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长岛高中 Lryan 4009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9章

  贺文舟以为宋靖无欲则刚,毫无漏洞,而那天,他低头站在办公室里的样子吓到了他。在他心里,宋靖不应该是低着头的,他应该永远高傲地扬着脖子。而一旦低下头来,他竟然很难受,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他。

  原来宋靖也是脆弱的,也是会难过的,不是一个“完人”。

  他坚不可摧的时候,他看着他可恨;而他一旦脆弱了,他先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他战战兢兢过了几天,没等到宋靖来找他算账,游星先跑来摇晃他的手臂了。

  “宋、宋靖……和人打起来了!是你派的人?”

  “放屁!”

  他拔腿就冲出去了,回头扯住游星,吼道:“在哪!”

  “校、校门口……”

  游星来回跑了一路,实在是跟不上他了。

  等到贺文舟赶到校门口,那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地面上有点血渍,还有棍棒留下的痕迹。贺文舟心口怦怦乱跳,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开始在学校的周边巷子里疯找,游星跟上来也陪他找,越找心越慌,越找天越黑,游星埋怨他:“玩玩也不用这么狠吧……”

  “我说不是我做的!”

  贺文舟眼角发红,发疯的困兽一般吼道。

  游星闭嘴了。

  行,行,怎么都是他有理。他折磨人有理,欺负人有理,玩了人也有理。蛮不讲理。这就是贺文舟。

  谁让他是他的表哥呢?不论怎样,他还得任劳任怨继续找。

  两人找遍了学校周边的巷子,连院墙外的黑影处都找了,游星说他可能回家了,贺文舟断定他不会回去,如果没受伤好说,如果受了伤,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回家?天越来越黑,贺文舟的心都被揉碎了。

  在学校几百米以外的一条街上,他终于看到宋靖!

  宋靖脸色苍白,在夜色中看着格外瘦弱,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走,似乎是脚受伤了,但依然强撑着,挪动得很慢,但一步一步扶着墙,挪动得很坚定。

  他就像小蚂蚁一样在这车流如织的大街上走,那么的小。

  贺文舟看着他那瘦弱又倔强的背影,心都要碎了。

  他忙过去,扶住他:“哥哥,你受伤了吗?他们打你哪里了?我们去医院!”

  宋靖在夜色里走得大汗淋漓,内心滚油一般地痛苦,头皮的神经一下下地跳着,苦不堪言。喉咙里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正是难受得快要崩溃的时候,被一双热力滚滚的手臂撑住了。

  他回过头,看到这时候最不想看到的那张脸。

  而他还叫他哥哥,没事人一样。是何等的无耻何等的残忍,才会这样天真又无辜地杀人。

  他从他手中挣开,让自己绷住:“不用。”

  贺文舟急了:“这时候你就不要闹脾气了,让我看看你的脚,都肿起来了!”

  贺文舟心痛地轻呼一声,宋靖的脚踝像个馒头一样肿起来了,身上的校服也脏兮兮的,扯破了一条袖子,看起来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宋靖是个文人,打不过蜂拥而至的那群社会仔,当然要跑。他慌不择路地跑,半路扭伤了脚,躲在一个角落里才没被追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段时间,事情一个接着一个,他真的撑不住了。

  此刻,看着这罪魁祸首,他只有无力:“贺文舟,这么玩很有意思吗?”

  贺文舟愣了,随即面红耳赤:“不是我!”

  “我不管是谁,总之,我再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哥哥!”

  宋靖狠狠推开他,自己一个人往前挪。

  贺文舟回头瞪着游星:“你先走吧!”

  游星颤巍巍地退后了几步,帮他扶着自行车。

  “真不用我?”

  “不用,你在我没法弄他。”

  “好吧。”

  游星也觉得不舒服,听他叫宋靖哥哥,他浑身怪得不舒服。还能那么叫?粘兮兮的,使不完的劲撒娇似的,肉麻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他先走了,他走了,贺文舟就不要脸了。

  他软磨硬泡,半强硬半哄地要把宋靖拖上出租车,宋靖不去,他当场就要躺在地上撒泼。两人在街上争执推搡,险些打起来,闹得周围的人都在围观。宋靖自然不肯陪他丢脸,不得已,他被他拖上车,直奔了医院。

  到医院,宋靖的脚已经肿得没法看了。贺文舟背着他去了急诊,让医生看了,拍了片,护士姐姐给他们借来一个轮椅,陪着他们有说有笑等一个老医生治疗。前面还等着不少人,宋靖疼也不说,只是发汗。贺文舟硬握住他的手,让他全身的力量都靠着自己,夏天的衣服很薄,两人的肉体贴着,能感受到彼此的热度。宋靖疼得昏头昏脑,让护士一起扶着在一个台子上坐了,老医生握着他的脚踝摸了一遍,对他说:“忍着点啊,男子汉,不要叫。”

  宋靖想,他怎么会叫。

  老医生扭着他的脚踝就复位了,他疼得嘶地一声,一手紧紧攥着贺文舟的胳膊。贺文舟仿佛也感受到那疼一般,根本没敢看,抱着大汗淋漓的宋靖又坐回轮椅。

  “疼不疼?”

