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报应
若换成从前,阿灵阿肯定是没有办法的。
可如今他在御前当差,得皇上看重,再加上他性子豪爽大方,不管是宫内宫外都交了些朋友,想要找几个孩子,应该不算太难。
阿灵阿直说这事儿包在自己身上。
没过几日,他就递来了信笺,说是陈秀才那几个孩子已经找到了,不过他并没有打草惊蛇,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婉宜与陈秀才,更是按照婉宜的法子与陈秀才说——如今佟家有“佟半朝”之称,就算是我这次帮着你把孩子救下来,也会有下一次,下下次的,还不如你装着不知道,继续与那些人寒暄,放松那些人的警惕,到时候按照我说的做,定能替你的妻子报仇。
陈秀才是感激涕零,没有不答应的,嘴里说着“若不是放不下几个孩子,他恨不得要与那佟庆恒拼命”之类的话。
阿灵阿见着这才几日啊,这人就瘦了一圈,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如今受佟家欺压的人,又何止陈秀才这一家?
婉宜听说了这消息,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等到了再次请安时,心情也好了不少。
眼看着距离中秋节的时间越来越近,可前去畅春园的妃嫔还未定下来,佟贵妃是吃不下睡不好,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嫔位以上的妃嫔都过去了,安嫔等人不蹦跶了,下头的那些虾兵蟹将也不敢造次。
成贵人虽不愿意,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婉宜只觉得佟贵妃这是在瞎胡闹,安嫔等人就不说了,德嫔与宜嫔都是双身子的人,常春燕不比紫禁城戒备森严,到时候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佟贵妃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皇上说了,近来公务不算太忙,所以咱们大后天就出发,德嫔与宜嫔就提前一日,明日就动身吧,她们毕竟是双身子的人,不能舟车劳顿、动了胎气,一定要让马车慢些。”
她是千叮咛万嘱咐,但大家显然没想明白佟贵妃为何要答应让宜嫔与德嫔也过去。
若说争宠吧,这两人肚子里已经揣着金疙瘩,有什么可争的?
难道还真想去瞧瞧畅春园的风景?这宜嫔糊涂,难道德嫔也糊涂?
婉宜也很纳闷。
在她看来,德嫔是个很谨慎的人,哪怕这是怀的第二胎,可小心谨慎不比第一胎逊色,相较于整日东游西逛,哪里有热闹喜欢往哪里凑的宜嫔,德嫔整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怕是真的无聊极了,也是在院子里走走了事,生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了纰漏。
德嫔怎么会想着去畅春园?
其实婉宜不知道的是,并非是德嫔想去畅春园,而是佟贵妃要她去的。
佟贵妃的话说的好听,说她整日困在永和宫里,对孩子也没好处,正好这次也一块出去走走瞧瞧。
德嫔就算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说了几句后,见佟贵妃心意已决,不好再说什么。
婉宜并没太多心思去管德嫔的,因时间定下的仓皇,婉宜回去之后就忙着收拾东西,当然也不忘差人请皇上来尝尝她亲自下厨做的羊肉锅子。
今年的秋天来的格外早,这才八月头,天气就冷了起来,热乎乎的锅子吃起来格外暖和。
皇上是欣然前往,毕竟婉宜的手艺不是盖的。
今日婉宜用的是蒙古运过来的牛肉,所采用的烹饪方法更是后世的冰块煮羊肉,这样能最大程度保留羊肉的鲜美,最后更是给皇上调了碗酱料,皇上吃了直说好:“不是朕爱屋及乌,你这手艺,的确是比御膳房都要强上几分。”
“从前朕吃蒙古送来的羊肉虽觉得好,却没有这么鲜!”
几筷子羊肉吃下肚,皇上浑身就热了起来,心情也好了起来。
婉宜不大爱吃荤腥,尝了几筷子就停下,多是给皇上夹菜,更是见状道:“皇上,方才良常在来过一趟。”
“哦?良常在?她不是与惠嫔关系不错吗?怎么想着来找你?”皇上对良常在的印象也是不错的,这人不争不抢,有几分当年荣嫔的意思。
人人都以为良常在如今是惠嫔麾下之人,毕竟当初良常在因为婉宜在乾清宫跪了好几个时辰,可婉宜出了冷宫之后,对良常在一直都是淡淡的。
因为这事儿,不少人都说婉宜冷血,更猜测就是这般,良常在走投无路这才上了惠嫔的船。
但皇上隐约却是猜到了几分的,宫里头的事儿向来错综复杂,很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婉宜平日里虽对良常在淡淡,可实则也是在意的。
婉宜笑道:“良常在闲来无事与嫔妾说几句话而已,还说起了畅春园的事儿,嫔妾这才想起来,她也是没有去过畅春园的,不如……皇上也把她带过去?”
