列在法院失信人员名单内——俗称老赖。
闻衍了然,“老子自身难保,自然是没空管这位倒霉儿子了。”
穆临之:“啧,可是梁少风为什么会愿意带他玩儿?”
是啊,他们那个圈子谈不上多正经,但多少有点狗眼看人低的气质,要么身份对等,要么臭味相同。
李驰是怎么挤进去的?
不知为什么,闻衍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中间的联系关键就是李梦禾!
李梦禾……
闻衍的思路顺着这个女孩的轨道奔涌不息,他猛地抬头,心跳飞快。闻衍掐着孙望的肩,说:“快!给我查查李驰的征信记录!”
几分钟后。
“嚯!”不查不知道,孙望简直目瞪狗呆,“李驰的征信记录比李梦禾他爸与.眼还惨不忍睹啊。卧槽,光明面上的本金加利息就六百多万了,那些垃圾平台要多少给多少,利滚利滚出一座金字塔——罪恶的深渊啊。”
闻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挺久了,”孙望仔细看了看,“最早一笔大金额是一年半之前。”
“这就有趣了,”穆临之点着下颚轻笑一声,“我们可以把时间线捋一捋。”
闻衍:“李梦禾跟李驰非常有可能是在校期间认识,从时间上看,他们俩退学时间前后隔得并不久。李驰一年半以前开始借贷赌博,至今满身债务走投无路,李梦禾的爸一年前沾上赌博,半年后自杀。这其中有联系?”
“我之前跟你说过普通劳务工作者是很难右机会接触到这种大金额赌博的门槛,”穆临之看着闻衍,脸上带着点笑意,“现在看来,李明友很可能是被李驰带进坑的。”
闻衍一皱眉,“从人物关系上看,的确有这种可能。”
“等等……两位大佬,”孙望不耻下问,“可是这段人物关系也非常薄弱啊,李梦禾跟李驰认识的时间顶多就一个学期。这一个学期的友谊能坚固到把自己的父亲介绍给对方认识的程度?”
闻衍想了想,说:“狗孙,你查一查李驰的户籍记录。”
孙望不明所以,“查他户籍记录干什么?”
穆临之的想法与闻衍不谋而合,“他们几个都姓李,这挺巧的。”
“那姓李的人多了去了,百家姓里也算是个大姓,我们不能搞连坐啊!再说……嗯?”孙望嘚啵声戛然而止,“闻哥,李智军和李驰变过户籍,他们是十二年前才转到申洲市的!”
闻衍:“原户籍在哪儿?”
孙望把李驰的远户籍信息转给闻衍,“B省一个叫金鸣村的地方。”
B省与申洲市距离不近,中间还隔着另外一个省。金鸣村所属区县八线开外,经济很不发达。而这个金鸣村坐落在高山之中,出入交通不方便,更是穷上加穷。
这是某百科上关于金鸣村的所有介绍。
穆临之对着‘金鸣村’三个字若有所思,他觉得眼熟。
“闻警官,”穆临之搭了搭闻衍的肩,“你看看李梦禾的入职信息。”
闻衍刮了眼穆临之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并没有把他掀开。他打开手机,翻到了跟穆临之的聊天记录。
穆临之说:“看她身份证复印件。”
李梦禾身份证上的地址就是金鸣村!
闻衍:“他们全家出来这么多年,一直没打算换个户籍吗?”
穆临之淡淡地说:“也许有些人就是追求落叶归根吧。”
闻衍深深地注视穆临之,好像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穆临之单手整理衣襟,显得非常郑重,最后他风度偏偏地开口:“我也是。”
“你……”
闻衍情绪复杂,一时不知该说明表达。
辛亏这里还隔着个专心插科打诨破坏气氛的孙望,及时拯救了闻衍。
孙望突然‘嗷’地一声,“闻哥!这个金鸣村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姓李,他们往上数好几代可能都是亲戚!”
“嗯,”闻衍说:“这就合理了,一个村子出来的,再见面就是老乡见老乡,多少能说上话,戒备心也不会那么强。”
孙望:“所以整件事前因后果就是李梦禾跟李驰沆瀣一气,为了钱联合绑架梁少风?”
不对,中间还有很多细节衔接略显生硬,闻衍总感觉这其中少了个很重要的环节。
或者说是人。
穆临之放在闻衍肩上的手依旧自然,闻衍轻轻一拨,“穆总,你之前说绑匪至少三个人,那还有一个呢?”
“不知道,”穆临之无言一笑,“这个人厉害了,他藏在深处,做事滴水不漏。我猜,只有李梦禾知道他的存在。”
但李梦禾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说。
太乱了。
闻衍实在没空想这些,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把梁少风活着救出来!
