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酒杯(1 / 1)

薄荷等等我 uin 3266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31章 酒杯

  东东父亲与贺薄文说了两句话, 他便就近坐在最后一排观礼。

  乔阿绷直背坐着,旁边的小迪不时一两句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声音停下了。

  他发现自己没有?也许都认不出了吧。

  走了吗?

  仪式结束, 大家要去用餐。

  乔阿借起身用余光扫一眼, 瞄到贺薄文就坐在后侧方,假装没认出, 拉上小迪就要走。

  “阿礼。”

  心口又一紧。

  小迪先回的头,看到坐在身后贺薄文, 瞠目结舌地拉了乔阿一下:“贺叔叔。”

  再装就没意思了,乔阿转过身来, 一脸淡定,跟着叫:“贺叔叔。”

  浑身的生疏和怨念都聚集在这声轻飘飘的称呼上。

  贺薄文站了起来,身高的绝对压制叫小迪不自觉退后一步。只见他穿着黑色西裤, 白衬衫上还打了个领带,今天最高气温三十五度, 也不知道他热不热。

  没有“好久不见”、“长大了”、“更漂亮了”等俗气的重逢语, 贺薄文微提下嘴角,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先去吃饭吧。”

  乔阿也不跟他寒暄,一个字都没再说,绕出长椅, 冷漠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同小迪去用餐。

  长辈和小辈被安排在不同地点,长辈们在大厅的各个包厢内,而年轻人是露天的花园长桌, 中西餐混合,还有各种口味的果汁与鸡尾酒。

  东东对吃向来有研究,选得食物都很合年轻人胃口, 卖相也赞。小迪不停夸他品味好,可乔阿在旁边心不在焉地慢悠悠吞咽,明明都是喜欢的食物,却味如嚼蜡,食不甘味。

  她满脑子都是贺薄文那张说亲切又有点凉薄的脸,像修了仙似的,样貌、身材一点变化都没有,唯一就是梳了个大背头,看上去更帅了。

  可恶!

  乔阿一叉子用力插进虾仁里,把旁边的小迪吓一惊:“你干嘛?”

  她气呼呼地戳起虾塞入口中,不想再谈论关于那个老男人的只言片语。可小迪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怎么感觉贺叔叔越来越年轻了。”

  乔阿冷笑一声:“三十七的人,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年轻什么。”

  “……”小迪瞧她这一脸不爽的样,却笑了,“你这叫恨之切,爱之深,叔叔虐我千百遍,我待”

  乔阿蹙眉看她,小迪没说完,拍了自己嘴巴两下:“呸呸呸,我嘴欠。”

  乔阿继续扎虾,把它大卸八块。

  小迪本想跟她来一番感情辅导,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把自己的冰淇淋给她:“吃点凉的,消消火。”

  是有点火,破天气,头顶都快热冒烟了。乔阿一勺下去,半碗没了。

  还没完全咽下,新人过来敬酒,招呼一遍后,东东绕到乔阿身后,对她说:“李叔叔叫你去一趟。”

  “哪个李叔叔?”

  “就之前老跟你爸还有我爸打保龄球那个,李宽。”

  乔阿毫无印象,和乔桢关系近的叔叔太多了,打保龄球的、高尔夫的、排球篮球羽毛球的……似乎都长得差不多,时隔多年,她更加分辨不出姓名。都是一个圈子,大多互相认识,今天见了好几个熟脸,硬是记不起来,躲了过去,可既然人家点名叫了,又不好不去。

  房间在108,长廊末端的一个高级包厢。

  乔阿站门口杵了会,等送菜服务员过来才跟着进去,怕区分不出各位叔叔而尴尬,大声喊了句:“叔叔们好!”

