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刘墩子倒也没再继续跟寒……
刘墩子倒也没再继续跟寒远说下去,毕竟人家和凌晨都结婚了。小时候那些事情,想一想,没必要抓着不放。
凌晨把那句“也没见你拦着万絮喝酒”给翻来覆去想,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因为真的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高中的时候,太多不确定,有时候就会觉得,寒远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寒远拿着酒杯,以茶代酒,跟饭桌上的同学们说着闲话。
一顿饭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大家都是老同学,聚在一起不是让你糟心的,事业啊人比人气死人的东西,基本上不怎么谈。也没有小说里写的那样,聚个餐、勾心斗角、把过去感情史现在感情经历全给你扒出来鞭笞一遍。
凌晨闷头吃,寒远给她夹她喜欢的菜。
刘墩子喝得有些高,坐在旁边可以算得上是寒远的发小一男生、也是醉醺醺。酒到愁肠,几个男生敲着筷子唱了两三首歌,曲不着调,引得一片笑骂声。
“寒哥……”刘墩子凑到寒远面前来,眼睛都迷离了。
寒远拿着茶水,跟他碰了一下杯子。
刘墩子:“寒哥现在出息了!”
“机长啊!”
“牛逼!”
旁边喝开了的郑左易一巴掌拍在刘墩子肩膀上,
“咱寒哥啥时候不出息?”
刘墩子:“对对对!”
“当年高中那会儿,寒哥就厉害!”
“年年成绩挂在那一楼大厅的前十名荣誉榜上!可厉害了!每天上学放学,一对女生就围着寒哥的照片啊,嗷嗷叫!我到现在就还记得那群女生趴咱班门口来看寒远的!”
“你他妈是不知道,有一会我在路上碰见一女的,好像是……7班那个大眼睛齐刘海的小美妞,在七班好多人追呢!”
“她忽然在路边喊住我,我特么当时刚撒完尿,妈的吓了一大跳。那女的还戳戳我的肩膀,卧槽用那娇滴滴的声音跟我说——”
“‘刘、刘同学……’。”
“妈了个几把!卧槽咱班都多少年没人称呼我为‘刘同学’了!给我整那个刺激的啊!”
“我问她啥事儿,人生宛若被一束光照耀,感觉前途一片光明……结果——哎你们知道吗!那女的突然从袖子里伸出一盒巧克力,红着脸。”
“我特么当时还以为春天来了,那巧克力是给我的,受宠若惊心脏都快跳出来,就这表情——”
刘墩子做了个跳起来受到惊吓的模样。
一桌人哈哈大笑,寒远也跟着微微一笑。刘墩子见氛围很好,继续道,
“结果!那女的突然羞涩地跟我说——”
“‘刘同学,那个,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帮忙、帮忙把这个巧克力,给、给,”,”
“‘给你们班的、寒远啊……’。”
“……”
“我勒个大鸡儿!你们能想象到当时我啥感受吗!春天来了树都开花了,我特么真的以为那小美女是来看上我的!艹!寒哥你说你!我干嘛要跟你是哥们儿啊!我跟你站在一起,那绝逼就是给寒哥当陪衬的——”
“别别别——墩子!你可别给自己抬高身价了!”
“陪衬都得找郑左易那样,你这样放在古代、那是皇帝旁边的太监。”
“我勒个操——”
“哈哈哈。”
“……”
酒桌上的男人们喝开了,敞开胸怀,什么下/流的话都能说的出来。大家笑完这一阵儿,一个个突然静了静,低头清醒着脸,
像是在寻找、等待着下一个话题。
凌晨还想吃一个黄金玉米烙,但是桌上就剩下最后一只了,十六个人,两盘,本来是一人一块的,但因为这个玉米烙是甜的,男的都不太吃甜,
以至于十六块玉米烙,凌晨一个人就吃了七八块。
她将筷子抵在瓷盘前,眼巴巴看着那金灿灿的玉米烙。寒远忽然低了低头,贴了过来,轻轻问道,
“想吃什么?”
