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今天中午的外卖员看错了地址,导致中间耽搁了十几分钟,等赵斯淇拿到外卖再走回家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打开门,赵斯淇看到高驰坐在沙发上,仰着头,手臂横在脸前,安静得有些反常。
赵斯淇把外卖盒放在桌上,回头看了会儿高驰,出声道:“高驰,吃饭了。”
高驰“嗯”了一声,低头穿好拖鞋,慢慢地走到餐桌边。
赵斯淇摆好饭盒和筷子,刚要坐下,忽然身后伸出一双手,猛力抱住了他。
“高驰?”
赵斯淇下意识想转身,但是高驰微微弯着腰,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动弹不得。
“别动,让我抱会儿。”高驰嗓音是沙哑的,听起来有点沉闷。
赵斯淇用手肘轻轻捅他一下,提醒道:“外卖凉了。”
高驰没有放手,只说:“待会儿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
外面仍有风源源不断地吹进来,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驰松开手,吸一下鼻子,坐到了赵斯淇的对面。
一坐下,赵斯淇就发现他的眼睛有点红,他看着高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红红的。”
高驰随意地揉了揉,表情、神态、语气都很自然:“没事,灰尘吹进去了而已。”
赵斯淇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就这样相信了高驰的说辞,明明是轻易就能识破的谎话,但是从高驰的口中说出来,赵斯淇就坚信不疑。他对高驰总是有无底线的信任。
下午日落时分,赵斯淇终于将全部行李收拾完毕。
锁上门的那一刻,仿佛在跟过去的日子说再见。因为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赵斯淇不敢去想以后和永远,起码此时此刻,他一点也不孤单。
吃晚饭时,赵斯淇问高驰想不想庆祝一下。高驰依他:“你想怎么庆祝?”
赵斯淇说:“喝酒好不好?我带你去我经常光顾的酒吧,那里氛围不错,还有人唱歌听。”
说话的时候,赵斯淇是淡淡笑着的,嘴角扬起的弧度并不明显,但是眼底有很温柔的笑意。
半个月前的高驰只看到了冰山一角,现在他知道了,这双眼睛底下藏着一片巨大的湖泊。
这个发现并不让高驰兴奋,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今天的心情,就好比买彩票的人,本来想着中一点钱就很开心了,结果突然中了千亿万,震撼远远大过于喜悦。
吃完饭,抵达清吧。赵斯淇拉着高驰,走到他往常坐的位置。
有酒保过来跟他打招呼,问他怎么这么久没来了。
赵斯淇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确实太长时间没来光顾了,一下子被这么多陌生人环绕,社恐的毛病又隐隐发作了。
他看一眼高驰,找到一点踏实感,才说:“前段时间有点忙,今天有空了,所以就想来听听歌。”
“欢迎你来听歌。今天想一边听歌一边喝什么酒呢?”酒保小哥边说边递来一张酒单,随手指了几个,问,“龙舌兰?威士忌?还是伏特加?”
赵斯淇拿不定主意,他纠结了几分钟,最后抬眸看向高驰,询问他的建议。
高驰屈起手指,时轻时重地敲着桌子,对酒保说:“这些都太烈了,给他一杯水果鸡尾酒吧。”
赵斯淇说:“其实这些我上次都喝过,感觉也没有很烈。”
高驰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你混着喝的?”
赵斯淇想了想,说:“好像是。”
“难怪醉成那个样子。”
“什么?”
高驰挑起眉道:“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上次某人醉得不省人事,还在床上哭鼻子的事吗?”
提及此事,赵斯淇摸了一下耳朵,小声说:“不用了。我就喝鸡尾酒好了。”
今晚台上的驻场歌手不是之前的男歌手了,而是一个很年轻的女生,一直在唱轻缓的民谣。
赵斯淇想点歌,他麻烦酒保帮忙传话,传了几首粤语歌的歌名,可惜这个女歌手都不会唱。
赵斯淇垂下眸,失望地喝酒。
高驰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捏一捏他的后颈,问:“你想听什么?我上去唱给你听。”
赵斯淇偏头看他:“可以吗?”