  这一声够嘹亮,所有人的目光聚了过来。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胖男人站了起来:“阿礼来了,快来坐。”

  因为桌子很大,十几人宽宽松松,乔阿朝最外侧的空位走过去,服务员刚要上座椅,右边的瘦高个叔叔说:“阿礼坐老贺旁边去,给他倒倒酒,难得聚聚,喝个酒推三阻四的,还喝起茶来。”

  “……”乔阿扫过去,见贺薄文坐在里面,闲散地微弓背,右手搭在桌面上,袖扣被解开,卷了两道,露出紧实的小臂。他手里握一只小小的茶杯,此刻正淡淡看着自己。

  乔阿移开目光,默默到他旁边坐下。

  白头发叔叔说:“好久没见阿礼了,得有四五年了吧,长成大姑娘了,头发怎么还沾了块蓝色?”

  这人姓牛,乔阿有些印象,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就有半头白发,小时候不懂事,还老趴在身后拔他头发玩,她回:“牛叔叔,不是沾的颜色,染了一撮。”

  白头叔叔:“染的颜色啊,还是黑头发好看,尽量少染发,对身体不好,不要觉得年纪小没事。”

  黑框眼镜叔叔说:“老刘,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年轻,新潮,我们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大眼叔叔:“现在跟孩子提健康啊,没用。我家那个成天烫头染头,弄得跟个狮子一样。”

  这帮老爷们唠叨起来,小辈是甭想插话了。

  乔阿默默听着,一直微笑点头,什么话都尽数收下。

  不一会儿,话题又回到她身上,

  白头叔叔:“阿礼比以前文静不少,小时候老乔带出来,那是又能跳又能唱,闹腾得不行,小嘴甜的,比我们还会说。”

  吴叔叔:“听我家小蕊提过,是在北大上学吧?”

  乔阿答:“对。”

  “阿礼小时候学习就好,随言蕙,聪明。”厚嘴叔叔喝多了,感慨起来,“要是老乔和言蕙还在多好。”

  金框眼镜叔叔推了下眼镜,脸沉下来:“提这个干什么。”

  他们不知道乔阿离开贺家很久了,又有人说:“也是小贺后期培养得好。”

  贺薄文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喝茶,闻此才开口:“是她自己努力。”

  “还谦虚上了。”白头叔叔说:“阿礼,以后得好好报答你贺叔叔啊,还不敬他一杯。薄文,她这杯酒你可不能不喝。”

  乔阿拿起面前的酒倒上一杯,站起身,敬的却不是贺薄文:“这些年没和各位叔叔联络,早几年学业忙,现在在外地读书又很少回来,趁此机会我敬各位叔叔,希望以后能多”

  “欸,阿礼,”黑框眼镜叔打断她,“不带这么敬酒的,敬长辈得一个个来。”

  小眼叔叔说:“小孩哪懂酒桌上的事,来来来一起走一个。”

  黑框眼镜叔说:“就是给个提醒,我们几个倒无所谓,在外面可得注意。”

  乔阿没顺台阶下,道了个歉,转向白头叔叔,他应该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且坐在最里侧中间位置:“牛叔叔,我先敬您,祝您健健康康,事业顺利,还有,保证您下回再见我一定满头黑发。”

  白头叔叔乐了,受下她这杯:“好好好,也祝你在名校大展宏图,前程锦绣。”

  “谢谢叔叔。”

  挨个顺下来,一杯接一杯,乔阿喝得实在,也不知道留个底,一酒杯仰头就倒得干干净净。

  到第六位,乔阿一时没想起来他姓什么,借着倒酒空隙苦想。正走神,一只手搭过来,压下酒瓶。

  她低头看去,只见五指修长,指甲打理得平整又干净,宽大的手面上青筋微微凸起,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与触感。

  “她酒量不好,”贺薄文把酒瓶拿过来,给自己倒上,“我替她干了。”

  因为用的高水杯,半瓶酒倒尽也没能满,他抬了下手,对场上各位道:“小孩子,别认真。”

  “看看,这就护上了,”李叔叔给他面子,率先提杯,“差不多得了,来来来,一起喝。”

  其他人相继举杯。

  乔阿侧目,偷偷瞥一眼身旁的男人。只见他微仰下巴,喉结一下下滚动,真的把小半瓶酒一口气全喝了。

  她很想说:我能喝,你不用这样,慢一点,这样伤胃。

  话噎在喉咙,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贺薄文在众人的起哄与劝声中饮尽酒水,稳稳放下酒杯。他没有丁点表情变化,也没看乔阿,淡淡笑了下,与对面的老赵说:“你得负责给我找代驾。”

