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罗刹
那天, 余夏在路上救了个人。
在再次穿过马路即将抵达程斯年家时,绿灯咋然停下,红灯亮了起来。
机动车辆发动引擎, 一辆轮椅猝然跨入马路闯进了斑马线, 轮椅上的青年五官轮廓冷硬,眸中如冰似寒, 充斥着嗜血和危险,非常不好惹的模样。
“滴滴滴——”
司机们疯狂按喇叭,骂骂咧咧。
“没看到红灯么?!瞎出来晃什么晃!”
“快点!磨磨唧唧!”
“到底守不守交通规则了?!退回去啊!”
那青年着一袭剪裁得体的西装,气质雍容,骨节分明的手指操控着轮椅,他的动作优雅却又带着几丝急躁, 剑眉微微蹙了起来。
那尖酸刻薄的言辞引得他冷淡瞥了眼脖子伸出车窗的司机, 华贵又冷冽的气场仿似带着一种低气压, 让几个司机噎了一肚子话, 脸色铁青。
傅乘。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什么看!烦死了!”停滞焦躁的司机又找回了道德制高点, 怒斥道:“没学过交通规则么?看不懂红绿灯么?”
傅乘薄唇抿成一条线,手指微顿,微合的眼眸里透露出几丝杀气。
站在对面的余夏眼见交通快堵成一锅粥, 十字路口“滴滴滴”的鸣笛声越来越乱, 红绿灯下的行人指指点点,在感叹傅乘过于俊美的容貌和不良于行时,又议论是谁家的, 渐渐扯上了马路自杀上。
余夏顾不得许多,跨过马路在傅乘饱含薄凉又怀疑的眼神里,推着轮椅急急过了马路。
过了斑马线,她沉默了下, 眸底闪了闪道:“先生,您是一个人出来么?需要联系家人么?”
傅乘冷淡的望了她一眼,操控着轮椅继续往前走。
似,不太想跟她搭话。
那眼神,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在蔑视卑微的蝼蚁。
余夏被那眼神冻了下,望着渐行渐远单薄的背影蹙眉。
按理说,这里离傅家极远,是怎么来这儿的?
照顾他的人去哪儿了?
不对劲。
余夏迫不及待确定程斯年没事,跟路人匆匆借了纸笔写 * 好电话,朝错落消失在人潮里的轮椅跑去,眼见他又要闯斑马线,眼疾手快冲上去抓住了轮椅,将人扯了回去。
傅乘疏冷瑰丽的眼眸望向她时,神色疏淡又冰冷,按着轮椅把手的手紧了两分。
“什么事?”薄唇微启,声音喑哑。
“先生,那是红灯。”余夏抿了抿唇,抓过他的手将电话号码塞在他手里,定定道:“虽然有点唐突,但这附近最近不是太安全,如果需要帮助,可以给我打电话。”
傅乘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纸条,淡淡应了声:“嗯。”
然后,拨了拨轮椅调转方向朝向斑马线。
没再闯红灯的意思。
余夏没再逗留,跑着去了程斯年家,按了好几次门铃毫无动静,掏出手机给程斯年播了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后面变成了长久的忙音。她倏尔想起此前袭击她的人,鉴于对方对她行踪了如指掌,大概率是校友。
再将范围缩小些,极有可能是(1)班的同窗。
可现在(1)班的人都在医院检查身体,现在排除掉(1)班……她眸子微睁,呼吸窒了窒,脑子里闪过某个模糊的人影,几乎快被她遗忘在尘埃里了。
B(13)班陆建。
B(13)班是复读班,有几届遗留下的高考生,陆建家里有矿,但禁不住他爸勒令重考,无法无天惯了的人混在复读班里成了老大。而B(13)班恰恰坐落在高三(1)班,门对门。
陆建时常吊儿郎当坐在最后一排,冲路过的女孩吹口哨,惹了不少人反感。
闪过这人,还是因陆建暑假变本加厉欺负容诗语,顾凉忍无可忍带着一群小姐妹给她出气,纵然那时容诗语早跟他们决裂了。这事儿被热心市民报警,双方被警察叔叔请到局子里喝茶。
顾凉伪装小太妹还行,但被警察一抓,顿时乖得跟鹌鹑似的。
关键是,真让他爸来警局,回家得把她给灭了。
转眼瞧着陆建趾高气扬,气焰嚣张,顾凉等人见他立马保释离开,鼻子都快气歪了。
如果这么放出去,容诗语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余夏知道这事赶去警局,进门就瞧见陆家管家冲陆建点头哈腰,就差没当坐骑驮着小少爷离开了。
“余夏是吧,好好管管你这群朋友,”陆建勾唇邪笑,戳了戳她的肩膀,警告道:“惹不起的不要惹。”
余夏打掉他的手,转身出了警察局,站在门口掏出手机翻了半晌电话,拨了个电话给余向城,面无表情道:“爸,我被打了,你管不管?”
