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瞥了他一眼:“虽有井,却无汲水之桶,奈何?”捧灯指指他的腰间:“您那袋子里不是啥法宝都有么,不会这点儿小事都办不成吧?”
袁忠彻不理他,却望向刘鉴,意思是:“你的下人如此无礼,你是怎么管教的?”刘鉴还没来得及针锋相对地为捧灯说话,十三娘迈上一步,笑着说:“那也简单。”说着话,蛮腰一拧,轻舒玉臂,一把就提起了牛禄,头冲下给抛到井里去了——众人看得乍舌难下,也不知道她体态窈窕,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袁忠彻用来捆牛禄的金丝索不短,绑完手脚,还剩下很长的一截。此时被封住的海眼逐渐解开,原本枯竭的井水重新冒了上来,距离井口也不过一丈多深,十三娘捏住绳索一头,把牛禄在井水里连浸了三下,这才重新提了上来,扔在众人脚边。
只听牛禄喉咙里呻吟了几声,悠悠醒转。他睁开双目,神情茫然地望望身旁众人,开口问:“我、我这是跟哪儿呀?”众人闻言一愣,心说莫非我们全都算岔了,牛禄也是为人所惑不成?可是捧灯是见过牛禄念咒的,他曾听刘鉴提起过用邪法惑人之事,受迷惑的人只能做些简单事情,要说能够摇铃念咒,那未免也太玄了。
捧灯仗着自己年龄小,就算有所得罪,一般大人也不屑跟他置气,大着胆子,一瞪双眼:“铁证如山,汝还敢狡赖乎?”完了还学《三国志通俗演义》上曹操责问阚沢,一手插腰,一手戟指,点着牛禄:“敢来戏侮于吾耶?!”
演义上曹操随即就叫把阚沢绑出去斩了,可是阚沢“面不改色,仰天大笑”,曹操就叫把他拉回来,然后问了几句什么,捧灯却就记不大清了。正烦难要是牛禄也大笑三声,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却见牛禄脸色一变,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说:“若再迟得半柱香的时间,待我施法完毕,就算姚广孝亲来,也解不了了。功亏一篑,可惜呀,可惜呀。”
捧灯诈出了牛禄的真话,开心得直鼓掌,然后自己仰天干笑了三声。刘鉴赞许地望了他一眼,转头问牛禄:“你为什么要破坏北京城的水文,坑害一城生灵?你说!”牛禄重新闭上眼睛,唇边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左右不过要阻止圣上迁都罢了,何必明知故问。”王远华手捋鼠须,冷冷地问:“你一个升斗小吏,何敢破坏朝廷大计,背后定有主使。究竟是谁?说出来饶你一命。”
牛禄睁开眼睛:“谁要你饶?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儿,你们就算押我去三法司,也终究无法定罪。难道你们想干冒国法,私刑处死我么?”众人听了这话,不禁一愣,确实他们谁都没有权力去定一个人的死罪,可如果就此认了,牛禄的气焰势必更为嚣张,那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只听袁忠彻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我们不必伤你性命,自有办法叫你开口。”说着话就伸手入怀,往自己饕餮袋中掏去。
众人大喜,都想看他饕餮袋里还藏有什么逼供的法宝,忽听不远处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来:“罢了,不可再行逼问。”
阻止众人审问牛禄的,原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持一枝竹杖,也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竟然连十三娘这种耳聪目明的剑侠都没能发觉。众人正感惊诧,捧灯却高兴得跳了起来:“爷,这就是领我出阵的老神仙……”话没说完,只听袁忠彻阴沉着声音叫了一声:“爹。”
众人无不大惊。既然袁忠彻叫这老者是爹,那么他必定就是前太常寺丞、数术大师、柳庄先生袁珙了。只见这位袁柳庄轻轻摇了摇头,缓步走到近前,朝袁忠彻一摆手:“不用拜了。唉,你那么大岁数了,还是丝毫没有长进呀。”
袁忠彻躬着腰,垂着手,没好气地说:“请父亲大人教训。”袁柳庄抬起竹杖来朝身后一指,摇头晃脑地说:“此‘八门金锁连环诛仙阵’,虽则妙化天机,变化无穷,也不过是从奇门八卦中化出来的,别家人还则罢了,我袁家子弟竟然破不了吗?我眼看着你们进去了好半天,又引着这孩子进出了一回,你竟然还没能破阵而出,真是羞煞了老夫。”
袁忠彻才回答了一个“您”字,袁柳庄就又转向王远华:“我看你印堂发暗,两眉带煞,隐隐一道青气直冲百汇,恐怕不久便有牢狱之灾,慎之慎之。”王远华冷冷地回答说:“天雷劈了华严大钟,工程无法按期完成,我定然会被锁拿进京,不用您说。”
袁柳庄笑着摇头:“天意如此,劈了也罢。姚广孝布这‘应天承运五行无量大阵’,自以为可保大明江山万年永固,殊不知月盈必缺、日中而昃,哪里去找十全十美的事呀。地既然陷于东南,而天缺于西北,这镇西的大钟,应当最后铸造。上来先铸大钟,焉有是理?”
他这一套半文不白,似是而非的话,说得众人都是一愣。随即袁柳庄抛下王远华,望向刘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啊~呀,我看这位先生天庭饱满,地角方……嗯,不圆,有点尖,是乃富贵之相。老夫看你骨根清奇,头角峥嵘,面相红润,眉间带彩,定有天星罩命,贵人襄助……”刘鉴轻轻一拱手:“老前辈所说的贵人,莫非是指您自己?”
袁柳庄“嘿嘿”干笑两声,转头望向十三娘,再次一惊一乍地“哎~呀”了一声,可他还打算评判些什么,却被袁忠彻给打断了:“爹,您说‘不可再行逼问’,是何用意?”
袁柳庄吹了吹胡子,貌似因为话头被儿子打断而感到很不高兴。他环视了一圈众人,然后慢慢俯下身去,抓起金丝索的一头,用力一扯。牛禄虽然仍旧闭着眼睛撇着嘴,一副“你们拿我没辙”的表情,但也不打算一直躺在地上耍赖,所以顺势就站起身来。只听袁柳庄咳嗽一声,对众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或就身陷囹圄。这事到此为止,这个人就交给我吧,你们再查下去,只能给自己招来祸患。”
袁忠彻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他背后的主使我们都碰不得?”袁柳庄笑着说:“岂止你们碰不得,就算姚广孝亲来,也碰他不得。而老夫仰观天文,俯查地理,能知过去未来一千五百年,扭转气运,有降龙伏虎之能,有些事情也是不能碰的。天意是在,凡人安敢倒行逆施?”他瞥一眼王远华:“有些运数,转不得,转不得呀。”说着话,又一扯金丝索,牛禄一个趔趄,这裤子可就掉下来了。
众人全都愕然,十三娘赶紧别过头去,只有捧灯“哈哈”大笑,赶紧从地上捡起裤带来,跑过去帮牛禄提起裤子,扎好裤带。牛禄面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