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破戒的圣僧
“你身上, 被方才那妖狐蹭上了脂粉味。”
玄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出了他的那串佛珠，放在手心缓慢的捻动着。
一旁明亮的烛火映在玄度半敛的眸子中，清越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说这话的时候, 玄度的指尖一直紧紧捏着手中的珠串。
他尽量用一种仿佛很随意一般的语气提了起来, 却又怕隰华觉得自己是在多管闲事。
一想到隰华方才被那狐妖挽着胳膊，挨着那么近。甚至因此身上还沾染了这么浓重的脂粉味......
佛珠上突然闪过一道金光，指尖传来的刺痛将玄度从那种近乎有些魔怔中的状态拉了回来。
他有些恍然的意识到, 自己刚刚竟然差一点因为这个事情生了心魔。
玄度侧眼朝隰华看去。
对方好像也有些烦恼自己身上沾染的脂粉味，正有些嫌弃的皱了下眉头。
“是呀, 也不知那狐妖是朝自己身上扑了多少的香粉，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有这么浓的气味。”
玄度此时却是又突然想起，两人落在湖水中的时候。
那时候两人离的很近，彼此的身体几乎是紧紧的贴在一起。
那时候自己恍惚闻见了一股极为清幽的香味, 有些像是某种花的香气，又仿佛是水畔边生出的青萍和苦艾——
“那我先去洗一下。”
玄度听见隰华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自己便马马虎虎应了一声。
玄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对方身上的气息记得这么清楚。
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喜好用各种名贵香料的达官贵人们，那些衣服鞋袜每日都要用熏香薰过了才肯上身, 而且很好的掌握着用量, 并不会让人觉得闻起来过于的浓郁憋闷。
可是隰华身上的味道, 却不像是来自于任何一种香料，更像是自己本身就带出来的气息。
旁边的隔间内似乎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玄度的身体蓦然一僵。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佛珠，阖上了双眼。
良久之后, 这位檀山寺内的得道高僧, 于这一室烛光下，闭目颔首，缓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
隰华洗完出来之后，发现玄度还坐在那里闭目打坐。
没有惊扰对方, 隰华自己静悄悄的走到一旁，坐下来之后，先是使了个小法术把头发给弄干。
大晚上的，隰华也就不去再束起来了，而是任由其就这么披散在肩头。
这时候猛的空闲下来，隰华便开始找系统算账了。
‘说说吧。’
系统讨好的在隰华的手心蹭了蹭，圆滚滚的身体看起来又萌又可爱。
‘就是，我这里之前还有那么一点点剩余的能量，我之前见您......’
对于系统的讨好卖萌，隰华直接无视了过去。他看着缩在自己手心的小团子，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这个身体大概能用多长时间？’
系统支支吾吾道：‘因为能量也不是很多，所以也就能撑个几天吧......’
‘几天？’
隰华的面色有点冷，‘就几天的时间你也敢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私自做主？’
隰华那双看起来略有些慵懒的凤眸微眯起来，他意味不明的盯着瑟瑟发抖的系统看了一会，才道：‘没有下次。’
见隰华这次没有责怪自己，系统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它放心的又跳到了隰华的肩膀上蹲着，捣蒜一般的点头应下来。
玄度在隰华进来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了。
对方沐浴过后，洗去了那股有些浓郁艳俗的脂粉味，身上原本的那道清幽的气息便重新变得明显起来。
隰华朝自己看了一眼。
隰华走过去了。
隰华没有和自己说话。
隰华坐下来了。
隰华......
