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043章:剑阵
三炷香即将燃尽。
七星殿前, 十九名修士都已归来,拿出旗帜,正在计数。
桑竹与大师兄在一旁等待, 不由得焦躁万分:线香只剩一点点了, 可阿恬师妹还未归来。
他们不在乎排名, 只担心她的人。
天穹之下,忽有群鸟从七星峰后飞起,冲着旭日飞去, 转眼间消失在厚厚的云层中。
无人留意这一幕,只有严无炽看着香, 数着手里的旗帜, 忽然觉得他又行了。
他与云华仙君并肩站着,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讥讽道:“有的人运气再好,遇到这等情景, 也不能滥竽充数了。”
桑竹怒道:“你!”
他洋洋得意,挤眉弄眼:“来打我呀?不敢了吧。”
大师兄死死拖住桑竹。
“再等等, 再等等。”
天朗气清,掌门负手而立, 望着远方,余光瞥了眼那即将燃尽的线香。
忽然,远处遁来一道白虹, 落入七星峰上。
是宋恬, 她踏剑归来!
磐石峰两位师兄欢呼一声, 余者, 皆面色沉重。
他们望着宋恬怀里那数不尽的七星剑宗旗帜, 仿佛是压在众人脊椎上的大山, 一瞬间,将他们都比了下去。
严无炽更是活见鬼了一般,牙关颤动,眼睛瞪得贼大,却说不出话来。
掌门的心落了下来,他亲自上前迎接。
谁料她落地,第一句话就是:“掌门,我这是……”
“第一,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掌门虽然心中发酸,但还强撑着笑容,道:“大家都看到了,本掌门向来公平公正,天河比试第二场,前六名,已出!”
前六名,分别是宋恬、云华、任皎月、沈明灭、严无炽,以及一位天河遗脉的弟子。
沈明灭满心欢喜,走过来,低声道:“宋师妹,我们晚上见!”
终试,在晚间。
宋恬却笑不出来,但又不好露出太过失望的神情,只得颔首道:“晚上见。”
“还有,宋师妹,我有要事告诉你。”他传音道:“第三场比试,是剑尊自创的‘问天剑阵’!”
“沈师兄怎知?”
“这本就不是秘密。”沈明灭笑了笑,传音道:“无论你我之间,谁成了剑尊的传人,我都很高兴。”
但宋恬看他憧憬的神情,就知道,他对这场比试,寄予了很深的期望。
她想了想,决意还是不把‘萝卜坑’这件事告诉他。
她知道,剑阵,才是一决胜负之战。
即便剑尊有意于她,自己闯不过‘问天剑阵’,也无法入剑尊的眼。
这样一想,宋恬又放松了很多,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谢谢,祝你成功。”
……
傍晚时分,七星剑宗各峰、天河遗脉、当世几大剑宗,以及邻近的小宗门,都到了七星峰上。
晚霞漫天,七星殿前筑起高台,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
修士们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有量山门主姚衡带着众徒和爱女,一边往前走,一边扭着头道:“听闻此次比试,是剑尊亲自出题!待会我们坐着,可以旁观整场比试,你们虽不是剑修,但也要从中学习、感悟。”
姚枳枳被关了几日,终于被放出厢房,闻言雀跃道:“是,爹爹!对了,剑尊他老人家出了什么题呢?”
夕阳西沉,日渐昏暗,七星峰上空飘起了一盏盏灯笼。他奋力挤开人群,回头道:“不知,许是……”
话音未落,前面的人骂道:“挤什么挤啊!没看到这里都有人吗?”
姚衡脸色一沉,颜嵊见状,上前道:“这位道友,这是我们有量山的姚门主,有量山受邀来到七星剑宗……”
“什么有量山?”那个天河遗脉的弟子不屑道:“没听说过这等杂七杂八的小门派。”
姚枳枳大怒:“你说什么?!”
