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间章 恶魔Ⅴ(1 / 1)

红尘杀美人 四月一日 3186 汉字|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6章 间章 恶魔Ⅴ

  间章 恶魔Ⅴ

  巫商乏善可陈的人生,是从一栋阴暗的公馆开始的。

  他的父亲,是吴州当地一个颇有权势的男人。具体如何,年幼的巫商并不多有概念。他只是每天都能看到过来拜访父亲的人,他们总是由警卫们领着进来,各个脸上挂着相似的笑意,用一模一样谦卑的口吻,对父亲说:“——”

  说什么来着?他不记得了,不过横竖不过都是钱权性命,他都听厌了。有时候,他会忍不住佩服父亲,他只听了几年就腻了,父亲听了几十年,竟还觉得津津有味么。

  大人们真的好奇怪。

  年幼的巫商站在旋转楼梯的后面,身体被阴影遮着,悄悄地窥伺着眼前的画面。

  因为母亲喜欢安静的原因,公馆里没有保姆,只有定时上门的帮佣。而父亲经常不在,偌大的公馆只有他和母亲,便总显得空空荡荡的。

  但是今天,这栋历史久远的宅子,迎来了新的客人。

  那是一个极英俊的男人,只是颓废极了,却又带了格外令女性怜惜的脆弱来。这个男人一跨进门,他的母亲就像只燕子似的,轻盈地扑进了来人的怀里,两个人紧紧地贴着,流出黏糊糊的汁液,让巫商无端想起馅饼中牵扯不断的起司,又像是一戳就破的溏心蛋。

  他讨厌吃起司,更讨厌吃溏心蛋,因为很脏,很腥,很恶心。

  孩童乌黑的瞳孔找不到焦距,目光茫茫然地落在墙壁上,跟随着起伏的影子而起伏着。

  那面墙壁上不断晃动的黑影,白花花颤巍巍的溏心蛋,能拉出长丝的起司,还有男女间如诅咒般狂乱的叫喊,是他对那栋公馆最深刻的记忆。

  在溏心蛋还没未戳破时,别人待他,至少有基本的体面——只是基本的体面。

  那时,母亲是个敏感纤细的Omega,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帮佣也不喜欢他,没人与他交谈玩耍,他偶尔会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他是“痴呆”,是“神经病生下的小神经病”。

  巫商觉得他们很蠢。他不爱说话的原因,是他待在这个地方,觉得窒息。周遭的傲慢与愚蠢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发不出声。

  他总是听到若有似无的呢喃在耳畔回响,那是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揉碎成一团又泡在水里的纸,到底说了什么,他半点不懂。他知道这很异常,所以一直忍着,可总是有忍不住的时候。

  有时候,他忍不住去捂耳朵,每当这时,周围看过来的目光总带着隐隐兴奋的意味,他暗自品味了下,大概意思就是“看,那个小疯子又开始了”。

  他并不喜欢那种目光,渐渐的,哪怕脑袋被无孔不入的声音吵得昏昏沉沉,他也能忍住不捂住耳朵了。

  并且在父亲询问时,露出乖巧的笑容:“已经好多了。”

  有那么一阵子,他以为这种怪异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母亲骤然身死,他搬回了“家”——他的父亲还是那个,母亲却换了一个。

  这时候,巫商才确认,虽然父亲和生母住在一起,可她并不是他的妻子。

  虽然以前早就有这个猜测,但等它真的被证实,年幼的巫商还是有种隐秘的成就感。

  死去的母亲的脸已经化为了一个符号,他仍记得她离世时的样子,那不是从容不迫的姿态,不是遗书上写的,“我对人世再无留恋”。而是挣扎的,不甘的,悔恨的,惧怕的——可那又怎么样呢。

  在“家”中,他与新的家人们一起,吃了第一顿早餐。早餐是芝士土司片搭配溏心蛋,巫商握着刀叉,望向坐在主位上的父亲。

  父亲干净利落地用餐刀切开了莹润的鸡蛋,像是徒手剖开人体丰润的脂肪。注意到孩童的凝视,男人提起叉子,将柔嫩的蛋清送入口中咽下,才笑着问自己的儿子:“怎么了?”

  此时他享受的面容,像是在吞咽心爱之人的嘴唇。

  ——楼梯转角真是个好位置。

  巫商回忆起正对着楼梯角的那面墙,昔日那上面总是映着起伏不断的黑影,昨晚却被鲜血溅满。他觉得从此他讨厌的食物,又添了一个西瓜。

  “没什么,只是觉得早餐很美味。”

  巫商露出一个微笑,学着父亲的样子,将食物送入口中。

  -

  燕北的清晨,是从划破薄雾的自行车铃声开始的。

  据说燕北还是皇城的时候,整个城市车水马龙不分昼夜,污染也重。不过现在整个世界的人口少了一半多,也没了许多工厂和汽车,偌大的燕北便陡然寂静了,似乎又恢复到了百年前的样子。

  巫商住的地方靠近自卫队在市里的分部——为了戍边考虑,她的总部一开始在水龙坡,后来几场打下去,三区人被打怕了,自卫队的重心也转移到本土,现在在发展沪口的势力。不过燕北到底还是大本营,并且这里还有个一直不太对付的玉京春,不能丢。

  当时一看那老混账给他选择的宅子,巫商顿时就明白对方还是没放弃把他拉入伙,心里骂了无数遍对方是个心黑手狠的无赖。

  尤其是每天早晨,被自卫队那群骑着自行车的蓝制服从梦中惊醒时。

  他的睡眠不是很好,耳边总是能听到模糊不清的呓语,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总是能梦到往事。