“前些日子皇上不是还夸良常在舞姿妙曼吗?正好到了畅春园没有那么大规矩,过去之后要良常在跳舞给您看!”
皇上扫了她一眼:“你倒是想的好,你可知道,若是这话叫旁人听到了,会怎么编排你?”
“嫔妾怎么会不知道?”婉宜学着安嫔那尖酸刻薄的模样,有样学样道:“那个小钮祜禄氏整日自己霸着皇上也就算了,还瞎出主意……”
想着婉珍的亲事即将解决,想着即将离宫,婉宜是心情大好,性子也活泼多了。
这下别说皇上,就连在一旁伺候的采薇与梁九功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皇上更是笑着道:“你啊你!”
他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就将良常在带上吧!也把成贵人也一块带上,她在朕跟前念叨了好几次,若是只带上良常在,不免显得太打眼。”
婉宜是连声道谢。
到了第三日,大部队就浩浩荡荡朝着畅春园的方向走去。
当初进宫时候的情形,婉宜还记得个大概,只记得原主上马车之前抱着钮祜禄福晋哭哭啼啼,这眼泪一直没停过,到了坤宁宫,到了钮祜禄皇后跟前还狠狠哭了一场。
但如今,婉宜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好几次都偷偷撩开窗幔偷偷瞧外头看。
今日她是与荣嫔同坐一辆马车,每次这窗幔角还没掀开,荣嫔就会微微咳嗽一声,提醒她不可没了规矩。
就算是这般,经过热闹处,听着外头那喧哗声,也够叫婉宜高兴一阵儿了。
婉宜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敲锣打鼓之音,其中还伴随着一个男子高昂的声音:“请皇上做主!请皇上替亡妻做主!”
来了!
陈秀才来了!
婉宜心里一个激动,有想撩窗幔瞧瞧,可对上荣嫔那示意的眼神,只能乖乖将手放了下来,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外头的动静。
今日圣架出行,众人自然是小心小心又小心,怕的就是有刺客。
婉宜听着外面的动静,估摸着陈秀才就是被当成了刺客,一阵喧嚣之后,好像就安静下来。
婉宜对着外头的小顺子道:“你偷偷去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荣嫔正欲说话,婉宜就狡黠道:“难道娘娘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小顺子个子小,人也机灵,偷偷过去一趟应该不会有旁人注意的。”
人都已经过去了,荣嫔摇摇头,不好再说什么:“本宫记得有一年广州洪灾,皇上开了粮仓,放了粮食,却有灾民跋山涉水来到京城,也是求见皇上,在紫禁城门口跪了三天三夜都没用,最后一头撞死在宫门。”
“这件事皇上知道后是勃然大怒,派了钦差大臣去广州,罢了不少人的官职……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事。”
小半个时辰之后,小顺子就回来了。
他并不知道这些日子婉宜与阿灵阿来往过密是因为何事,也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他主子,声音虽低,却也透着几分雀跃:“荣嫔娘娘,主子,不得了了!有人状告佟庆恒,也就是贵妃娘娘的弟弟抢占民妇,逼死民妇!”
“皇上已经发话了,将这人带到畅春园问话,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荣嫔一愣:“还有这种事?”
“这,这……佟庆恒虽糊涂,怎么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婉宜附和道:“谁说不是了,这佟家小爷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为何要抢占民妇?那妇人的丈夫既然敢到皇上跟前告御状,肯定是没打算要命的,这件事啊,嫔妾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荣嫔摇摇头:“本宫曾在承乾宫见过佟庆恒一次,那时候本宫去承乾宫给佟贵妃请安,恰好他也在,这寻常人见状听见通传声早就避开了,可他倒好,站在那里动都不动。”
“后来若非佟贵妃发话,只怕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直到今日,她还记得佟庆恒看她那色眯眯的眼神,连对皇上的女人都这般肆无忌惮,更别说在紫禁城了,不知道是怎样横行霸道!