“怎么回事?”余向城皱眉。
“陆建他打了我,我们现在在警察局。他是不是觉得,我们余家人很好欺负?”
“你现在警察局别动,我打电话给你陆伯伯。”
实际上,这通电话她本意是得到陆伯伯的电话,好跟他掰扯掰扯。双方家长出面,再好不过。
重新进了警察局,余夏拦在陆建跟前拖延时间,拿容 * 诗语那事儿挑衅陆建,眼瞅着窗外并列前行面色阴沉的两只老狐狸。
她嘲讽陆建是败家子,废物。
果不其然,陆建忍不住冲上来揪住她的衣领,然后赤红着眼按捺住恰似她的冲动将人松开。
余夏跌坐下去,身子稍测头就磕上了椅子。
铁制的。
约莫晕了一瞬,顾凉抱着胸侧过头,其他小姐妹急急将她扶了起来。
还不等余向城开口,陆伯伯率先上前揪住陆建的耳朵,怒斥几声,将人扔在铁椅上,浑然不顾陆建疼得眼泪汪汪。跟余向城连连道歉,对她一阵安抚。
陆建扣留在警局7日,他爸特地关照的。
临走时,余夏借和解由头跟他隔着栅栏对话:“要招惹容诗语,除非你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你给老子等着!”陆建气急败坏抓着栅栏,被羞辱得眼睛赤红,粗喘着气瞪着她:“等我出来有你好看!”
“我等啊。”余夏皮笑肉不笑。
这,还仅仅只是对陆建的警告。
顾凉出了警局,冷冰冰睨了她一眼,压着声音没好气说了声“谢谢”,挥挥手带着小姐妹走了。
只是从那之后,陆建倒没预料中来找她麻烦,容诗语也清净了许多。
若说过节,就是这茬了。
余夏思绪一回笼,颤了颤手指给陆家播了电话,那边接电话的是个女佣。
“陆建回家了么?”
“您好,少爷……少爷回来了……”女佣缓和的声音变得慌乱,紧接着没了声音,随后电话里传来细微的声音,“这是怎么了?伤成这样……快叫家庭医生……”
余夏胸口一紧,想听得仔细些,那边的声音愈发弱了。
就在她考虑去一趟陆家时,透过大门就听里面传来细微的闷哼声,她抓着栅栏朝里面急急望去,觑见青草地上沾染了点血液,朝别墅二楼望了一眼,急得大声唤:“程斯年!程斯年!”
没回应。
她心急火燎下徒手攀过了大门,翻了进去,在郁郁葱葱的树下找到倒在草地上的程斯年,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胸膛上的窟窿触目惊心。
余夏被这状况吓得心脏砰砰跳,颤着手将人扶起来,按捺住想晕过去的冲动拨了120。
捂着伤口好不容易等到救护车来,她恍恍惚惚跟着医护人员去了医院。
手术持续进行了三个小时,出来时医生神色古怪,感叹着人体奇迹,丝毫没想到都刺到心脏了还能活下来。
程斯年在两日后醒过来,察觉周围的环境愣住了。
余夏撕掉了伪装,面容沉静道:“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我是谁,现在,一起把人揪出来吧。”
从塞拉那里,她套到不少事情。
譬如:他是因柜子上的封条不见被吵醒,在学校里,程斯年能感应到那张封条的存在,而现在造物之书破坏法则,改写着世界。作为先知,他得确保她安全,引导世界走向终点。
或许,一开始会害怕他再次陷入沉睡,害怕他会离开。
与 * 其不安,不如与他并肩作战。
程斯年沉默了下,望着她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余夏端正坐着,双手交握,大拇指摩挲着,良久才道:“因为很喜欢你,害怕你把我简单的当成同事。”
如果哪天他离开了,也依旧不知道她的心情。
总觉得,很遗憾。
不如,一次戳破。
尽管,在医院里说这些一点都不美好,甚至每个字都在刺痛她的神经,在将她往深渊边推。
“……”程斯年目光闪了闪,有些震惊,有些无措。
“程斯年,有些人叫我塞拉,有些人叫我夏夏,这些都不是独一无二的,”她缓缓站起身来,身体像被铅球套住似的,抿唇望着他道:“如果哪天你喜欢我,我希望,你能喊我一声阿夏,那样,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余夏……”程斯年微微蹙眉。
“我知道我知道,”她打断了他拒绝的话,梗着脖子笑道:“我知道你是先知,你是神,但不要那么快拒绝我,或许那天你愿意喊我一声阿夏了呢。”
希望,永远是人们追寻未来的动力。
而未来,又充斥着无限可能,只要从一开始没掐灭掉那种可能。
程斯年沉默片刻,眸光柔和了几分,应了声:“嗯”
那次,程斯年找回了造物之书和命运之笔,造物之书纸张上还有诸多字迹,大体量记载了近来的怪事。上面最近一页,写着百鬼破日,灭杀先知。
“陆建确实拿着造物之书,当时他在书上写下字之后确实有百鬼从地下窜出来,但因为造物之书中午才制造过山洪,导致力量有所削弱。”程斯年淡淡道:“但让我疑惑的是,在百鬼被打散后,陆建冲上来要杀我。”
“那他怎么样了?”
