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音数清楚了每日会在四周来去的禁军数量,和守卫的巡逻频率,那些来去匆忙慎重的脚步声像是一张细密编织的网,不动声色的将紫宸殿所在的这个区域包裹起来,简直连一只蚊子都难以飞出去。
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了宫人每天都会送进来的酒坛。
自从见到长孙炽,她再也没看到过连棠,也没再看到过有人给他送来汤药,反倒是一坛一坛的酒,每天都在不间断的送入殿中来,因此整个大殿才会被那么浓的酒味包裹,长孙炽本人更是连头发丝里都侵染着酒香。
这是第三夜,夏拂衣依旧默默的蹲在了房梁上。
她看着下方龙床上躺着的男人发呆。
今晚没有月亮却有星光,暮色浸没了整座皇宫,紫宸殿紧闭的门窗里,空荡的大殿深处,男人手搭在额头,黑发披散的铺在身下,只露出半边轮廓优美的脸。
这么看来,和李炽就重合得更厉害了。
正在发呆中,一阵轻微的开窗声响起来。
夏拂衣一下子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正殿的方向,有轻微而小心的脚步声慢慢响起,夏拂衣忍不住又低头去看床上的男人。
他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对这清晰的脚步声无动于衷。
而已经是第三天准时听到这脚步声的夏拂衣却终于忍不住,无声的跃下房梁,贴着墙走出了寝殿。
隔着一道金色帷幔,她终于看到了这脚步声的来源。
那是一个女孩子,身材纤细,穿着杏红的宫装,走路很小心,落在夏拂衣眼中却也显得笨拙无比。
她走到那道屏风旁边,对着满地的空酒坛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转身环视了一遍大殿,似乎有些无奈又失落的叹了一口气,小声的喃喃了一句,
“这都三天了,到底去哪儿了啊?”
她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似乎想进来看看,踌躇了一会儿后却终究不敢,只好悻悻的翻窗出去了。
夏拂衣默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寝殿,又窜上了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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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上邪】孤岛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夏拂衣还是有点忍不住,开口道,
“那是谁呀?是来找你的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底有一些陌生又奇怪的情绪。
就像咬了一口未成熟的果子,微微的酸涩和苦味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于是压低了声音企图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
而长孙炽好像真的是睡着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夏拂衣默默的等了一会儿,又怂又失落的垂着脑袋抱住了柱子。
所以她没看到,在她移开视线后的短暂时间里,那个仿佛睡着了的男人放下了遮挡在眼睛上的手,在夜色里静静的将她看了许久。
那双清透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眸装着浓郁的夜色和郁色,盯着她的时候总有一些矛盾又复杂的感情在其中安静的翻涌。
子夜已过。
靠着柱子睡着的夏拂衣被一阵凶猛又隐忍的咳嗽声惊醒。
听到声音的瞬间她就睁开了眼,手中剑也出鞘了半寸,然而眼神清明的时候她便收了剑,一脸紧张的跳下了房梁跑到床边,床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咳嗽声从他修长的手指间一声接一声的传出来,那是极力隐忍也无法抑制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的咳嗽。
男人的背脊在浓重的黑暗里弯曲成痛苦的弧线,夏拂衣站在床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这场咳嗽持续了很久,在夏拂衣终于忍不住轻轻拍上他的背时,长孙炽便不再克制了。
他松开手,转而按住了自己的胸膛,手指按在鲜红的衣袍上,力度大到指节泛白,让人怀疑他会不会就这样把自己的胸膛穿个洞。
而就是这样痛苦又清晰的咳嗽,在安静的夜色里,也没能引起宫人的任何波动。
整个紫宸殿依旧静悄悄的,仿佛世界都只剩下这一栋空荡荡的宫殿。
直到长孙炽停止了咳嗽,那些本该负责为皇帝守夜的宫人也始终悄无声息。
夏拂衣在床边蹲下来,看着男人微闭着眼的苍白脸色,终于忍不住伸手,试探般的按住了他按在床沿的手,低声问,
“你好像很久没有吃过药了,是因为连棠不在吗?”
她接着道,
“如果你记得药方,我可以想办法去给你找药材,熬好之后给你送过来。”
长孙炽扯了扯一边嘴唇,笑得很凉,他转过头来看着夏拂衣,声音漫不经心的,
“你不是出不去吗?怎么现在又这么有信心了?”
夏拂衣却并没有感到被戳破的难堪。
她蹲在地上,微微仰头看着长孙炽,一双眼映着一点暗淡星光,很认真的说,
“之前出不去是因为我不想出去,现在能出去是因为我想给你找药。”
顿了顿,她又道,
“我不喜欢听到你咳嗽,也不喜欢看到你生病。”
夏姑娘说话依旧这么爱打直球,一点都学不会委婉。
于是虽然笨拙,这句话也依旧将某种纯粹又炽热的感情体现了出来虽然她自己本身没有半点自觉。
倒是长孙炽,消散了冷淡的讽刺,看着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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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上邪】我不需要你
很久之后他才慢慢移开视线,淡淡的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我不记得药方。”
第二句是“也不需要你为我冒险。”
第三句较长,是看着她的眼睛说的,
“夏姑娘,我们对彼此来说,不过都是过客而已,你能为我远赴炽微我已经很感谢你,但你的举动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困扰。”
再见之后,夏拂衣这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着他的眼睛听他说话。
可这话里的内容却让她心跳都变得缓慢起来。
心脏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大山,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憋闷,闷都喉咙都有些发痛了。
她看清了那双眼里冷淡的认真,于是慢慢的低下头去,再开口声音都哑了,
“我以为你需要我。”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只是不由自主。”
她的手指无声的抓紧了床单,声音越来越低,有点呆呆木木的,
“如果给你造成困扰了,那对不起,我今晚就可以离开。”
她也不抬头,慢慢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托人来太虚山……”
说到这里夏拂衣突然顿住了,她怔了一下突然变得局促起来,
“还是……还是算了,太虚山离得那么远,你是皇帝,又怎么会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呢。”
“我……我走了。”
她转身出了寝殿,青衫在夜色里一旋而过,很快便消失在帷幔后面。
而方才一直都冷淡沉默不曾抬头的男人,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