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问你皇上呢
江霜寒整整得以见天日是在三天后,红玉一大早喜气洋洋地进来:“美人,外头的侍卫撤了!外头的侍卫真的撤了!”
江霜寒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意外,然而听见这件事情的她表情始终很平静:“知道了。”
“美人你不高兴吗?”红玉不解道。
自打如霜殿外头守着人开始,他们这些底下人也整日只能待在殿内,底下一众下人早已经起了离开如霜殿的心思,只是碍于外头的侍卫,不得脱身,于是便更加懒散怠慢,此刻终于开了殿门,只怕不少人都要攀上旁的娘娘的高枝去。
江霜寒摇头。
这殿门是开了,外头的情况如何,还未可知。
江霜寒原本是打算先去辛贵妃那里一趟,去之前特地先让红玉去探一番辛贵妃的态度,没一会儿红玉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如何这个表情?”江霜寒见她的表情便觉不妙。
“奴连辛贵妃的殿门都没有进,就被辛贵妃宫中人挡在了外面,说是辛贵妃有令,此时不见任何人。”红玉一边说一边看着江霜寒的脸色。
她确实不高兴,不单单因为这个,还因为在殿门口看见了他们宫里的人,仗着同辛贵妃身边的宫人关系近,竟然进去了。这时候去辛贵妃那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们都清楚。
“不见便不见吧。”江霜寒没红玉那样义愤填膺。
红玉还要报宫中人私下见辛贵妃的人的事情,却被外头来的一众士兵的打断了。
来人并非是大燕的宫中内侍,更不是护城兵,为首的士兵身上所穿盔甲,分明是上战场之时才会有的,红玉没见过这阵仗,被吓得连退了几步,还怯怯地挡在江霜寒前面:“何人擅闯如霜殿!冲撞了江美人皇上要拿你们试问!”
为首之人闻声看向站在前面的江霜寒,很快低下头行礼:“请江美人随末将走一趟。”
他话说得客气,身后跟着的士兵却半点儿不客气,怕江霜寒跑了一样,以江霜寒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围了半圈。
“去哪里?见谁?”红玉拦在江霜寒前面疾言厉色问道。
带兵的将士没看她,而是朝着江霜寒道:“美人去了便知。”
“好,我同你们去。”江霜寒道。
红玉心里着急,当着一众士兵的面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忙凑到江霜寒的耳边道:“姑娘都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怎么敢就这样随他们去了?”
红玉人不得这些人身上穿的盔甲,江霜寒却不会不认识,她在北地待了几个月,最熟悉的除了北地的荒漠黄沙和远飞的孤雁,就是士兵们的这身盔甲。
“是大将军的人。”江霜寒解释道,却没因为这一句话放松。
红玉想到那日在宫门口见到的大将军,与江霜寒一样,同样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皇上虽然对江霜寒总没有好脸,可好歹没有真正伤及过江霜寒,宫里人都觉得皇上对新晋的江美人毫无感情,可红玉却不这样觉得,若真的半点儿感情都没有,又何必次次来看江霜寒的冷脸,每次都被气得半死,还压根不死心。
大将军行事悖逆,不顾规矩。他不说话时就够吓人的了,如今带兵入宫,还不知道是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若真是大将军叫江霜寒过去,还不知道大大将军要做出何等疯狂之事。
江霜寒应了之后便由将士带路往外走,两人出了芳华宫才彻底明白过来大将军为何敢带兵进宫,如霜殿内好似平安无事,出了芳华宫才明白,整个宫殿早已经被数倍兵力保卫了起来。
眼下的这么一点儿士兵还不及外面的十中之一。
红玉见状目中大骇,这分明是宫变才会有的情况,她此刻看着前面带路的士兵的目光也变了,只觉得那人便是送她们上路的断头刀。
历朝历代,宫中有变,先帝的妃嫔宫人一概不会被留下来,眼下大将军分明是已经入主皇宫。这便迫不及待将江霜寒召过去了,只怕是要报江霜寒投身皇上之耻。
红玉越想越担心,看着江霜寒背影的目光就越焦急。
江霜寒自然能感受到身边宫人的焦虑,她只当是对薛烬的惧怕,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就连大将军府的下人见了薛烬也瑟瑟发抖,更不必说这些受传言影响更广的宫人了。
两人到了章明宫,这里更是重兵把守,到了门口的时候,红玉便被拦下了。
江霜寒自己一个人走进去,章明宫是皇上的宫殿,平日里门口也会有人看守,可绝对不是门口站着的这些带着刀的士兵。
她一路跟着前面的将士往里走,路上本无心观看周围的环境,可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章明宫是空的。
江霜寒从未来过章明宫,可却从未在后宫之中见过这样冷清的一个殿宇,前前后后连一个宫人也看不见,正同她来路上一样,四下是生气盎然地春景,抽绿芽的植物也莫名泛着一种死寂的感觉。
太静了。
章台殿阶下留着几滴未干的血迹,突兀而隐晦,顺着长阶往下全是湿漉漉的暗色石板,分不清楚那新沾的是何物。
带路的将士见江霜寒表情不对,正欲将她带到另一边,却又见江霜寒毫无反应地走了过去,好像并不介意那块儿没擦干净的地一样。
将士只得闭紧了嘴,接着带路。
江霜寒从殿外进来的时候,里头是空空的一片,宫殿内是其他宫难以及得上的气派,此时里面也是一片安静。江霜寒往里走了两步,身后的门便被人关上了。
她往后看了一眼,正是刚才给自己带路的将士。
江霜寒再往里面看去,她没有心思多打量房间内的陈设,只在抬头之时,看见了远远坐于高位之上的薛烬,他懒散地靠在华贵的宝座之上,脸上阴郁着,正皱眉垂目朝她的方向看,眼神里面是江霜寒看不懂的情绪。
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往前走了两步,逐渐看清楚了薛烬。
薛烬此时身上穿着的一如在北地时候的银盔,面色不善,眼下积压着长久的疲倦,许是刚睡醒,眼中的锋利还带了点儿迷茫。
“走近点儿。”薛烬微哑的声音传了过来,相比较方才没有骨头一般靠在椅背上稍微坐直了点。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那位置上离开,江霜寒知道这意味着方才她一路上看到的,猜测的,都是真的。不知是猜测成真对江霜寒感受的影响,还是薛烬此时太过冰冷,江霜寒总觉得他看着比从前更威严,也更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霜寒又往前走了两步。
薛烬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一直注视之后她,好像想要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看进眼里。
“皇上呢?”江霜寒开口说了见到薛烬之后的第一句话。
薛烬撑在椅子上的那条胳膊收了回去,他身子往前倾了点,眉毛皱得更深了:“你在说什么?”
