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告别
听完这段语音，伊文又把录音带快进了一段，确定内容到此为止之后，便关掉并收起了录音机。
“这个可怜的家伙，他还以为自己的女儿活着呢。”海豹遗憾的叹了口气。
“毕竟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山区工作……总而言之，希望他的灵魂能得到安息吧。”白熊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看上去有些忧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按照这个人的说法，避难所施工队陷入疯狂的时间，和我们逃离能源中心的时间是相同的。”伊文望着走廊上忽闪忽灭的灯光，眼里透过思索的神色：
“但是瑞瑞却先后给我们打了两次电话，并且话语里也没有遭受攻击的意思，只是透露自己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我们可不可以认为，瑞瑞当时的状况和这位父亲一样，都陷入了疯狂和理智的夹缝中。”
“可能性极高。”艾丽卡用力点头。
“那她最后的电话是什么意思？”海豹眼神的透出一丝明悟之色，表情却显得有些迷茫，似乎是不敢相信的自己判断。
“如果瑞瑞还是那个瑞瑞，她不可能不提醒我们湖水里有怪物。”白熊此时也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以一种看似平静的语气说道：
“很显然，瑞瑞已经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瑞瑞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
伊文目光扫视了一圈四周，确定这里没有更多有用的线索之后，又一次迈开步伐，走向光影闪烁的甬道走廊：“我们现在唯一能做帮她做的事，就是杀了她。”
“她一定会感激你的。”海豹欣然颔首，握紧手里的冲锋枪，跟上了他的步伐。
就在众人离开毛坯房，重新踏入走廊的时候。远处的漆黑寂静中首先是‘咔’一声轻响，然后是第二声，接着传来一声门枢滑动的闷响，最后是沉重的脚步声，他们感觉面前一股腥臭的微风吹拂过来。
砰——！
艾丽卡目光一凝，一个箭步跨到众人身前，抬手就是一发空气炮。一声剧烈的嗡鸣过后，手炮压缩的空气像是水球一样旋转着喷射而出。
狭窄空间中空气向前膨胀发出一声尖啸，伴随一连串的砰砰闷响，由近至远嵌在天花板上的灯泡砰然炸裂——旋转水球状的空气炮迎面击中两个阴影，压缩到极致的空气瞬间爆开，撞击在不明生物身体的表面上四散崩裂。带动着阴影的半个身子向后折断，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跌回去。
嘭——！
远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甬道中烟尘飞扬。
伊文悄无声息的融入烟雾，脚趾头抓地，一踩一垫，身影前倾着贴地疾行，整个人就好像是没有质量的虚影一样窜到了阴影身旁。
烟尘之中躺着两具扭曲弯折的‘女尸’，她们的头发湿淋淋地被粘液黏在身体上，本该具有五官的脸上，却没有眼睛没有眉毛没有鼻梁，只在嘴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凹陷的血洞。那个血洞里，此刻正缓缓的涌着血沫，发出类似于濒死之人喘息的诡异惨叫声。
这两具‘女尸’给伊文的感觉，就像是被某种庞大大物吞到胃袋里，消化到一半然后吐出来的人类女性一样，令人头皮发麻。
此时它们的身躯已经完全完折断了，从脊椎里流淌出淡绿色的液体来，淌在地面连成一串明亮的线。‘女尸’见伊文忽然逼近自己，张开嘴向他发出一连串尖叫，身体却是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砰——砰——！
伊文拉近距离之后抬腿就踹，右脚一踢一挑，将它们从地面上铲起身，像是皮球一样踢回了前方敞开的门洞内。
啊啊啊啊！
两具‘女尸’刚被踢入漆黑的门洞，就发出了高亢的惨叫。接着就响起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惨叫很快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不多吃彻底消失不见。
“里面似乎有更大的东西？”
伊文听到这声音没有贪功冒进，而是后背贴着甬道侧壁，将手里的电筒抛进了门洞。
骨碌碌……
手电筒落地后一阵滚动，灯泡射出的光晕也是随着一阵旋转，光芒映照抽出大量身形佝偻、半人半鱼的丑陋怪物。黑暗浑浊的空间中，这些灰黑色的怪物就像是野兽一样匍匐在地，嶙峋凸起的后背让人联想到小型假山。