“没死。”程斯年沉默了一下,“按照这世界的规则,我不能斩杀这里任何人,否则就会被流放到虚里去。”
“可率先破坏法则的人是他。”
“他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我的任务是守护这里。”
“……”余夏顿了下,察觉她们似乎过于被动,不禁问:“我不明白,为什么制定这条法则?”
“这条法则是在你出事前颁布的,好像是其他世界的先知不安于沉睡,仗着自身对世界的了解掠夺了主角的气运,将一个现代化社会变成了他的封建皇朝,成为了那个世界的王。这件事惊动了造物主,才重新制定了新的法则。”
“王?”
“为了权势,几乎毁掉了一个世界。”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谢焱。”
不久后,余夏听说陆建重伤成了植物人,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陆建,到底是怎么拿到两把神器的呢?
至于封条,行踪隐蔽,他们毫无头绪。
就这样,带着《命运》那首曲子,她和程斯年在一众选手中脱颖而出,拿到了冠军。那上面,程斯年与余夏的名字并列,熠熠生辉。
期末考试 * 时,余夏拼着写完了好几本五三,挤着睡觉时间学习,希望在年级名次上也能出现在程斯年排名下面。
程斯年笑着说:“你已经很好了,没必要那么拼命。”
“没事,我想让你看看,我也很厉害。”余夏喝着咖啡冲他笑,翻着书继续复习:“我会赶上你的。”
不是已经很好,而是他有意去逃避她的感情,所以才觉得她没必要那么拼命。
但是,不想放弃。
如果封条被找到,那他就要离开了。
在此之前,她执拗的希望在他所处的位置留下痕迹。
即便,只是自欺欺人。
期末成绩出来时,年级成绩神仙打架,程斯年年级第一,后面缀连着江宴,严肃。
余夏在第四。
班主任念成绩时,她大拇指抠着食指,心尖湿漉漉的。
没有,多少时间了。
寒假临近过年,赵翩翩提议去过年那晚十点去博诚大厦顶楼,能看到两个小时的烟火。
那段时间,夏之荷已然带着余秋秋扎根在剧组,闯进了娱乐圈,代言起余氏集团的小产品了,并不时常在家。余向城工作忙,在空中飞来飞去,别墅里空荡荡的,没有团圆的迹象。
那晚十点,博城大厦空旷的顶楼上除了余夏和赵翩翩,来的还有江宴、严肃、周晨……
程斯年没来。
“姐姐,我们玩这个……”严肃将点燃的仙女棒塞在她手里,笑得人畜无害,拉着她在空旷的地方玩闹,“来嘛来嘛!这个超好玩儿!”
他在漆黑里凌空画着图,余夏瞧着好玩儿也跟着画,其余几个人点着仙女棒玩儿。
在漆黑寒冷的夜里,好像多了点别样的暖意。
身后窜上天的焰火在黑夜中炸裂,绚烂而短暂。
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余夏转头就见跨过门槛走上顶楼的程斯年,烟火昏惑的光落在他脸上,让他显得愈发清冷疏淡。
好像,背后的焰火也在心尖燃放。
焰火持续放了一个小时在偃旗息鼓,玩得累了,一群人懒洋洋坐在长椅上。
周晨拿肩膀撞了撞赵翩翩肩膀问:“明年,咱们还能一起来看焰火么?”
“来啊!干嘛不来!明年这个时候,再看一次!”赵翩翩激动的站在长椅上,张开双臂像要怀抱什么似的,兴奋极了,低头不确定问:“余夏,今年还来么?”