凌晨咬了一下筷子,
小声回答他,
“……”
“能不能、能不能……”
“想吃玉米烙……”
凌晨还是懂一些饭桌上的规矩的。
寒远看了眼那仅剩一块的黄金烙,把手放在她腰后,微微拍了一下,
然后转动饭桌的玻璃转盘,
在众目睽睽下,
把那盘玉米烙转到了他所在的面前。
用筷子,给凌晨夹了过来。
饭桌上的人都看到了,都在往他们这边瞅,这个举动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刘墩子眼睛都有些直,对面举办这场聚餐的初中班长,忽然头一低,轻轻笑了一下,
“这寒哥也真是够疼嫂子的了……”
“那必须的——”刘墩子应和道,“别的不说,高中那会儿,寒哥跟凌晨前后位,我去,那段时间寒哥就天天趴在座位上,哄老婆!我们喊他下课去小卖部,他都不去,就在教室里蹲着,凌晨去哪儿他眼睛看到哪儿……”
“……”
班长抬起头来,看了凌晨一眼,
“嫂子在哪儿高就?”
凌晨一愣,到嘴边的玉米烙掉下来半块。
她想都没想,下意识道,
“现在在澳大读研……”
班长:“快毕业了吧?”
凌晨:“没,我工作两年才读的研,今年刚研一。”
班长:“那挺好,学海无涯。”
“读的什么专业啊?”
一群人聚一起,多多少少也会关心一下现如今的状况。
凌晨回答道,
“DS,Data Science,数据科学、大数据方面的专业。”
“然后小专业是教学分析。”
“教学分析……”班长摸了摸酒杯边缘,
“学教育的啊?”
凌晨一点头,
“以前当老师的。”
班长:“怪不得。”
班长笑了笑,转头跟寒远聊,端起酒杯对了一下杯壁,
“挺好的。”
“现在当老师好,有寒暑假、福利绩效什么的都不错!”
“寒远你爸不之前就在教体局?退了吗?怪不得你家里愿意你这么早就结婚了!要是找个干其他乱七八糟行业的,不稳定,估摸着你家里也不会同意吧……”
“咱班那谁,当初天天跟你争第一第二的那个男生,忘了叫什么了,读大学那会儿谈了个自媒体专业的,非得干摄影。然后那男生把女孩往家里领的时候,他家里就是死活不同意,嫌那女的没有个正经的工作!自媒体太不稳定了!后来那俩也就掰了……嫂子当老师就很好,寒哥你又赚钱,家里也不缺老师那点儿工资,当老师稳定、还有俩寒暑假的……”
“……”
……
晚上十点,饭局结束。
几个喝醉了的,该叫代驾叫代驾,该打出租的打出租。
刘墩子跟了另一个没喝酒的男生的车,上车前,他还抱着车门,跟寒远唠嗑,
“寒哥,凌晨……”
大概是真的喝迷糊了,刘墩子一个没守住嘴,叽里呱啦说了起来,
“万絮、万絮你还记得吧?”
