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那几位和斐娇约的地方离盛阪的大楼不远,很私人的一个中式会所。
灯红酒绿照不进这里,进门就是静悄悄的一排侍应生,九曲回廊,烟雾缭绕,偶尔有几只长毛猫从脚下懒洋洋的溜过去,一下子把人从纸醉金迷拉去了古时仙境。
显然斐娇是个常客,里头的经理见着了她连忙走过来,半垂着头一脸笑意,“小斐董,周小姐她们在二楼的栖碧山等您。”
栖碧山取的是李白的《山中问答》。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这是会所专门留给斐娇的房间,很大一件,桃花流水的装潢,有棋牌室,spa馆,电影室,露天烧烤架,占据了二楼几乎四分之一的面积。
富二代们嘛,最爱的就是玩儿,要约她们找个封闭点的地方做东道主再好不过。
高跟鞋在红木地板上敲出一片响,推开门进去里头喧闹得很,一圈人坐在小几边上搓麻将,旁边还有四个穿了一身坦领汉服的侍应生用标准的跪坐礼坐在一旁替她们洗麻将。
见到她进来了,有人将自己快输了的麻将一推,和她打招呼。
“哟,小斐董来啦?”
说话的人眉目狭长,一张标标准准的瓜子脸,两靥一点儿婴儿肥,像极了薛宝钗的富贵样貌。
有人骂她耍赖,知道自己要输了就弄乱牌,得罚。
她也只笑笑,理了理自己的一身交领中式浴衣,上头绣的凤凰头正对着胸口,栩栩如生。
话头对准了斐娇,“该罚的怎么能是我呢?小斐董和我们约的局,结果咱们吃喝玩乐都过了一轮了她才到,该罚的得是她啊。”
这是张兆媛的妹妹沈兆棠,张家夫妻的老来子,随母姓,宠溺异常,与张兆媛姐妹关系颇好,平日里有不输于斐娇的张扬跋扈。
唯一不同的一点,斐娇的傲慢展露在脸上连藏都懒得藏,沈兆棠则是个笑面虎,见人先笑三分。
斐娇将自己的手包丢去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侍应连忙给她拿了纸巾净手,又拿了饮料和果脯来。
她一边擦手一边淡声问:“哦?我这不是有点事儿耽误了?”
“认罚也成,你们想罚我点什么呢?”
这让大家伙犯了难,平日里她们聚会斐娇都自己躲在角落里清闲,也没人敢去吵她,要说交情她们还没和沈兆棠深,现在斐娇突然给了面子一副要融入她们的样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罚,重了斐娇要生气,轻了,故意找她茬的沈兆棠说不准还不开心。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说的大概就是此刻了。
斐娇没等着场子冷却,她将纸巾放进纸篓,又踢了高跟鞋,笑起来,“咱们一个多月没见,棠姐捉着我让别人为难呢,为了堵我牌都不打了。”
这句话让人心底放松了几分。
谁也没想到斐娇会先开口,毕竟这位平常可是连个笑都懒得送人的主,看来别人说的没错,这么一会,盛阪危得这位大小姐都不得不改变作风了。
可这么一句话就有了让人将刚刚的局面揭过去的机会,有人招呼沈兆棠回来接着打牌,沈兆棠轻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坐了回去。
有人让了个位置给斐娇,让她和沈兆棠打对家。
斐娇坐过去,旁边的侍应替她们将麻将摞好。
麻将打了两轮,席间都是细细碎碎的闲聊。
其实和这群富二代们一块儿玩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小说里头写的狗血勾心斗角是没有的,故意戳人伤疤问斐娇一个月去哪儿了的挑衅也是没有的。
这不出自于斐娇的身份,而出自于在席每个人的素质涵养。
虽然是玩物丧志的富二代,但怎么说也是被钱堆砌出来的,该学的该会的一个不少,个个七窍玲珑心,哪里有笨的。
心底都有杆称,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都有个底,远近亲疏分的清清楚楚,最忌讳聊人八卦戳人伤疤,因为不知道哪天说不定主人公就成了自己。
出来玩都是来享受的,哪儿有必要花那么多心思讲些蝇营狗苟的事。
斐娇并不精通麻将,她没怎么碰过这玩意儿,几轮下来输的挺惨,对面的沈兆棠赢了几通,杠上开花,钱收到手软,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许多。