从荣嫔的嘴里,婉宜又知道了许多佟庆恒的“光荣事迹”,比如说在赫舍里皇后孝期抢占丫鬟,搞大了丫鬟的肚子,后来佟老夫人为了息事宁人,竟活生生将那丫鬟打死。
又比如说闹事纵马,踩死了两个小孩子,后来佟家出面给了五百两银子,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婉宜才真真正正意识到“佟半朝”这几个字的意义,好像也有点明白钮祜禄一族明知道佟庆恒名声如此,也愿意将婉珍嫁过去。
马车很快到了畅春园,皇上尚未来得及歇息片刻,就召见了陈秀才。
听闻陈秀才的话,皇上是勃然大怒,当即就砸了两个茶盅,更是厉声道:“给我将佟庆恒找过来!”
佟庆恒与阿灵阿一样,都是皇上身边的三等侍卫,这次也随着圣架一起来了畅春园。
方才佟庆恒见到陈秀才,顿时是三魂没了两魂半,原本是想递消息回去请伯父帮着出出主意,谁知道皇上已经派了人下来守着他,就怕他闹出什么幺蛾子。
佟庆恒想着该杀的人已经杀了,该灭的口已经灭了,自己死不承认就是,自己好歹也是皇上的表弟,在无凭无据的条件下,皇上总不会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他吧?
他甚至自作聪明,想好了对策,就说有人见着佟家风头正盛,想要往佟家身上泼脏水。
只是佟庆恒万万没想到,他刚进屋跪下,皇上就一脚踢到了他心窝子上:“真是畜生不如!”
皇上从小到大也是跟着谙达习武的,脚上的功夫远比佟庆恒那三脚猫的功夫强多了,一脚下去,佟庆恒疼得直吸冷气,却还强撑着道:“皇上恕罪,臣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您就算是要打要骂,也得要臣死个明白才是!”
皇上从前只以为这个表弟乖觉老实,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方才之事,你可听说了?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佟庆恒顿时神色大变,忙道:“皇上恕罪,方才那人说的什么陈娘子,臣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抢占那个什么陈娘子了!”
“是不是有人污蔑臣?还是说有人见着伯父与阿玛最近颇得圣心,想要往佟家身上泼脏水?”
皇上是怒极反笑,冷声道:“你说有人污蔑你们佟家,所以污蔑到你身上来了?”
“佟庆恒啊佟庆恒,朕从前只知道你不聪明,却没想到你能蠢到这个地步,你觉得自己在佟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你倒下了,佟家就倒了?”
“若不是看在两位舅舅的面子上,你别说在朕身边当三等侍卫,就算是给朕倒洗脚水,朕都嫌你蠢了!”
“下次要找借口,记得找个好点的借口!”
随着皇上的话音落下,就朝着佟庆恒砸过去一块玉佩。
这枚玉佩,佟庆恒自然是认识的,是当初他出生时先皇赏下来的,平日里根本不离他的身,但好巧不巧,前几日这枚玉佩不见了。
这么大的事儿,佟庆恒自然不敢声张,忙命人去找。
不曾想这枚玉佩居然出现在这儿?
佟庆恒就算是个蠢货,也意识到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对劲。
皇上瞧见他这样子是愈发来气:“这玉佩是不是你的?”
佟庆恒磕磕巴巴道:“是,是臣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在皇上手里?”
“你说了?”皇上是再懒得看这蠢货一眼,冷声道:“这玉佩是你当初抢占那陈娘子时被拽下来的,方才由陈秀才送到朕跟前来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一开始皇上听闻陈秀才的话也觉得匪夷所思,就像荣嫔说的,佟庆恒模样不差,家世出挑,出手大方,这样的纨绔公子哥儿走出去,随随便便勾勾手指头就多得是女人往上凑,这般行径又是何苦?
可看到那枚玉佩,皇上就说不出话来,当即只觉得有人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佟庆恒不敢接话。
他犯下的虽是滔天大罪,但却罪不至死,毕竟自己上头还有伯父、阿玛和祖母护着,可若是蒙骗皇上,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皇上厉声道:“你想好了再说话,若是欺君,那就是死路一条!”
佟庆恒更不敢接话了。
皇上也不逼他什么,扬声交代下去彻查这事儿,最后更是道:“朕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朕就派人去查,到时候可别怪朕不给两位舅舅,不给外祖母面子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若是事情属实,那就是死罪。
佟庆恒连忙磕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说,臣说!”