此时它们张开腐烂皱皮的口器，刻意保持着无声的寂静，用一双双空洞的鱼眼凝视着走廊方向。
而手电筒的灯光似乎对这些怪物有极大威慑力，虽然没有造成实实在在的伤害，但只要稍微触及一丝光亮，它们的身体就会出现痉挛僵硬的状况。
“原来是怕光，难怪不敢踏入走廊。似乎还有点智商，抛出两个废物，是打算诱敌深入么？”伊文想到这里，立刻退到了十米开外，同时拔出高温溶解枪，对着黑漆漆的门洞就是一通扫射。
轰轰轰——！、
几道刺眼的红芒闪过之后，前方的空气似乎猛然膨胀起来，然后‘哗啦’一声巨响。
仿佛一道飓风扫过，门框连带着旁边的墙壁一起轰然碎裂，无数木屑、石片与血肉碎片在一瞬间向外膨胀，像是咆哮的长龙一般淹没了甬道。然后又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无数雪花在天空飞舞飘零。
一一一一一一
烟尘渐渐消失后，包括战车在内的所有人，都加速跑到了伊文身旁。
“里面是什么情况？”海豹一边问着，一边探头望向门洞内部。
此时此刻，门洞内完全是一处烤肉加工厂，灰蒙蒙的空间内火星四溅，到处都是焦黑的碎肉块。而在这厚厚的一层碎肉和焦炭中，还苟延残喘着几个半人半鱼的畸形怪物。实际上比起人类，它们更像是长出了四肢的鱼类，单看脑袋和上半身完全就是一条丑陋畸形的怪鱼。
嘟嘟嘟嘟——！
海豹端着冲锋枪，毫不犹豫的一阵扫射，将这些奄奄一息的怪物尽数击毙。
“进去看看。”
伊文让众人分左右翼散开，互相掩护彼此的死角，慢慢走进了门洞内的空间。
门洞内的空间非常宽敞，面积在一百米往上，里面除了焦黑的碎肉和怪物残尸以外，还伫立一座座造型恶毒扭曲的石块图腾。墙面上雕刻着大大小小、令人作呕的螺旋纹路，像是某种昆虫巨大的眼球，从遥远的异度空间窥视着此处的一切事物。
“呃呃……啊啊啊……”
就在他们摸索着前进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年轻女子痛苦的呻吟声，在黑暗中若有若无的起伏回荡。
“是你么？”
伊文听到这个声音目光一凛，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同时错步转身正对着声音的源头，毫不犹豫的抬手又是三发高温射线。
轰轰轰——！
红芒扫过之后，又是一连串的爆炸，气流、碎石、渣滓、木屑与灰尘四散飞舞，空间正南方的墙壁轰然塌陷出一个豁口。伴随着这处豁口的出现，那个年轻女子痛苦的呻吟声立刻清晰了许多。
“咕！”战车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从口袋里抽出一根荧光棒，远远丢进了声源处。
新蓝色的光芒随着荧光棒停止滚动固定下来，模糊的光照中，一个庞大而肥硕的‘怪物’呈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是一大团蠕动着的白色软肉，如同一整条巨大的肉虫，连接在一具肥硕而臃肿的女体上。女体被一具木枷似的隔板固定在半空中，肥硕的身躯上青筋遍布，并且随着呻吟的起伏不断蠕动。
她身体到尾椎为止勉强保留人形，而整个下半身就是一个纺锤形的白色肉虫，上面间隔着一环环隆起的褶皱。此时正伴随一阵阵痛苦的呻吟，不停地收缩蠕动，一个清晰凸起从腹部蔓延到了尾部。
随着那些褶皱不断地蠕动收缩，虫身的尾端像是花瓣一样缓缓绽开，向外排泄出了一颗没有五官的女性头颅。然后是脖颈、上身、臀部、双腿，很快整个身体都完全地排出了体外，落到了下方铺满菌类植物的地面上——众人眼前出生的新生儿，赫然就是伊文之前碰到的‘女尸’。
“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白熊仔细端详着那个正在分娩的怪物，从她那张肿胀不堪的脸上，依稀看出了以前的轮廓：“太可怕，那些怪物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啊。”
“你认识她？”海豹一脸懵逼。
“她就是瑞瑞。”
伊文将精神凝聚到极限，平静的举起了高温溶解枪，打算履行之前的承诺。
“这个怪物……是瑞瑞！？”
海豹诧异的等圆了眼睛，再度打量眼前的怪物，目光扫视着她的五官线条，努力还原出对方原本的容貌。结果发现这怪物面容已经崩坏的不成形状，和原先那位青春靓丽的少女简直不是一种生物。
“呃呃呃……啊啊啊啊！”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短短几秒内，瑞瑞的呻吟再度高亢起来，下体的虫身再一次剧烈蠕动，很快又分娩出了一具没有五官的女体。
就在这个时候，她抬起头，发出一记几乎肉眼可以察觉的精神波纹。某种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扭曲，就像是最冷的冰水，慢慢从众人的脚底漫到了大脑。