江霜寒能感受到,薛烬动怒了,他这句话里面的危险气息让任何一个人听到了都毫不怀疑再多说一句话薛烬会掐死她。但江霜寒又问了一遍:“皇上呢?”
薛烬没回答江霜寒的问题,反而是目光落在江霜寒的身上,似乎对她的装扮极其感兴趣,上下看了好些遍,最后又将目光落在江霜寒的发饰上,沉吟半晌。
就在江霜寒打算再问他一遍的时候,薛烬叫了外面的一个人进来,是方才的将士,薛烬同那人说话的时候特意放低了声音,江霜寒听不见,只能通过表情判断,大约是关于赵易珣的事情。
将士在薛烬说完话之后便退下了。
薛烬又重新将目光转到江霜寒的身上,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江霜寒。一开始江霜寒还能自然处之,等发觉薛烬是真的没什么话要同自己说的时候,江霜寒已经开始疑惑了。
薛烬突然开了口:“这么关心他?”
一路所见在目,江霜寒怎会不关心。若她的猜测是真,薛烬这便是谋逆,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名!落到文人耳中要口诛笔伐、遗臭万年的反贼!
江霜寒点了点头。
薛烬站起了身,他从台阶上一阶一阶地走了下来,步子不快,却带着某种情绪,周围的气氛都沉重了下来,连远处的烛火都跟着一起明灭,如同两人此刻的心跳。
最后薛烬只是走下来台阶,没再往江霜寒的方向走,他扯唇笑了一声:“难怪他说,你们如今两情相悦。”
江霜寒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谁,随后才反应过来,薛烬说的是赵易珣。联想到两人之间紧张的关系,赵易珣为了气薛烬故意言之也有可能。最后她才想到,她没有同薛烬解释的必要。
两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之中。
外头脚步声响起,是方才那个将士,得了薛烬允许进来之后,又凑到薛烬耳边低声汇报着什么。
两人方才说话之时,江霜寒看不太出来薛烬的表情变化。他和从前不大一样,就像方才分明已经动怒了,却只是静静地盯着江霜寒看了许久。
但此时不同,江霜寒能清楚地看到薛烬的挑了挑眉毛,眼中的情绪变了变,不过这种变化很微小,很快就归于平静。
薛烬同将士说了什么,那将士竟明目张胆地转头看了一眼江霜寒,又很快转了回去,低头应下了。
他转头得太快,江霜寒没来得及看清楚将士眼中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外头便又有一人捧着盒子进来了。
江霜寒疑惑地看着进来的小太监,又看了一眼薛烬,薛烬走到太监跟前,抬手打开了那个盒子,低头看了一眼,这才转头看向江霜寒。
不等江霜寒反应过来,薛烬便直接提着里面的东西扔到了江霜寒脚下,声音嘲讽:“你不是要找他吗?这就是了,好好看看。”
他的后几个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此时的江霜寒已经注意不到他的语气变化了,她惊恐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血淋淋的人头,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撞到画屏。
她见过尸体,见过鲜血和残肢,但是这个沾着血的脑袋是赵易珣,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江霜寒觉得自己几乎喘不上来气,连视线都是散开的。
江霜寒寻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定住了一点心神往薛烬那边看过去,她呼了一大口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嘴唇微微颤抖。
“大逆不道?”薛烬浅笑着回应,“这几句话听过太多次了。甚至……”
甚至还想过这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很快扭头转向一边:“以后你在这皇宫里自由了。”
江霜寒此时还处在巨大的恐惧与震惊当中,未能听得进去薛烬说的这一句话,也没有来得及回刺薛烬一句,在皇宫里算什么自由。
她有意识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人搀扶着她要带她离开这里。江霜寒茫无目的地被人带着路离开了那个沾满血的宫殿,脑海中全是薛烬满手鲜血,目光狠戾的模样。
江霜寒脑海中莫名就想起来薛烬养的那只夜月狼。
其实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她在心里道。即便是从出如霜殿开始便看到了各种证明,可这样荒悖的事情,她的第一反应还是不敢相信。薛烬竟会如此明目张胆地篡位。
他是疯了吗?纵然从前很多人都说薛烬很疯,还有说他很早就得了疯病,可在这件事情上,江霜寒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薛烬。这才是此时亲眼目睹之后的冲击如此之大的原因。
血淋淋的真相就在眼前,江霜寒觉得自己其实从来没有认识过薛烬。
江霜寒不知道,在她刚出殿门没多久的时候,殿内方才凶狠的逆臣痛苦地按着自己的脑袋倒地。
冯管家慌忙地叫人传唤太医,整个大殿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