这时,穆临之突然翻开手机相册,他放大了某张视频截图。画面里,令人不忍直视的裸奔男被高糊浏览,穆临之把手机上的图片贴到电脑屏幕上,与李驰身份证上的照片做对比。
“是一个人吗?”
孙望:“大神,这都糊成这样了,鬼认得出来。”
“先入为主的做法不合理,”闻衍摆手,让穆临之撤了手机,“不过暂且按照这个思路来。狗孙,查李驰近一个星期的行动轨迹,半个小时内发一份报告给我!”
“哦,哦!”孙望压力山大,埋头苦干。
闻衍前脚吩咐完,后脚就出了会议室。
穆临之跟着他,“闻警官,你们不审李梦禾了吗?”
闻衍脚步一顿,有些奇怪地转向穆临之。
穆临之稍往后退了半了步,他耸耸肩,摊手表示:“我没别的意思。”
“只要不触碰法律底线,你有别的意思也跟我没关系。”闻衍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亮出一口大白牙,“李梦禾要审,但我现在没空。怎么,你想审?”
穆临之遗憾地说:“我刚才不还是你的场外求助吗?”
闻衍过河拆桥,“那是刚才,穆总,你有执法证吗?”
“唉……”穆临之叹了声气:“人情冷暖啊。”
闻衍无言以对的白了他一眼。
两人来到酒店大厅,门口警员恪尽职守地拦着梁俊生的保镖没让他们走。但那群保镖拿着梁俊生的工资,听命办事,眼下已经很不耐烦了。
闻衍看着那群人,心下百转千回。
这时,穆临之站在他身边突然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穆临之面色无恙,音量不大,他们周围没人,只有闻衍能听见。
“什么?”
“梁少风身边环肥燕瘦,莺莺燕燕成群结队,根本不缺女人。他到底为什么会瞧上李梦禾,并且几次三番纠缠不止。”穆临之目光好似无意掠过闻衍的唇,接着正色说:“这中间恐怕有李驰的牵线搭桥。”
“也许吧,”闻衍舔着后槽牙,“现在唯几个知情人,一个打死不说、一个穷凶极恶、一个半死不活。各种因果也没时间细究了,警方现在首要目标就是把梁少风活着救出来。”
其他事情可以秋后算账!
穆临之倒是不关心这个,他转了个语调,又问:“闻警官,你现在去哪儿?”
“去绑匪指定的赎金交易现场,”闻衍做了个手势,接着说:“这次你可不方便再跟着了——我们警方封锁了酒店,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好把你放出去。穆总,请回吧。”
闻衍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穆临之笑而不语,他很知情识趣,并没有为难闻衍。
“好,这就走,”穆临之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袋东西拎在手上,他交给闻衍,“我看你一天忙上跑下也没吃口东西,我让人准备了些填腹的食物,你拿着吧。空下来就吃一点,别饿坏了。”
闻衍自诩没这么娇贵,时常饿个一天一夜也是常有的事。可突然被穆临之这么一搅和,肚子好像真要跟他掀旗造反了。
这纸袋做工精致,虚晃晃地荡在两人中间,闻衍看着它,都不好意思下手接。
“谢、谢谢啊。”闻衍时常离家出走的厚脸皮难得归位一次,他干咳一声,硬着头皮从穆临之手里拎了过来。
指尖触碰,一瞬即放。
穆临之暗自回味片刻,笑着说:“不客气,一路小心。”
说完,转身离开。
闻衍手里拎着有点分量的高级投喂食物,目送穆临之上了电梯。
四下再无旁人,闻衍原本稍扬的唇角渐渐落平。他目光冰冷,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喂,闻副。”
“嗯,园园,”闻衍说:“把李梦禾带去会议室,孙望在那儿,他会跟你说明情况。”
袁园听出来闻衍的语气不太好,“怎么了?”
闻衍说:“以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可以提审李梦禾了,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你们按照程序问就行。”
“好!”
“还有,”闻衍眉眼锋利,说话间没有一丝温度,“你再找个女警,审讯开始之前先搜身——把李梦禾给我里里外外搜一遍!”
等穆临之再一次回到宴会厅,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他用拒人于千里的冷漠态度无视了几个卖脸套近乎的人。
之后,穆临之端起一杯酒,给自己找了个视野良好的地方。
梁俊生这边刚准备好钱,绑匪就立刻来了电话——掌控全局的人对酒店内情况了若指掌。
这点闻衍恐怕早就察觉了。
穆临之冷笑一声,他站在宴会厅的角落,俾睨在场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被警方带走的李梦禾身上——
监视的眼睛不一定在李梦禾身上,他也许无孔不入。
穆临之仰头喝完杯中酒,浓烈的酒精促使他披上一层甲,他争锋相对,随时准备与暗中窥视的魑魅魍魉斗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