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她并不想进宫。……
桑萦跟着那小宫女朝后宫走去。
外人想要进宫是不能持刀携剑的,需登记后将兵刃统一交到禁军处,是以这会她手边没剑,只一边走,一边暗自看路,唯恐着了旁人的道。
因着之前夜里来蕴珍阁时,已将进宫的方位记了个大概,除了御花园她没细细走过,其余的宫室方位她心里大多有数,眼见着确是去后宫的路,桑萦心下稍定。
她如今的琐事已是够多了,实是不愿再横生枝节。
后宫同前朝不同,昭和大殿内皆是龙腾祥纹,便是开宴之后,殿中也是静的,无论是朝堂中人还是江湖中人都是规规矩矩的,而皇后的殿中这会你来我往,欢声笑语一片。
“娘娘,桑萦姑娘到了。”
宫女进去通报后,屋内便是一静。
片刻后,那小宫女出来对桑萦笑着说道:“姑娘,请进来吧。”
一进殿内,桑萦呼吸便是一窒。
皇后的寝殿之内本就熏了香,虽是不重,但尚且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可若再算上殿内这些夫人小姐用的香,这屋子里此刻的味道便着实算不得好。
香气扑鼻,直教人头晕。
桑萦最不耐这种浓郁几近刺鼻的香气,几乎是进来的一瞬间,她便想立刻从这殿中离开。
“娘娘,这位便是桑萦姑娘。”为桑萦带路的宫女低声给坐在尊位的美貌妇人说道。
“姑娘,还不过来见过皇后娘娘。”
见桑萦站在原地不动,皇后身边另一位宫女模样的人轻声喝斥。
这些大宫女跟在皇后身边多年,见得大多都是圆滑的人精,如桑萦这种,见了皇后却不知跪礼的,多少年了都见不到一个。
桑萦望向尊位上的雍容非常的女人。
她当然知道见皇后是要跪的,可是事到临头,总有那么几分不情不愿。
连她也说不出心里这股莫名的别扭劲儿是哪来的。
“桑萦见过皇后娘娘。”她慢吞吞往下跪。
“快起来,绫烟,给姑娘赐座。”皇后不待她跪下去,便让人将她扶起,吩咐身边那个方才说话的大宫女,去给桑萦搬来个椅子。
因着皇后的要求,绫烟将木椅放在了皇后附近,屋中几位身有诰命的夫人便只能坐在桑萦下首,这会见她坐下,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娘娘您瞧,桑萦姑娘往这里一坐,瞧着便同咱们京中的姑娘不一样呢!”坐在桑萦对面的夫人一笑,率先开口说道。
“桑萦姑娘虽一眼便能瞧出不是咱们京中的人,但姑娘这眉眼瞧着,倒也有几分京中女儿的意蕴。”另一位夫人也笑着道。
“你们啊,别把人家吓到了,”坐在桑萦上首的皇后娘娘笑着对那两位夫人说罢,又转过来对着桑萦说道,“桑萦姑娘别紧张,今日将你叫过来,一是想着昭和殿那边都是些外朝男子,姑娘家的跟那些男人们混在一起总是不大方便的。”
皇后娘娘一边笑着说,一边欲来握桑萦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见桑萦不搭茬,皇后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说道:“二呢也是听闻,殿下前阵子出门,全凭姑娘悉心照顾回护,便一直想着若有机会定要见见姑娘。”
这些后宅妇人,说起话来夹枪带棒,一会暗讽她行止没有京中贵女的端庄仪态,一会又来意有所指地说她整日同男子混在一起,有失体统。
“娘娘言重了。”
桑萦听出皇后娘娘言语间的试探之意,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桑萦姑娘家中都有什么人啊,祖上可有做过官的?兴许姑娘祖辈同我们都是熟人呢。”另一位夫人语气热络。
“是师父将我养大的。”桑萦平静地说道。
言外之意,便是失怙失恃的孤女,只有师父将她带大。
到这会,桑萦大概也清楚了,这些人唤她过来,大抵还是听了京中流传开的陈颐同她的那些虚虚实实的消息,想探探底,少不得还有点想让她知难而退的意思。
她有些腻烦,这些贵族宗室的夫人们,竟也如此无聊,和前几日那几个沉不住气的小姐们行事竟差不大多。
只是桑萦觉着这些人许是想多了,她并不想进宫。
这段日子以来,她越发觉着,偌大禁宫如同囚牢,莫说宫中,连着这京城中住着,都觉着不够自在。
她是喜欢陈颐,可若是让她在这宫中守着一堆规矩同这个姐姐那个妹妹日日打马虎眼,心里却是十成十的不情愿。
皇后娘娘还要再说什么,外面一阵笑语传进来,几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从外走进,一进殿中,便请安问礼。
“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让人将她们都扶起来,为首的少女起身后,便朝着皇后身边走过来,最后站在桑萦对面的妇人身侧,笑着同皇后开口说道:
“娘娘说得一点不假,后园中的梅花虽是未开,可傲骨已有,今日又是初雪,瞧着便格外让人欣喜,不知等到年关时,又是何等好看。娘娘,妙清真想日日都能来您宫中看梅花。”
“妙清,娘娘面前,不要这样不识礼,”少女身边的妇人低声提点,语气中却并没有太多的责备之意。
“是,娘亲。我只是瞧皇后娘娘这般好看,总是忍不住想同她说话,娘娘,是妙清失礼了。”少女语气骤然低落下来,又对首位的皇后娘娘垂首说道。
“吕夫人真是严肃惯了,妙清这般可爱,本宫瞧她就喜欢得不行,你竟然还舍得苛责她。”
皇后将吕妙清拉到身前坐下,安抚般地拍拍她的手,又笑着打趣她:
“妙清,你日日想来本宫园中,只是喜欢本宫宫中的梅花?”