房间内很安静。
玄度手中转动着的佛珠在对方走进门的那一刻便已经停了下来。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全副的心神都好似商量好了一般，不由自主的落到对方的身上去。
玄度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定力原来可以这样差。
“你不去洗洗休息吗？”
隰华那边和系统说完话后，又看了眼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玄度，不由便问了一句。
屋内烛影摇曳，玄度却仍是没有睁开眼。
他盘腿坐着，只合掌道：“道友先休息吧。”
顿了下，玄度又轻声补充道：“贫僧今夜在此打坐即可。”
隰华不由看了玄度一眼，嘴唇嗫嚅着动了下。
他坐在床边楞了会儿，心中却是蓦然又回想了很多之前的事情。
‘他们’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人。
而自己现在，又到底在干什么呢？
......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着实是有点多了，隰华睡在床上很快就感到了困意。
长夜烛明，玄度在对方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缓之后，才终于睁开了眼。
他看向床上那个已经熟睡的身影，内心似乎挣扎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去。
隰华睡觉的时候侧躺着，一只手臂放在外面拥着被子，衣袖有些卷到了上面，露出半截莹白的臂膀。
对方的腕骨很细，有一种轻易便可以将其折断的纤细脆弱之感。
玄度有一瞬间，看着对方空空的手腕和十指，总觉得这上面似乎缺了些什么。
这样趁人熟睡之时行窥探之事，对于玄度来说已经是极为的不可思议了。
但是玄度站在对方的床边，却仍旧迟迟没有离开。
那串佛珠已经又重新缠绕回了腕间。
‘他的眉头，为什么是皱着的呢？’
玄度在心中想着，然后便仿佛有些受到蛊惑一般想要伸手替对方抚平眉间的那道皱痕。
从见面开始，隰华的心中似乎就藏着很多的事情。
尤其是看向自己的时候。
像是跨越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玄度一开始以为隰华是妖，可是后来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
毕竟隰华的身上并没有一丝的妖魔之气，所用术法也极为的清正平和。
可是隰华，分明也不是人。
玄度从来没有遇见过现在这种情况，非人非妖非魔。
可是自己的感觉是不会出错的。
对方分明，就是自己一直以来要等的那个人。
他们在很久之前好像有过一个约定，他说会来找自己。
玄度本来都要以为这些只不过是自己年幼之时的一些幻想，谁知竟有一天，全都突然实现了。
佛家讲前世今生，因果轮回。
自己和这位隰华道友，是否也是有着所谓的前世缘分呢？
若是真有的话，那么自己前世，和这位隰华道友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玄度不知道。
亦不敢去想，不敢知道。
在快要触及隰华眉心的时候，玄度的手猛然停住。
而后指尖一点一点慢慢收拢，握回了掌心。
灯火从背后映出了玄度的影子，正好斜斜落在了隰华的身上。
玄度的目光中柔和宁静，却又带着一丝极为隐忍的克制。
他知道，自己已经逾矩了。
可是玄度仍然不可避免的开始希冀，这个夜晚长一些，再长一些。
或许是因为身在妖域，或许是因为受到了那妖异紫月的影响。
或许是......
总之，玄度今晚已经做了许多在外的时候绝不会做出的事情。
亦是生出了许多在外的时候绝对不敢有的妄念。
他在自己的心中反复的念着那个名字，像是在诵着什么极为深奥的经文一般。
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隰华，可是自己的所执的虚妄吗？
......
隰华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的很沉，中间竟是一次都没有醒过来过。
他下意识的将手朝身旁搭去，然后翻了个身。
只是落空的感觉很快让隰华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头脑快速清醒过来。
他坐起了身，然后朝之前玄度坐着的地方看过去。
房间内没有人。
隰华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对方昨晚不会又自己跑出去了吧？
不会不会，这里可是妖域，玄度还不至于这么的不知道轻重。
只是隰华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赶紧穿好了衣服准备出去找一下。
也是凑巧，在隰华想要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好有人想要推门进来。
门内外的人都沉默了一下。
隰华打开了门，玄度正端着一个盘子在站在门外。
没等隰华开口询问，玄度便解释道：“贫僧......我想着道友差不多这时候也该醒了，便去拿了些吃食过来。”
隰华站在一旁，看着玄度将盘中的饭菜放在桌上，“你......”
隰华看着对方，很想说点什么，比如说不需要做这些事情，比如说，不要轻易就对一个人这么好。
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之间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隰华想，对方总是这样，每一世，在自己觉得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人的时候，却又突然的表现出一些让自己熟悉的地方。
“玄度。”
玄度被这样直呼自己的法号也并不恼，而是眉目温和的回看过去，像是十分认真的在听着。
隰华看着对方澄澈空明的清隽眉眼，轻声问道：“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