已经爬上了副驾驶的凌晨,叩着安全带的手指,瞬间顿住。
寒远有点儿要关门的意思,
但刘墩子却扳住寒远的车门,
一定要说,不吐不痛快,像是憋在心里很多年,
一字一句道,
“我们以前真的觉得你应该是对万絮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想法的。”
“真的。”
“那个时候,万絮对你的喜欢……”
“寒哥你可能不记得了,就是高二有一回,咱班和九班一起上合堂,阶梯教室,随便坐,”
“你非得坐在、坐在那谁……啊对!就你高一喜欢那女孩的前面。”
“然后那一节课,你非得回头看那女的七八十来遍。”
“那次万絮和我坐在一起,万絮就趴在桌子上啊,一边看你、一边掉眼泪。”
“我就问她,‘那你还继续追寒远么?’,”
“万絮怎么说着来着,哦!对!,她把抽纸都给哭没了,我还专门去找人借的纸。然后万絮哭完了,就红着眼,哭得断断续续,嗓子都乌拉乌拉。”
“她说——‘追,因为我喜欢他。’。”
“‘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喜欢他是我的事情,我愿意对他好。’。”
“‘暗恋本来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我不求他也喜欢上我,但我希望我能是陪他最长久的一个女生。’。”
“‘希望将来寒远想起我、哪怕我俩到最后都没有结果,他都能想起曾经有一个女生,爱他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希望我对他的陪伴,能让他回忆高中时代,能记住我是特别多那个……’。”
“‘一直陪着他,可能,他能稍稍记得我的一点儿好吧。’。”
“……”
刘墩子:“我那个时候,第一次感觉到,特么一个女人要是爱惨了一个男人,真的是掏心掏肺的付出。”
“万絮她学习很好吧,她家里一直希望她考上海,她父亲好像在上海有认识的人……反正去了就会有相应的照顾。”
“我也是高三时候听我妈说的,好像有几次利利找家长会谈,找万絮的妈妈。万絮她妈就愁的啊,说万絮不知道怎么了,铁了心要往北京考。”
“还非得要考北航,你们飞行学院不招女生,她一个女孩子考航院,就、怎么说呢,也很好,但家长就想不明白。”
“唉……她当年是真的喜欢你,喜欢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很心疼她。寒哥你真的没有对万絮动过一丁点儿的心思啊?怎么说呢,我感觉就是块石头也都得给捂热了。咱哥几个儿就这一件事,觉得寒哥你做的太绝了。高一那个凌晨到底有什么好的啊,你跟凌晨不就那三个月的前后位?凌晨后来对你又是啥态度,万絮陪了你三年啊!哦对!嫂子对不起啊!我都忘了!妈的脑子喝懵了!凌晨凌晨——我擦,你俩他妈都结婚了……妈呀凌晨你别生气,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
“……”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酒后失态,刘墩子也不再继续往下说了,给寒远抱拳做了个“对不住”,然后就推了推车门,往要坐的车歪歪拉拉走去。寒远“砰!”的一声合上车门,淡淡地看了眼凌晨。
凌晨还在盯着刘墩子远去的身影看,呆呆的,整个身子挺直了,随着刘墩子往前走,脖子下意识转动。
寒远把火点燃,手放在挡上,问,
“回家?”
凌晨迟疑地点了点脑袋,
“嗯……嗯。”
……
*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一路无言。
车厢音响里依旧放着来时的歌,汪苏泷的《不分手的恋爱》,对于汪苏泷,凌晨一直停留在高中高一那年的夏天。
绿色的爬山虎,高三空了的教室,一排排陈旧的桌子,和浓浓的青霉味道。
那个时候她跟寒远冷战到见了面都要掉头走,就是有那么一次的月考,她被分到了寒远对面的考场。
她依旧记得,那是一个阴沉沉的雨天,楼外常青藤上吧嗒吧嗒落着雨水。
下午考完一场,凌晨出去透透气,她站在黑压压的楼道里,大理石地板倒映着对面白茫茫一片的窗户外景,
