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课了,怕他不吭不响地翘课来看谢多余,谢浪就没跟他说谢多余生病的事儿。
只回了句刚睡醒。
然后返回微信列表找出老班的微信,他先给老班拍一张谢多余输液的手,又敲了两个字过去,请假。
老班让他好好照顾弟弟。
再返回消息列表的时候,就看见置顶在最第一位的欧臣给他回了一大串泪流满面的小表情。
提心吊胆一早上了,谢浪这会儿终于全身心地放松下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又冷又累的状态。
其实刚才还有点儿饿,但这会儿可能是已经饿过头了,所以他刚才给谢多余买软糖的时候都没能想起来给自己买个包子吃。
现在看着欧臣给他回过来的小表情,他有心想笑都只能扯着嘴角硬挤出一个不太有力气的笑。
-好好上课
-我今天不去学校
-???
-为啥没来?
-那我午饭跟谁吃啊?
-减肥吧
-操!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
-你要实在不嫌折腾中午就上我家吃饭吧
谢多余得输两个大瓶液,一中瓶液,完事儿还有个小瓶液。
输液这回事儿快不了,输多了还老想上厕所。
哥哥不理谢多余,谢多余就很悲伤地靠在哥哥怀里吃软糖,结果一袋儿软糖还没吃完,小孩儿就可怜巴巴地跟哥哥说他想上厕所。
就输这四瓶液,谢浪能来来回回地带着他上了三次厕所,不够他烦的了。
终于输完了,也差不多到中午了。
等护士过来给谢多余拔针的时候,谢浪才注意到谢多余手背上扎的是软针,护士给他拔了输液针还特意给他封好管儿,这样明天过来输液就不用重新扎针了。
但谢多余不爱用这个,他怕针,只要一想起他手背里还插着个针就老觉得手疼。
于是谢浪说,“护士,麻烦你给他把针头一块儿拔了吧。”
“这个不用拔,粘着吧,”护士以为他不知道,就说,“这样明天过来输液就不用再扎个口子了。”
“我知道,”谢浪说,“那也拔了吧,有这个我弟弟不得劲儿。”
护士瞅了眼哥儿俩,翻了个很隐晦的白眼,把谢多余手上的针头给拔了。
“哥哥.....”谢多余小心翼翼地去哄哥哥,“我没有不得劲儿。”
小孩儿不太会卷舌,照葫芦画瓢儿都画不好,好好的一个连音愣是被他分成了两个音节。
谢浪差点儿笑出来,不过忍住了,然后也没管他得不得劲儿,只冷声冷调儿地问,“肚子还疼不。”
谢多余捂着肚子感受了一下,然后一抬头笑了,“好像不疼了!”
“不疼了回家继续吃小面包,啊。”谢浪一边把小孩儿没吃完的软糖揣兜儿里,一边阴阳怪气地说。
“哥哥....”谢多余赶紧去搂哥哥的脖子,还脸贴脸地去蹭哥哥,“多余错啦,多余以后再也不敢啦,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呀。”
谢浪不搭理他了,拿着药单上药房领了三盒药就打车回家了。
私高十一点五十就放学了,欧臣放了学也没耽误,早早地叫了辆专车在校门口等着自己。
冷空气一天比一天冷,欧臣钻上车都没舍得摘掉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还搂着怀里的红围巾直打哆嗦。
再看校门口一群穿着短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女学生们,欧臣头一次觉得这学校真你妈的有病!
大冬天的还让人女孩子穿裙子!
怎么说欧臣今年也都高三了,这正义感来的属实有点儿晚了。
不仅晚,还很稀薄,没一会儿他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拿出手机就要给谢浪发消息,结果周烁的语音电话却忽然打进来了。
周烁这逼昨晚喝多了,今天愣是没起得来,硬磨着他妈给他请了个病假。
“还活着呢?”欧臣接起电话。
“操.....”周烁宿醉过的嗓子有点儿哑,听着跟变声期那会儿似的,贼难听,“你昨儿个忒不够意思啊,居然把我一个人扔那儿就走了?”
“这话怎么说的,”欧臣乐了,“你得感恩还好我提前先走了,不然你得比现在还惨。”
“滚犊子吧!”周烁扯着嗓子喊,“我还不知道你?个重色轻友的狗玩意儿!”