“来。”余夏笑道。
“姐姐来,我就来。”严肃笑眯眯道。
江宴嗤笑了声,枕着脑袋没说话。
沉默了片刻,程斯年才缓缓道:“来。”
回去的路上,余夏踟蹰着等其他人走,她没叫司机,让程斯年坐公交车送她回去。
“你袋子里装的什么?”程斯年望了眼她捻在手中的袋子,难得打趣道:“不会五三吧。”
余夏抬眸望他,捏着袋子的手紧了紧,深深吸了口气,“不是。”
是询问的目光。
“是围巾,”她打开袋子,怀着紧张的心情,将里面暗红色得围巾拿出来递给程斯年笑道:“送给你的。”
从赵 * 翩翩邀人上博诚大厦那晚,她就想着送什么礼物好。
熬了好几晚,才织好的围巾。
程斯年望着她怔了怔,启了启唇道:“余夏……”
“你收下啊。”余夏强势的将围巾塞在他手里,别过脸急急望向窗外,心底酸酸涩涩,不敢听他拒绝的话。
余夏。
还是余夏。
不是阿夏。
过了一会儿,背后没动静,她的脖子上被缠上了一条暖和的围巾,心底颤了下,垂眸眼眶里泪水要滚落下来,却见围巾颜色是白色的,编织得极为细腻。
不是……她的?
余夏愕然转过头望着他,“你……”
“新年礼物。”程斯年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额头道:“跟你一样。”
那一瞬间,余夏只觉得那场焰火还没绽放完,“砰砰砰”在脑海里炸裂开来。
绚烂又璀璨。
整个寒假,有个程斯年的围巾,好像就没那么冷了。
高三下学期接踵而至,抢夺年级前十的战况愈发激烈,而余秋秋却早早退出了这场争夺战。
随着悬疑剧《冰封世界》的播出,火速出圈,饰演性格特征鲜明女二的余秋秋收获不少好评,加上精致的容貌圈了一波粉,通告一个接一个,根本没时间回学校。
她虽是虚灵,但也承载着《豪门宠爱》女主的气运,程斯年如果强行将她扔入虚,气运会被虚里的罡风搅碎,彼时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得余夏重新将气运掠夺回来。
“你知道么?你的气运在一点点汇聚。”程斯年坐在长椅上看着她倒掉在双杠上,笑道:“这些气运,是你创造的,而不是抢夺来的。”
抢夺,终归有耗尽的时候。
创造,却是源源不断的。
“当你夸我!”她跳下双杠,伸了个懒腰笑道:“不过,如果我聚集足够的气运,你会来将她带走么?”
会,再次醒过来么?
程斯年笑了下,“会。”
好多好多的承诺,缠绕成无形的丝线。
在临近高考时,传闻陆建突然在医院消失,没几天就在郊外的小黑屋里找到他的尸体,根据衣物和配饰判断了身份。
死亡时间,是半年前。
半年前,是程斯年跟陆建两败俱伤之时。
那,在医院消失的陆建……又是谁?
不好的预感萦绕在胸口,头顶灿烂的艳阳天传来冰冷的温度。
程斯年拿造物之书查询了陆建的信息,书上只显示了。
【陆建:已抹杀】
“跟我交手的,不是陆建。”程斯年皱眉,“是个跟陆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翻遍了造物之书的留下的笔记,在隐秘的角落里有一行简单的字。
【不死不灭的罗刹夺取了陆建身份,抹杀陆建,杀死世界支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造物之书,创造出了杀神,几乎承载着半神的力量。
在高考前夕,余夏接到一张落款是程斯年的纸条,写着:天台上见面吧。
她以为程斯年要给她加油打气,没多想就上了顶楼,才刚跨入门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 * 嘴巴,后面的人笑的低沉喑哑,略带疯狂笑道:“对,就是这个味道!杀!杀!”
余夏脊梁上攀爬着凉意,“呜呜呜”挣扎着。
罗刹!
紧接着,罗刹拽着她的胳膊近乎残暴的拖着她朝楼顶边缘走去,她挣扎着摔在地上,膝盖在地上擦过地面的尘土。
“放开我!放开我!”
地上的石头割裂着皮肤,但罗刹丝毫没停下,兴奋的朝楼顶边缘而去,陆建那张脸变得狰狞又可怖,空洞洞含着直白的杀意,在将她拽起来摁着头朝楼下望时,甚至发生兴奋的箫声。
当身体被推下楼顶时,耳边出现长久的忙音,呼啸的风呼呼将她的短发撩动起来。
原来,她竟然是这样死的。
“咔哒——”
预料中的头破血流没有来临,她再掀开眼皮时,脖子被人桎梏,差点喘不过气来。
就像梦境,罗刹重新将她挟持。
不一样的是,不远处程斯年扣弦拉弓,将箭直直对准罗刹。
“先知啊,你以为你能杀了我么?我出生就不死不灭!你杀不死我!”罗刹轻蔑笑道:“我是比先知还厉害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