她吹着湿漉漉的风,仰起头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眼睛那一刻,
就看到寒远跟一个男生站在一起,
站在白茫茫窗户旁,
光切了他的影子,看不到他的神情,
就看到,他在低着头,
跟他人说着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女孩的目光,
寒远忽然,稍稍抬了抬头。
那是没有任何人介/入的时刻,那是遥远的距离,四目相对,
没有什么万絮也没有什么郑珂,更没有撕逼闹翻天。
就是这样,静默地、对视着。
身后一大团雨水,“哗啦——”从房顶落下,
砸在水泥地上,
溅起一片片水花。
汪苏泷的《不分手的恋爱》,
就是混合着初夏的雨水和掉了皮蓝幽幽的课桌对面上的青苔,
肆意歌唱。
……
凌晨把整个身子都给缩进了副驾驶座子中,安全带绑着,但还是微微屈膝,
脱了厚重的雪地靴,脚趾踩着座椅垫子,
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间。
越埋越紧。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世界就已经变了,似乎大家都长大了,年少时对于梦想对于理想的执着,那个站在讲台上,激情宣誓着自己要创造更好明天的天真少年。
大学四年各种洗礼,大四那年考编考研找工作的忙碌,进入社会后一年复一年考编,一年又一年代课,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在大厂里玩命地工作,问起来时就会笑哈哈,脸上带着笑、苦往心里压,累到死赚了一大笔钱。
然后下班了,只想一个人静静倒头在床上,什么都不去想,丢了手机,什么都不要干,只是知道自己还活着,还可以呼吸,明天太阳照旧得升起,照旧得继续像个永远不可停歇的轮子,转啊转啊转啊转。
你看着银行卡上逐渐多起来的工资,却感觉不到多么的惊喜,因为这是你付出了近乎让身体承受不住的拼命,才换取而来。很快这些钱又会被用到了更多的必要且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必要的地方,然后又得继续拼命,想要更多的钱。公司给你派了新任务、你努力升了职,可除了工资高了那些一丢丢,新的压力又会新一轮向你开来。
最后不想继续拼命了,说回家考个编吧,回家稳定。说着小地方也不错也没那么不好,
结果回去之后,真的去了考编现场,
却才知道,
这些年你在外面打拼的岁月,考编也已经内卷到比高考考研还要疯批,考研生物学科102个人考100个,考编2000考一个。你又考了好多年,终于考到了一个小地方去,也结了婚,想咸鱼躺,
咸鱼也不让你咸鱼,每个地方都有各种勾心斗角领导班子。
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躺在床上,听着老公睡得呼呼,
想起来很多年前十七八,高三岁月,闷头在教室里玩了命地学,
在墙上贴满了目标学校。
原来我努力拼命、努力去做一切,
终究就是想要活成一个普通人。
……
那梦想呢?
凌晨抱着膝盖,她就是那个最另类的。班长跟她说着“当老师很好”时,她是真真切切听出来班长说的很是诚恳,大家都觉得那样就很好,稳定,不累,还可以有寒暑假,长辈们也开心,
是啊,那才是在世界眼里,
最“成功”的人生。
她暑假前已经考上了隔壁市的编制,高中的,在市区,面试也过了,虽然在个尾巴上,但也能够顺顺利利进一个很不错的中学。
亲朋好友都在祝贺,说她努力了三年终于考上了,凌晨记得面试分和总分出了的那天,她也很高兴。为了这个面试,她干脆把在实验学校的工作都给辞了,每天起早贪黑,用家里的投影仪练习着试讲,新教材六本书,她硬生生全部给啃了下来,每个课件讲五遍,就是要把肌肉记忆给练出来。
所以为什么最后放弃了编制,去读了研啊……
凌晨抬了抬头,看着正在开车的寒远。似乎对于她突然跑到澳门去读研,还花了一大笔钱交学费这件事,寒远除了刚抓她那天,在学校里当着校领导的面发了那么大顿火后,
就再也,没提起这件事过。
为了躲这有名无实的婚姻吗?