跟周烁一通胡扯没注意时间,等司机跟他说到了,他才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开到谢庄门口了。
扭头冲着司机说了谢谢,这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老北风拉帮结派地往他身上扑,让他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嘴措不及防地喝了口冷风,那叫一个透心凉。
“行了,我不跟你扯了,我到谢浪家了,你好好死着吧。”齁冻手的,欧臣挂完电话就把手揣兜儿里去了,然后顶着老北风往庄里走。
这会儿正是家家户户都倒腾午饭的时间,爷爷奶奶家也不例外,欧臣一进院门儿就闻见一阵特浓郁的汤味儿,香的他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爷爷奶奶!”欧臣关上院儿门冲屋里喊,“你们做啥好吃的呢!”
爷爷奶奶没应声,倒是横卧在堂屋门口的屁屁冲他叫唤了两声。
“没喊你,”欧臣啧他,“真是什么都敢应。”
屁屁又叫唤两声。
“谢浪回来啦....”听见狗叫,奶奶才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看见是欧臣,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呦,臣臣来了啊。”
“哎,”欧臣跨过屁屁的身子,冲奶奶乐乐,“奶奶做啥好吃的呢,大老远就闻见香味儿了。”
“炖老鸭汤呐,”奶奶说着就叹了口气,“这不是想着哄哄谢浪么,正跟我们生气呢。”
欧臣没八卦谢浪为啥生气,而是接着奶奶的上句话问,“谢浪没在家?”
“啊,带着多余上医院去了,”奶奶往客厅的方向走两步看看时间,很是担心地嘀咕一句,“都这个点儿了,咋还没回来啊。”
欧臣没问谢多余咋又生病了,只说,“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哎,好,”奶奶怕谢浪又生气,就没敢再给谢浪打,这会儿听见欧臣这么说,还挺迫不及待,“你打你打。”
欧臣本来还想上外边儿打的,现在看奶奶这一脸担心的,只好在他眼皮子底下拨通了谢浪的电话。
手机里的嘟嘟声响了好半天都没人接,等到自动挂断的时候,欧臣一下子就拧起了眉头。
搞什么?
我的电话也不接?
身后响起吱呀的开门声,欧臣都还没来得及转身,屁屁就先摇着尾巴跑出去了。
等他拉着一张脸转过来,就看见从院门外走进来的谢浪只穿了一套睡衣,睡衣外面儿裹着个羽绒服,羽绒服里还裹着个谢多余。
目光再往下看,光秃秃的脚踝别说穿秋裤了,这狗操的连袜子都没穿!
今天零下六度,谢浪这是在作死!
欧臣有点儿生气了,想狠狠地瞪谢浪一眼,又怕谢多余看见会多想,就没动。
“哎哟!”奶奶赶紧迎上去,满眼心疼地看着谢多余,“我们多余咋样了?医生怎么说啊?”
谢浪没吭声,也不想吭声,正气头上呢。
“奶奶....”谢多余刚喊了声奶奶就委屈的想哭,哥哥一路都没跟他说话,可把他难受坏了。
“哎,奶奶在呢乖宝。”
奶奶要伸手去帮谢多余摘口罩,结果谢浪一错身就抱着谢多余往卧室走了。
奶奶的手无措地停在半空中,看上去很是心酸。
欧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谢浪对奶奶这么没有礼貌,他心里顿时就更蹿火了,不过他没有急着跟上谢浪找他吵架,而是上前搂了搂奶奶的肩膀,笑呵呵地哄她。
“这孩子忒没礼貌了,奶奶,咱不理他,”说着搂着奶奶转了个身,往厨房去了,“走,咱看看汤炖好了没,等会儿炖好了咱不给谢浪喝,让他搬个小板凳在旁边儿看着咱喝。”
奶奶的眼角都红了,被欧臣这么一叨叨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奶奶好哄,爷爷就没那么好哄了,他炒完一盘儿小青菜,一转身就看见奶奶发红的眼角,当时就不干了,扔下锅铲子就要去找谢浪,被奶奶拉住了。
“哎呀,你找他干嘛啊?你有理啊?”
