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将门(下)◎
“这小屁孩针对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毛病兮兮。”
燕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困倦地仰靠在木椅上,抖了抖长腿,眯起眸子没精打采地看着擂台。
楚婳若有所思地收回看着容昀的目光。
燕三双臂交叉抱着后脑勺,眸子微微睁开了些,目光犀利,嗓音沉沉,“对了,劝你一句。少掺和叶蓁和容昀的事情。叶蓁现下,起码现下,不会去陪那娇贵的小世子玩什么情爱嬉戏的。”
楚婳鲜少见到如此严肃的燕三,不由怔了怔,喃喃问:“那、容世子是怎么、倾心于叶姐姐的?”
“大抵是容昀离家出走被山贼绑架那次,叶蓁路过救了他吧。”
燕三缓缓闭上眸子,养神小憩,语气却是肃着,“叶蓁跟寻常女子不同,想要站在她身边,现在的容昀不行,他太幼稚。不管是年龄上,还是心智上,都不适合。”
一旁,赵四也点了点头。“老大的家世坎坷,叶家如今只剩她一人,她肩上的责任太过重大。将门之后的职责,不求功名只求太平,如今收复九州迫在眉睫,她所背负的使命就要完成了,即便我们想让她安度此刻,怕是她也不肯的。”
楚婳见叶蓁的两位战友都这般态度,便知自己不合适再问。
赵四看向擂台,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低叹道:“当时俺和老大还是霍家新兵,赵字营被前朝谢氏排除御敌,数百里荒漠戈壁,半个营的将士几乎殒命,而她一个人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却坚持了下来。俺当时就想,这姑娘的身影真真是孤傲,脊背是真的硬。”
楚婳心头一震,看向擂台。
操练场擂鼓鸣金,一众霍家兵簇拥在擂台周围振臂欢呼,而台上女子的脊背挺直,静而冷,立在那里,宛若一杆伫立在天壁与地石之间的红缨箭枪,带着天生骄傲和衿骨。
叶蓁脸庞线条冷峻,神情平静,眉睫轻扬,薄唇微抿。那双眸子明亮沉稳,是寻常女子没有的坚定和执着。
叶蓁柔韧极好,腿功一绝,长腿侧踢横扫,在空中划出凌厉优美的弧度,翻身之时高马尾发丝洒脱飞扬。
午后阳光照在擂台上,诠释着一种动与静的结合之美。
楚婳仿佛真的看见了。
茫茫荒漠戈壁之中,女将军带着士兵们突出重围,但等待她的却是无尽颓靡的黄沙,一片雾霭尘土尽染长空。
来时行军之路早已被风沙覆盖,将士们的尸骨一个又一个地掩埋于黄土之下,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在万里沙漠之上,走在生死之边界,脊背挺直,不曾低头。
世间有这样一类女子,她可能不于风花雪月里风情万种,也不在深闺宅院中相夫教子,亦不是高门望族的大家闺秀。
她平日里内敛淡漠、理智沉静,在战场上睥睨刀箭,甚至于烽烟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散发野性的光与影。
可凡尘世俗不能否认,也必须承认,这是一个时代里一种女子的独特魅力。
她缨抢破阵,侠骨柔情,与乱世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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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武结束,将士们群情激昂,操练场锣鼓喧天。
岳知和叶蓁躺各自在擂台两边,迎着烈日喘息。
台下震耳欲聋的助威声还在耳畔剧烈地回响着。
许是太阳太过热烈,令叶蓁难得恍惚了一下。
她从小背负着叶家的荣耀。
叶家不谈男女,只论将才,只讲家国。
她的父叔,她的兄长,她的长姐,她的姑母,皆是保家卫国的将士。
姑母叶澜萱更是大魏第一青年女将。
而她是姑母的接班人。
从她五岁参军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将军小姐了,她背负着叶家的责任与荣耀,背负着圣上的安危与信任。
