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贺文舟跟着凌雁走了,就如倦鸟归巢,大人领着小孩回家,在外再怎么闹,他总要回家去的。
两人分分合合地来往,凌雁并不怕他身边有人,她怕他动心。因为贺文舟没心,唯一的一点心给她的,还是念旧。而最近,贺文舟真的有点奇怪了,先是好几个月没来找她,没有原因,后来她赌气也好久没去找他,他也没问。及至听说他身边有了女孩,她怒气冲冲跑来,贺文舟也随和地接着,没有怨言。他们重新在一起了,又好像从来没在一起过。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贺文舟没再找别的女孩,老老实实地跟在凌雁身边,仿佛是真收心了。放学,凌雁来找他,他收拾好东西。凌雁拉着他的手,他一步三回头,想看看宋靖,看到的只是那个清冷孤傲的侧影。
寂寞的、寥落的。
这一次分开,就不再是生气,而是闷。像天气一样的闷,和不明的伤心。
也许就这样和他再没有交集了吧。
临近期末,教室里气氛越来越紧张压抑。升高三的考试,刘裴不断重复其重要性,更是早上六点晚上十点地盯,连贺文舟都感受到了压力。
又下过了几场雨,下雨后还是热,闷出一身的汗。头顶上的风扇像老爷车一样吱吱呦呦地转,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前面几排照旧吃粉笔灰,老师们龙飞凤舞,强调着几百次都会错的重点。
宋靖好像永远都不会变,永远都不会被撼动,每天都同一时间在后黑板板书。贺文舟看着他,想着他们有多久没说话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
很久了,没有说话,也没交集。他是铁打的吗?连自己都有些难受了。他的脸还是死人一样,冷冰冰的没有表情。
贺文舟无意识地看着那个背影,往下潦草几笔,又揉碎了手里的纸,扔掉了。
天气依旧是热,热到下午更是热。窗外的蝉知了知了地叫,仿佛没有尽头。贺文舟走了,身后的视线没了,宋靖无端松了一口气,感觉背上的衣服都湿了。
最后一节课,天气忽然阴下来,转瞬间乌云密布,风雨欲来。知了也不叫了,风扇也不转了,窗外清凉的风夹杂着几丝雨滴吹进来,天冷收衣服,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这时候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往家跑,回家妈妈迎接着,热烫饭热水澡,在清凉的不用上自习的晚上酣睡一觉。
而宋靖,不疾不徐地收拾着东西。他总是无家可归的。爸妈在大城市当医生,带着弟弟,从小学开始只过年过节回来看看他。他寄住在基督徒的姥姥家,家规森严,冷冷清清。回去也只是面对修道士般寡言严肃的姥姥,没什么可期待的。
没想到走出去,雨下得正是大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雨珠流水线似的从天上倾泻下来,一旦出去风雨呼啸,要把人都卷走。教学楼斑驳的砖墙洇湿了一大片,院墙上的爬山虎随风摇曳摇头摆尾。整个校园沉寂在偌大的雨幕里,除了铺天盖地的雨声,什么都没有。
傍晚黄昏,天黑沉沉压下来,宋靖站在廊檐下,看着倾轧的雨发起呆来。
不知什么时候,廊下突然闯进一个人,头上顶著书包,浑身淋得湿透。看到他,双方一怔。
宋靖随即全身紧绷,退开一步,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
贺文舟有些不自在,喉咙干涩:“你还没走啊?”
宋靖道:“嗯。”
两人在廊下凝滞着,贺文舟拍打着身上的雨水。这几天宋靖就活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也没怎么刻意去盯,但却了解他所有行踪。雨下大了,他心里着急,在公交车站那等了半天,没看到宋靖出来,这才又倒回来找。他刚想说什么,宋靖忽然撑起一把伞就要走。
贺文舟说:“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宋靖一愣,回头:“你觉得呢?”
贺文舟听着他那冷冰冰的语气就来气,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我就这样,改不了了。”
“嗯,你也算有自知之明。”
“你从内心就瞧不起我。”
“你有什么可让人瞧得起的?”
凌雁说他一百句,他满不在乎,宋靖说他一句,他就受不了。贺文舟扭过头,眼神阴沉得可怕:“原来过了这么久,我在你心里还是讨厌。”
宋靖昂着头:“对,讨厌。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认定我是废物。”
“对,你就是个废物、人渣。”
贺文舟过去,猛地把他推到墙上,廊下的雨落进来,打在宋靖那张苍白的脸上。
贺文舟拧着他的脖子:“那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天仙儿,就不要收人渣的画啊!”
宋靖呼吸困难地掰他的手指:“什么画,我早扔了……”
“我不信!”
“你在我这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贺文舟猛地扑上去堵住他的嘴,狠狠咬噬着他的嘴唇。根本不是!他撒谎!
