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前兆。
今日天气晴朗, 阳光明媚。
宫人们在储秀宫的院子里铺上厚厚的垫子，然后将小阿哥放在上头。
胤禛是个尤为乖巧的孩子。
将他放在垫子中间，他也不会爬出去, 而是会乖巧的坐着把弄玩具。
比如赵嬷嬷就曾经夸过她照顾的或是见过的小阿哥十个手指都数不清，但是没有一个有咱们小阿哥这么乖巧懂事的。
橘白则认为都是自己主子的功劳。
毕竟若大的储秀宫后院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 从七巧板到各种模样的鲁班锁，还有有四个轮子的小车子——当然这是琪嫔说的。
胤禛用挑剔的目光表示, 他不承认这个是光秃秃的东西是马车。不过别看长得听粗糙，却是琪嫔自己亲手做出的，胤禛半推半就的也就拿在手里玩着了。
其他还有积木、走步车、摇摇马还有滑滑梯。只可惜玩具堆满了院子，大部分还是胤禛无法玩耍的, 他大多数时间只能由琪嫔抱着, 听着对方洋洋得意介绍着这些玩具。
反倒是太子胤礽和胤祚先提前尝试过了。两人孩子的关系至今依然很是亲密, 看着坐在木马上嘻哈大笑的太子胤礽，也很难和记忆中对兄弟们态度一个比一个的人联系在一起。
胤禛觉得虽然自己还未长大, 但是这辈子的人似乎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他心情舒爽，双手不自觉的把弄着玩具, 拿着积木块努力的搭高。
赵嬷嬷并宫人们乐呵呵的鼓掌：“阿哥真厉害！”
胤禛嘴角上扬一瞬, 很快又僵在原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每日惯例反复念叨自己只是小孩子！
只是超普通的小孩子！
搭积木被夸奖也应该是得意……吧？胤禛扶着赵嬷嬷的腿, 颤巍巍的站起来, 在宫人们的惊呼声中将最后一块积木搭到最上方。
耳边响起宫人们的欢呼……不是？惊叫声？胤禛惊愕一瞬，下一秒发现自己的身体被赵嬷嬷高高举起。
四周宫人尖叫着：“老鼠！”
只见不知哪里而来的一窝小老鼠到处乱窜，肆意的模样让人尖叫不已。
储秀宫里鸡飞狗跳。
别说宫人们吓白了脸，就是大花和二花两只猫也被吓得一跃而起，嗖嗖嗖的窜上了树梢。
从头到脚都写着没用两字。
赵嬷嬷一低头就看到小主子煞白的脸庞，她心疼的要命, 赶紧抱着胤禛往屋里走。
只是赵嬷嬷不知道，胤禛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
京城大地动！
偏偏自己尚且还是个幼童。
胤禛鼻尖冒汗，紧紧咬住唇瓣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这要如何是好？
若是自己不知道，当然可以无所顾忌让这一切发生。
可是自己知道……
失去血色，格外苍白的脸颊让赵嬷嬷心惊肉跳的，她赶紧喊着宫人去请太医，当即将刚回来的万安然吓得魂不附体。
万安然面色严肃：“老鼠乱窜？”
这倒是稀奇事，要知道储秀宫里不但吃食众多，而且还养着胤禛，万安然对卫生情况那是一百个上心。
捕鼠堪称是家常便饭。
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的？她心下怀疑：“紫苏，询问过负责清扫的宫人了没？”
“奴婢已经询问过了。”
紫苏严肃回答：“只是来回盘问了好几遍，无论是宫女太监说出来时间地点都没有问题，而且也有其余宫人能为他们作证。”
这就越发奇怪了。
万安然心里泛着嘀咕，却没有怀疑紫苏给予的答复。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万安然只吩咐紫苏一句：“让人再将储秀宫上下好好清扫一遍，尤其是接触过老鼠的人让他们好好清洗，休息几日再轮值。”
在这个时代，若是老鼠泛滥引发鼠疫，自己是哭都来不及。毕竟这个时代连青霉素都没有……哦，对了，万安然记得青霉素似乎对鼠疫根本无效！
紫苏笑着应是。
吩咐完以后，万安然抬步朝着里间走去。胤禛看到她就发出软软的呼声：“额娘，额娘。”
万安然心疼非常。
胤禛打小就是个健健康康的，哪里有像现在这般脸色苍白，乃至被一群御医围着的情况？她上前将胤禛抱在怀里：“额娘在这里，毛桃哪里不舒服？”
胤禛脸一黑。
原本的倾诉欲转瞬即逝，自己刚忘记这名字，怎么就又蹦出来了？
御医们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紧接着为首的章御医拱手道：“琪嫔娘娘，十一阿哥一时受到惊吓，只要接着用两副药，用上三天便可。”
万安然长舒了口气。
使人送走御医的同时，也揽着胤禛安慰：“咱们胤禛不怕不怕，有大花和二花保护你！哪里来的小野鼠敢打咱们胤禛的主意？”
赵嬷嬷没忍住：“主子，大花和二花直接被老鼠吓得窜树上去了，到现在还没下来呢。”
万安然：……
过去的捕鼠能手猫大师呢？你们两个到了储秀宫咋就开始养老退休了？
外头的宫人忙忙碌碌。
他们搬来梯子，拿来网兜，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树梢上的两只肥猫抓捕归案。
偏生两只大猫耳朵后压，一溜烟躲到猫窝里躲着，奇怪的反应让人侧目。
“大花二花是被吓到了？”