接下来他是什么都说了,包括是何处见到了陈娘子,又是怎么把陈秀才支开的,最后怎么抢占的陈娘子,一五一十都说了。
皇上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特别是听闻佟庆恒是当着陈娘子那几个孩子的面把人强占了,气的上前又是一脚踹到他的心窝子里去了:“够了,这种话你好意思说,朕都不好意思听,朕听了都觉得脏了朕的耳朵!”
“来人,宣佟国纲和佟国维来见朕,朕倒是要问问他们,平日里是怎么管教的这畜生!”
佟庆恒也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大声求饶,可梁九功一个眼神扫下去,很快就有侍卫将他嘴里塞了块抹布,直接拖了下去。
*****
婉宜自然没办法打听到书房这边的动静,可见着皇上久久未到后宅,也明白如今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众妃嫔坐在下首等着佟贵妃分院子,明显佟贵妃是心不在焉,将大概的院落分下去之后则借口乏了要歇着。
皇上一早就吩咐过佟贵妃,将无逸斋留给了婉宜。
对无逸斋,婉宜是十分满意的,北方院落讲究的是大气精巧,无一不透露出讲究来。
可如今婉宜明显志不在此,连忙派了小顺子前去打听。
小顺子很快就回来了,当婉宜听说皇上差人去请佟国纲与佟国维两位国舅爷过来时,当即就笑出声来。
如今婉宜明白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这件事连采薇都没告诉,采薇很是不解:“主子为何这般高兴?”
婉宜笑着道:“皇上平素对两位国舅爷十分敬重,何曾有过这般时候?可见这次皇上是动怒了,到时候说不准连佟贵妃娘娘都会受到牵连的。”
今儿一整日,不光是婉宜,就连太皇太后都没能见到皇上。
待佟国纲与佟国维面圣后,听闻佟庆恒做下的那事儿,佟国纲吓得连忙跪地,直说事情是不是有误会。
佟国纲乃是老狐狸,皇上不知道佟庆恒是什么德行,身为伯父的他却是十分清楚的。
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闹到皇上跟前,小事儿也变成了大事儿。
当他听闻佟庆恒什么都招了之后,是气得牙痒痒,想着佟家怎么养出了这样的蠢货来,可事情已经发生,也没转寰的余地,只能与佟国维跪地磕头,说是他们教子无方。
这态度要多虔诚就有多虔诚,瞧那神色,恨不得将佟庆恒当场就地正法。
皇上的怒气也褪了些,晓得这件事与两位舅舅无关,将两位舅舅扶了起来:“……佟家乃是皇额娘的母族,是朕的外家,如今佟庆恒做下这等有违伦理纲常之事,朕都觉得面上无光。”
“陈娘子已死,若是叫朕知道佟庆恒亦或者佟家敢打击报复,朕决不轻饶,朕会时常派人去陈家问问看的……至于佟庆恒,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佟国纲从小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今日也知道皇上是难得动怒,跪下道:“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别说我等只是寻常百姓,大清入关多年,不少百姓仍旧对满人忌惮,那小畜生这般行径,臣等觉得愧对皇上,臣觉得……该当一命换一命!”
跪在他身侧的佟国维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佟贵妃与佟庆恒都是他的孩子,兄长这话说的轻巧,敢情不是他自己的孩子?
他正欲说话,可佟国纲忙冲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说话。
这下别说佟国维,就连皇上面上都带着惊愕之色,不过想了想,皇上还是道:“舅舅这般深明大义,朕也无话可说,既然如此,那就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也好给陈秀才与亡故的陈娘子一个交代。”
佟国纲低头应是,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他原以为皇上会留下佟庆恒一命的……
若是寻常小事儿,皇上定会藏着掖着,但今日这事闹的极大,皇上压根没有这个打算,甚至还想敲打敲打满朝文武和八旗将士,他的表弟肆意妄为都落得这般下场,更别说旁人了。
消息很快传到后宅,传到了佟贵妃耳朵里去了,佟贵妃下意识就要抱着胤禛去求皇上,好在被双喜姑姑拦了下来:“娘娘可别冲动,当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他们都没说什么,可见这件事是没有转寰的余地,您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白白让皇上不高兴?”