贺文舟如狼一般啃噬着他的嘴唇,吞没着他嘴里的气息。他恨,他又爱,根本不知道怎么好,只好狠狠惩罚他。两人在雨中狼吻,雨水打得都睁不开眼。宋靖只觉得脑袋发烧,烧糊涂了,气糊涂了,滚烫有力的舌头像一条大鱼,在他嘴里游弋掠夺。他逮不住他,只好张嘴咬。咬也磕磕绊绊,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嘴巴张得更开,由着那条大鱼进来翻搅嬉戏,气得他头昏脑涨。
两人这么互相啃了一会,贺文舟掐着他的下颌,嘬弄着他的舌头在最后狠狠一吮,两人唇舌分离,发出“啵”的一声。
贺文舟头发都被雨打湿了,如星般的眼眸看了他一眼。
宋靖气喘吁吁,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脸,衣衫凌乱,挣出白皙瘦弱的锁骨。
“你什么意思?”
宋靖勉强镇定着。
贺文舟心跳如鼓:“什么什么意思?”
“你……这是干什么?!”
宋靖磕磕绊绊说不出话了。
贺文舟又在他唇上嘬了一口:“我亲你。”
“你、你……混蛋!”
宋靖一口气喘不上来,又甩一句:“王八蛋!”
他连骂都骂不利落了,气得发抖。
贺文舟抓着他的胳膊,又把他堵在廊檐下,亲了上去。这次,就再不是蛮横无理的亲法了,男孩逗弄着他的舌头,像吃糖一样对他又舔又吮,鲜艳、丰润的嘴唇被他吸得发肿,嘴巴里分泌的津液兜不住,只能含混着来回交换,贺文舟吃了他的口水,他又吃了贺文舟的,两人潮热濡湿地亲,雨水顺着面颊流下去,又汇集到锁骨以下。衣襟领口里腾腾地发着热,宋靖从没经过这种亲法,好像把他灵魂都叼住了,从里到外吸唆出了骨髓,亲密得头皮发麻。晴天霹雳劈在他那十多年纯洁无暇的脑海里,原来接吻竟是这样子的。难怪那些人都爱这么亲。最后贺文舟逮着他的舌头,吸吮了一遍又一遍,怎么都不够。嘴巴微张,像两股很有力度的吸力,亲得他腮都发酸了。
说不出尴尬还是怎么,他在他怀里挣扎,温香软玉,倒像欲拒还迎,勾得贺文舟压着他,两具身体上下都无比亲密地贴合起来,贴得一丝缝隙都没有。
及至贺文舟万分不舍地退出来,感受着身下胸膛轮廓的起伏。宋靖咻咻地喘息,脸颊通红,头脑发胀,是再没有发作的能力了。
贺文舟埋在他颈间,双手搂着他的腰:“你好香……”
宋靖脸颊更红。
雨水混合着宋靖肉体的热气,是一种迷离诱人的香。贺文舟从没闻过这么美这么香的味道,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在院里晒过的连衣裙有这种味道,后来,好像是游为民身上有这种味道。
他沉迷在这迷人的香气里,又往宋靖颈间钻了钻。
宋靖使劲推拒着,想把他推开。
贺文舟害怕地紧紧搂住,头枕在他肩膀软弱地,低哑的声音:“我真的好想你,不能没有你。我和别人试过了,还是很难受。我只想要你,你就让我在你身边可以吗?”
宋靖难过得筋疲力尽,挣动了一下,没挣开,两人在雨里抱在了一起。
宋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天已经黑透了,学校里也没人了。雨还在下,贺文舟搂着他不放手。
宋靖清了清喉咙,说:“你让开。”
贺文舟依恋地埋在他颈间,说:“不让。”
宋靖恼羞成怒,再不让他放肆。狠狠往外一推,瞅准空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真的要和他谈恋爱吗?男的和男的怎么谈?可是不谈,先不说贺文舟如何,他自己就受不了。
是,他不肯承认,他怕了。
那细细碎碎折磨人的功夫,把他从里到外蹂躏了一通。先是进去就挨揍,卸胳膊卸腿的揍法;然后又好一阵歹一阵,给一巴掌又赏一颗枣,时刻都没有安宁;最后就是捆绑“欺负”,又甜又粘淋淋漓漓化了他一身,让他无处可躲、无路可逃。等他出来,已经被收拾得妥妥贴贴。他感情起伏一向不大,还没这么生气过,这么难受过,这么忐忑不安患得患失过。
宋靖眼皮一抬,看了他一眼。在某一时刻,他觉得这是个阴谋。
可是又不像。
贺文舟大概是真的爱他的。
首先,他不能允许这折磨再继续下去。
贺文舟瞅着他的神色,生怕被他抛弃:“你不是又反悔了吧?”
宋靖沉吟了半天,才说了一个字:“我……”
“你要对我始乱终弃,说了不算,我可真伤心了啊。”
宋靖道:“我没有说……”
贺文舟阴沉着脸:“你有。”
“我没有。”
“你没有比有更可恶!”
“你……”
宋靖说不过他,干脆不说了,回家。
他回家,贺文舟也回家,且还是粘着他回家。路上,贺文舟要拉着他的手,被他数次甩开,甩开,又在公交车上拉上了。贺文舟就坐在宋靖身边,宋靖望着窗外的灯光,贺文舟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握住他的手。柔软的指骨摊在手上,十指相扣,贺文舟很满足,宋靖不知什么时候红了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