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余自强预定了一家私密性还不错的餐厅,到了晚上,严轲便开车载着楚子晨赴宴。两人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已经等在那里的余自强,穿一身带着些许褶皱的涤纶西装,正对着菜单苦思冥想。
余自强一抬头,先认出了没有帽子口罩伪装的严轲,赶紧起身迎上来:“啊呀,老严,小楚,你们来了。啊哈哈,我也才刚到。晚上路上挺堵的。来来,这边坐。”
和余自强不同,严轲从来不喜欢跟人无事献殷勤,简单寒暄两句就带着楚子晨入座了。
老同学聊天自然是从叙旧开始。余自强上学的时候圈子就很广,现在更是成长为了炒热气氛和套近乎的好手,一入席就追忆起了青春年代,什么当了县长的学长,嫁了老外的校花,从肥宅升级为游戏制作人的隔壁班学霸……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给两人倒白酒。严轲对这些东拉西扯的八卦回应寥寥,楚子晨倒是睁大眼睛、很感兴趣地听着,很快就如愿地了解到了过去的不少事,譬如自己初中和高中都和严轲在同一所学校,自己比严轲低两级,而余自强是严轲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等等。
余自强正一个人滔滔不绝着,服务员敲开包厢门端上了一道麻辣皮皮虾。楚子晨夹起一只,正着掰完反着掰,怎么都掰不开,为这小生物的坚韧铠甲惊叹不已。严轲为他示范了下正确的剥虾方式,他一上手却被扎到了指头,疼得直哼哼。严轲拉过他的手,就着灯光看有没有伤到,他眉心微微蹙起,眼中藏着心疼又不好表露。
余自强人精似的一下就看出来了,正愁没找到跟严轲拉近距离的话题呢,赶忙笑着说:“嗨,你们两个也是,在我面前这么谨慎干嘛,你们的事我又不会说出去。”
楚子晨愣了下:“你是怎么知道的?飞机上那次吗?”
余自强笑着摇头:“也不是。上学的时候,你俩的事就是公开的秘密,那天飞机上看见你俩在一块,就知道你们和好了。”
和好?楚子晨看了严轲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表情,对方就放开他的手:“没事。我给你剥吧。”
余自强没觉察到这微妙的气氛,继续对楚子晨说:“咱们那小地方,那时候谁听说过什么同性恋啊,就见你俩出双入对的觉得挺特别。要知道你们俩平时都独来独往的,和自己班的同学都不怎么相处,不知道哪天开始,突然就一起上下学,课间也总是在对方教室门前等着。后来我记得特别清楚,有次老严打球的时候腿摔骨折了,打石膏的那一个多月,都是你搀他上厕所,搀他上下楼,帮他带饭、领试卷……后来三班有个嘴欠的,就说你是老严的童养媳,大家就这么传开了。”
严轲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楚子晨关心地问他:“你还骨折过啊……那时候你多大?那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问到后面,不好意思地放低了音量。
“是高一的事,那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年。”严轲边回忆边回答。
楚子晨一琢磨,那时候自己才上初二,一边震惊一边红了脸:“我那么小就跟你谈恋爱?!”
余自强笑着抢白:“可不么,不然大家怎么说你是老严的童养媳呢。我记得可清楚呢,那时候你个子还没长起来,水灵灵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可爱着呢。”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夸,然而话音刚落就撞上了严轲锐利的眼神,老虎护食似的,吓得他一头白毛汗,赶紧转移了话题:“咳咳……那个,小楚啊,看来网上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失忆了?”
楚子晨点点头:“现在也每天都在吃药呢。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能好。”
余自强唏嘘了一阵,安慰他道:“唉,我听说这个大脑啊,都会下意识地自我保护。你过去家里那些事啊,咱们就不提了,你是真的挺不容易啊……所以要我看,失忆了也不见得是坏事,不开心的事咱们就把它忘掉,反正还有老严还陪着你嘛。来,我敬你一杯!”
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响声,三人间的气氛总算比刚才活络了点。
没过多久,严轲熟练地给楚子晨剥好了一碗皮皮虾。余自强一旁看着,不由得啧啧感慨:“你们俩这都老夫老夫了,还跟新婚蜜月似的腻歪,看得我这个单身狗可真是羡慕啊。小楚,你可真有福气。”
楚子晨不好意思地捧着碗笑,可是仔细一品又觉得不得劲。自己固然有福气,可自己也想成为严轲的福气……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打起了那盘清蒸鱼的主意,开始默默地夹出刺最少的鱼肚子肉,堆到严轲碗里。严轲一低头,又看看青年的眼睛,亮晶晶如同小动物邀功似的,瞬间就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无奈地刮了刮他的嘴角:“孩子气。”
余自强听见了笑道:“可不嘛,感觉这次见小楚,跟以前可完全不一样了,比以前随和。挺好,挺好的!”
这句话却不知戳了谁的软肋,一阵尴尬的沉默袭来。余自强赶紧自己找台阶下:“哈哈,喝酒,喝酒!”
