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靳思延一周都没回家,就是因为靳之安一周都赖在他家不走。
公司休息室虽然设备齐全,但毕竟没有家里舒服,饶是靳思延这样懒到喝水都不愿意仰头的人,早上也八点不到就醒过来,就趴在窗台边看着自家员工一个一个打卡进公司。
都是一张不情不愿的周一脸。
今天有一场跟I国酒商的空中会议,估计等会儿翻译就要来找他核对会议细节了。靳思延懒散地倚在窗边抽烟,等身上烟味差不多散了,才抖了抖衣衫,端上一副严肃面容,才转身回到办公室。
椅子还没坐热,电话就打进来了。
接电话三秒钟,对面还没有回应,只听得见高昂又遥远的嬉笑,混着不同的男声女声,一时靳思延都分不清哪个是主角。
“哪位?”靳思延皱眉。
还是没回应,正当靳思延打算挂电话的时候,对面终于开了金口。
“喂,靳哥?”
靳思延一顿,偏头确认了一下电话号码,霎时有些嫌恶。
这声音一听就是许悦的,许家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跟江致关系出奇地好,靳思延愿意称之为物以类聚,一样的风流纨绔,一样的玩世不恭,不一样的是,许悦倒没有江小少爷那么过硬的背景,也没有那么精明的手段,平心而论,确实让靳思延瞧不起。
但许家跟安盛一直有交易往来,很多跨国贸易也都是承了许家的情,虽然许悦只是个私生子,但只要他不犯原则性错误,许家就能一直养他,而且迫于舆论压力,也不会任外人看低。
靳思延不想搭理他,却也不好摆脸色。
而且这许少爷三天两头换电话号码,怕不是又被那些挑逗过的男人女人缠上了。
这次打电话给他,除了约出去玩,估计也没有上得了台面的正经事。
靳思延轻咳,压低声音,“手机快没电了,怎么了?”
先说一句手机快没电了,以便随时挂掉电话。对于不想接的电话,靳思延这一招屡试不爽。
“今晚城南老地方,你来不来?”
果然还是一样的话术,只是地方变了,今天是城南,明天是西区,后天又是哪个少爷的别墅,反正不干正事。
放在平时没事的时候,靳思延可能就答应了,但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他没那个心情。
开玩笑,上个月亏了五十多万,搁谁谁睡得安稳?
虽然在靳之安面前嘴快得跟机关枪似的,但打心底里,靳思延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那么大个五十万,啪,没了。
他心力交瘁。
实在是无心玩乐。
“我没时间。还是不……”
许悦没给他犹豫的机会,连珠炮似的蛊惑,话语间满是低俗下·流,“城南那边来了一剧组,我让人发了几张照片给我,不是我说,里面有几个是真的水灵,不知道玩起来……”
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靳思延开了静音,手机放在一边,自顾自地把桌上的废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正乐此不疲地拿废纸叠纸鹤,靳思延突然一愣,脑中后知后觉想起许悦的话。
“城南的剧组……”
好耳熟。
想不去来是哪。
靳思延若有所思,扔了纸鹤,认认真真地支颐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自己前两天好像刚刚去过。
颜格好像就待在那儿。
等等,他是吗?
颜格的剧组好像在城北?
捏着笔在桌上敲了敲,还是拿过手机,翻了翻跟颜格的聊天记录。
实际上两人没几条往来消息,大多数言简意赅,不讲废话。
靳思延让他发作品集,颜格就打包好,一部部标注好自己的出场戏份,靳思延给他推导演和编剧的微信,颜格就一连打出好几个谢谢,字里行间都见得谦卑。
颜格跟他说话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甚至温和得有些过头,无论靳思延说什么,戏谑或是嘲讽,或是普通的玩笑,他都尽数接下,没有任何多的话。
这样一对比,倒显得靳思延像个欺负人的恶霸一样,颜格就是标准的被孤立排挤的小可怜。
靳思延微微一顿。
手指上滑。
唯一一次颜格跟他说重话,还是那时候看着江致把颜格带走,他开了一句玩笑。
【跟顾羽佳抢人,你是第一个,salute。】
【你开什么玩笑。】
就这,其实在靳思延这里都算不上恶语相向,只是朋友间的一句怨怼,当面的话,颜格一拳锤到他肩上他也不会说什么。
而颜格居然用了整整一屏的消息来道歉。
这样的性格,靳思延说实话,倒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凌·虐·欲。
再往上滑,就是无关紧要的闲话了。
不过靳思延翻到颜格给他说过,自己的确就要去城南,还要待很长一段时间。
靳思延指尖无意识点着手机边沿,敛了神色,若有所思。
如果许悦那家伙真的要去城南,还真的打算找几个小演员玩一玩,那不知道有没有人稍微护着点颜格。
虽然自己提点过剧组的人,但之前跟颜格经纪人打过照面,那男人简直就是一副谄媚样,青楼老鸨一样,颜格就好像是他手里亟待推销的女儿家。
反正让靳思延很不舒服。
呼吸一滞。
靳思延想了想,解开了手机静音。
“把具体时间发给我,我晚点过去。”
·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躺在沙发上小憩的人霎时被惊醒,颜格匆忙拉下匆匆盖在身上的外套,坐了起来。
“颜哥,我打扰你了?”
