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拦行
因宣国之事,朝中不少大臣上书直谏皇帝,要求为翌王殿下李承嗣举行祭祀。
皇帝虽然心中不悦,但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分,毕竟翌王殿下当年,甘愿牺牲自己,前往宣国为质,结果突发意外死在路上,至今连尸骨都不曾收回,对于皇室来说,实在有损他们朝廷的颜面,因此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于是礼部尚书苏清朗,鸿胪寺少卿孙子仲,再加上梅柳生与陆逊小哥,奉皇帝之命,出京赶往边城。
长安城外,苏清朗骑了一匹白马,徐徐行在队伍的前头,只听旁边的孙子仲道:“清朗,你伤刚好,骑马能行么?”
苏清朗哈了一声,挑眉道:“我骑马可比你在行多了,不信,咱俩现在比比?”
望着他嚣张跋扈的样子,孙子仲微微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倒是陆逊小哥,显然文弱书生一个,不怎么会骑马,坐在马背上东倒西歪,跟个豆芽菜似的,走他身后的兵将一头冷汗,生怕陆逊小哥一激动,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出个三长两短,他们没法儿跟裴延大人交待。
几人出了城,走了将近一里路,却见不远处的山坡上建着一个凉亭,亭外等着几个人。
见为首的乃是秦相府的管家,于是苏清朗策动坐骑,朝着凉亭那边走了过去。
翻身下马,向对方拱手道:“这荒郊野外的,秦管家怎会在此?”
秦管家微微颔首,向他施礼道:“听闻苏大人出城办事,小人奉公子之命,前来为苏大人送行。”
苏清朗看了看他的身后,并没有见到秦桓的身影,于是奇怪道:“公子为何没来?”
管家一时尴尬,解释道:“公子……公子身体不适,在府中静养,不能来送苏大人了。”
闻言,苏清朗暗嗤一声,不就是做了坏事,被自家老爹抓住,如今正在府中闭门思过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秦桓如此大胆,在得知贾思齐那日在梅府大放厥词的事情后,居然暗中派人刺杀朝廷命官。
所幸贾思齐命大,只是受了重伤,据说被一位仁慈善良的好姑娘救了去,不然贾大人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怪可怜。
这件事情,贾家以为是他所为,秦相爷又命人严守消息,所以到头来,苏清朗替人背了黑锅,受罚的却是秦桓自己。
见相府有意瞒着,苏清朗也就装作不知,于是笑了笑:“原来如此,只可惜此次行程紧张,不然我还能去相府探望探望。”
顿了顿,又道:“如今正要换季,稍不留神就要生病,烦劳管家回去提醒公子,千万注意身体。”
管家点了点头,又听他微微笑着道:“不过,有您秦管家在,我也就放心了。”
管家听此,赶忙道:“苏大人哪里的话,公子那里……您又不是不知道,公子虽然表面温和,实际执拗倔强,小人根本搭不上话,幸好有苏大人在,若是公子知道,苏大人如此关心自己,想必会非常高兴。”
他说着,侧手列了列,向苏清朗道:“听闻苏大人前往边城办事,公子担心大人伤势未愈,若是一路骑马,想必十分辛苦,于是命小人给苏大人送来了自己的马车,还请苏大人务必收下。”
相府公子的马车,岂是一般人所能比的,宽阔敞亮的车厢内,铺着貂毛软垫,中央的矮桌上,茶具棋盘一应俱全,一鼎莲花香炉上徐徐燃着紫烟,珠玉垂帘,宝石镶嵌,前方四匹香驹并驾齐驱,形貌脚程均是万里挑一,马车的四角上,还坠着四串金铃,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若是乘上这样的马车,知道的,以为他们赶往边关迎接翌王殿下的尸骨,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送他苏清朗和亲。
苏清朗满头黑线,僵硬笑了笑:“这……用不着如此吧……”
管家又道:“苏大人此次元气大伤,需要好生调养,公子已从各地寻来珍奇的药材,百年灵芝,千年人参,还有上好的鹿茸,均放在马车的后厢,服用的方法与剂量均是按照御医的吩咐,写好药单与药材放在一处,大人不必麻烦再找。”
苏清朗听了不禁想,这个秦桓,都被自家老爹惩罚闭门思过了,还能想着这些事,可见惩罚太少,思过还是不够。
他苦着一张脸:“我都已经好了,何必再麻烦做这种事?而且从长安到边城千里迢迢,乘马车得走到什么时候?你且将这些东西带回去,我会与公子说明的。”
“这……”管家犹豫了一下,才迟疑道:“自从大人受伤后,公子一直忧虑在心,如今大人出城办事,公子不能随同左右,只能为大人做这些事,这片苦心,希望大人能够理解,也好让公子安心。”
认识这位管家这么多年,苏清朗到今日才发现,此人是属牛皮糖的,一旦沾上,甩都甩不掉。
不远处的陆逊小哥,见到苏大人一直跟人说话,未见从中脱身的迹象,似乎被对方给缠住了。
于是压低了声音,向旁边的梅柳生道:“哎,那不是秦相府的管家么?”
