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直身子,对春冬说:“请张幕僚进来。”
这三年里,张幕僚为了南北商路一事忙前忙后,衡玉一直都承他的情,逢年过节从来都没忘记给他送礼。
等张幕僚进来后,衡玉示意他坐下喘口气,又命春冬奉上茶水,一应礼节让人完全挑不出错处。
捧着温热的茶水,张幕僚深深叹了口气:“看来大当家早就在等着我了。”
“张先生不来,我下一步计划就走不通,这才偷得几日空闲。”
张幕僚喝完两口茶水润喉,正色道:“我此番过来,是想代州牧大人问大当家四个问题。”
“张先生但说无妨。”衡玉温声道。
“第一个问题,大当家绑架冀州牧之子,不怕冀州牧动怒吗?”
“我是山贼。山贼打家劫舍乃天经地义之事。如果冀州牧动怒,肯定想要出兵剿匪,并州牧能容忍他出兵并州吗?”衡玉轻笑。
当山贼有当山贼的快乐,她现在顶着这一层身份,又何必太过作态?
张幕僚默然。这肯定不能,州牧和龙伏山寨牵扯太深,他不可能坐视别人对付龙伏山寨。
“那第二个问题,大当家,龙伏山寨距离平城只有两三日的路程,你组建一支这么多人的军队,动静是不是闹得有些大了?”
衡玉道:“多吗。这整片山脉都是我的地盘,让这八千人手拉手站在一起,甚至没能把我的地盘围满。这么一想,我觉得八千人还是太少了点。”
张幕僚苦笑:“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我与州牧早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衡玉这才正面回应,“说实话,如果我不说,州牧会知道我有多少兵力吗?正因为我信任州牧,我才选择了坦诚。”
“我明白州牧在担忧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是时局已经变了,乱世已现,天下割据之势不可挽回,并州不动,其他人就会出手将并州吞并。”
“冀州牧派他的儿子过来并州,真的是单纯为了贺寿吗?我想州牧大人心里也是清楚的。”
张幕僚又再度默然。
他发现,大当家对局势的把握太清晰、太精准了,她把一切都剖析清楚了,于是他无话可说。
许久,张幕僚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第三问,大当家欲取并州,但你手里有足够的人才帮你执掌并州吗?”
“张先生听说过陈郡宋氏吗?如今陈郡宋溪已经效忠于我,而且还为我推荐了几位谋士,他们不日就会抵达山寨。”
“谋士也到位了,难怪大当家要出手取并州。”张幕僚感慨,“其实,比起大当家,容姑娘这个称呼也许会更合适。”
衡玉微微一笑,知道这个消息是并州牧透露给张幕僚的。
她依旧成竹在胸,便衬得张幕僚更加无奈。
“容姑娘现在是以男子之身示人,所以你的手下们都服从于你。但有朝一日你的身份揭露,你有没有想过,这俗世的性别之见会让你的手下生出异心?很多服从你的人,也会因此而背弃你。”
“容姑娘有实力,我相信容姑娘能够磨平性别之见,但这需要多少时间?耽误的时间里,又要有多少百姓遭罪受难?”
“这就是州牧大人的最后一问。”
午后的风慢悠悠从窗外飘进来。
室内的时间似乎都被阳光拖长了般,于是衡玉的声音也放缓从容。
“给我八年,不,顶多再给我五年时间,我必然攻回洛城。”
“我知道州牧说的是对的,性别之见的确存在,但除我之外,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人有自信,胆敢宣称自己能在十年之内雄踞天下。”
“我不去打破成见,成见会一直存在。我不去打破阶级,并州牧这样寒门出身却身居高位的只能是个例。我不去争夺天下,容家就难以洗刷污名,天下并不会因此减少离乱,百姓也并不会因此得到安宁的生活。”
衡玉突然一拍桌案,快步来到张幕僚身前,眼睛明亮干净,里面似是倒映着汹汹烈焰,要将整个天下的危乱都涤荡干净。
“请张先生告诉我,我为何不争,我凭什么要把这天下让给不如我的人?”
“我欲取并州,再夺冀州,最后吞幽州,手握三州之地图谋天下。先前州牧的四问我都回答了,如今我也有一问请张幕僚代为转述——”
“从龙之功近在眼前,并州牧可愿效忠于我,谋家族百年兴盛大计?”
第19章 王朝因我兴替19
——我凭什么要把这天下让给不如我的人?
——并州牧可愿效忠于我?
这么两句话, 问得猖狂,也自信到了极点。
但事实不就是如此吗,帝王之位, 凭什么要让懦夫居之?凭什么要让品性不端的人居之?
张幕僚很难说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 他只觉得心头渐渐燎烧起一股火来。这股火, 是被眼前人的铿锵之言激起来的。
他亲眼看着眼前的人从一介孤女走到这一步。
这三四年时间里, 事事皆如她所愿。这样从未踏错过一步、一直在胜利的人,哪怕张幕僚是并州牧的心腹, 他也得承认,他已对眼前的人心生折服之意。
张幕僚深吸口气, 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
他没有立即给出任何答复,只说自己想要在山寨里多留一段时日。
衡玉已经重新恢复成往常那温和清冷的模样, 轻笑道:“张先生难得过来山寨一趟,是该多留几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顿了顿,衡玉又提议道:“州牧大人的寿辰近在眼前,不如这样, 五日后,我随张幕僚一同赶回平城为州牧大人贺寿。”
见张幕僚点头, 衡玉说:“先生是要先去安置, 还是想先去见见祁公子?”
张幕僚斟酌片刻,表示自己先去安置, 再去见祁珞。
衡玉命春冬为张幕僚引路。
张幕僚从室内出来时,一股冰凉的冷风夹杂着桂子清香迎面吹来, 终于把他心头燎烧的那团火压了下去。
太可怕了, 这样鼓舞人心的能力实在太可怕了, 他刚刚真的恨不得直接应下来, 随着大当家大干一场,谋图那份从龙之功。
来到自己的住处时,张幕僚发现自己的一应待遇,和大当家手下谋士的待遇完全一致,这让他心中越发感慨。
歇了会儿,张幕僚才去书院见了祁珞一面。
看着面色红润、不仅没憔悴还隐约长胖些许的祁珞,张幕僚觉得——大当家对冀州的图谋,早晚都要成功。
时间一晃而过。
五日后,衡玉亲手置办厚礼,和张幕僚一行人前往平城为并州牧贺寿。
祁珞没有过去,只是拜托张幕僚把寿礼带回去。
贺寿的车队进入平城,衡玉前往胡家住下,而张幕僚直奔州牧府,向并州牧回禀这几日的种种。
这三年时间里,在并州牧的放任下,天师道顺利在并州扎根。
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