“……”
“不是的……”
凌晨抱紧了膝盖,不禁喃喃了出来,
“不是、的……”
她不是,为了躲寒远。
寒远什么都没说,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开下了高架桥。
回到家,凌晨先进了屋,寒远还在换鞋子的功夫,凌晨就踢了拖鞋,袜子都没脱,
一溜烟上了二楼。
这些日子,两个人基本上是睡在一起的,都是在寒远的三楼。二楼是之前“分居”时,凌晨睡得房间,当初寒远让凌晨睡二楼的意思是——
“二楼有书房,你要是工作,工作的太晚,更方便去休息。”
小凌同学合了门,和着衣服,直接倒在了床上。
被褥被人整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白天阳光足,应该是今天刚拿出去晒的。
暖洋洋,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家里是没有打扫卫生的阿姨的。
一切家务活都是寒远做,这个男人延续了小时候的习惯,对于一切事情都要亲自动手,也不知道在较个什么劲儿。
凌晨趴了一会儿,脑子空荡荡的,两只大眼睛睁得老大,窗帘也没拉上,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楼外三楼的阳台,
月光照耀,夜色宁静。
寒远上了三楼,站在阳台上,
用手拿着手机,在对话。
他其实是很忙的,航空公司是个圈,外人融不进去,里面的人也不出来。寒远才25岁,年纪轻轻,就开了客机。
他一直是那么的厉害。
无论高中岁月,还是毕了业后的打拼未来,他似乎总是能成为每个领域最优秀的存在,就连上次在深圳,宝安机场,碰到那个上年纪的前辈,
都在夸他——
“小寒很不错!”
“……”
所以她为什么,要答应了嫁给寒远呢?
寒远似乎是打完了电话,在阳台上靠了一会儿,然后就进入了房间,没有片刻的停留。凌晨看着他消失了的背影,双眼放大,忽然就想起了当初答应寒远求婚的场面。
那个时候她已经二十三四了,那年的考编三进三出,三次进面试三次被踢,为了考编,她还跟二中的代课领导给闹掰。那年开始的第二本漫画,她踌躇满志,以为能够再像第一本漫画那样,创造辉煌!
可是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第二本她就开启了画民国漫画之路,以为有了第一本那么庞大的粉丝基础,第二本画冷门,只要自己有一腔热血,再冷题材、也能画出来一番天地。
结果,
那么多的粉丝,在看到她画的是民国后,
有象征性支持她一下的,会给她点击个订阅。
然而更多的是纷纷离开了,给她留言,说【不喜欢民国】【真的不愿意看民国】,每天订阅量肉眼可见的少,收益一天不如一天。而上一本排在她老后面的作者,因为抓住了热点、抓住了热题材,
已经大飞、并且小有名气!
那是凌晨第一次的崩溃,凌晨记得太清楚了,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了,为什么就突然不行了!明明上一本还那么好,为什么这一本就一下子暴跌!她找了很多读者问,问这一本究竟哪儿不好看?读者们有说很好看,有说“大大加油”,有几个弃了的读者,很诚恳地跟凌晨说,
“我们真的不太接受民国……”
“我们更想看一些轻松的,豪门娱乐圈,大大你要是画暗恋或者豪门娱乐圈、再不者火葬场也行,我们都会立刻去追的!”
“……”
凌晨画不了那些吗?她真的画不了吗?她以前在lofter上画同人,因为还年轻还在上学,那些狗血火葬场她也画的游刃有余。
然而……
那不是她所热爱的,不是说热题材不好,而是她画画的初心,就是想要画她喜爱的题材。如果一个作者为了赚钱而去蹭热点画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那么她会画的很累,凌晨觉得画画是她最热爱的事业,是她守护了那么多年的梦想,她不能为了钱、做着让她连过程都会崩溃的事情。
可是坚持梦想,
实在是……太艰难了!
除了画画的过程,每天都在崩溃,一落千丈的成绩、能证明你拼搏的排名,她说她想画本心,别人就在嘲笑她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爱发电,爱发电就别顾及冷啊!
最后的最后,又开始有人问,
“明年还继续考编吗?”
你想说你要坚持画画。
——“画画,赚多少钱啊?”