梅柳生目光深邃的望着两道人影。随后,又撇过头去,闷声道:“不知道……”
又见陆逊小哥望着那辆华贵无比的马车,忍不住赞叹道:“听闻秦公子与苏大人关系匪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梅柳生闻言,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只见苏大人叉着腰,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正与相府的管家周旋,再看看那辆预备给苏清朗的马车,关怀入微,周到齐全,知道的是为好友送别,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的老妈子送闺女出嫁。
想到那日贾思齐的话,以及苏清朗遇刺那天,在苏府见到秦桓的情景,梅柳生只觉着胸口发闷,跟堵了一块石头似的。
陆逊见他不言,又试探的看了看前方的孙子仲,见对方并未注意到他们,于是再次压低声音道:“诶?都说苏大人与秦公子,是多年相交的好友。可是……即便是朋友,也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么?”
梅柳生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冷着脸策马往前走了走,在孙子仲的旁边停下来。
刚拉着缰绳站稳,却见孙子仲沉默片刻,翻身下马,朝着苏清朗和秦管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来到跟前,首先向苏清朗开口:“清朗,我们该走了。”
苏清朗看向了孙子仲,扯了扯唇角,又看向了秦管家,明显的,让他摆平这个麻烦。
只听孙子仲叹了口气:“秦管家,我们此行负有皇命在身,不是去游山玩水,请你回去禀告秦公子,他的心意,清朗已经收到了,只是不方便带着,既是朋友,就该为对方着想。
而不是打着关心的幌子,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他若当真为清朗好,便多考虑自己的言行,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不要令清朗为难。”
孙子仲既是苏清朗的好友,秦管家先前自然接触过,知道此人,虽然表面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实际难相处的很。
其实说起秦桓与孙子仲,曾经也算得上是朋友,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两人甚至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秦桓温和谦逊,孙子仲博学恭谨,两人志趣相投,性情也很合得来,因而彼此的关系虽比不上苏清朗,但身为同窗的情谊还是有的。
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自从五年前开始,也就是那桩逆反案结束以后,苏清朗与秦桓的关系并未发生改变,孙子仲与苏清朗也并没有反目成仇。
相反,由于之前对谢玉的承诺,两人的来往比之前更加紧密,但秦桓与孙子仲这两人,却彻底的断了联系。
苏清朗曾以为,是孙子仲误解了秦桓,以为那桩逆反案,秦桓才是始作俑者,而他则是被人逼迫,后来又觉着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很多时候,孙子仲对于秦桓,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仇恨,还有一种出于保护他而生出的忌惮。
是他觉察出秦桓的异常,所以才会刻意的阻拦和隔离,还是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关系,却装聋作哑,一直不动声色的关心?
关于这点,苏清朗不得而知,见孙子仲没有跟他提起,也不曾表露过半分,他也就心怀忐忑的继续装傻混日子。
见到孙子仲皱眉一脸厌恶的表情,又见苏清朗叹气无可奈何的处境,秦管家最终妥协,带着相府的人告辞回去。
望着相府的人越走越远,苏清朗与孙子仲,还站在凉亭前没有回来,陆逊小哥再一次接近梅柳生,向他问:“哎,听闻贾思齐先前在你府上大闹了一场,说苏大人与秦公子是那种关系,是不是真的呀?”
梅柳生几近崩溃,望着陆逊小哥心情沉重,叹了口气:“陆大人,骑马的时候,不能交头接耳,更不能分心,你本就不善骑马,若是不小心摔下去了,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