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仙界
清荷池宴会之后, 中天殿中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在这里的某处寝宫之中，纯白色的纱幔层叠着垂落而下，屋中没有其他的装饰, 素净简洁的仿佛从来不曾有人住过。
倒是案桌上的花瓶里, 不知从何处摘来了几支桃花，斜斜插在青釉的长颈瓶中，给这屋子里添了几分生气。
这时, 那纱幔之后一直安静睡在床上的身影却是动了一下，然后仿佛被惊醒一般的突然坐了起来。
这是哪儿？
这是隰华在睁开眼之后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疑问。
他此时的记忆还停留在宴会上的那壶酒......
隰华忍不住扶了下自己的额头。谁能想的到在这种众仙参与的宴会上, 竟然会拿能醉倒神仙的酒来给他们喝？
隰华看着四周垂下的帘幔——是谁把他带到这儿来的？
隰华隐约记得他在喝醉的时候好像看见帝君了。
难不成是帝君将自己带回了寝宫不成？
隰华为自己这种不着边际的猜测也是感觉有些好笑。
喝醉了的时候，谁知道到底是看见谁了？
隰华觉得自己大概是迷障了，指不定是把哪个倒霉的仙人给认错了呢。
隰华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在这段时间里, 周围一点声响都没有，也没人过来, 也没人说话。
隰华掀开身上的被子刚想要下去。
这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外面伸了进来，掀起了层叠的纱幔。
绣着暗金云纹的袍角华丽庄重, 随之而来的是清冷浅淡的木质幽香。
隰华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似乎, 他之前记得的那些并不是臆想出的幻觉, 更不是认错了人。
而是真的，真的碰见帝君了......
那么自己现在所待的是什么地方也就几乎可以确定......
隰华电光火石般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旋即就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醒了？”
重明此时已经走到了隰华的床边, 微微俯身, 只是有些不满隰华躲闪的目光，但是想着毕竟回来之后见面没多久，或许对方只是一时之间还没习惯，脸上那点冷意才消融下去。
他刚想要伸手去将隰华睡的有些凌乱的发丝理一下, 又觉得这样的动作似乎过于亲昵爱宠了些，很容易让对方恃宠而骄，倒时候若是天天缠着自己，那就不太好了。
如今毕竟是在仙界，他作为中天之主，整日同人黏黏糊糊的似乎不大好看。
重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却又回忆起隰华喝醉了挂在自己身上，小猫儿一样乱嗅的时候，唇边下意识便溢出一点浅淡的微笑。
隰华此时撑在床上的手纠结的抓着床下的被褥，他想过很多次回来之后和帝君见面的场景。
但是绝对不包括现在这样！
隰华垂着头，自然也就不知道帝君此时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对方的声音似乎还是那般冷冷清清的。
重明说完这话之后，其实还挺期待隰华下一步的动作的。
譬如说，会不会扑到自己的怀里，亦或者是软声朝着自己撒娇——
虽然有些不成体统，但是对方是隰华的话，便是小小的纵容一下，也是无妨的。
这位中天之主站直了身体，神色未动，心情却是肉眼可见的愉快起来。
只是这样欣喜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因为重明发现隰华好像过于安静了一些，到现在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讲，至于那些他想象中可能出现的画面更是一个都没有。
重明缓缓皱起了眉，有些不解。
两人这时候的距离是比较近的，隰华正半坐在床上，而重明则是站在床边。
从这个角度看去，那乌发掩映下露出的半截瓷白后颈就这么映入了重明的眼帘。
有一种近乎勾人的美丽。
重明在心中暗自评价道。
他捏了捏手心，极力忍耐住想要触摸的冲动。
而就在重明想着自己是不是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只见隰华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淡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
喊道：“帝君。”
重明的目光落在那片唇瓣上，唇色是三月初春里桃花初开时一样漂亮柔和的淡粉，形状很好——记忆之中，他曾经无数次亲吻过这张唇瓣，闭着眼都能准确的描绘出对方的唇形。
“还请帝君回避片刻，容我......容下仙穿好衣物。”
隰华死死揉捏着被褥，顶着帝君意味不明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完了这句话。
现在两人这样的位置也实在是太奇怪了一点，隰华在这样的情况下完全没办法正常的思考，只能想着先赶紧摆脱此时的尴尬处境。
而且他也迫切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去让他好好回忆一下，自己喝醉了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还有，当时到底是怎么碰上帝君的？
总不可能短短几天的功夫对方就一下子改变心意了？
隰华还真不怎么敢确定。
“你在怕我？”
如果说重明一开始的语气还有些不确定的话，那么说到最后已经几乎是肯定的了。他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隰华此时刻意的恭敬和疏远......