精神冲击。
而首当其中的人就是伊文，因为他手里举着武器，被瑞瑞识别为最危险的敌人。没有给伊文抢先攻击的时间，一股于先前恐怖幻境相同的精神冲击，就已经直刺入他的思维世界。
可惜这一次她明显失策了。
伊文先前差点找了她的道，是因为猝不及防，事先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而这一次，他早早的做好了心理准备，精神力凝聚到极其坚韧的一点，足以免疫相同规模的精神冲击。
瑞瑞一记精神冲击撞在伊文的意志屏障上，好似一头蛮牛撞上了装甲车。伊文的意识巍然不动，仿佛是一枚炽热反光的太阳高悬在识海深处，那股冰冷恶毒的意识却变得四分五裂，然后产生的反噬以十倍的速度扫了回去。
伊文举着高温溶解枪看着她，却没有扣下扳机。
“啊啊啊啊！”
而瑞瑞则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一下抱住头，疯狂地摇晃起来。但无济于事，在场所有人都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接着那怪物的脑袋都像是一个烂西瓜一样砰然炸裂。
一一一一一一
瑞瑞宣告死亡后，被拖入绝望深渊的众人很快恢复了意识。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海豹看着洞窟中瑞瑞肿胀肥硕的尸体，神色黯然的问道。
“因为它们缺乏食物吧。”
伊文从他手里接过冲锋枪，神情冷硬的像是带着一副冰雕面具，一梭子射死了两具新生的‘女尸’：“先前的脚步声，就是这些东西发出来的。我把它们踹回去之后，它们就被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吃光了。”
“吃！？”艾丽卡低下头，然后，她忍不住弯下腰呕吐了起来。
“它们吃瑞瑞生下的怪物，那么瑞瑞又吃什么？”海豹的脑筋还是没能转过弯来。
“大概就是地面上的那些东西吧。”白熊伸手指着洞窟内地面上的菌类植物，目光微微闪烁。
“这不符合常理啊，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那么弱，瑞瑞比它们强多了！”海豹回忆起刚刚的精神冲击，心有余悸的说道：“就算是同类相食，也应该是瑞瑞吃它们才对！”
“谁知道呢。”
伊文把冲锋枪还给了他，拍了拍手，然后转身走向长廊：
“你就把它们当成瑞瑞的雇佣兵吧，瑞瑞想要它们听话，就必须给它们好处。而在这种地方，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肉食了，所以事情变成这样毫不奇怪。”
“这或许是个好消息。”
白熊追上他的步伐，冷静的解释道：
“这就意味着，那些怪物也是需要食物的。但是无形都市就这么大，那些海洋生物肯定会在短时间内吃光能吃的一切，接下来它们要么自相残杀，要么从滚回头顶的那片海洋。”
第一百二十三张章 避难所
物资仓库设立在地下三层，避难所最深的位置。是一处高五米、占地三百平米左右的干燥空间，墙壁、天花板、地面都铺了一层厚厚的防水材料，内部贮藏着罐头、药品、棉花、布匹甚至于黄金。
除了这座保护措施最完善的仓库之外，地下一二层也有类似于仓库之类的规划，并且已经开始储备物资。只是由于还没来得及设防的缘故，被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毁掉了大半，基本上没留下拥有的东西。
他们六人一路探索一路清剿，将避难所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消灭了所有隐匿在黑暗中的怪物。而在成功夺回避难所之后，众人直接将物资全都搬运到了地下一层，并且把怪物的尸体集中起来全部丢到地下三层。
最后封死了这一层，任由这些残尸在黑暗的地下腐烂发臭。
在这之后，六人又检查了一下电路问题，发现大部分线路已经损毁，但是发电机没有受损并且能源充足。于是他们拆掉了那些损毁的线路，将有用的材料集合起来，恢复了部分区域的供电。
做完这些，他们集中清点了一下物资，食物除了又冷又硬的面包之外，还包括水果罐头和各式罐头食品。储备的饮用水是也有一百多桶，棉花、布料、贵金属之类的东西更是不计其数，总体而言物资还是很丰富的。
不出意外的话，支撑到他们过完剩下的四十多天绰绰有余。
一一一一一一
无心都市，地下避难所，第三十天。
这十多天以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躲在避难所好吃好喝的悠闲度日，偶尔外出看看情况。外界情况和白熊预料的差不多，肆虐陆地的海洋生物在吃完所有能吃的食物之后，开始了愈演愈烈的自相残杀。