吕妙清蓦地红了脸,低下头支支吾吾,“确……确是喜欢梅花。”
“哦,这有何难,本宫也喜欢妙清,待会本宫便让宫人去侯府中你的院子里移栽几棵过去,日后妙清不用进宫也能日日瞧见寒梅,岂不是更好?”皇后笑吟吟道。
吕妙清睁着美眸说不出话,面上羞怯格外真实,惹得皇后娘娘笑着同一旁的夫人说道:“吕夫人,妙清的性子本宫实在是喜欢,若是本宫同你讨要,你家侯爷可会不舍?”
“娘娘瞧得上小女,那是她的福分,若能日日进宫陪伴娘娘,侯爷欣慰都来不及,怎还会不舍。”
桑萦坐在对面,瞧着这几人一唱一和,耳边是吕妙清甜腻的娇声讨俏,手便下意识想去摸腰边的剑。
她心神不定时便习惯性地想握住自己的剑定神,可这会一探手,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她的剑交到禁宫门禁处了。
“婉婉,怎坐那般远,坐过来些,”皇后顺着吕妙清哄了几句,又唤屋中末尾的一位少女。
这会屋中的姑娘大多都是坐在自己娘亲身旁,殿中十多个人,皆是高门显贵的夫人小姐,除了桑萦之外,便只这唤作婉婉的少女是孤零零一人。
“荣婉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少女走上前来,恭敬说道。
皇后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这位唤作荣婉的姑娘一上来,旁边的吕妙清的神情便有些不大好看。
“婉婉,你母亲身体还好吗?”皇后拉住荣婉,关切地问。
“谢娘娘关怀,母亲身子这些年一直也就这样子,不过近日倒是有些精神,时不时还能下床走动走动。”荣婉如实道。
“哎,你娘当年同我还算是手帕交,后来出阁嫁人,本想着总归都在京中,还能年年岁岁地作伴,谁知道她一病这么些年,想见一面都难。”皇后说着说着,便也开始难过。
“娘娘不必难过,在家时母亲也时常宽慰我,如今我能在家多陪陪她,便已经觉着很开心了。”荣婉笑笑,轻声道。
“你父亲常年在外驻军,如心这么些年又一直病着,你才多大,便要自己撑住门户,倒真是苦了你,”皇后娘娘叹息道,但她握住荣婉的手拍了拍,“我们婉婉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皇后这一开口,桑萦便瞧见吕妙清咬唇瞧了她娘亲一眼,神情有那么一瞬着实不大好看,她旁边的武安侯夫人横她一眼,吕妙清回过神,将情绪收拢,娇声开口:
“荣姐姐有娘娘记挂着,自然会逢凶化吉的,娘娘不用太过伤怀了。”
“我听说荣姐姐的娘亲是心病,那若是将心结解开,想必就能好起来了。”
眼见吕妙清这句话落下,殿中便是一静。
这么一会的功夫,桑萦便已经瞧出来,想必这荣婉和吕妙清,便是皇后为陈颐挑的人选了。
她看向荣婉,荣婉的神色极淡,只瞥了眼吕妙清,没否认也没应声。
皇后娘娘牵着荣婉的手紧了紧。
眼见皇后娘娘因吕妙清这一句话便若有所思,吕妙清还要再说什么,一旁的吕夫人低声唤她一声,暗含警告。
“妙清!”
一旁皇后娘娘摆摆手,示意吕夫人不必紧张,却还是对吕妙清说道:“妙清,这是婉婉的家事。”
吕妙清面上现出委屈,但不待她说什么,皇后娘娘淡声道,“行了,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出去走走吧,待会开席了再进来。”
听闻皇后娘娘如此说,桑萦松了口气,起身告礼便要离开,身后的吕妙清几步追了上来。
“桑萦姐姐,前几次见到你时都错过了,我竟不知你出身武林,是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后来我还遗憾好久,今日一见姐姐我真是开心得不知说什么好,我还没出过京城呢,你同我讲讲江湖上的事好不好?”
她说罢,不待桑萦答她,便转头问向其他几位走出殿中的姑娘,“你们想不想听,我们去皇后娘娘后园中,那边的梅花是真的好看,你们肯定会喜欢!”
吕妙清的声音极有辨识度,又是一副小姑娘的欢快语气,走出殿中的时候她半点没遮掩声音。
桑萦习武多年,耳力自是同这些娇生惯养的姑娘不同,便是她不大想听,可屋中的动静却也往耳中钻。
她听到皇后娘娘宽慰吕夫人道:
“妙清这性子是真的活泛,虽是还小了些,不太沉得住气,但想必这般的小姑娘,我们殿下见了也会喜欢的,夫人也不要太拘着她了,日后我也会照拂些的。”
喜欢她吗?桑萦望向吕妙清。
她怀中还有陈颐给她的那个绣着凤求凰的锦囊,可她觉着,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些东西到这会已经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陈颐让她今日宴后等他。
正巧,有些话,她大概也必须要同陈颐说清楚。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