  乔阿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了,耳边全是他平稳、深沉,又带了点酒后的慵懒、极富磁性的声线。

  过去三年,明明早就忘了,明明前两天还信誓旦旦地跟小迪说:来呗,怕他啊?可一见面,那种久远而熟悉的感觉却瞬间涌了上来。

  她紧握酒杯,如坐针毡,却还得保持笑容。

  坚持了几分钟,告别叔叔们离开包厢。关上门的那一刻,沸腾的血液逐渐平静下来,她垂首立着,深深吸了口气,出去找朋友们。

  ……

  桌上那一面后,乔阿今晚都没再见到贺薄文。

  东东安排了车送她和小迪回去。回到酒店,人还有点恍惚,她瘫在床上,硬是告诉自己:只是喝多了,意志薄弱,再加上受发小婚礼感染,所以才多愁善感些。

  不就是挡了个酒,换个男同学、男生朋友,或者任何一个熟悉的人都可能会这样做。

  他怕自己喝多了撒酒疯丢人,仅此而已。

  乔阿给自己做了一通心理辅导,却还不得安宁,她出去跑了两圈,出一身汗,随意进路边一家清吧,点了杯鸡尾酒。

  正烦闷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到她对面,乔阿无奈地笑起来:“怎么哪都有你?”

  陈力根也惊讶:“我就说那么像,果然是你啊大作家。”

  “不敢当。”

  “这就叫缘分,”他敞开手臂,“这家店我开的,怎样?”

  “装潢不错。”

  “我还没女朋友。”

  “我怎么记得上个月你还在朋友圈甜甜蜜蜜呢?”

  “分了呗,”陈力根叹口气,“正失恋呢。”

  “不行啊根哥。”

  “是不太行,这不是等你来救赎我。”

  乔阿笑着抿口酒:“滚蛋。”

  “三年不见,变了啊。”

  “是不是更好看了?”

  “不好看,”他坏笑起来,“才怪。”

  “还这么油腻,你能不能与时俱进点,别用这么老的套路。”

  “那你来教教我怎么不油腻呗,让我也升华下。”

  “能不能好好聊天?”

  “行行行,不逗你了,大作家,送我本书。”

  “不送,自己买去,给我冲销量。”

  “得,有你这话,明天就去买个百十本。”

  “那不用,得给我读者留点。”乔阿拿杯子点了下桌,“不喝一杯吗老朋友?”

  ……

  乔阿酒量好很多,放在从前早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可现在一点醉意都没有,清醒地往酒店去。

  晚上没吃好,她有点饿,等会回去还得写稿,胃里没东西可撑不住。于是进了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拿一盒面泡上。

  看着冒热气的面条,不禁又陷入回忆。多年前的某一夜晚,她也曾拉贺薄文进过这样一家店,吃上这么一碗热腾腾的面。

  那是她正式暗恋的第一天。

  乔阿发了会愣,掏出手机,找出贺薄文的微信。两人已经半年没联系了,历史消息就那么枯燥的几条,上次说话还是过年的时候,彼此都应付性地发了条“新年快乐”。

  再上次,是“中秋快乐”。

  再上次,又是春节。

  贺薄文的头像是全白色,同他这个人很搭配,干净地不容亵渎。

  乔阿点进他的朋友圈看看,最新一条还是二月份发的有关新乐园信息。她和晚文经常聊天,知道贺薄文在伦敦待了一年就回国了,可他从未找过自己,就连客气下让她回东城一趟都没有过。两次春节回来探望老人,也没见到他。

  他大概也很怕自己吧,怕麻烦,怕纠缠,怕人言可畏。

  乔阿退出去,发了两张今日婚礼的照片,短短一分钟,十几个人点赞。

  她放下手机,开始吃泡面。

  等一下。

  刚才匆匆扫一眼,贺薄文的朋友圈背景图好像换了。

  乔阿又打开手机点进去,没想到手残,点了他的头像两下。

  只见一行小字出现在最下方:

  【我拍了拍“死薄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