其实也不算是自相残杀，只是回归原本的食物链而已。
在这过程中，海洋生物的数量终于开始锐减。造成锐减的原因除了食物不足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它们在陆地上无法顺利繁殖。毕竟鱼卵这种东西，在空气中太容易受破坏了，很难顺利孵化出鱼苗。
并且一旦适应了空气，海洋生物似乎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回到水里生活，因此就这样慢慢的失去了生育能力。
“又是新的一天！”
艾丽卡用匕首在墙壁上划了一道刻痕，然后数了数从前到后的刻痕，发现已经有了三十条：“今天是第三十天，没想到已经熬过生存试炼的一半了！”
“平静而又安详的十几天过去了。”
海豹擦拭着自己的冲锋枪，对着枪口吹了口气，接着突然架起武器，瞄准了一边裹着被子睡觉的白熊：“希望未来的三十天也能像现在这么安静，就算没有任何娱乐设备都无所谓，但是某人所说的大洪水可千万别降下来。”
“蠢货。”
白熊梦呓般从嘴里的迸出一句话，然后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海豹又说了一声：
“你是真的智障。”
“如果我的枪里还有子弹，直接就一梭子打死你！”海豹恨恨的放下了冲锋枪，捧起放在一旁的铁皮水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白开水。
“不知不觉已经三十天啦。”
眼魔侧脸看着墙壁上的划痕，忽然扭过头，望着坐在通风口处闭目吐息的伊文：“如果那些该死的海洋生物消失，我们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说重新回到陆地上。”
“呼……”
伊文轻轻的吐出一口清气，闻言睁开眼缝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的回答道：“我所做的一切判断，都建立在保证更高生存几率的基础上，地面比这里安全的话，我们就回到地面。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有更大的生存几率，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
“毕竟我们的任务不是拯救世界，而是活下去。”海豹放下铁皮水壶，擦拭了一下嘴边的水渍。
“所以我有个想法。”
白熊突然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坐卧在地铺上说道：
“只要等到外界的海洋生物减少一点，我们可以去都市的军用港口看看。我记得母星在这个文明阶段的时候，有一种叫做潜水艇的深海交通工具。如果这里也有潜水艇之类的设备，未来我们生存的几率又会增加不少。”
“你又有什么主意？”海豹见他突然翻身而起，自己也跟着爬出了被窝。
“我明白了。”
伊文睁开眼睛，偏头望向白熊：
“问题在于，就算能找到潜水艇，我们又能拿什么来运送它？那可是上百吨的大东西，就算这个城市还有正常的运输能力，搬运它可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需要搬运它。”
白熊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如果头顶的那片海洋坠落下来，避难所很可能承受不了那种压力，但是躲在潜水艇或许还有机会。”
“所以说，潜水艇就是新的避难所！？”艾丽卡双眼发光的望着白熊，用力拍了拍手：“这倒是个好办法！”
“各位不要太乐观了。”
海豹眼看白熊又受到了众人的拥护，忍不住站出来泼了他们一头冷水：“就算潜水艇能扛住大洪水，那也仅仅是熬过大洪水而已，在大洪水之后还有更可怕的事情。”
“给我安静点你这只臭海豹！”见他专门站出来挑刺，白熊忍不住叫骂起来。
“我只是发表自己的看法而已！难道我作为小队的一份子，连发言权都没有吗？而且我说的话有错吗？”海豹罕见的一顿抢白，把白熊呛的说不出话来，临了还得意洋洋的嘲讽了一句：
“真是小心眼。”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们俩说的都有道理，总而言之，等海洋生物再自相残杀几天，我们就去军用港口看看情况。”伊文见他们又开始斗嘴，只得站出来提前中止这场骂战。
“……”
所在角落里的战车默默扫视了众人一眼，由于依然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俘虏还是临时队员，因此一直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