有量山师徒被莫名讥讽,加上人多又挤,都是满心烦躁,个个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忽见那天河遗脉的人都聚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他们的修为都在金丹后期往上,还有两三个元婴初期的弟子。
有量山师徒的气场,一下子就弱了。
正巧这时,桑竹奋力挤了过来:“喂,喂喂!姚门主,颜道友,你们的坐席在这边。”
天河遗脉见他来了,认出他是磐石峰宋恬的师兄,这才离去。
姚枳枳泫然欲泣,道:“爹,我们……”
“别说了。”姚衡低声道。
桑竹好不容易带着他们找到了坐席,就匆匆告辞:“对不住了各位,我先走了啊,我师妹今晚比试。”
颜嵊神色一动,面色平静:“桑道友,不妨事,你先忙。”
四下里依旧嘈杂。
有量山师徒被安排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抬眸望去,只能看到七星殿前高台的偏角。
他们是不入流的小门派,这样安排,倒也无可厚非。只是颜嵊想起‘浮生宴幻’,在那幻境之中,他曾立于山巅,一剑,击败了剑尊!
他是新的剑尊。
他是旷世奇才。
他是,天下第一!
颜嵊闭上眼,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内心已是翻江倒海。‘浮生宴幻’太过于真实了,倘若他不曾经历过,也不会这样,念念不忘。
他甚至不愿睁开眼,唯恐入目,尽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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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弯月似钩。
宋恬换了一袭天青色道袍,长发高扎,青丝如瀑。她手持长剑,缓缓步入高台。
她本就生得很美。
虽然不施粉黛,不佩金玉,却有冰肌玉骨,在寒冽剑光下,透着非凡的英气。她朝台下淡淡瞥了一眼,顿时有人起头欢呼:“磐石峰,宋恬!”
为她振臂高呼的除了磐石峰同门,月明峰弟子,还有受邀前来的一两个剑宗。不知是谁,将她昔日龙潭秘境前后发生的事情,在人群里宣扬了一遍,她便多了些拥护者。
放眼望去,台下人山人海。角落里,半空中,屋檐上,全是人。
七星剑宗的弟子,大多为沈明灭摇旗呐喊,玉虹峰,多数是为了任皎月。明明是一场普通的比试,却像是在打擂台。
她想起临行前,师父曾说,‘问天剑阵’是剑尊凝聚毕生心血创立的,想要破阵,就要懂‘扶光剑阵’。
她并不想赢。
但是她对剑阵,很感兴趣。
高台之上,另外五人都已经到了。今夜终试,剑尊会出关,亲自坐镇。
所有人都在等待。
终于,宋恬听到掌门高声道:“七星峰掌门携天河遗脉,恭迎剑尊!”
璀璨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台上台下,欢呼声不绝于耳。宋恬凝眸望去,只见一位同样身着天青色道袍的中年修士,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
寒风刺骨,空中飘落雪花。
宋恬想,这就是分神期的剑尊吗?他虽然气色不错,面容儒雅,可她总觉得,剑尊像是个老人。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也许梦玦比他还老。
老了不要紧,还非得扮嫩,喊她师姐。
她失神片刻,全然没留意到,剑尊的目光从她身上淡淡一掠。
掌门开始高声说一些开场的话语。
宋恬却望向空中的飘雪,在高台之上,悬浮着一盏盏灯笼,烛光透着大红的灯笼纸,照亮了周围的雪花。
雪花与光。
扶光剑阵。
她分心想起七星峰后的剑阵,此时,剑尊正在亲口宣布,天河比试第三场,为‘破阵’!
在场六名修士,无一露出诧异的神色。
果然,这是个公开的秘密。
宋恬回过神来,只听掌门笑道:“六位小友,此番你们要挑战的,是剑尊亲自创立的‘问天剑阵’!‘问天剑阵’,以七星斩月剑为主剑,你们在剑阵中的一举一动,皆会投影于星空中。”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一阵倒吸气声。
“我没听错,当真是七星斩月剑?”
“那不是上古天河宗遗物,七星剑宗镇山之宝吗?!”