佟贵妃颓然坐了下来,眼泪簌簌落下:“可难道要本宫眼睁睁看着庆恒没了性命不成?他,他还没到二十岁了!”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旁人瞧佟庆恒肆意妄为,可在佟贵妃眼里,佟庆恒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而已,若是自己好好说说他,他肯定会改的。
佟贵妃哭的泣不成声。
婉宜听说这消息后,就差派小顺子放炮了,直拍手道:“真是好得很,佟庆恒的命是命,难道陈娘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这等祸害死了还是好事儿,他要早死了,京城不少无辜之人就不会受到牵连了!”
到了中午,她甚至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多喝了半碗汤,可汤碗放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件事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树大招风,这话不假,可佟家就算再心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佟庆恒丢了性命?
婉宜原本是打算等皇上过来时打听打听的,谁知道皇上当晚并未宠幸任何妃嫔,反倒去了太皇太后的住处。
翌日一早,佟家老夫人就来了畅春园。
哦豁,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了!
昨日佟国纲那番话不过是顺着皇上的心意往下说的,他与弟弟佟国维之所以能如此得圣心,可不仅仅靠的是故去的皇太后,自己总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佟国纲昨儿原以为皇上不会要了佟庆恒的命,没想到皇上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青涩少年,能心狠至此。
可是佟家还有一位佟老夫人在了,佟庆恒之所以被娇惯成这样子,佟老夫人是功不可没。
说起来所有儿孙中,佟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佟庆恒了,皇上要了佟庆恒的命,这不是要了佟老夫人的命吗?
一大早佟老夫人就哭倒在太皇太后跟前,口口声声说要随着故去的慈和皇太后一起去了。
太皇太后自然是好生安慰:“……你与哀家一样都是个命苦的,哀家比你还命苦,唯一的儿子都没了,哀家都说这些丧气话,你怎么能说这些话?若是叫故去的慈和皇太后知道,指不定怎么伤心难过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一叠声吩咐道:“将佟贵妃请来好生陪陪她祖母。”
她握着泣不成声佟老夫人的手,含笑道:“你啊,可比我有福气多了,不说别人,佟贵妃也是个孝顺的,前些日子还在哀家跟前念叨着天气凉了,你的腿脚又开始疼了,想给你做些护膝,哀家羡慕你有这般好的孙女儿了!”
在佟老夫人心里,女儿也好,孙女也罢,那都是待价而沽的货物,唯有儿子,孙子才是最要紧的。
不管太皇太后怎么说,佟老夫人就是一句话——请太皇太后出面放了佟庆恒。
已经许久无人敢在太皇太后跟前这般放肆了,也就这人是故去慈和皇太后的母亲,若换成旁人,就太皇太后这脾气,早就吩咐下去将这老妪赶出去的。
佟贵妃很快就过来了,可她过来一样也是于事无补。
佟老夫人可是有女儿当过皇后的,也就在太皇太后跟前会避忌几分,佟贵妃来没来那是一个样。
到了最后,佟老夫人发现太皇太后还是和年轻时一个样,但凡她决定了的事儿,半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只颤颤巍巍轻声:“……太皇太后您既然说了您不管朝中事,那我就去找皇上。”
“既然皇上说了一命换一命,那我就问问他,用我老婆子这条命去换庆恒的命好不好?”
佟贵妃与苏麻拉嬷连忙上去劝她,太皇太后被她折腾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声音也冷了下来:“老姐姐,你这何必叫皇上为难?难道皇上还能要了你的性命不成?”
“圣意难为,皇上昨日话已经说了,难道再收回来不成?君无戏言,这个道理,哀家不说你都是该懂的。”
“如今你口口声声把话说的这么严重,将佟庆恒的命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可佟家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若是再有下次,那该怎么办?”
佟老夫人一听说这事儿还有转寰的余地,眼泪也不掉了,也来劲儿了,忙道:“若再有下次,那就要了庆恒的命,到时候我老婆子定什么都不说。”
太皇太后淡淡笑道:“老姐姐哟,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次佟庆恒本就该没命的,若还有下次,那叫天底下人怎么想?前些日子恭亲王的小儿子,也就是纯禧公主的亲哥哥犯了事儿,皇上都没有姑息的了!”
“要不这样,若佟庆恒再犯事儿,二房那一脉再不能为官,你觉得如何?”
佟老夫人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二房可不是只有佟庆恒一个的,下意识就有些犹豫。
太皇太后笑道:“你看,这话不过是给天底下人一个交代,佟庆恒是你的亲孙儿,你都不相信他,这叫旁人怎么能相信他?”