这回换了斐娇把麻将一推,耍赖。
“不玩了。”
她手撑在身后,仰头看了看天花板。
刚刚几轮下来不知不觉和几人熟了,也敢和她笑骂了,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她赖皮功夫是和沈兆棠学的,一山更比一山高。
斐娇懒散的起身,喝了口玫瑰果酒润润嗓子,笑起来,“今晚我买单,你们尽管玩。”
几个富二代笑话她,却也放过了她,填上了她的位置,棋桌边又响起笑闹。
斐娇往露天天台走,打算去透口气。
沈兆棠跟她对视一眼,目光不清,像是想跟上去,却又来不及被大伙拖着再来一轮。
天台后面看到的是江南特有的小桥流水和假山亭台,穿梭的也都是穿着汉服的工作人员,赏心悦目。
斐娇想起沈兆棠复杂的那一眼和一开始进门的那点小波折,敲了敲栏杆扶手,心情颇好。
她今晚来这就是为了拿下沉兆棠。
该说不说,斐文英为了显示对妻子的重视,对岳父岳母和这个小姑子都很好。
尤其在沈兆棠出生后,发现张兆媛很喜欢沈兆棠,还常常接她到斐家的老宅子里玩。
斐娇和沈兆棠在她父母死去之前也算不错的玩伴,青梅竹马的,因为年纪相当常常一起上课一起玩耍。
可是斐娇父母死去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躲避开了这个人,直到她十八岁之后才再跟沈兆棠不咸不淡的联系起来。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张家跟沈家人个顶个的精明,哪怕沈兆棠看上去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心底里也指不定埋着多少心思,什么青梅竹马的感情和利益一比算个屁。
她一回来,沈兆棠就盯上了她。
不,确切的来说是斐文英盯上了她,而接手这件事的是沈兆棠。
所以,斐娇让去查斐文英的人,是在沈兆棠的眼皮子底下故意查给她看的。
斐娇现在知道些什么,沈兆棠就知道什么,她大概也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早就暴露行踪还被斐娇牵着鼻子走了。
简而言之,斐文英私底下出轨,养私生女的事已经被斐娇故意透露给沈兆棠了。
而被溜并且可能猜到了她想做什么的沈兆棠来了这里,还在局上故意对她发了点难想用精神胜利法找回点场子。
斐娇在露天台等了几分钟,身后这才传来脚步声。
木屐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沈兆棠一头乌黑的发拨在一侧,衬得一张脸越发小了。
她指尖夹着根烟,正燃着袅袅白雾。
斐娇蹙了蹙眉,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从来不在她面前抽烟的女人。
“斐娇,你行啊”,沈兆棠笑起来,“这么轻易就发现我的人在跟踪你,还把斐文英的事告诉我,你想干嘛?”
这个笑其实没什么笑意。
因为斐娇这个举动显然将沈兆棠推进两难的境地了,她家集团和斐文英和盛阪利益牵扯颇深,立马翻脸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斐文英背着她姐养小三,孩子甚至比他们结婚的年头都大就恨不得立马扭断对方狗头。
所以最后她们家除了选择和斐娇合作以外几乎没有了第二条路,除非她们想恶心自己继续与斐文英虚与委蛇。
“斐文英派人开车撞死了我爸妈。”
斐娇开口就这么一句话,平平淡淡。
却将沈兆棠惊的烟都要掉下去了。
“你说什么?!”
斐娇直视她,“我告诉你这一点只不过是想和你说,我跟斐文英已经势不两立了。”
“而你姐夫是个连自己亲哥亲嫂都能杀的垃圾。”
“或许我输了他会为了名声给我张卡让我安安心心当个大小姐,可是只要我有机会,就会想办法弄死他。”
“我手上能让他进去的证据不多,不过也不是没有。”
“你们家都是聪明人”,斐娇眸子半垂,里面盛满了淡漠,“斐文英和我,我能告诉你,胜负五比五。”
“我能许诺的是,斐文英倒了,你们的利益不会受损,双方合作继续,唯一的要求是你们张家袖手旁观,不加入。”
“要怎么选,和你姐自己掂量。”
“不过”,她冷笑一声,“一个亲哥亲嫂都能下杀手的人,你们真以为他能在你们一家面前继续当多久的孙子?”