进来的小助理有些被吓到,连声道歉,从隔壁的化妆桌上抓过手机,小声解释,“羽佳哥手机掉了,我来给他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休息……”
“没事没事,不用道歉。”
颜格被这么客气地对待实在是很不好意思,而且现在也不是休息时间,反倒是他打扰了别人。
小助理脸涨得通红,话都说不利索,看样子也是刚上任没多久,还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顾羽佳脾气一直不好,也极难伺候,颜格早就领教过了,他助理三天一换也是常事。
望着小助理小心翼翼关上门,生怕发出一点声音,颜格有些无奈。
听着人走远了,颜格才靠回去,摸了摸被空调吹得有些凉的胳膊,有些紧张地喘了口气,却是再没了困意。
这几天接连拍戏,晚上还要看剧本,颜格每天都在争分夺秒地补觉,以前睡得发闲的觉,最近却是极其缺乏。
他跟男女主不一样,他们都有坚实的粉丝基础,即便是公司真的穷得没钱住酒店,粉丝一人一毛钱,都差不多能买下一套房了。
顾羽佳这时候要么在外面吃东西,要么就在专属的休息室睡觉。
不像某些人,只能见缝插针地躺沙发上补觉。
被惊醒后,颜格也睡不着了,正打算看看时间,入眼就是导演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言简意赅地让他过去。
颜格没有犹豫,连忙翻身下沙发,抓起外套往外走,虽然他跟剧组大多数人都不熟,但导演经常给他发消息,都是一些剧情调整,或者细节上的琐事。
不知道是不是靳思延那句话起了效,总之,之前那种光顾着对讲机,连他说话都不听完,受伤还不批假的导演,倒是真的没有了。
也没多想,颜格如同往常一样,朝工作人员休息室走去。
夜幕降临,剧组还有最后一场戏要拍。
黄昏的戏码总是美得摄人心魄,身形匀亭又颀长的两人并肩而坐,在围墙之上,侧影在橘色的暖光中像是剪影一般。
颜格侧脸,望着身边专心致志打游戏的人,眼神犹豫,爱慕又充满不敢触摸的畏惧。
靳思延停了车,抬手止住正要开口的工作人员,一个人绕到后面,倚着低矮围栏,遥遥望着那边正在拍戏的人。
“卡!”
导演再次喊停,捏着剧本看了半晌,还是不满意地摇头,敲了敲桌子,拿着大喇叭喊,“你在谈恋爱,别一副被绑架来的样子好吧?”
指着跟颜格搭戏的女演员。
被中途喊停,颜格收放自如,立时调整了神情,即便是被训的不是他,他也很认真且毕恭毕敬地在旁边听着。
看着那人像被训的小学生一样,唯唯诺诺,跟刚刚演戏的人大相径庭,靳思延嘴角抽了抽,有点想笑。
不愧是演员。
刚刚还跟她爱而不得,想触摸却收回手,现在却又一起挨训,转变实在是太戏剧化。
眼看着小花要被训哭了,导演都不说话的死亡沉默,颜格抿了抿唇,心思一转,稍稍侧身,从口袋里摸出剧本,压低声音,“如果你觉得不是很好发挥的话,这边要不要试试别的方法,比如说……”
远处的声音听不真切,只看得见两个靠在一起的脑袋,靳思延微微偏头,这才看清颜格夕阳下的侧脸。
鼻梁高挺,颌线流畅,剪影美如画,连每一根发丝都像是油画家笔下设计好的笔墨。淡色嘴唇一张一翕,有时微微抬手,修长手指点在单薄而半透明的纸张上。
光是看着,靳思延似乎就能听见颜格一如既往温和又带着淡淡疲惫的声音。
却又是不一样的神色。
颜格在他面前,总是微微笑着的样子,眼眸低垂,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什么,说话时,也总是平淡音调,似乎都没什么事能牵动他的情绪。
而远处的男人,眼中映着浅淡的夕阳,橘色的,漫天的,像是散碎的星,眉眼虽然温和,却透着一丝隐隐可察的桀骜与自信,仿佛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仿佛他也正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微微抬眉,靳思延微微后仰,闲散地靠在身后的栏杆上,眼眸深邃,盯着远处动作亲密的两人,微微眯眼。
夕阳下,垂首专注的男人动作蓦然一顿,而后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朝靳思延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逆着漫天将散未散的霞光暮色,靳思延莫名觉出似曾相识的感觉,霎时肩膀都一僵。
很快反应过来,靳思延掐掉指间的烟卷,望着男人茫然又稍显错愕的神色,缓缓地抬手,远远打了个敷衍的招呼。
“晚上好。”
他用口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