十六年前朝堂政变,将门叶家败于政敌首辅滕家,先皇逝去,由皇弟谢枭登基,昏君谢氏借滕家之手收回叶家的兵权,并将叶家满门打入牢狱之中。
不是流放,是满门抄斩,无论男女老少,都必须死。
那时叶蓁年仅七岁,跟着父叔一同被关进天牢,谢氏要最先问斩叶家嫡系一脉。
她的姑母也曾持.枪纵马,英姿飒爽,身为京城第一将帅之才被很多人敬仰,最终却还是于凡尘沦陷、沉溺男女情爱,于宗族寺庙里请罪自废武功,受牢狱陷害之灾。
武学全废,天之骄女陨落。
而叶蓁不能那样。
父亲不准,叶家不许。而她自己,更不允。
叶蓁进入霍家军后深受将士们的爱戴。
霍家青年三将燕三、赵四、岳知都十分信任她。
这些人对她赞不绝口,敬爱有加。
但是,也不缺京城洛阳贵女夫人们贬低她。
好好的女子,去当什么兵啊。
难怪二十好几了都嫁不出去。
舞刀弄枪的,以后谁敢要她。
那些人对她鄙夷不屑,看不上眼。
她两耳不闻凡尘语,于世间沉沉浮浮。
前朝皇都城破那天,天际小雨淅淅沥沥。
叶蓁徒步持剑走在尸横遍野的铜锣大街上,淡漠地看了一眼灰蒙蒙的长空。
她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灼烧炙热的愤恨激动、或是报仇雪恨后的无力释怀。
心底平静,无波无澜。
叶家无后,嫡传血脉仅剩叶蓁。
她孤身一人,叶家即她,她即叶家。
原来她早已将叶家的责任与荣耀融于本身,而不再是当作肩上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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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一刻,霍家青年四将打擂比武结束。
操练场上只剩下小部分擂台还未切磋比试完吗,其他擂台的霍家兵则前往营帐,整顿休息,养精蓄锐准备继续午后未时五刻的打擂比武。
燕三午睡了两刻后,打着个哈欠,从营帐里出来,忽觉肚子饿了,便在林中小道摘沙棘果子吃。
他摘了一布袋的鲜艳沙棘果,边采边吃,酸甜解渴。
但燕三没想到正好迎面偶遇了蔡婷婷和她的贴身丫鬟。
他停下脚步,单手背拉着布袋,神情复杂,“你这里来作甚?”
蔡婷婷柔柔福身,道:“给父亲送些膳食。”
蔡校尉今日也在操练场军营中,蔡婷婷便趁着午休带着丫鬟来送饭菜,顺道在操练场四周的花园散步。
燕三摆摆手,有些不耐烦:“既然送完了,那就赶紧走吧,女人别来军营晃悠。”
蔡婷婷用团扇掩住嘴角的笑,细声细语地问:“那燕首领是没有将叶蓁副将当女人了吗?”
燕三眸色一厉。
蔡婷婷好似很会看脸色,连忙道:“妾身不过是开了句玩笑话罢了,燕首领不必当真。”
她眉间弯得轻慢,不知是真的打趣,还是在讥诮。
燕三冷声道:“我并不觉得好笑。”
蔡婷婷闻言依旧柔和一笑,打发了丫鬟,“你先下去吧,去外门那儿等我。”
燕三见状,皱起了眉,“你有事?”
蔡婷婷见丫鬟走远,这才抬眸看向他,轻轻出声道:“妾身若是无事,就不能找你了?”
燕三抿了抿唇,“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蔡婷婷转了转团扇,眼里含泪,“燕首领当真这般无情?你这半年来为何无缘无故地疏远妾身?明明从前还是妾身无话不说的蓝颜知己。”
燕三深吸了一口,“蔡小姐,现下就你我两人,在我面前就不必装了。”
蔡婷婷表情微僵,随即又恢复了自若得体的微笑,“燕首领这话是何意?妾身怎么听不懂呢?”
燕三垂下眼,握紧了拳头,直呼其名道:“蔡婷婷,你不该利用我。”
蔡婷婷闻言,面色瞬间一白。
她眸光飘忽不定,沉默良久,试探地开口:“你……都知道了?”
燕三眼里闪过怒意,压低着嗓音,煞气十足,“蔡婷婷,你觉得我是那种傻不啦叽的莽夫?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玩得那些小把戏?”
蔡婷婷被少年的戾气吓得不由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你何时发现的?”