高驰直接挥了挥手,问台上的工作人员可不可以让他上去唱一首歌。工作人员同意了,于是高驰站起来,凑到赵斯淇的耳边,低声问他:“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你唱什么我都喜欢的。”赵斯淇说。
高驰侧过头,用嘴唇碰了一下赵斯淇的脸,随即一个大步跨上了台。
从刚才高驰询问能否上台唱歌开始,周围就有其他客人好奇地望着他们,似乎是猜出了他们的关系,还有人大胆地吹了几声口哨。
赵斯淇抬手挡住脸,害羞地笑了。
然而背景音乐一响起,他的笑容又凝固了。
这首歌赵斯淇听过太多次,以致于前奏只响了几秒钟,他就立刻认出来是什么歌。
高驰唱的是高中时期参加校园歌手比赛的歌曲,张学友的《夕阳醉了》。
刚开口第一句,场子就沸腾了,大概是客人们没有想到他唱得这么好。
然而赵斯淇像丢了魂一样,茫然地看向台上。他看着高驰很放松地坐在一张黑色高脚椅上,一只手握着有线麦克风,另一手在大腿上敲打着节拍。
这个画面与记忆中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分毫不差。
赵斯淇低头喝一口酒,带着水果清香的酒液在唇齿间弥漫,又甜蜜又苦涩。
不知道夕阳是否醉了,反正赵斯淇快醉了,他眼神渐渐涣散,扶着额头,安静地听完了这一首歌。
这首歌带他回到了高中时代,回到了那个让他心动,也让他心碎的夜晚。
被台下这么多人注视着,高驰却一点都不紧张,他唇角勾着一抹笑,嗓音低沉又慵懒,眼睛一直盯着赵斯淇的方向。
本以为这首歌算一个惊喜,但是赵斯淇看上去并没有特别高兴。唱完之后,高驰回到赵斯淇的旁边,伸手挠他的下巴,问:“想什么呢,不喜欢这首歌吗。”
赵斯淇不知道高驰选这首歌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只能装作没事的样子,点头说:“喜欢的,你唱歌跟高中那会儿一样好听。”
高驰俯身,与他额头相抵,说:“那笑一个给我看看。”
赵斯淇配合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高驰有些心猿意马。
不清楚是不是酒精作祟的原因,高驰忽然很热,他解开衣领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敞开一片肌肤,与此同时宽大的手掌搭在赵斯淇的椅子上,把人半搂在怀里,全然不顾及这是公共场合。
赵斯淇没注意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他的神思早已飘到了别的地方,酒精使他大脑的运转速度变慢了,耳畔仍在回放刚才那首歌的旋律。
他没有想过这辈子还有机会听到高驰唱这首歌,旧手机里的录音还没删掉,当时只录了两分钟,音质非常差的两分钟,他却听了八年多。
赵斯淇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自言自语:“我应该录下来的。”
“录什么?”高驰问。
“录你刚刚唱歌的样子。”赵斯淇颇为遗憾地将手机塞回口袋。
他想录下来,留作纪念,这样如果以后和高驰分开了,好歹也有个念想。
他是这么想的,结果不小心说了出来。
高驰脸色一沉。
赵斯淇自知说错话,连忙笑着说:“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
可是高驰依然阴沉着一张脸,仿佛被一团低气压笼罩住。
赵斯淇扯一扯他的衣角,小心谨慎地问:“生气了?”
头顶暖黄的灯光洒下来,照在高驰的脸上,丝毫不见温度。他拿开赵斯淇的手,将桌上的半杯酒一口气喝完了。
本来今天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因为这么一句话,气氛陡然降至了冰点。
之后高驰再也没有说过话。
回家的路上,空气都凉了许多。高驰打开房门,把赵斯淇一个人晾在客厅,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看他,就转身进浴室洗澡了。
赵斯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面前的玻璃茶几发呆。
他知道高驰生气了,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气氛。本就缺乏安全感的心,此刻又多了一丝迷茫和无助。
几分钟后,高驰洗完澡,趿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出浴室。
他站在浴室和客厅之间的走廊,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人。房子就几十平米大,他们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很远。
高驰靠着墙壁,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一直没等到赵斯淇开口。他收回视线,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径直走回了主卧。
关门时,搭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最终又松开,没有关上门。
从赵斯淇的方向看去,高驰正坐在床头看笔记本电脑,十指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像是在处理什么工作。
赵斯淇没敢打扰他,自己把行李箱拖去客房,然后拿上睡衣,静悄悄地去洗澡了。
洗完澡之后,他又很自觉地帮高驰关上了门,还对着门板轻声说了句“晚安”。
墙壁的隔音良好,赵斯淇没有听到,主卧里传出了一道枕头砸在地上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