“罢了,这事儿哀家也不愿管了,你若是要去找皇上那就去找了,皇上的性子,你应该也是清楚的……”
佟老夫人自然清楚,当初那个亲亲热热喊自己“外祖母”的小儿,已经长成大清朝的帝王,怎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一口就答应下来:“好,我答应。”
佟贵妃惊呆了,忙道:“祖母!”
佟老夫人冷冷瞪了她一眼:“怎么,难道我老婆子连你阿玛的家都当不得?庆恒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不出力也就罢了,难道要眼睁睁见着他去送死?”
佟贵妃是知道分寸的,答应太皇太后了的话,以后再想反悔可是没那么简单!
她还要再说话,佟老夫人已拉着太皇太后的手说好话:“说起来,您也是看着庆恒长大的,这孩子小时候多聪明,多懂事啊,都是京城那些纨绔子弟把他教坏了。”
“您放心,这次我回去一定好好训斥他一顿,至于陈家那边,就从我私房里拿出一千两银子给他们,不,拿出三千两银子给他们,以后若他们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老婆子。”
“就算我老婆子有一天不在了,也一定吩咐老大、老二好好照顾他们的。”
佟贵妃是心急如焚,压根没有插话的机会。
等着佟老夫人离开后,佟贵妃连忙差人送消息给佟国纲、佟国维两人,却还是迟了。
皇上已经下令打佟庆恒二十个板子,留下他一命,也当众说起这事儿——若以后佟庆恒再有作奸犯科之事,佟家二房全部辞官回家。
佟国纲听闻这事儿后比昨日还要震惊,向来孝顺的他都忍不住数落佟老夫人几句,可女人嘛,向来老把戏,当即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着要去找故去的佟家老太爷,可怜佟国纲一肚子火气压根没地方撒。
佟庆恒那边也没好过,皇上下令打他二十个板子,这板子怎么打,由谁打是一门学问。
寻常人见佟庆恒是皇上表弟,顾及着佟家的颜面,肯定不敢下狠手。
可皇上倒好,直接点了纳兰性德出列。
要知道,纳兰性德是大学士明珠长子,明珠圆滑,他却与他阿玛性子截然相反,并不是那等偷奸耍滑之人。
更何况,纳兰性德与惠嫔是亲眷,自然不会对佟家人姑息。
皇上想了想,又点了阿灵阿出列,由这两人打佟庆恒二十个板子。
结果是二十个板子打下去,打的佟庆恒是皮开肉绽,有进气没出气。
皇上瞧佟庆恒这样子,最起码小半年都是要歇在床上的,很是满意,当即就赏了纳兰性德与佟庆恒一人一百两银子,银子虽不多,却能叫众人瞧瞧皇上的态度。
等着事情都处理完了,两日的时间也过去了,婉宜听闻这事儿后是目瞪口呆,连声叫高,真是高。
姜不愧还是老的辣。
如今佟家权势滔天,不论皇上还是太皇太后都是知道的,可放眼朝中上下,竟无一人能与佟国纲两兄弟抗衡,偏偏佟国纲兄弟二人小心谨慎,没能让皇上抓到把柄,无奈之下,皇上只能将计就计,以这种方式来制衡佟家一二。
这法子虽不算靠谱,但很多时候只要有个契机,皇上就能治佟家的罪。
兴许一年后,两年后,或许五年后,十年后,总能派上用场的。
至于佟庆恒,婉宜始终相信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就佟庆恒那性子,要他老老实实的,只怕比登天还难。
从前婉宜只在史书上,在电视上见识过康熙帝的厉害,如今仔细一琢磨,只觉得这男人的确不简单。
等着婉宜再见到皇上时,已是两日之后,皇上先是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略歇息了一阵,去瞧过宜嫔与德嫔,赶忙来看婉宜。
婉宜见着皇上心情并没有不好,犹犹豫豫开口道:“皇上,嫔妾想请皇上做主……”
正吃着婉宜剥好小核桃的皇上停下手,只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怪不得这么好给朕准备了小核桃,说吧,什么事儿要请朕做主?”
婉宜在皇上跟前,向来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含笑道:“不算什么大事儿,也是与佟庆恒有关系。”
如今皇上心情虽好,可一听到“佟庆恒”三个字就脑袋疼,皱眉道:“与佟庆恒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