燕三咬紧牙,手心攥得发白,“姑苏时,你与我书信,想从我那里打听到少将军身边是否有女人缠着,我回复你写得那些信,提到过刘颖不知天高地厚想让霍家和苏南联姻,还有宋秀才的女儿曾送少将军荷包的事情。”
蔡婷婷目光微闪。
燕三深吸一口气,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切齿道:“但我没有料到你竟会拿这件事设了出一箭双雕的好计。”
刘颖郡主与戏子私奔一事,便是蔡婷婷差人告诉宋秀才的。而以宋秀才那迂腐的性子,定会将刘颖的事情大肆宣扬。而后蔡婷婷又将宋秀才女儿送荷包的事情告知刘颖,导致了宋家满门被刘颖那个疯子屠灭。
当宋氏被除掉后,刘颖也会跟着历阳王的战败而消失,如此一石二鸟,一举灭掉所有靠近霍时洲的女子,蔡婷婷玩得一手好计。
这件事不仅是引起宋家和刘颖的矛盾,也间接导致了宋家小姐引诱刘颖绑架胁迫杨土豆,用杨二娘威逼楚婳,令燕字营十七队暗卫受困。
毕竟人质在手,无人敢用暗器或羽箭等远程攻击的兵器,轻举妄动。
“在姑苏配合你行动的小厮,如今就在我手里。”燕三心底被巨大的失落搅动,眼里闪过沉痛,质问道:“蔡婷婷,你为何要除掉那些与你不曾见过一面的陌生女孩?”
即便刘颖和宋依妮自食恶果,可杨土豆毕竟无辜,那孩子才十岁。
燕三犹记得他九岁那年,前朝谢氏昏君不顾百姓死活,一场流瘟疫卷皇城,洛阳贫民窟里的孤儿都染上了病,没有人管他这半死不活小混混,官兵抬着他们这些染了瘟疫之人的身体,扔进去尸坟山和死人作陪。最后是蔡婷婷拦下了官兵,救下了他,给了他一顿饭吃,告诉他去霍家参军。
后来他进了霍家做小兵,而蔡婷婷又是蔡校尉之女,两人便渐渐相熟相知。
燕三看到蔡婷婷对霍二公子的爱慕与关心,她每次都会托人去送给霍二公子东西,天冷了增添衣服,天热了送清茶。
蔡婷婷性子柔弱,在蔡家是是没人疼爱的庶女,蔡校尉对她不关心,是以他对这个脆弱无依的恩人一向是同情又怜惜,更是佩服她的用情专一。
后来燕三被霍时洲选中进了燕字营,开始近身霍时洲。
他也曾想过在主上跟前引荐蔡婷婷,但她担心他刚在主上身前办事,未立稳脚跟,不让他开口提此事了。
再后来,燕三跟着霍时洲闯南走北,与蔡婷婷鲜少见面,两人便开始书信来往。
虽然他书信从不聊霍家正事,但在信中,一些他在主上身边发生的无关琐事,他无意间便会告诉蔡婷婷一点。
燕三眉心拧了起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从小是孤儿,是混子。
她给他饭吃,告诉他霍家正在招兵,他将她视为救命恩人。
他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跟主上学了练字后,总算会写了。他的字很丑,却还是努力练字地和她书信交流,他将她视为知己。
却不曾想过,原来她不厌其烦鼓励他安慰他,只是在利用他窃取霍家的情报。
燕三猛然掐住蔡婷婷的脖子,危险地眯起眼,“你想对霍家做什么?想对少将军做什么?”
蔡婷婷被这强大的力量冲击后退靠在树上,尖叫声扼在了喉间。
她克制住惊恐,垂下眼,脑中飞速运转。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眼下的劣势,也懂得利用自己的弱势。
燕三对霍时洲忠心耿耿,在他如此暴怒的情况下,她绝对不能说对霍时洲有害处的言语。
如此想着,蔡婷婷迅速做出应对计策。
她再次抬眸时,眼里浮出凄凉,簌簌落泪,“妾身只是不想少将军身边出现那么多的女人,这样会挡了妾身的路。妾身这是一时糊涂啊……”
燕三不知她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下颚线冷冷地紧绷着,皱眉细细打量着她。
蔡婷婷脖子通红,呼吸渐渐困难,她缓缓放下团扇,眼底爬上了一层痛苦。
燕三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掌心里下意识松了松。
蔡婷婷胸脯上下起伏,艰难的呼吸着,嘶哑道:“我对你和少将军,都是真心的……”
燕三沉默不语,面上染着煞气,“真心?利用之心,也配谈真心?”
