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说这是宁堰的玩宠,可他心里清楚,宁堰这种人不屑于养这种小玩意儿。
这孩子刚才缩在昏暗的马车里,没有让他看见全貌的时候还好,方才他一将这孩子抱进怀里,才发现这简根本不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该有的身量体重。
那小身板上根本就没有肉,触手全是坚硬的骨头,小脸瘦得都快没了,身上也全是各种各样的黢黑伤痕,像是染上什么疫病之后痊愈时留下来的伤疤。
霍忱自然不会以为这是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乞丐。
定北王是什么身份,好端端地身边怎会带个乞丐,定是有什么说不得的隐情。
宁堰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走吧,进去再说。”
霍忱迟疑片刻,抱宁折出了马车,跟在宁堰身后走进王府。
冬日里,定北王府墙头落满积雪,荒枯的树干上挂着晶莹的冰锥,往下一滴一滴落着冰水。
“肃宁县瘟疫之事,霍小将军可曾听闻?”
两人走在寂静的王府小道上,宁堰突然出声问霍忱。
霍忱点头,“早朝时陛下还问过此事,据平南王所说,瘟疫已经平息下来了。”
他拍了拍怀里宁折的后背,转头看向宁堰:“和这孩子有关系?”
宁堰瞥了正在霍忱怀里当鹌鹑的宁折一眼,声音淡淡,“肃宁县整座县城都已经死绝了,他是唯一一个活口。”
“什么!?”
霍忱狠狠一震。
宁折生怕他过度惊讶之下把自己甩出去,连忙勾紧了他脖子。
“怎么可能,今早平南王还说......”
“偏远山间小镇,不会有人特意去查证消息,瘟疫蔓延时朝廷派下来的赈粮根本就没有运到肃宁县。”
宁堰目光冷沉,“霍将军,你说是谁封锁了消息,这些粮食又去了哪里?”
霍忱脸色不好,可以说冷到了极点,“肃宁县是平南王辖地。”
宁堰不置可否。
“王爷,臣或许要先行一步。”霍忱停下了脚步。
“将军是要去查证此事?”
霍忱没说话,冷峻的面孔上结着寒霜,显然是要彻查的意思。
“本王看将军还是罢手吧。”
宁堰神色平淡,“霍氏功高盖主,已经引得朝中众臣猜忌不已,倘若再插手此事,恐惹人非议。”
“这一点,王爷不也是一样。”
“不,本王和你不一样。”
宁堰声音冷静,身上散发着一种掌控天下的尊贵沉稳气息,“皇上再不满本王,他也不敢向本王动手。”
霍忱一时无言。
宁堰说的没错。
陛下是依附宁堰而生,绝不敢轻易朝他动手,可他霍家却是依陛下上而生,一旦陛下因此事生怒,遭殃的就是他霍氏一族。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不能不在乎霍家生死荣辱。
那么,要让他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么多百姓惨死,却袖手旁观么。
霍忱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宁折见他不说话,轻轻抬起眸,觑了他一眼。
宁堰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转过头来看着他。
宁折没管他,小心翼翼直起身体,用脸颊轻轻蹭了蹭霍忱线条完美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盯着他。
将军,别不开心。
霍忱回过神,看着他,“你说我要不要管这件事?”
宁折摇了摇头。
“你也不希望我管?”
宁折勾住他脖子,乖巧点头。
从前霍忱教导他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过正直,见不得丝毫冤屈命案。
宁折经常被他按头逼着清查各种陈年冤案。
可冤案既然是冤案,就注定存在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有心掩盖的事实,都被他一一翻出来,那些人能坐得住才见鬼了,纷纷上奏折在宁折跟前说霍忱各种坏话,陷害谗言各种手段样样不落。
久而久之,皇帝也就对霍忱越来越忌惮,嫉恨累积得愈来愈多,一朝爆发,便是震惊朝野的霍氏灭门惨案。
宁折不希望再见到霍忱疯魔的样子。
也不想再下一次那样的命令。
所以他对霍忱摇头,不想让他管这件事。
霍忱满腹心事地离开了王府。
月色清寒朦胧,夜空乌云密布,不见星辰。
晚上宁堰坐在榻边看着宁折睡觉的时候,问了他一句,“虽然你不说话,可是本王能感觉得出来,你很讨厌本王,却喜欢霍将军。”
“为什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主人,我们逃吧
61号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从他在主系统的资料库里下载的生平资料来看,霍忱和宁堰二人都曾对宁折犯下过不可原谅之罪孽。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宁折对宁堰的恶感,远远比对霍忱要多。
但资料上却分明显示着,宁折和宁堰的亲密度极高,甚至比和67号的亲密度还要高。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他现在对宁堰如此生疏?
【和你有什么关系,做好你自己的事。】
面对61号饶有兴致的询问,宁折只冷冷吐出一句颇有67号风格的回答。
但这样敷衍和逃避的态度,却没能打消61号的兴致,反而让他更加兴味盎然。
狩猎的过程中,最重要的,便是熟悉猎物的习性和心理。
61号有的是耐心观察这个被他盯上的新猎物,他扶了扶眼镜框,勾唇道:【没关系,迟早有一天我会知道。】
而那一天,便将是你的末日。
宁折也冷笑,【你最好能活到那一天。】
他目光转回来,落在榻前威压深重的男人身上。
“告诉本王,为什么?”
宁堰还在执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倾身逼近宁折,如墨一般深沉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
借着明亮清冷的月光,宁折能看见他眼底浮沉的不解和困惑,眸光带着天生的威慑和冷酷,却仍旧是温和的,并没有以后在面对宁折时的那种阴厉的暴戾残忍。
宁堰这个人,对待弱者,一向不吝赐予自己温柔的一面,就比方曾经的宁折,便得到了他足够的青睐。
很可惜,成为小皇帝以后的宁折,是他眼中的生死大敌,不曾享受过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柔。
宁折心里叹息一声,面上却无助地眨眨眼,露出一幅茫然无措的表情,恐惧地看向宁堰,身体微不可查地向床榻里缩了缩。
宁堰动作一滞,“你怕我?”
宁折不说话,身体蜷缩起来,摇着头不停后退。
宁堰神色微暗,看了他许久,眸光深幽深得恍如窗外沉沉夜色,叫人看不清楚。
“是本王唐突了。”
宁堰薄唇轻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站起身来,将被褥往宁折身上拉了拉,淡淡道:“夜里冷,记得盖好,不要踢被子。”
宁折这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小孩子,脸上瘦得只剩了骨头,尖尖的下巴,瑟瑟发抖的唇,一双漆黑乌溜的大眼占了大半张脸。
他瘦弱的手指紧紧攥着宁堰扔给他的被褥,仰着苍白的小脸,战战兢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