为什么？
喝醉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历劫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帝君威仪深重......”
“隰华！”
重明有些恼怒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他甚至都怀疑隰华是不是故意在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气自己。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然而隰华沉默了半晌，只是抬了下眼，而后轻轻道：“那您是想要听什么呢？”
重明真的有点生气了，只是在生气的同时，心中却又陡然生出几丝不受掌控的慌乱害怕。
——至少，“不要用敬语，”重明的语气低了下来，他有些想要去扶住隰华的肩膀，又怕吓到对方，只好将手指紧紧攥在掌心。
他向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但是却在发现隰华可能想要疏远自己的一瞬间慌了心神。
毕竟他之前所有的淡定自若，都只是因为清楚了隰华对自己的心意之后的。
他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在乎隰华一些。
重明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再次被拉近，
他低声道：“你我之间，不需要用敬语。”
帝君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隰华所没想到的。
隰华不禁有些诧异的抬眸，目光直直撞进了一双仿佛深不见底的墨色瞳仁之中。
这样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让隰华一下便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你，都还记得吗？”
隰华在问出这句话后便忍不住将心提了起来，历劫仙人归位之后，前尘便是记得，大多数人也并不会在意。
但是隰华想问的显然不是真的记不记得这件，他想对方也是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重明定定的看着隰华，在一片近乎死寂一般安静的氛围里，终于缓声道：“记得。”
“玄度？”
“我是。”
“陆回舟？”
“我是。”
“谢明斐？”
“我是。”
“林梵清。”
“我是。”
“沈渊言。”
“我是。”
隰华说到最后，已经是有些哽咽起来，泪意潮水一般的涌到眼眶之中，他狠狠擦了一下快要掉落的眼泪，然后道：“骗人。”
帝君怎么可能还会是他们？
不可能的。
重明沉默着蹲下身，半跪在隰华的面前。
这一次他终于伸出手抚上了隰华的头顶，叹息了一声。
“隰华，我是他们，他们也是我。你只需知道，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
重明极为轻柔的用指腹拭去了隰华眼角的泪痕，卸去了一身作为中天之主时的威仪冷漠，只剩下近乎让人沉溺其中的温柔。
“我回来的时候还受伤了。”
隰华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像是无理取闹，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你都没来看我。”
重明的心感觉像是被什么叮了一下，有丝丝缕缕的疼。
他认真的对上隰华还带着水意的眼眸，“是我不好。”
毕竟那个时候，重明自己也还在处于不知道怎么对待此前事情的一个阶段之中，并且错误的估计了自己对于隰华的感情。
现在重明回想起来，只有心疼和自责。
丹药就算再贵重稀少，也是死物，而隰华所受的伤，说起来都和因他而起的。
“嗯。”
隰华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有些别扭的转过眼。
他是怨过对方不假，但是此时对方这么一本正经的承认下来，隰华反而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没有谁规定历劫归位之后的仙人还要记得这些。
记得是意外之喜。
不记得不在意才是大多数会遇到的情况。
隰华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但是重明却没有给他太多思索的时间。
额上传来温软的触感，一触极离，却已经足以让隰华猛地睁大了眼睛。
虽然凡世的时候，他和......已经有过很多亲密的接触，但是这毕竟是不一样的。
要知道此时他和帝君两人，可都是真身。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之中，重明抵住了隰华的额头，神色认真道：“隰华，现在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