你想说,我想遵从本心。
——“都二十四五岁了,还是得找个班上啊。”
“你爸妈也不容易,考编考上了他们也就放心了。”
“……”
或许有时候压着梦想的,除了功利,
还有责任。
所以那个时候,寒远坐在她对面。凌晨已经很崩溃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好,她还记得很多年前,寒远知道了她要学画画、想去白宏老师的画室那天,
对她说的,
“凌晨,”
“加油!。”
……
那天阳光很灿烂,秋日的天空都是湛蓝的。
凌晨搅拌着手里的咖啡,
抬头看着第九十九次还是第一百次,向她提出“求婚”的寒远,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寒远,”
凌晨动了动嘴,眼神中是抓住光的最后一丝力气,那近乎是在疯狂、不切实际,
“如果我这辈子都考不上编,这辈子都只能是个代课的。”
“这辈子,为了画画,什么都能做出来。”
“但我的画画、画的很冷门,真的很冷门。”
“就是一个月,画画,可能连五百块钱,都赚不到。”
“但不愿意放弃,一辈子,都想画下去。”
“你还愿意,娶这样的我吗?”
……
……
……
那时候的寒远,坐在阳光中,
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头发丝上都是,
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过了很久很久,时间流淌地很缓慢。
寒远突然将手放在桌面上,
微微一笑,
用跨越了五年岁月、依旧是她最熟悉最温和的声音,徐徐说道,
“愿意。”
……
凌晨从床上跳了下来,拉开门。
楼道里开了灯,一楼下,闪动着微弱的光。
似乎有什么很沉闷的声音,在夜色中微弱唱响,叭叭叭,像是鼓号在试音。
凌晨赤着脚,她没穿拖鞋,但是刚出门那一瞬间,却看到本该还在一楼玄关处的拖鞋,
此时此刻,正整整齐齐摆在她房间的门口。
这个瞬间就知道是谁做的了,寒远对凌晨的好是从来不会在背后里,十年前凌晨穿了新校服,问寒远好不好看,寒远就红着脸直直白白说“好看”,
十年后,她丢个拖鞋,
他就给她整整齐齐摆好。
莫名地暖心往胸口溢,凌晨穿好了拖鞋,吧唧吧唧踩着下楼。
转过过道,来到发出“叭叭叭”声音的客厅,
不远方,
只留着一盏昏黄光晕的小灯。
寒远坐在月色下,背后是那轮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会照亮江山大地的月亮。
树枝摇摆,深冬的萧瑟在白茫茫的路灯灯光中,
摇曳着风。
他挺直了身子,双腿迈开了,跨坐在柔软的沙发中,客厅茶几被收拾了一下,茶盘往下面摆,
正上方,是一个打开了的漆黑的盒子。
凌晨认识那个盒子,
许多年前,在高二的元旦晚会前,
她见过寒远正装打扮,头发向后梳,
手里,就是提着这个黑色盒。
萨克斯的盒子跟单簧管很像,都是长方形的,凌晨小时候还买过一个单簧管,凌爸爸还指望过她能成个单簧管大家,
结果什么都没成,单簧管被她丢到了家里不知道哪个角落。
寒远已经组装完了萨克斯,用专门的抹布,轻轻将黄色光亮的管身给擦拭干净。他应该是有些年没吹过了,萨克斯的铜壁上,可以看得出轻微的斑痕。
凌晨愣在了原地,不明白为什么寒远突然找出来萨克斯。高三的元旦联欢,寒远就没再上去表演任何节目。S一中不做人,高三生都不准许去看晚会。
夜色悠扬,男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
沉稳按上了萨克斯的第一个圆键。
霎那间,整个屋子里流动起了缠绵的乐声。深沉的前奏刚吹响的那一刻,凌晨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曲子。
实在是太熟悉了,那可是她高一一整年,都在疯狂听着的歌——
《暗香》。
岁月拉回8年前。
苍茫的舞台,
彷徨的雨夜。
少年身穿黑色笔挺燕尾服,
在一幕幕金光流逝的幻灯片中,
抱着萨克斯,
悠扬吹奏。
台下是人山人海,所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们,都在拿着荧光棒,甩着手,
跟随曲声,疯狂呐喊——
“寒远!”