  贺文舟怜惜地问。

  宋靖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又听医生嘱咐都注意什么,什么时候来复查等等。一番事情忙完,外面的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宋靖不想回家,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简直没有了思想。贺文舟想起他妈在附近还有一处房子,叫了出租车,又强迫把宋靖运到那处房子。

  一个高层小公寓,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宋靖又沉默了。他在想事情,单单只是一个人在想,一个人在闹斗争。

  贺文舟把他扶进那个房子,他也无知无觉;陪他坐在沙发上了,他也无知无觉;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饭,他也无知无觉。

  他内心很痛苦,他内心在闹地震,他从来都是靠脸面靠荣誉活着,如今没有了脸面,所谓的荣,也不过是表面一层,脏的臭的都在下面。他其实只是个别人不要的废物,是个多余的人,他在贺文舟面前高傲,在所有人面前高傲,绷着这脸面,现在脸没有了,尊严没有了,他怎么活下去。

  他简直是没法活了。

  贺文舟又这样欺负他,所有人都要逼死他了。

  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脸色苍白如纸,瘦得不行。忙的时候他尚且能够控制,现在安静下来,坐在这沙发上,那心中的痛苦就源源不断地泛上来了。

  贺文舟陪他坐在沙发上,就看到宋靖发着呆,发着发着,一颗眼泪就砸了下来。

  宋靖仓惶地感觉到了,伸手一抹,然后他自己都被惊讶到一样,又一颗眼泪滚落下来。

  他一面滚,一面擦,着急忙慌,羞愤交加的,可惜那眼泪不听指挥,滔滔地往外流,他擦之不尽,止之不竭,丢脸到底了,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沉默地哭了起来。

  他在那一哭,贺文舟的心都被揪住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别哭。”

  他伸手接他的眼泪,又吓得匆忙去拿纸巾。

  宋靖只是哭,哭得没完没了,逼死他了,所有人都逼死他了。

  他埋住脸,不让贺文舟看。

  贺文舟心痛得手足无措,一个劲道歉:“宝宝,我错了,我浑蛋!你打我吧!”

  他竟然把宋靖欺负哭了。

  他拿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狠扇了两个耳光。

  宋靖哭了个意犹未尽,肩膀隐隐颤抖着,身子一抽一抽,潮湿又滚热。

  贺文舟半跪到地上:“你罚我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打我,只要你能出气。”

  贺文舟用手擦着他的眼泪,那眼泪是滚烫的,滔滔地就流在他的手指上。

  他忽然想成为一个大人。

  他原先总是把自己当作小男孩,拼命掠夺着身边的爱。现在,为了宋靖,他想要变成一个男人。保护他,爱他、疼他。

  贺文舟跪在地上和宋靖差不多高。他啪地一声把所有的灯都关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他试探地将宋靖拥在怀里,捏着他的嘴唇喊“放松”,他怕他哭得憋死过去,让他慢慢靠在自己怀里,而自己又看不到他。

  “别怕,这里没有人,我也看不见。”

  世界都安静了,变黑了,所有事物都淹没在了黑暗里。

  宋靖可以尽情地哭,可以不必遮着挡着、别扭着,咬的嘴唇都发白了。

  连哭都不许自己哭,那是何等悲哀。

  贺文舟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四面不透风地抱着他,沙发变成一艘孤舟,他们相互依偎在黑暗里。

  宋靖哭了一会,浑身的那股憋屈劲渐渐发作出来,心里终于舒服多了。

  他埋在男孩怀里,首先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兔子,知道了耻,知道了羞。

  但他是一只崭新的小兔子。

  贺文舟觉出自己怀里的动静,将他稍稍掰离一点身子,在黑暗中,他吻上兔子的额头,轻轻舔去了他的残泪,吻他潮湿的睫毛和发肿的眼睛。他心里疼他疼得要死,温柔地吻着他:“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

  宋靖脸上一红,哭得打了一个嗝,思维都钝化了,呆愣地只是看着他。

  “宝宝,其实那天我们分手,你很难过是不是?”

  贺文舟在黑暗中抱着他,让他躺在自己怀里。

  宋靖呆呆地点头。

  “你是口不择言,说不要我是不是?”

