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猫鼠游戏 南胡唐 2942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十九章

  两个人回到藏医家中时天已经快落黑,橘色的天拉成漫长的一条,落日余晖笼罩在两人身上,带着一点点轻微的暖意。

  几家藏民已经在生火烧饭,炊烟蒸腾着升上天际,被饲养的牛羊在棚里吃着草料,刚刚还对两人吠叫的几只藏獒似乎格外聪慧,被主人训斥几遍之后便认了人,哪怕两人从它们身边走过也只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看一眼,毛茸茸的大尾巴一下一下打着地面。

  藏医大婶也做好了饭菜,她一边聚精会神的盯着屋子里唯一的24寸台式大电视里播放的《还珠格格》, 一边扒拉着饭菜,丝毫没有喊两人共进晚餐的想法,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进屋的两人的想法。

  在达库塞两人吃了两碗蛋炒饭充饥,可是一整天下来,那点子饭早已消化殆尽,现在闻到饭菜的香味,令人格外思念这段路途中在梅拉家有饭有菜不用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斐娇鼻头微翕,抿了抿唇,刚想开口问就被藏医大婶打断。

  “吃饭二十一位。”

  藏医大婶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接着说道:“自己去添饭,碗也得自己洗。晚上你们不要来找我,找我我也不会理你们。明早走的时候早点走,别吵醒我。”

  这话说完,乔楠和斐娇愣了愣,随即乔楠掏出钱递给藏医大婶,道了句谢。

  藏医大婶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接过钱,淡淡道:“不用谢我,你交钱我收钱,正常程序。”

  说罢,她起身将自己的碗筷丢进了洗碗池里,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门砰然一声关上,室内一时安静至极,只有电视里传出来还珠格格里的台词,那只名叫小骗子的鹦鹉张牙舞爪的冲众人骂:“坏东西,你这个坏东西。”

  桌面上还留着两碗没有被动过的菜,西北的饭菜哪怕是家常小炒都格外多,足够两人的份量,价值绝对远超四十块。

  而厨房的饭盆里也还剩下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米饭,能让两人吃到撑。

  斐娇和乔楠心底复杂。

  像是经历了今天这一天后终于有了点慰藉,能在晚上吃上热饭热菜再入睡是今天发生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饭菜上桌,仍旧没有人说话,只剩下碗筷偶尔相互敲击发出的碰撞声,电视里的还珠格格依旧在演着,小骗子从淑芳斋飞了出去,主角团上下乱窜,在御花园里四处找寻它。

  斐娇看了一会,突然问:“你喜欢她们在皇宫里的生活还是后来逃出皇宫之后的日子?”

  “都不喜欢”,乔楠声音很淡,说过这一句话后便不再开口。

  斐娇抬头看她一眼。

  乔楠正在认真的吃饭,这个女人吃饭的姿态都很好看,紧闭着唇,牙齿咀嚼,快而斯文。

  斐娇像是来了兴趣,她托着腮,接着问:“为什么你都不喜欢呢?皇宫里锦衣玉食,仆从环绕,皇宫外海阔天空,自在翱翔,无论哪一种,都挺有意思的。”

  乔楠抬眸,“皇宫里勾心斗角,要时刻防备,皇宫外东躲西藏刺客追杀,面临生死危机,无论哪一种,都是难的。”

  “有得必有失,要享受什么总要付出什么,这很正常。”斐娇笑了起来,目光流转间,眼里像是闪着细碎的光,美而动人,“如果是我,我会选择皇宫外的天空。一辈子都不会回到那个宫墙里,爱情、金钱都束缚不了我。”

  乔楠没说话,也没有回答。

  斐娇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她经历过,她曾经的生活是皇宫里的富裕和勾心斗角,如今的生活是皇宫外的海阔天空。

  很显然,她更喜欢现在的日子,在她眼里绑匪的追杀是她享受这种生活要付出的代价。

  惊险,刺激,哪怕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也能够淡然处之,甚至把这一切当成一场令她心情愉悦释放内心疯狂的游戏。

  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可乔楠不同,她已经经历过太久皇宫外的生活了,她感受到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那一份面临生死危机的伤痛,她会疲惫。

  她曾经也是自由翱翔的鹰,现在却不得不收起利爪小心蛰伏。

  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两条走向完全相反的线,那一刻的交集转瞬即逝。

  这是斐娇第一次向乔楠袒露一点点心声。

  她这一路以来,似乎无时无刻都在缓缓向乔楠阐述,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从柔弱惑人的山野精怪到无所顾忌的疯狂资本家,人有百面,斐娇在离开魔都后便开始向着乔楠肆无忌惮的释放自我。