奶奶也算被爷爷宠着过来的,本来还不是多大个事儿,这会儿看见爷爷要替她出头,那点儿不是很大的事儿瞬间就被放大了十来倍,不争气的眼泪花儿直往下落。
这下爷爷彻底不干了,拨开奶奶的手就往谢浪的卧室去了,结果那一腔气呼呼的怒火只够维持到爷爷推开谢浪卧室的门,然后就彻底哑火了。
谢浪正在给谢多余贴脐贴,听见爷爷开门的动静也没往门口看。
但从爷爷的那个角度看,还是能非常清楚地看见大孙儿脸上挂满了疲惫,像是累坏了。
“爷爷....”谢多余喊了声爷爷。
“哎,”爷爷过了好半天才应一声,应完又过了好半天才说,“谢浪,你奶奶一早听说多余生病上医院了,她急的大半天都没吃东西,净琢磨晌午给你哥儿俩做啥好吃的了,你心里要有火就冲爷爷发,别冲你奶奶说狠话,多余生病她也难受呢。”
谢浪没吭声,先给谢多余的衣服拽下来,又给他盖上被子,静坐了好半天才转头看着爷爷。
“我跟奶奶说什么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却一字一句都夹带着锋利的刺,“我跟你们说什么了?你们谁听我的了么?都不听,那我跟你们还说的着么。”
裹着刺的话语非常尖锐,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没一个是好受的。
奶奶在厨房听见谢浪的这句话,哭的肩膀都开始抖动了,欧臣连忙搂着她拍了拍。
谢多余看着爷爷逐渐难过起来的脸色,就伸手去拽了拽哥哥的手,“哥哥.....”
“闭嘴!”谢浪又气又凶地把他的手塞进被窝里,“跟你说话了么!”
谢多余撇撇嘴,想哭又不敢出声,只能无声地流泪。
“谢浪....”爷爷沉默了很久才说,“对不....”
“别!”谢浪赶紧打断爷爷的话,“爷,这句话我从你儿子那儿已经听太多了,真心不想再听了,你跟奶奶疼谢多余我从来没说过什么,但谢多余这小身板儿有多娇气不用我多说你俩心里也都有数,他今天不到凌晨五点就开始喊肚子疼,到医院一查是急性肠胃炎,好在不严重,也不用动手术,输个五天的液就好了。”
“我本来不想跟你们说的,怕你们瞎担心,但我现在觉得,你们还是多担心一下比较好,这样也省的你们下次还给他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爷爷没再说什么,摇头叹气地往厨房走了。
就因为这两句话,一家人一顿午饭都没能凑齐,爷爷奶奶倒是神色如常地上了桌,就连谢多余也被谢浪交给了欧臣,让他看着谢多余多喝点儿热汤。
他没去吃。
一个早上,一个上午,现在都快一点了,谢浪别说吃东西了,他连轴转了一个上午连口热水都没喝的上。
但他这会儿就是不饿,也不想动,整个人都跟被抽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
谢浪没想冲爷爷发火的,也没怪爷爷奶奶。
但他心里就是憋了股气,这股气不是针对爷爷奶奶的,也不是针对谢余的。
至于到底是针对谁的,就连谢浪自己也说不清。
好像只要谢多余一生病,谢浪就会本能的不高兴,而这种本能又是从哪儿来的,谢浪就更说不清了。
长长地从胸腔里呼出口气,谢浪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脚步声很轻,但谢浪还是听出是谁了。
是欧臣。
欧臣手里端了一大碗冒着热气儿的老鸭汤,他都不敢走快,可怕弄撒了,就那么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跟个蜗牛爬似的。
终于爬到茶几边儿上,他微微弯下腰把汤碗放在茶几上,然后在谢浪的腿边儿坐下来。
谢浪的裤脚有点儿往上翻,那里露出一大截被冻的发红的皮肤。
欧臣搓热自己的手,去攥住谢浪的脚腕,察觉到谢浪要发力踹开他,他赶紧使了点儿力气,同时又低声说,“别动!”
谢浪很听话地没再动了,移开搭在眼皮上的胳膊,耷着眼皮看欧臣。
“我没空搭理你,你吃完饭赶紧回学校去。”
他干哑的声音里有说不清的疲倦和心烦,欧臣都能听得出来,他也不接谢浪这句话,只把装着汤的碗往这边儿拉了拉。
“我也懒得跟你吵架,你赶紧起来喝点儿热汤暖和暖和身子。”
谢浪张张嘴就要拒绝,欧臣就先他一步。
“谢浪,你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谢浪之前只是怀疑欧臣和谢多余是一个幼儿园大班儿出来的。
现在看来他还是高估欧臣了,就他现在的撒娇功力,和谢多余并肩那是不太可能的,却很像谢多余言传身教出来的,那说起软话真是怎么牵心怎么来。
谢浪这会儿就是一滩烂泥,且懒得动呢。
但因为欧臣的一句话牵了心,他还是拽着那根儿单薄的线头支起了身子。
“事儿多。”谢浪拨开他的手,把腿放下来在沙发上坐好,然后捏起勺子舀了口汤。
老鸭汤挺鲜的,应该炖了挺久了。
欧臣没反驳他,也没说话,就坐在一边儿看着他喝汤,等谢浪半敷衍半交代任务似的把一整碗汤都喝完了,欧臣才开始找他算账。
“你早上为什么不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