他嗤笑一声,哑声开口了,“关于青梅之事……洛阳城内的谣言便是你散播的吧?让众人以为少将军和你是青梅竹马。其实你儿时从来没见过少将军,更不是他的青梅,你只是一直在骗我,你只是和霍云书大公子有些交情罢了。”
“大公子当年辅助少将军课业,两人同住一个庭院。你送东西从来只报霍公子,却不说是哪一位霍公子。其实最后你送得那些东西都送到了大公子的手上。大公子为人温和善良,因顾及着姑娘家的颜面,不会当众拒绝过姑娘家的,只会在日落后叫人原封不动地将那些东西送回姑娘府中。这样,你送的东西看起来似乎都被霍二公子收了,而在外人看来,你造谣的言论似乎也就成立了,真是一出好计谋!连我都被蒙在鼓里多年啊!”
“你仗着少将军当年被仇恨蒙蔽两耳不闻世俗言论,你仗着当年霍家流言蜚语漫天,你就钻空子,在京城造谣他多年。“
“洞察人心,极擅钻空,机关算尽。”燕三一鼓劲说了那么多的话,额角青筋暴突,眼底失望透顶,嘴角一抹对自己的自嘲,“蔡小姐,我这么多年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蔡婷婷面色大变,眼里五颜六色的变换多彩,似是颜料打翻,震惊又恐慌。
怪不得她总有些奇怪,既然燕三从宋氏父女死亡的事情开始便察觉她的古怪,对她有了怀疑,那快一年前的信了,霍家攻下苏南后回到洛阳,燕三应该就来质疑他了吧?为何这半年来都没有来找她。
原来他是暗中去调查了这么多事情,将她过往所有的布局都揭露查明。
呵,好一个燕三。
蔡婷婷眼底划过一丝阴狠,她闭上眼睛掩住神色,面上却依旧一副苍白柔弱,眼泪流淌,泣不成声,“那你要杀了我吗?顺道告诉少将军我玩弄的这些小把戏?”
燕三闻言,眸色一紧:“你觉得我不敢动你?”
蔡婷婷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抬手抚摸上他的手臂,“你不是不敢,你是不会。”
这一年来他肯定没有去和霍时洲说过她计划的一丝一毫。
因为如果他告诉霍时洲,以霍时洲的狠厉果断,一定会先清理她。
但是现下,没有。
燕三现下看似表面对她凶狠憎恶,但还是在偷偷护着她呢。
蔡婷婷忍住嘴角想要上扬的弧度,静默半晌。
她胸中莫名升起一股傲慢,心中忍不住地想,燕三本来就是乞丐窝里狼狈的野狗,烂泥里的小混混,而她好心救了他,那她便是他的神明。
想到着,蔡婷婷缓缓睁开泛红的眼,眉眼染着一层伤感,声音哀哀:“我救过你,你要对救命恩人下手吗?”
燕三久久沉默。
半晌,他蓦然送开钳住她的脖子,粗喘着气息,眸中布满了血色,语气嫌恶,“好自为之。”
蔡婷婷瘫痪般地靠在树干上,指甲扣进树皮之中,竭力咽下泪水,努力忽略掉适才接近死亡的恐惧。
燕三后退一步,眉心褶皱三分,眼底的温度和感情一丝丝地褪去,冷冷地道:“如果你做的这些被少将军知道,我会尽量留你一条命。”
蔡婷婷垂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呼吸。她嘴角暗暗勾起,心中划过庆幸和一丝得意。
她就知道,虽然燕三现在已经不信任她了,但她只要有恩于他,他定会网开一面之情。
等她重新调节好情绪,抬起头看向燕三,美眸含水,“燕首领,我们曾经也算是好友,能否看在过往的情谊上,让妾身再问一个疑惑?”