“寒远!”
“寒远!!!”
就是那一夜,寒远一战成名,他彻底在高一高二两个年级里都出名了,
下楼跑操,去小卖部的路上,
都能听到,有人在小声讨论着他——
“元旦那天晚上高二四部八班的寒远,真的好帅啊!”
“萨克斯那么骚的乐器,居然被他吹出来纸醉迷金的感觉。啊我要死了!”
“你们谁有录像,我真的好想再看一遍,妈的学校官网居然只照了两张照片。我以前觉得沙宝亮这首歌已经老套了,呜呜呜,没想到被萨克斯吹出来,那么有感觉……”
“寒远真的太帅了太帅了!不行不行!他真的是人间妄想啊啊啊啊啊!!!”
“……”
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寒远吹的《暗香》为什么这么好听。
就连万絮、作为当时寒远第一大绯闻女友,
也都以为,寒远吹《暗香》,
是老师规规矩矩安排的。
可那个夜晚,在人群沸腾的荧光棒海里,
陈安却跟凌晨说,
“寒远吹的,是《好声音》那个版本。”
“就是当初你喜欢、但被寒远本人诟病了很久的、《中国好声音》里刘悦刘振宇唱的那个版本的。”
“凌晨,就因为你喜欢《好声音》,寒远特地问我要了mp4,让我帮他下载好声音的歌,你说你当时最喜欢梁博,他就把梁博的歌,都给听了好多遍。”
“……”
……
一曲完毕。
凌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到了沙发上,她难得没有盘腿坐在地上,
而是规规矩矩坐在沙发垫子前,
双手交叠在膝盖,
像是个小孩子,正在认真聆听老师的教诲。
寒远抱着萨克斯,仰起头来,
长长叹了一声。
然后重新低下头,目光如水,
温柔地对视着凌晨的双眼,
“晨晨。”
“那时候,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万絮。”
“……”
“高一你说你要考北京的。”
“后来我去了北京,”
“考上了飞行员。”
“可高考志愿,咱班同学去向图出来的那一刻,”
“……”
“我走过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风景,”
“飞翔过很多蔚蓝的天空。”
“……”
“夏天八月份你突然跑去澳门,我在飞国际航班,整个人都处于与外界断联的状态,”
“还在英吉利买了一枚钻戒,想着快要一周年了,你不喜欢惊喜,但总是得准备的。”
“你知道那天我下了航班,攥着戒指,往航站楼走,开开心心,”
“突然接到电话,说你去了澳门读书,然后我翻着我的微信,看到我们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月前,什么消息都没有,什么话都没留,”
“我……”
寒远的眼睛中,似乎泛出些许泪花,他说的断断续续,如果不了解过往,一定会听得一脸懵逼。
但凌晨却一愣。
她从来不知道,
寒远居然是在她去澳门不久后,
就已经知道了她跑了。
寒远:“想过好几次要去找你。”
“但感觉你是不是还是很憎恨着我,很多时候都会冒出来一些想法,那个时候高二调位,你跟迟默开开心心去换回了位置,”
“我就应该去找董利,让他不要同意,不能调!”
“……”
“凌晨,”
“你有梦想,你尽管放手去追。”
“我寒远娶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当老师工作稳定什么什么的。”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
“你的一生,我都会在后面,”
“倾力护航!”
……
……
……
*
元旦一过,凌晨就去找了董利。
刚好她见董利那天,寒远家里有点儿事情。寒远得回去一趟,于是只能把凌晨给送到一中西门。
“那晚上你几点来接我啊?”凌晨摇着爪子,在窗户口问他。
此时正值晚饭空,北方的冬天天黑的特别快,下午六点半,天就已经全黑。
西门曾经小摊盛世也不见了,只留下一家当初不是很起眼的米线店。学生们人来人往,不少学生只能选择这家米线店改善伙食,米线的门口都快被挤破了。
寒远望了望西门口的ATM机,揉了把凌晨的脑袋,
“你出来了,就给我发微信。”
凌晨:“嗯嗯!”
