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几个病患的性命还在本王手中,你若胆敢不尽心医治贵妃,本王便送你和那十几个病患一起去见阎王。”
官兵带走游医时,未免药方落入旁人之手,本要杀了游医救治的那十几名疫病患者,是游医祈求官兵们把那几十名病患一起带上了。
随即她救治疫病患者的地方,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别说记录病患的发病症状和用药反应的手札,便是药材药渣都被大火给烧没了。
游医神色平静又有些悲悯:“在民妇眼中,贵妃娘娘和那十几名株洲的疫病患者,都只是病人罢了,民妇是个医者,不会做任何对自己的病人不利的事情。”
沈彦之望着大雪好一会儿没说话,许久之后才道:“贵妃娘娘喜欢听你讲那些游历见闻,往后常来陪贵妃娘娘说说话。”
他抬脚准备走入大雪中时,身后又传来游医的声音:“民妇斗胆,恳请王爷准许民妇将救治疫病患者的法子交给其他大夫,民妇愿在宫里潜心医治贵妃娘娘,但这天下千千万万身染疫症的百姓,也需要人去医治。”
“活腻了么?”风雪中只传来这道冷到砭骨的嗓音。
沈彦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身上那件大氅明明厚重又臃肿,披在他身上却还是让人觉着他身子骨单薄。
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扶着垂花门吐出一口鲜血来。
洒在地上的血,比挨着垂花门开的那株寒梅还要红得刺目些。
“主子!”陈钦见状忙扔了伞上前搀扶,沈彦之抬起瘦得青筋都凸起的手背随意擦去唇边的血迹,跟个没事人一样问:“江淮有派人前来吗?”
他扣下了游医,楚营那边为了治瘟疫的法子,肯定会派人前来交涉的。
陈钦摇头:“并未。”
沈彦之唇角血迹没擦干净,衬得他面色苍白又妖冶,他笑着说:“再等等。”
她会来问他要人的,那样他就能再见到她了。
他想再好好地同她说几句话。
***
青州。
派去株洲考察的那批大夫,终究是无功而返。
宋鹤卿同秦筝说起这事时,又把沈彦之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沈贼干的就没一件人事!不仅抓走了那名姓木的游医,被游医救治的那些病患也一并被带走了,还放火烧了医署,全成了一堆灰,哪还找得到煎药后的药渣!”
秦筝一时间也没了头绪,伏案沉思没作声。
秦简这数月来自请去周边郡县磨炼,已成长了许多,如今也能给宋鹤卿搭把手,帮着处理不少政务。
一听宋鹤卿提起沈彦之,年少时的情谊有多深,在秦国公故去后,他对这个昔日好友的恨意就有多重,当即怒道:“我回去再写檄文痛斥沈彦之,我就不信天下儒生口诛笔伐,他还能无动于衷!”
檄文声讨能不能见效不好说,但总归是个法子。
秦筝点了头,又道:“派人去同陈军那边交涉一二,看他们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实在不行,就只能硬攻。
只是这一年征战太多,又有瘟疫肆虐,总需休养生息,否则就算打下汴京,这偌大一片王土,民不聊生,也只是个空壳,反给周边异族趁虚而入的机会。
第131章 亡国第一百三十一天
拿下株洲后, 除了找治疗瘟疫的药方,最重要的还是严格管控疫病人群。
楚营在连着建立好了几个疫病患者收容点后,已有一套成熟的管理法子, 大夫和官员们赶去后, 株洲很快也和坞城一样, 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病症严重的患者被带到医署, 由大夫们统一看管照料。
停留在风寒发热阶段的病患则被隔离开治疗,每日都有药童挨个送药, 若只是普通风寒, 病好立即被送出疫病隔离区。
患者太多, 大夫们照料不过来的,不少患者家眷都自愿留下帮衬, 一来是帮大夫们减轻负担,二来也是希望能更好地照顾自己亲人。
不知是不是陈军被打退时撤兵太急,官兵们在清点株洲府库时, 发现粮仓和官银都没被带走, 药材也还剩了一些。
严冬腊月的, 至少开仓能给百姓发粮, 不用再大费周章从青州调粮过来。
只是不少百姓家都被大水给淹了, 临时搭建的赈灾棚又四处漏风, 哪怕生了不少火塘子,灾民们挤在灾棚里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株洲地势靠北, 大雪天也不好去山上砍柴,只能天晴时让没染疫病的百姓去四处弄些柴禾回来, 因此柴禾也烧得省, 一连数日都有老弱妇孺在寒夜里活生生给冻死。
同样被水淹过的坞城也传来了这样的情况, 折子递到秦筝跟前, 本就为瘟疫一事愁得夜不能寐的她更是坐不住了,当即召集了宋鹤卿一干大臣,商议从南边大批买进御寒衣物的事。
“闵州、郢州、吴郡等盛产丝绢布匹之地已尽归大楚,本宫欲修书一封与殿下,尽快从闵州运送几船防寒衣物回来,诸位爱卿可有异议?”秦筝问。
闵州、郢州和吴郡,都有官府的纺织厂,无需经布商之手涨几回价才能买到货物,她们能直接以州府的名义,成本价甚至低于成本价买进。
事关民生,本质上又是把两个篮子里的鸡蛋掉换个位置,大臣们都表示赞同。
只有刚从大牢里出来的齐光赫犹豫几许后站出来:“为灾民筹集御寒衣物一事自是义不容辞,只是下官以为,只怕得走陆路,走不得水路。”
秦筝不解:“为何?”
齐光赫捧着笏板恭敬道:“太子妃娘娘有所不知,元江愈往下,河道愈宽,泥沙淤积,每逢严冬,河床两边泥沙裸露都是常有的事,河水太浅,许多地段船只压根过不了。”
秦筝先前只带着官员们实地勘测过青州地界内过境的元江各时令水位,整条江的汛期水位和枯水季水位这些水文资料她还没来得及了解。
她一开始想到用货船运输,只是觉着这样快些,能运送的货物也更多,毕竟她前不久才走水路回的青州。
考虑到青州如今已下雪,元江下游水位下降得更厉害也不无可能。
她道:“齐大人所言不无道理,那便改陆路。”
齐光赫见秦筝心平气和采纳了他的谏言,一时间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和感慨,也愈发悔恨自己曾经对她女子身份的偏见和诋毁。
其他大臣神色则有些微妙,齐光赫是怎么下狱,他们是知晓的,也正是楚承稷杀了齐光赫这只鸡,才无人再敢就秦筝干政一事多言。
时至今日,秦筝所做的一切,早已不需要旁人再非议她一个女子不得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