……
阖场的人,除了剑尊、掌门,余者都未料到会是这样。
宋恬也颇感意外。
她想起那日所见的天河宗最后一任门主,司空烨,相传七星斩月剑就是他的剑。
今日能够亲眼目睹上古天河宗的遗物,宋恬也觉得,入剑阵值了。她是剑修,对天下名剑,自然有向往之情。
只见主座上,剑尊起身,全场鸦雀无声。
剑尊挥剑——
万丈金光冲天而起,凌冽剑气令人寒毛直竖。幽幽红光下,七星斩月剑悬于半空中,掌门道:“六位小友,可向前一步了。”
六人围着剑站成一圈,闻言,都向前一步。
宋恬踏了一步,只觉得瞬间天晕地转,眼前的一切景致都消失了,空气扭曲,雪花、夜幕和烛光交缠在一起,而她整个人失去重心,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地被拽入了漩涡之中。
七星峰上,众人都翘首,望着星空。
掌门曾说,‘问天剑阵’里,六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投影于星空。
寒月孤星,盏盏红灯,片片雪花。
星空之上,丝毫未变。
众人等待久了,脖子都酸了,忍不住议论纷纷:“怎么回事?还未入剑阵吗?”
“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高台之上,剑尊、掌门的脸色,越来越差。
.
宋恬睁开眼眸。
她从一片雪原中起身,身边尽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举目望去,白茫茫不见天日。
她凝神想,难道这就是剑尊的‘问天剑阵’?
可是此间,只有落雪。
怪,太怪了。
宋恬朝东走了几步,雪花落到发间,却不融化,恍若花饰点缀青丝。雪中万籁俱寂,她的心也很静。
雪地散着微光,宋恬瞧见了。
她凝眸细看,才惊觉那雪地上,那片片雪花中,竟然都闪烁着微光。柔和的,是月光;耀眼的,是烛光!
宋恬心意一动,刹那间,周围都变了。
每一缕光,都是剑气;每一片雪,都是剑刃。光落雪上,雪融光中,细细密密,透着无尽的生机,朝她袭来!
宋恬拔剑,在剑阵中起舞。
剑阵变得很快,生生不息;她的动作也很快,随机应变。她在雪中挥剑,无数片雪花结成厚厚的冰墙,在四面八方。
每一面冰墙,都折射着耀眼的剑光。
红光摇曳,月光清冷。
万般变化,奥妙无穷。
此时此刻,宋恬怎会不明白:这压根不是剑尊的剑阵,这是七星峰后的‘扶光剑阵’!
不知是谁,偷天换日,让原本应该进‘问天剑阵’的六名修士,闯入困扰剑尊几百年的‘扶光剑阵’里。
此处杀机四伏,危险重重。
这透着无尽生机与神力的剑气,让宋恬不禁想起一个人。
原来,这是他的剑阵。
她见过他的剑,当然能识出剑阵。
飞雪之中,宋恬专心对战剑阵。只听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在这片寂静的天地里,格外刺耳。
……
是严无炽。
冰天雪地中,他的身躯被剑气扎了无数个口子,飞溅的鲜血将脚下大地染红。他倒下时,脸上仍然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云华站在他的身边,见严无炽死不瞑目,嗤笑一声:“蠢货。”
剑气暂时收敛,云华摘下严无炽的储物袋,并且在他身上挑拣一番,拿走了所有还能用的法器。
就在刚刚,他和严无炽、任皎月在剑阵中相遇,在这俩人还未反应过来,此处发生何事时,云华就用严无炽为盾,挡住了第一波剑气。
若不是任皎月跑得快,他还能拿到更多高阶法器,云华对此颇为遗憾。
他望向雪空,诡谲的神情里,也有一丝忐忑与不安。
这是传闻中的‘扶光剑阵’。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很可怕。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月华倾注,海面波光粼粼。海水上飘着一个少年,正随着水波的晃动,而起起伏伏。
是梦玦。
他原本很无聊。
但就在刚刚,一缕放置多年的神识动了。
远在七星剑宗的扶光剑阵,竟然被人闯入了,甚至还有人殒命。
若放在寻常,他才懒得管,也许是那剑尊想不开,准备去剑阵自裁了。
但是今日,他忽的想起一事,水面荡漾,他的心越晃越厉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不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