  甚至连对她的企图都明晃晃的摆在脸上,毫不掩饰。

  乔楠越是冷漠以对,忽视这一切,斐娇就越是想将乔楠这一层外衣扒下,见见冰被融化成水是什么模样。

  塞达拿的位置偏北,海拔是两人入藏以来最高的地方,也是昼夜温差最大的地方。

  白天从车里取出来的两件厚衣服此刻派上了用场,穿上厚衣服再裹上厚厚的羊绒被,两个人在同一张床上裹成了两个蛹。

  从昨天到今天,乔楠出去车祸后晕过去的那一会,一秒钟都没有睡,太多的疲惫笼罩,眼睛难受的发红,几乎刚刚躺在床上就发出浅浅的呼吸声,飞快睡了过去。

  斐娇却不知道怎么的,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身下的土炕又硬又冷,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今天她询问乔楠过去时的场景。

  ——那么,作为合作方,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你与周兆鸳之间的仇恨?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将周兆鸳逮捕?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这是乔楠给她的回答。

  这句话是委婉的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乔楠当时的神情,斐娇竟然难得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那是种什么神情呢。

  像是骤然透过乔楠坚硬的外壳看到了一点点内里的脆弱。

  微阖的眸子里满是不愿提及的抵触。

  乔楠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外露情绪,她总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深,像没有什么能惹她有任何波动,除非自保必要。

  就像第一次遇见绑匪那样,她能把市侩精明贪婪演的细致入微,若不是事先知晓只会觉得她真的就是那样的人,而表演完,她又会恢复成那个冷淡的模样,出戏入戏堪称神速。

  所以斐娇心底门儿清,乔楠那点子表露给她的脆弱抵触,十有八九是演出来的。

  可奇怪的是,扫过她微颤的睫毛,被风温柔的卷起来的发丝,脖颈间手腕上的纱带,还有背后落日余晖中炊烟袅袅的村庄,斐娇突然就失去了继续追问的想法。

  她只轻扬起头望一眼天际,顺着乔楠的话,笑着说:是啊,起风了,我们回去避避风吧。

  她心软了。

  哪怕明知道乔楠是演出来的,可她还是心软了。

  斐娇觉得这样不行。

  在她父母离去之后,她就应该将这种情绪彻彻底底的抛弃。

  成大事者,从不该有这种情绪。

  而在她与乔楠的对峙中,这一盘,是她输了。

  左右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斐娇干脆轻手轻脚的起身,披着厚重的藏式大袍去了屋外。

  外头依旧是繁星璀璨,斐娇在屋坎上坐了小半天,藏地寒风扑棱棱的吹,却把她越吹越清醒。

  斐娇的食指和拇指微微摩梭着,脑子里开始回忆入藏以来发生的事,一件件理顺理通,趁着这会让头脑越发清新几分。

  行为上的肆无忌惮从不代表脑子也得这样。

  行为的肆无忌惮取决于头脑的权衡利弊。

  所以无论何时,斐娇都要保证自己处于绝对的冷静,如果她失去了冷静,那必定得令自己在短时间内重新恢复能静,否则这么多年,她大概早就被斐文英坑的渣都不剩了,成年前更不可能还牢牢把握住盛阪50%的股份。

  这已经成为她这么多年来如履薄冰下形成的本能。

  突然,屋子背后传来阵阵轻响,细细簌簌的声音惹得斐娇目光一凝。

  看家护院的藏獒还躺在她脚边没有动,哪怕听到了声响也不过是转了个身接着睡。

  刚刚警惕了一瞬的斐娇又放下心来。

  屋后的响动却还在继续着,还伴随着盆碗碰撞的轻响,斐娇拢了拢衣服,起身往后走。

  后墙没有灯,唯一能照明的是天顶的月光,柔和散漫,令视线免于昏暗。

  角落里有一只瘦骨嶙峋的大狗,夹着硕大的尾巴,正埋头在饭盆里疯狂吸入。

  似乎感受到了斐娇的到来,狗骤然转过身紧盯住她。

  黑夜中那双眼睛发着绿光,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那是双三白眼,眼眶深陷,黄褐色的眼瞳,盯住人时目光锐利异常。

  这不是狗!

  这是匹狼!

  斐娇后知后觉,扫过狼的身下。

  这还是只哺乳期的母狼!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直视着它的眼睛,流露出同样的锐利。

  母狼哼哧哼哧的喘着气,在斐娇的目光下呲牙咧嘴。

  这匹狼看上去实在是可怜,皮毛上布满伤口,骨头架子都几乎要瘦出来,佝偻着脊背,却昂着头,始终不曾落下。

  两人对峙着一动不动,墙角的另一边却传来一阵低哨夹杂着狗的低啸声,母狼看上去焦躁不安起来,爪子刨了两下地,最终深深凝视了斐娇一眼,转了个身消失在夜色中。

  而墙后,藏医大婶和刚刚还睡在院子里的藏獒缓缓走出来,紧盯着母狼离去的方向,目光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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