酒过半巡,话题就逐渐从忆往昔变成了展望未来。余自强感慨自己身体不好,年纪轻轻就住了好几次院,然后把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买保险上,和严轲预料的一丝不差。
余自强介绍着自家公司最近开发了一款适合公众人物的险种,小到舆论崩盘、大到人身安全,都有详尽而高额的赔付条款。
严轲只想早点结束这个应酬,于是直截了当地表示愿意投保。余自强笑逐颜开,赶紧从皮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投保协议,严轲随便扫了两眼,正要签字,却被楚子晨抢过了合同和钢笔。
青年笑得很甜,语气却十分坚持:“哥,既然是给我买的保险,就让我自己来吧。”
原来他早有准备,银行卡号都记在手机里了,最后终于是以他自己的名义签好了协议。
生意一旦谈妥,饭局的进度就加快了不少,还不到九点钟,三人就皆大欢喜地散了,一起来到地下停车场。
“啊,我的司机来了。”余自强遥遥指了指一辆正在驶近的新车,语气有些自得,“有机会欢迎回洼市看看啊!回去了一定通知我一声,我来招待两位。”
说话间,那辆挂着洼市车牌的金色车子停在前方不远处。严轲瞥了一眼,却注意到驾驶座的窗户降到一半,一双眼窝深陷的灰色眼睛正在后面直勾勾往这边看。
那眼神如鬣狗一般贪婪而阴鸷,任何一个被那种眼神锁定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出于职业的敏感,严轲迅速朝侧面挪步挡在楚子晨前面,回头低声提醒对方:“戴好帽子口罩。”
楚子晨连忙压低帽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低着头往严轲身后躲了躲。余自强回头看了眼,反应过来令对方突然警觉的是什么,赶忙赔笑打圆场:“不好意思啊老严,那是我新雇的司机,没见过世面。你放心,一会我会提醒他的。”
严轲嗯了声,继续朝那边看去,对面车窗却被迅速地摇了起来,他再看不清里面的人了。
他记住了那双眼睛,可无论怎么努力回忆都毫无印象,只能辨认出那是个中年男子。他问余自强:“司机也是洼市人么?”
余自强:“是啊。”
他若有所思,没再说什么。
余自强一走,楚子晨就不安地拽了拽他的手:“哥,我刚刚是被人偷拍了吗?对不起,我不该执意出门的……”
青年说话时口罩一鼓一鼓的,帽子也压得几乎看不到眼睛,只有一点浅褐色的碎发顽强地从帽子下方翘出来,被停车场内凄白的冷光照着,却是反射出些许暖意。
严轲望着他,心中涌出一股温暖的保护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没有,不怪你。只是……我总觉得余自强的那个司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楚子晨:“既然也是洼市的,可能上学的时候有一面之交吧。”
严轲点点头,没有说出自己看到那眼神时的感觉,毕竟保护艺人是自己的工作,他不想把这种缺少根据的不安加到楚子晨身上。
没过几分钟,他们叫的代驾也把车开过来了,两人先后脚坐进了车后座。一进车里,楚子晨就迫不及待地摘掉了帽子和口罩。
代驾是他们常用的熟人,既熟悉路线,也懂得非礼勿视。他熟练地启动车子,打开车载音箱,严轲爱听的巴赫大提琴曲飘出来。
舒缓的音乐、微微晃动的车身都令人昏昏沉沉。楚子晨很少喝白酒,行驶了一会终于感觉到不太适应。
“哥,我头晕。”
严轲拍拍腿:“那就躺下。”
这提议实在太让人心动,楚子晨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他,才轻手轻脚地躺平,枕在严轲腿上。身体一接触到柔软的皮座和结实的大腿,他就舒服得伸了个懒腰,像只满足的小猫咪:“呼……哥,你的车座位真宽敞,我好喜欢。”
“喜欢的话,我也送你一辆。”严轲顺手把胳膊搭在他的胸口。
“不要,我懒得开,我就喜欢你的。”楚子晨嘻嘻笑道。
借着不断流动的霓虹灯光,严轲静静俯视着腿上的青年,浅褐色的柔软发丝烂漫地铺散开,笑意和醉意混杂在星子般璀璨的黑眸里,显出几分少见的媚色。他心中微动,忍不住轻抚起青年的脸颊。一时间他竟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仿佛他与这个集万种美好于一身的青年,瞬间进入了另一个次元,在那里他们永恒地对望着,直到时间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世界的白噪音猛地重新灌入耳朵,他回过神:“你皮肤有点干,出门前没有涂面霜吗?”
楚子晨吐舌:“忘啦。”
严轲惩罚地捏他的脸:“说你多少次了,就算不出门也要记得护肤,亏你还是个艺人,怎么能仗着天生丽质就肆意挥霍本钱?”
楚子晨撇嘴还击:“我还想说你呢,你又不是艺人,每天往脸上涂好几层,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要出去泡小鲜肉。”
“没有的事。”
“你自己说的,很多小鲜肉都想泡你。”
“我没说过。也没有小鲜肉想泡我。”
“我不信。”
严轲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那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除你以外的人我都不感兴趣。”
“那我们之前为什么会分手?”楚子晨突然说。
“什么分手?”
楚子晨抿了抿唇,竟然就这么问出来了……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点紧张,不过严轲的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他稍稍宽了心:“刚才余自强不是说,‘那天飞机上看见你俩在一块,就知道你们和好了。’也就是说,我们之前分开过,是不是?”
“哥,既然我那么喜欢你,你也那么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玉衍。
严轲的眼神似乎有些冷,像是正在记忆中劈开一条冰封的道路,沉默片刻后,他慢慢开了口:
“……是因为你父亲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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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渣攻开始上头了!他上头了!
皮皮虾是真他喵的难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