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没有银子,所以也没准备住客栈,想随便找个能躲风的地方歇一歇。
以前本来连躲风都不必的,不过自从中过红霜之后,她便有点怕冷,否则对夏拂衣来说,能晒到月光的屋檐才会是最好的栖息地。
轻轻呼了一口气,夏拂衣转头看了一眼笙歌阵阵的河面,收回目光的时候却无意瞥过身旁的垂柳。
树干上一张半旧宣纸,纸上隐约画着一个人像,人像上方上书四个字寻人启事。
夏拂衣清冷的神情微微一动。
她伸手便将那张纸撕了下来,一边就着河面上传来的昏暗光线看完了纸上内容,一边不知不觉亮了眼镜。
今日从入城她便找人问过了,神京之大,想要挨家挨户的去找人根本就不可能,她正在发愁到底要怎么找,眼下便有了不错的法子。
夏拂衣盯着那张寻人启事,眼中忍不住浮现出淡淡笑意。
虽然极轻微,落在她常年堆砌霜雪眼里,却犹如春风过境,催开了大片灼灼桃花。
与丝竹不绝的锦带河不同,这繁华绮丽的神京城内还有一个地方,春风不度,花香不来,如被上锁的密不透风的囚笼,寂静若死,只剩沉沉酒香。
偌大神京中央,坐落的是天子朝堂,炽微皇宫。
而在这样的夜里,位于皇宫中心,有一处宫殿却是黑灯瞎火,死气沉沉。
它落在四周灯火通明的背景里,像是突兀伫立的沉默深渊,来往宫人挑着灯火走过都会突然沉默,匆匆忙忙的加快脚步走过去。
活像走过怪兽口边,平视一眼都会被一口吞下去般的恐惧和忌讳。
那些来往的灯火飘摇着映上一格一格的窗纸,淡化了月光,在室内投上摇晃而模糊的影子。
有人在影子里落座,身周是横七竖八的酒坛,背后是被暗淡光线涂抹的屏风。
屏风上模糊可见炽微国绵延浩荡的国土,那些线条蜿蜒起伏的勾勒这广阔河山,只是略略一扫便可管中窥豹的叫人领略到下笔者的锋芒毕露。
然而此刻,那些锋芒尽显的线条被一个瘦削的背脊挡住了一大半。
红色的长袖随着抬手的动作滑下来,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臂。
------------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上邪】夜间故事
手臂上漫不经心提着一坛酒,他仰头,脖颈线条在昏暗光线里拉出一道优美的弧,一直延伸入松松垮垮的衣襟,赤色的细致锦缎映着苍白的锁骨和半个胸膛,在这沉沉黑暗里平添了几许旖旎气息。
一口酒下肚,他放下酒坛,手腕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微微后仰的靠住了屏风。
月光因此模糊渡上他的脸,从额到下颌,勾勒一条优美清俊到极致的弧线,也映出一双琥珀色的眼。
长而直的睫毛一下一下的眨,投落在脸上的阴影因此一下一下的扇动,成了这一片死寂中唯一的动静。
他的神情和眼神并不冰冷,只因为毫无感情而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空洞的凉意来。
就像从黑暗中生长出来的花枝,有最绝艳的花朵,也有最糜烂颓丧的根茎。
窗外四时有风来,偏殿的某一处窗户突然被吹得哗啦作响,四面封闭的大殿顿时也被吹进了一阵风,有人轻手轻脚的从那扇窗户外翻进来,然后沉默的走到了暗影中。
这一系列动静并不在算小,喝酒的男人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般,依旧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而来人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开始说话了,
“我今天出宫去了,所以听了更多有趣的事情,你等我全部讲给你听啊。”
一个轻快甜美的女声做贼般极低的响起来。
她在屏风后面坐下,开始小声的说自己遇到的好玩的事情。
什么说书人讲错了历史被人泼了一脸茶水。
什么权贵公子在歌姬舫包场却被父亲当场抓获绑了回去。
什么锦带河畔又有有情人终成眷属当街亲吻了。
什么城门口发生了一场突袭,被暗袭的人却混进了城来至今都没有找到。
……
那些人物和故事经她的声音渲染统统变得饱满立体起来,月亮穿行在云间,透过窗格落入殿内的光也在缓缓移动着。
漫长的夜被那绘声绘色的讲述缩短。
那喝酒的男人却始终无动于衷,让人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你知道一向将城门把守得天衣无缝的守卫为什么没能留住那个闯入者吗?”
屏风后面的声音神秘极了,片刻后没得到回答她便自己道,
“据说那个闯入者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本来是带着帷帽的,入城的时候摘了帷帽,美得那守卫都呆住了,好半天反应不过来,所以才让那人混了进去,不然一定会被好好盘查一番的。”
“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美,才会让人看一眼就回不了神。”
那女声带着点叹息这样道,语气里还有点淡淡的不服气。
随后她似乎是转身往屏风后看了一眼,又道,、
“不过,就算再美的姑娘到了你面前你也不会回不了神的,你只会当看不见,就跟看我一样。”
“你简直就是个木头。”
随后那人沉默下来,又隔了好一会儿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那人站起来拍了拍裙子,道,
“我该走啦,明晚再过来。”
顿了顿,她又道,
“你还是少喝点酒。”
月光渡过地板,映亮一截绯色的裙摆,那是炽微皇宫中宫女的服侍。
那裙摆荡着月光,很快行到窗户旁边,没一会儿就悄悄的翻过去了。
------------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上邪】画像
大殿于是重新陷入无边的沉默与黑暗里。
月光终于爬上了最顶端,窗格终于留不住那一线清辉,他彻底的沉入了黑暗里。
抬起的手微顿,半晌后,他终于放下酒坛,慢慢的站起来。
赤红的袍角拂地,暗金丝线勾勒的腾龙在黑暗中沉沉一闪便暗了下去。
他转身走进奢华而空旷的大殿深处,就像花枝又重新回到了黑暗里。
这黑暗留不住月光,吹不进春风,看不见世事,听不见尘语。
这是漫长而永无止境的夜。
是一场沉默的无期徒刑。
而受刑人活在弥漫的酒香里,就像活在一场黑色的噩梦。
却不再挣扎。
曙光降临的时候,黑暗便全部消散了。
夏拂衣用了一夜的时间画了一张人像。
又用了一天的时间重复的画了很多张,再用了一天的时间张贴那些画像。
然后便进入了漫长的等待和寻找中。
她留着一张画像四处打听询问,虽然夏姑娘找人求助时也不改一脸冷冰冰,但由于长相实在是吃香,倒也很少遇到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