  宋靖又点了点头。

  贺文舟搂着他,又用毯子将两人一裹,让他避在自己这温柔的港湾。

  “我想也是,你总是爱逞强,其实心里难过得要死,嘴上又不说。”

  “我没有……”

  “好,我有,都是我的错。”

  贺文舟笑着吻着他的额头:“是我以为你不爱我了,我才犯浑,我欺负你,都是我的错。”

  宋靖道:“嗯。”

  当然都是他的错。

  贺文舟悄悄对着他的耳朵:“其实我上次也撒了谎,我喜欢你,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喜欢你发脾气,也喜欢你不理我,喜欢你开心的样子,也喜欢你生气的样子,我还喜欢你打我,我是不是变态?”

  宋靖的目光移到他脸上:“我不会玩,也不够有趣。”

  “我就喜欢你这么酷,和别人都不一样。”

  宋靖咬着嘴唇:“我还容易说错话,让人很不舒服。”

  “没关系啊,你是我老婆,我们是情侣嘛,情侣哪有隔夜仇。吵两句就吵两句呗。”

  “胡说八道。”

  宋靖骂他对他的称呼。

  贺文舟说:“只是,我们以后不能这么吵了。以后我们限定24小时,吵架不许隔夜,第二天必须和好,好不好?”

  宋靖道:“嗯。”

  贺文舟道:“那我们这就算和好了好不好?”

  宋靖想了想,问:“你真的不介意我强势吗?我不改变也可以吗?”

  贺文舟瞪了他一眼:“谁说让你改变了?我就喜欢你原来的样子嘛。昨天你在办公室,我心疼得要死了,我不喜欢你那个样子,我喜欢你永远高傲的,不理我的样子!”

  “我不管别人,在我这,你不需要改变,做你自己就好,我都喜欢。”

  宋靖低头,过了会轻轻地笑了起来。

  感觉浑身都轻松了,像是心中移开了一座大石,一点负担都没有了,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想不到,他真的想不到。

  宋靖轻轻地说:“我也喜欢你。”

  贺文舟道:“什么?”

  宋靖闭上嘴:“我不说了。”

  贺文舟盯着他笑,吻了他一口:“宝宝,你好可爱。”

  宋靖脸颊发热,心口乱跳,不自觉就想把一颗心都掏给他:“嗯……撒娇怎么做?”

  “撒娇?你想学撒娇?”

  “我没有!”

  “你不老实哦,其实不用害羞,和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觉得丢脸。我们是最亲近的,在我这,你都不能放心自由,那我还有什么用?”

  宋靖轻轻地笑。

  贺文舟感觉到他的笑,觉得整个阳光都洒在自己身上了。

  “你想撒娇的时候很简单,就过来亲亲我,亲亲我的嘴唇,我们约定,亲三下,大家就都不生气了好不好?你不说,也不会感觉丢脸。”

  宋靖想了想说:“好。”

  贺文舟道:“那你撒一个我感受一下。”

  宋靖迟疑地,微微地向前,在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看不到他的表情,感官放大了,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微微扬起头,在贺文舟嘴唇上碰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手臂也柔软地搭在了男孩身上,此刻他们是那样的近,肉贴着肉,心贴着心,无比的亲密贴近,心照不宣。

  贺文舟头皮发麻,整个后背都酥了,宋靖的撒娇让人无法承受。

  他要被幸福淹没了。

  “宝宝,我爱你,我离不开你。我们以后别分手了吧。”

  宋靖埋在他怀里,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时候的宋靖格外脆弱、格外柔软。

  他知道,他是趁人之危了。

  可是他要他,现在就要。

  久违的吻在两人之间辗转开来,贺文舟含着他的嘴唇,轻柔地厮磨吮吸,两人温温柔柔地接了个吻,情意却浓得散都散不开。

  从这一刻开始,宋靖知道他不能离开他了。这是一次权力的交换,从此贺文舟便掐住了他的命脉,他要他生则生,要他死则死。他眼里的湿气愈重,因为这样撕心裂肺的痛他再不能经受一次了,这样的分手也再不能经受一次了。

  他一个冷漠强硬,从来不知低头的人。经过这一次扒皮之后,竟是也被降服住了。

  宋靖感觉有些哀伤,又有些幸福。

  因为在权力交换的同时,确定爱情竟是那么浓烈。爱情那么强大、那么激烈,把理智都逼退了,硬壳都攻溃了,只剩下爱情,他爱他,贺文舟也爱他。

  凭着这股强烈的爱,宋靖可以不怕,因为贺文舟同样也把自己交给了他。

  他们是死生交付,无怨无悔。

  贺文舟用纸巾慢慢把他眼泪擦了,又抱着他到浴室洗了把脸,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宋靖的校服破了,他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还是上次他睡过留下的。

  宋靖眼睛红肿,面色苍白,不过几天就瘦得不像样子。

  贺文舟问他:“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