  昨晚又梦到了讨人厌的事,巫商顶着低气压起床,半死不活地爬起来。

  他住的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年代很古旧了。卧房这边没有通下水道,要洗漱就必须穿过中间的小院儿,到另一边的卫生间去。

  天还是蒙蒙亮的,如同锅里一抹将熟未熟的蛋清。初春的清晨还挂着料峭的薄雾,巫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轻轻打了个喷嚏。

  “呵。”

  庭中传来声哼笑,巫商眉尖一蹙,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光秃秃的小院里,在唯一的那把藤椅上靠坐着一个人。那男人身披一件扎眼的天青色云纹大氅,长睫上挂着薄薄的晨露,也不知等了多久。

  巫商下意识理了理自己蓬乱的头发,又悄悄把凌乱的睡衣拽了拽,才拧了下眉毛:“你来干嘛?”

  男人不知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反正也照旧没给他好脸色——他们俩不知是气场不和还是怎么回事,明明不管是三区打过来,还是合谋巫家财产,还是把玉京春按在地上摩擦……他们明明在合作时能做到亲密无间,可一下了战场,两人见面时永远都是这个死样子。

  男人假笑道:“不是你上次出手时提出的条件么,要我们里最强的那个当你的老师?”说完还做作地抬起空无一物的手腕,用假到巫商想吐的声音惊呼,“天啊,都六点了~!你竟然睡到现在,还让老师等那——么久,啧啧啧,一会儿训练量加倍~”

  巫商觉得这简直胡扯,他扯了下嘴角。

  “我当时的要求明明是体术最强——不该是傅白雪?你一个脆法做什么梦呢?”

  他来燕北已经三年了,几乎每周都能看到自卫队的正副总队跟砍瓜切菜似的干翻敌人,他不否认那混账确实很厉害,但论起体术,脆法怎么比得上战士。

  男人的脸也垮了下来,营业性的笑容一旦褪去,此时若有第三人在场,一定能为这一大一小相似的表情感到惊异。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你以为我想教你?不愿意就去找老白啊,他是我的老大,我说的不算,只能听他的。”

  说个笑话——“零说他都听傅白雪的”。

  巫商都被气笑了,他阴阳怪气道:“那不是刚好?正方便你手把手教他,权当培养感情了——别扯这些,我要听实话。”

  “啧……他今年才十一,我多变态才会想这些玩意儿?”

  男人烦躁极了:“老白不是昭昭的老师么,他不想带太多学生,威胁我说要是我不教你,就把昭昭扔给我。这几年我都没去看他,没准人家早把我给忘了……贸然跑过去,我觉得不太好。”

  昭瑶,这人巫商知道。

  自打三年前某个人渣炼铜癖在贫民窟遇到那小男孩后,就跟中了邪似的非君不嫁了。不但早早在当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对方定为自己对象,还为他请了傅白雪当老师,这两年护得死死的,巫商愣是一次都没见过。

  巫商也在心里想过,就凭老混账这阴阳怪气糟糕透顶的性格人品,是不是把仅剩的一点柔情都给昭瑶了。

  又在心里骂了一万遍“老混账死变态”后,他才阴着脸道:“我去找傅先生。”

  他跟这男人相看两厌,要让对方教他体术,巫商宁愿选择去死。

  -

  和与零的水火不容不同,巫商和傅白雪的关系甚至可以说相当不错。

  处于一种微妙的移情心理,他会对一切身上有“父亲”影子的男人有天然的好感,再加上傅白雪无论行为处事还是性格人品,都很不错——尤其是在某副队的反衬下,简直是救苦救难的佛爷转世。

  就比如此时,尽管一大早被怒气冲冲的男孩打扰了清净,傅白雪仍旧没生气。清楚对方的来意后,他先慢条斯理地给巫商斟了杯茶,才解释道:“有人盯上零了,黑市上他的悬赏金又加了好几笔,还标明要求活捉。我怀疑是他的能力太过于超出常规,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我知道你非常聪明,零并不缺乏武力,却对暗处的窥伺难以防范。我希望你可以帮他。”

  ”我拒绝。“巫商不为所动,拒绝得眼也不眨。

  他甚至笑了起来,是否有人盯上那混账,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傅白雪看起来仍旧不慌不忙:“我能问下理由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他讨厌他。

  一想到男人轻佻的笑容,浮夸的举止,他就像是心里掉进了一条毛毛虫,浑身都要发毛了。

  可是话到嘴边,对上傅白雪仿佛洞彻一切的平静目光,他又说不出口了。

  ”……“

  巫商张了张嘴,却忽地泄了气。

  -

  说一件全世界除了傅白雪以外,大概无人知晓的事。

  其实巫商,并不如他表现得那么厌恶那个男人。

  -

  下一话:恶魔 Ⅵ

  如果耽溺于旧日的幻影,就会错过眼前的花期;如果抓住盛放的花朵,就要丢掉惦念的旧物。

  可如果,二者根本就是同一个呢?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晚了一点……因为卡文了。这是昨天的更新,晚上还会有今天的一更。

  莲花小时候好难写啊!!!这个小孩真的很难搞,每次写他我都要卡。这里解释下,本章涌了很多象征和暗示,说白了就是巫商爸爸把妈妈给吃掉了~

  额外亲亲提前预习了功课的小少渊同学~~可惜预习的功课我们还没有学到(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