他俩还是决定先不把结婚这事儿跟董利坦白,当初李园结婚,因为两方都是董利的学生,董利给红包给的很大,
搞得李园和她对象一家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果然长大后很多事做起来都要考虑三分!小凌同学抓了一下包包,跟寒远说再见,
“那你路上开车慢点儿啊!”
寒远:“嗯。”
“出来前十分钟别忘了给我发微信。”
凌晨:“好的好的!”
“白白!”
……
董利教高三,S一中的三个年级,分别在单独一栋楼里。凌晨找了一圈才找到高三在哪个楼,到了楼下的时候,还给董利打了个电话。
“董老师!”凌晨蹦了三个跳,在教学楼的花坛前,尽力让所有办公室的窗户打开了就能看到她。
董利没想到凌晨这么早就来了,他打开窗户问凌晨在哪儿。
凌晨:“楼下——楼下花坛。”
董利:“啊——是不是就是那个扎个辫子、穿大红袄的?”
凌晨:???
她穿的明明是粉嫩羽绒服:)。
但凌晨还是左右扭头,
在四楼的大肚子办公室窗户上,
终于找到了董利的身影,
“老师!!!”
董利拿着手机,对她笑了一下,
“四楼!”
“上来吧——”
凌晨转身,蹦蹦跳跳跑了上去。
董利正准备去给高一年级的化学奥赛班上课,凌晨推门而入,他还有些歉意地跟凌晨点了点头,
“这……我马上就要去上课了啊。”
凌晨:“没关系没关系,要不我在校园里自己先逛逛!”
董利想了一下,突然提议道,
“想不想再去听一堂化学课?”
凌晨瞬间就回忆起八九年前的光景,当然想听了!毕业这么多年,呜呜呜,好久没有坐在讲台下的课桌上,认认真真听一堂化学课了!
“好啊好啊!”
董利笑着拿起来书,带着凌晨往一楼走。
从15届后,S一中也开始注重起来对奥赛生的培养,凌晨读书那届,奥赛生也就物理能出来一两个,
寒远就是他们那一届唯一一个奥赛金牌。
凌晨跟着董利进了一楼上课的教室门口,门口的走廊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这些学生才高一,十五六岁,
看着相当稚嫩,虽然个子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模样,
但还是太青涩了。
凌晨打量着这些小了她接近十岁的孩子,突然觉得好神奇啊,
她第一次遇见董利、遇见寒远、遇见圆圆姐的年纪,
就是这般青葱。
一眨眼,距离2012年,
真的快要过去十年了。
学生们忘记带钥匙,董利板了一下脸,
压低声音,
“谁管钥匙的?”
“今晚上有课,还忘记带钥匙?”
小孩子一个一个,都不太敢说话。
“我、我回教室拿!”其中一个男生说道。
董利指了指:“快去拿。”
已经毕业多年的凌晨好奇地感受着这既陌生又熟悉的氛围,似乎真的就是在昨天,她还跟李园刚从课间操的大广场走回来,
董利站在门口,板着脸,问她俩怎么又不跑操。
当时的凌晨和李园,就像现在这群孩子那样,大气不敢喘一口,
低着头,
互相悄悄地咬着嘴唇笑。
董利站在讲台上,操作着多媒体。多媒体还是当年凌晨他们读书时换的那一套,那个时候都说这换的最新一套可是全国中小学里最领先的高科技,
而凌晨去年在实验学校教初中的那会儿,
很多新学校里的大屏幕,
都换成了智慧什么教的黑板大屏幕连体一大面的更高科技。
时间是往前流的,总有很多很多东西,是能见证了岁月是在悄无声息、悄悄往前走。
高一的化学奥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