斐娇虽说是在和沈兆棠谈判吧,不过她的语气并不低,含着一种可有可无的劲头,像是在说你们不选我也无所谓,大不了我多费点功夫罢了。
刚刚斐娇说胜负五比五沈兆棠还是怀疑的,她也不知道斐娇一个被架空的董事长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自信,可如今又有些拿不准了。
大西北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她们还没拿到资料,斐娇在大西北的经历压得严严实实,只令人知道她被绑架了又被救了,其中内幕无人知晓。甚至这么大一个绑架案,新闻都没有上。
压下这件事的可不是斐文英,这一点沈兆棠清楚得很,那么有能力压下这件事的人是谁不言而喻,这也是斐文英让她盯一盯斐娇的原因。
集团里斗得水深火热暗潮汹涌也不可能两人公然翻脸,斐文英已经隐约感受到了斐娇的不同寻常,于是拜托住岳家的小姑子,也不用做什么,就盯着斐娇的举动就可以。
本来斐娇不玩儿这么一手,张家大可以帮着斐文英从斐娇手里撕下那几块大肥肉然后美滋滋的接手更多利益,可是现在知道了斐文英做的事,如鲠在喉,假如有了一个同样可以坐享收益还能弄死斐文英的方法她们自然会选这个。
斐娇这一手离间瞬间就卡在了张家和沈家的喉咙口。
玩儿的格外漂亮。
沈兆棠过了半晌,脸上扬起和气的笑,问斐娇要不要抽烟。
斐娇目光落在她的烟盒上,顿了顿,然后顺手接过,借了个火燃起。
沈兆棠见她接了烟,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继续吹吹风,我先回去玩。”
“你放心,要是斐文英真是那么十恶不赦,我姐姐也不会放过他,你也挺不容易的。”
斐娇点点头,听着身后脚步声离开,笑了。
倒是说得一手好场面话。
事实不过是张家已经脱不得身,那一会的功夫沈兆棠心底已经有了决断。
不过就算张家能脱身,斐娇又哪儿那么容易让她们脱身呢?
吃了盛阪集团那么多,就想跑?做梦呢吧。
斐娇的胃口可比她们想像的大。
手里的烟她并没有往嘴里递,任由它烧尽,落下长长一截烟灰在空气里飘散。
斐娇细白的手指捏着烟头在指尖转了一圈,想起自己从乔楠唇舌间渡过来的第一口烟,鬼使神差的就着最后一点点烟丝吸了一口。
淡淡玫瑰味儿在舌尖点燃,她倒是没被烟雾呛到,只蹙了蹙眉。
没那个味儿。
再高级的烟好像都没有她从乔楠唇舌间抢过来的那口劣质又呛口的烟美味。
乔楠这个死女人到底跑去哪儿了呢?
她不知道也找不到,想了半天她的手摸上了自己的手机,眸子低垂,手抵在第一个电话号码上,按下了拨通。
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的钱被用去了哪里,没别的意思。
电话接通的很快,那头又是一片嘈杂,人声鼎沸的模样,“哎哟,小斐董,您有什么事儿吗?”
斐娇抿了抿唇,“把你前面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那头的人似乎愣了愣,一拍脑子想起来了。
“就是您让我看着,每天打钱的那张卡啊!昨儿个有动静了!”
“一下刷出去一千多,是买了两张票往湖南去了。”
“昨天?”斐娇脱口而出,“怎么不昨天报给我?”
“哎哟,不是您说的有事儿要一块儿说,不要总打扰您吗”,那头的人开始喊冤,“我这不想着今天您让我查的您叔的事儿就出来了,一块儿报给您正好呢吗?”
斐娇捏了捏眉心,一句话哽在喉头说不出,这事儿还真是她吩咐过的。
“去湖南哪儿了?”斐娇接着问。
“去了省会”,那头这次答得很快了,“不过到了那儿之后她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毕竟省会城市四通八达嘛。”
斐娇刚想点头,目光却凝在了后头的假山亭台边。
遥遥的又两个女人在那儿拉拉扯扯的,都穿着与沈兆棠相似的浴衣,最终挤在一块儿,一个半扶着另一个往室内走。
她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左边那个女人身上。
眉目冷淡,背脊笔直。
怎么看怎么像现在可能在湖南的乔楠。
作者有话要说:小斐董很厉害的,在大西北不好展露,回了自己的地盘就要翻江倒海了。她心计也超级深的。
还有,别怀疑,那个女人就是乔乔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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