不过她没想到,燕三转身就走,似乎一点话也不想再和她说。
蔡婷婷一惊,连忙追出去,拉住少年的袖袍,急声质问道:“为什么苏南的那封信里,你告诉了我所有少将军身边遇到的女人,却独独不告诉我……楚学士的千金,此女当时也在姑苏吧?”
燕三浑身僵住。
他手腕发冷,指尖一颤。
蔡婷婷蹙起眉,心中的疑惑正要升起,忽然林荫小道里传来几道脚步声,伴随嬉笑响彻安静的丛林。
“咦,那不是燕三吗?”容昀戴着斗笠面纱,走在最前面,边走边和身后两位姑娘畅谈着洛阳趣事,但一抬眸就看见树丛里那一男一女的身影。
他转了转眸子,幸灾乐祸地喊道:“哟——风流倜傥燕首领,这是和哪家姑娘幽会呢?”
燕三闻声面色一变,用力扯回自己的袖袍,毫不怜惜地推开蔡婷婷。
叶蓁闻言,抬眸看过去,见燕三正和蔡婷婷拉扯着,两人衣襟微乱。她面色瞬间一冷,沉声道:“你在作甚?”
楚婳也正要探头看过去,却被叶姐姐搂在怀里、遮住了眼睛。
她眨巴了下杏眸,疑惑道:“燕三在和姑娘幽会?”
还是在操练场境内?
哦豁,要是被主上知道了,这小子肯定要被军规处置。
楚婳纠结地皱起眉头,思忖自己到底要不要大公无私地上报此事。
但她此刻眼前一片漆黑,啥也瞧不见,只能悠悠叹了口气,摇头晃脑道:“世风日下,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燕三:“……”
容昀啧啧鄙夷,在一旁不断奚落,抱臂翻白眼,语气极为讽刺,“男女授受不亲,蔡小姐好歹是高门庶女,光天化日之下竟对外男拉拉扯扯,真真伤风败俗,好不知礼义廉耻,今日过后怕是清誉和名节都毁于一旦呵。”
蔡婷婷好歹也算是京城闺秀,哪怕私底下有再多腌臜之事,明面上还从未被人这么嘲讽过。但奈何讽刺她的人又是容世子,她即便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身份也根本比不上侯爵世袭的国公府,只得赔笑连连,希望小世子口舌留人,先保住名声再说。
燕三黑着走出灌木丛,浑身散发着煞气,眉间染着浓浓的戾色。
他被蔡婷婷摆了一道,胸中暴怒不已,根本没心思去理旁边聒噪的容昀,压抑着嗜血狂躁。
叶蓁见他一脸菜色,叹了口气,“你自取领罚,少将军那里我便不上报了,你自己去跟他说。”
她也知他不会在打擂比武当天胡乱来,许是有什么误会。但现下既然被人瞧见了他在林中与贵女独处的场景,那也不得不受罚了。
燕三沉声道:“好。”
他沉默不言,表情可怖,抬眸看人的眼神跟看死人一样,容昀顿时便不敢招惹这煞神了。
蔡婷婷理了理衣裙,恢复以往闺秀文静的样子,神情柔弱,走到叶蓁他们面前福了福身。
容昀斜眼望天,也不叫她起身。
叶蓁叹了口气,顺道松开了怀中小姑娘。
楚婳的视线恢复光明,微微抬眸。
叶蓁抱拳道:“蔡小姐若已然见过了蔡校尉,就请回去吧,操练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蔡婷婷低垂着头,全身发冷,她的目光死死地瞪着地面,仿佛要把地瞪出一个穿孔,带着剧烈的恨意。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前世对自己见死不救!害自己漂泊乱世,风餐露宿凄惨无比!
“蔡小姐?”叶蓁久不闻回答,疑惑道:“可是身子不适?”
蔡婷婷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温婉亲惠,“多谢叶副将体贴,妾身身子无碍,就先告辞了。”
叶蓁淡淡点头。
蔡婷婷微微一笑,朝容世子行了拜别礼,又向楚学士的千金福身点头。
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楚学士的千金身上时,蓦然顿住。
那个小姑娘一直在盯着她的头顶看,好似在打量着什么,杏眸里有着几分迷惑和一丝惊异。
蔡婷婷总觉得那目光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赶忙行完礼,转身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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