“真稀奇啊……”万安然蹲在猫窝前，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咱们这储秀宫有某种气场？就连猫猫进来又会变得又怂又爱吃？
胤禛心中微动。
地洞之前，动物们都会有别样的反应。动物能有小婴儿……也有的吧？胤禛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额娘的衣襟，软乎乎的喊着：“额……额……额娘，怕怕！”
“胤禛不怕不怕哦。”万安然的心思立刻回到了胤禛身上。她搂着小小的胤禛，瞧着他煞白煞白的脸蛋就心头抽痛。
“胤禛怕什么？”
“摇摇，摇摇晃晃。”胤禛挥舞着小手，圆圆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害怕。
他竭力想要多说点。
只是这嘴挫得厉害，说出来的话还没吐出来的口水多。胤禛又是气恼又是焦急，偏偏如此一来话语也越发难以听清楚。
“……哎？”万安然皱着眉尖，觉得自家胤禛今天特别奇怪。
海桃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她们迟疑的重复着：“要好？摇晃？丫鬟？呀呼？”
一时间没人能明白胤禛在说什么。
胤禛整个人都蔫吧了，他最后的希望只有自家额娘。想到这里，胤禛打起精神，再一次双眼含泪，可怜巴巴的瞅着万安然。
苍白虚弱的模样让人心疼。
万安然、赵嬷嬷和海桃几个聚在一起苦思冥想。
丫鬟？呀呼？
要好？摇晃？
等等！？万安然忽有所觉。
到处乱窜的老鼠？躲在猫窝里瑟瑟发抖的大花和二花？还她眉心紧锁，一个念头缓缓在脑海中浮起。
万安然双手紧紧揪着帕子。
她的鼻尖冒汗，颤声道：“难不成胤禛说的……是地震……地动？”
赵嬷嬷和宫人们脸色大变。
要知道天之异兆被文人视作皇帝不仁的代表，前朝便有京师地震之时，御史谏言认为地动与治政过失有关，请皇上发诏修省。
这话可不能乱说。
要是传出去，储秀宫上下可就没有好果子吃！橘白连连摇头，声音颤抖：“主子，奴婢们并没有感受到呐！”
“孩童本就比咱们大人要敏感，指不定胤禛是被地动吓到而不是被老鼠吓到。”万安然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她眉心紧锁，吩咐消息最灵通的橘白去外头打听打听，同时也抱着含泪的胤禛问：“是地动了吗？”
胤禛摆出懵懂的模样。
他胖乎乎的小手指指着地：“摇晃摇晃。”
万安然越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橘白转了一圈回头，发现宫里出了不少的事后，她的面色也越发严肃。万安然腾身而起：“走，此事要禀告给皇后娘娘才是。”
皇后正忙碌翻看着秀女的名册。
秀女的流言蜚语众多，有些是推波助澜，也有些是有人不怀好意。皇后将名册分成几大摞，正想细细从头再敲定一遍便听闻琪嫔到来的消息。
琪嫔有吃食好玩的都不会忘记坤宁宫，不过亲自上门的次数却是不多。皇后心中好奇，同时她搁下手上的物件，笑着吩咐人请琪嫔进来。
只是琪嫔一进来，皇后的心就吊在了半空中。琪嫔多开朗多乐呵的一人，怎么今天竟是面色严肃，眉心紧锁似乎藏着无限心思。
皇后站起身来。
她扶住正要蹲福行礼的琪嫔，没忍住担忧：“琪嫔，出了什么事？说出来本宫为你做主！”
她倒要看看谁敢欺负琪嫔！
当然，顿了顿皇后又补充道：“还是说你又和皇上吵上了？”
万安然哭笑不得。
她拉着皇后的袖子撒娇：“在皇后娘娘眼里，嫔妾就是这般人？”
皇后挺想点头的。
可是想想这每日每日送到坤宁宫的好吃好玩的，她笑眯眯的转移话题：“那你说说，你来是有什么事？”
“嫔妾没事……”
“你没事都不来本宫这。”皇后似笑非笑的盯着琪嫔。
万安然心虚一瞬。
她还是老老实实板起脸，一五一十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皇后上扬的唇角微微下落。
她眉眼肃穆，眉宇间带上了一抹淡淡的忧色。
今日宫里的异状不少。
宫里几座水井时能打出时而打不出水，时而是清水时而浑浊带有异味，不止储秀宫更是数个宫室老鼠猖獗，更有敬嫔一行人在路过花园时被蜜蜂围攻，吓得落荒而逃。
内务府一个下午都没空下来过。
这些消息当然也被第一时间送到皇后面前，她没由来的竟是信了三分。
万安然低声道：“嫔妾曾在杂书上看到地动之事常有多次小动为前兆，随后才是真正的地动。”
皇后眉心紧锁。
良久她摇摇头，见琪嫔满眼失落又拉住她的手叹道：“琪嫔啊琪嫔，胤禛如今只是幼童罢了，说出去又有多少人能相信？本宫和皇上说，使人去做准备当然可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只是胤禛感觉错了……”的后果呢？
若是没有发生地动而大动干戈，日后的流言蜚语会落在十一阿哥的身上。十一阿哥尚且不过是个小婴儿，皇后不用想都知道若是没有发生，只怕所有的黑锅都会落在琪嫔身上。
皇后细细解释。
她满眼担心，柔声劝道：“别说晋升，只怕到时候你还能不能保住嫔位都不一定。”
皇后的话语发自内心。
话语里的担忧万安然心知肚明，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安然咬住唇瓣低语：“皇后娘娘，就算是做点准备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