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沉得慌。
这天下何日才得太平?
她们披星戴月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眼瞧着距离闵州已不足五十里地,却还是在第三日下午被一路狂追而来的淮阳王军队咬上了。
斥候驾马回来报信时,嗓音都是抖的:“太子妃娘娘,一支打着淮阳王旗号的骑兵全速朝着咱们追来了,距这里已经不足十五里地!”
以骑兵的速度,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追上他们。
半个时辰,他们带着凤郡百姓最多能再撤出五里地。
随行的凤郡官员惊骇不已,连忙赶来劝她:“太子妃娘娘,咱们带大军先撤去闵州,让百姓们自己后边跟来就是!”
秦筝抬眸看向说话的官员,她目光清透雪亮得像是一把利剑,划开所有虚伪,让一切都变得赤.裸见不得光。
那名官员直接被秦筝看得低下了头去。
秦筝没有动怒,只问:“唐大人只身前往淮阳王大营周旋,才让诸位和凤郡百姓得以撤离数百里地,今日只剩五十里地,诸位大人就要把凤郡百姓推出去挡着?”
一番话说得不少凤郡官员羞愧不已。
也有官员为难道:“咱们的将士同淮阳王的人马交手,染上疫病了可如何是好?”
秦筝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盘山而修的官道,沉静开口:“烧山。”
整座山烧起来,这条官道至少半日内是没法再通行的,淮阳王的骑兵绕路过来,也得再费不少周折。
秦筝下令让百姓把能扔的东西全扔了,全速往闵州前进,一万五千大军与凤郡百姓同行,另五千人马则把粮草一并留在山上烧了,拎着火油泼遍了整座官道盘旋的大山,最后一个火把丢下去,整座山瞬间成了火海。
驾马从山上狂奔下来的将士,身上依然被火舌卷到,冲到安全地带直接整个人栽下马,在地上痛苦打滚,接应的将士把早就打好的水浇上去,才扑灭了那一身火。
来不及包扎,将士们扶着被烧伤的同伴,继续往闵州撤离。
未免这剩下的五千人马自乱阵脚,秦筝一直都同他们在一起,她像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只要有她在,哪怕知晓淮阳王追兵就在一座被大火隔绝的山脉后边,将士们心中也毫无畏惧。
——太子妃在最危难的时候都不曾丢下过一个凤郡百姓,更不会丢下他们这些大楚的将士。
蔓延至整条山脉的火势的确阻挡了淮阳王骑兵的追击,但最后撤离的这五千将士,两条腿还是没跑过淮阳王骑兵的四条腿。
淮阳王的那支骑兵绕路,在距闵州十里地的地方再次追上了他们。
杨毅寻来一匹战马,催秦筝上马:“太子妃娘娘,这几十名精骑护送您进城,末将带人在此迎战,总能多抵挡片刻。”
“杨将军……”
秦筝咬了咬牙,忍住眼底的涩意,转头望向东南的方向,那一座座巍峨的山岭阻隔了她的视线,山岭之后,就是闵州城。
明明就只差这么几里地了。
杨毅咧嘴笑:“能跟随殿下和娘娘,是杨毅一生之幸,凤郡百姓应当都已安全进了闵州城,杨毅这辈子能积攒这样大的福泽,已然知足了。”
他越是这般说,秦筝心底越不是滋味,手中将缰绳勒得死紧。
远处烟尘滚滚,马蹄声如闷雷。
是淮阳王的骑兵追上来了。
杨毅重重一拍马臀,喝道:“太子妃娘娘快走!”
战马冲了出去,几十名骑兵护送秦筝往闵州撤,秦筝红着眼往后看:杨将军!
“呜——”
正前方忽而传来的低沉的角声,厚重却极有穿透力。
秦筝惊愕一回头,就见黑底金纹的楚旗已经出现在远方地平线处,随后从地平线上冒出来的,不是骑兵,而是成千上万匹无人的战马。
偶有几名将士在马背上,吹出尖锐的哨音,所有战马都跟着这哨音急跑或拐弯。
杨毅等人看到这些战马大喜过望,不再备战,也忙往这边奔来。
大家都是四条腿,就不怕淮阳王的骑兵穷追不舍了。
战马后面,是一排已经架好弩.箭的床弩,只等他们的人撤回,就能把淮阳王那边的骑兵射个人仰马翻。
秦筝一眼就看到了驭马立于高坡上的楚承稷,黑底金纹的楚旗在他身后招展,似一朵强劲的乌云。
他不是在攻打吴郡么,怎会出现在闵州?
秦筝有些惊讶,但还是欢喜居多。
后者显然也瞧见了她,直接驾马往这边奔了过来,风卷起他身后玄黑的斗篷,沙尘在马蹄下扬起。
可能是那身盔甲的缘故,秦筝觉得他脸色冰寒严峻得有些吓人。
第125章 亡国第一百二十五天
不过几息, 比寻常战马高了半头的汗血良驹就奔至秦筝跟前。
楚承稷勒住缰绳,汗血良驹扬起前蹄引颈嘶鸣,他身后的披风再在风里扬起一道凌厉的弧度。
秦筝学骑马还是几个月前为了方便巡视河道学的, 马技不如他纯熟,拉住缰绳后战马往前缓跑几步才停下来。
身后穷追不舍的淮阳王骑兵看到这边高坡上黑压压如一堵玄铁城墙的楚军, 不由也放慢了脚程,似草原上追逐猎物遇到狼群的鬣狗, 在撤离和伺机而动之间权衡。
秦筝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脑子里紧绷了一路的弦, 在看到楚承稷这刻骤然一松。
天塌下来了, 也有他顶着的。
秦筝轻夹马腹, 驱马上前几步, 为了方便行军, 她穿的是一身锁子软甲, 风吹乱了她耳边的碎发,脸上还沾着烧山留下的炭黑, 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
她望着他笑,像是浴火而绽的白昙:“你不是在吴郡?怎过来了?”
地处缓坡, 楚承稷驾马站在高处, 秦筝微微扬起脸才对上他的视线。
他黑眸锁着她, 一反常态地不发一言, 下颌绷得死紧。
秦筝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在生气, 便也收起了脸上的笑。
目光在他脸上刮了好几遭, 正思索着他动怒的缘由, 整个人就被一只手臂大力揽了过去, 撞进他怀中。
秦筝前额着抵在他胸膛坚硬的铠甲上, 感受着他大掌按在自己肩颈的力道, 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
深秋枯黄的野草倒伏在地上,天光描摹出二人相拥的身影,一时间仿佛天地都寂静了下来。
只有尖锐的哨音还在此起彼伏地响。
呼吸间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香,秦筝心中百味陈杂,闭上眼反拥住他:“我平安归来了的。”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楚承稷立刻松开了她,调转马头,声线冷沉:“回去。”
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只是秦筝的错觉。
秦筝因为怔愣落后了半步,刚追上去,楚承稷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