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忐忑,他不安,他是帝王,却只害怕自己离开。◎
容宛月悠悠转醒的时候,还未睁开眼睛,她便察觉到床头有人一直在盯着她。
这种被直视的感觉太过强烈,她难以忽视,她下意识选择继续装睡,想要探探情况。
耳边传来王喜的声音:“皇上,您该吃药了。”
“嘘。”
是姬星河和的声音。
“小点声,不要吓跑罗宣。他刚刚回来,一定还没有适应。”
姬星河小心翼翼,与平常大相径庭。
容宛月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姬星河疯了一样要杀她与罗莹,关键时刻清心咒也没用,她只好自爆身份说自己是罗宣。
只不过说完之后,她就一阵眩晕不止,失去了意识。
现在看来,姬星河相信这个所谓的招魂阵成功了,罗宣已经附身在“容宛月”身上。
其实,她该生气的,因为姬星河差点再一次杀了她,可她现在知道,姬星河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要复活罗宣。
不巧得是,罗宣也是她。
这样,她根本无气可生。
不过,她记得他还是恨罗宣的,因为罗宣说过要杀了他,而且还骗了他。
那等下她到底该怎么说?
容宛月这个身份虽然已经取得了三分之一的好感,但是一直停滞不前,这是不是说明,她真的该与姬星河相认?
她深深地思索,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呼吸的频率也发生了变化。
这一点没有逃脱姬星河的眼睛,他欣喜地发现容宛月似乎在醒来。
但是等了许久,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他也不着急,反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她,观察她,他想,也许正因为容宛月之前假扮另外一个罗宣,所以罗宣回来才会选择附在容宛月的身上。
门口红袖与绿蜡面面相觑,最后红袖硬着头皮走进来道:“皇上,娘娘的药来了。”
姬星河的药还放在一边,但他一听容宛月的药到了,他立刻说:“给朕。”
红袖递过去,姬星河接过药。
王喜看着桌上那碗属于姬星河的伤药快要凉透了,他小声劝道:“皇上,您的药也该喝了。”
姬星河置若罔闻,他只盯着容宛月的药汁,这药浓黑如墨,药味重,看着就非常苦。
他道:“去拿一碗蜜饯来。”
容宛月听到,嘴角不由一抽:好家伙,果然是怕苦的人,别人吃药顶多两颗蜜饯,他偏偏要一碗。
容宛月心中叹气,姬星河却是眼尖地注意到她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一瞬,转而又恢复平静。
姬星河笑了。
容宛月竖起耳朵继续听着屋内的动静,可是半天没听到姬星河喝药。
倒是王喜吃惊的声音充斥在她耳边:“皇上,皇上……”
容宛月大惊,姬星河怎么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姬星河一手按在自己的腰侧,那腰上月白长袍沁出新鲜的血色,一看就是内里的伤口崩开了。
她眉头紧皱,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她回望过去。
姬星河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这让容宛月不由地怀疑,他是故意崩开伤口的。
他该不会是早发现自己醒了,故意让自己着急吧?
如果是之前容宛月肯定想不到这方面,可今日她在碧霄宫已经见识到姬星河是多么的偏执和疯狂,这下看到他的笑容,便不由得她不多想。
她没想好要说什么,倒是姬星河主动开口道:“你醒了,快点喝药吧。”
他将药端给容宛月,容宛月去=接,姬星河却不给,反而是看着容宛月,竟是要亲自喂她。
这一勺一勺地喂,不是更苦死了吗?
容宛月直接夺过来道:“我自己喝。”
姬星河未与她争,直接将碗给了她。
容宛月仰头一饮而尽,苦得她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姬星河急忙将蜜饯碗端到容宛月的面前道:“快吃蜜饯,把这碗吃完就不苦了。”
容宛月赶紧拈了两颗吃进嘴里,蜜饯甜津津的,冲淡了嘴里的苦味。
容宛月又吃了两颗,见姬星河端着碗,巴巴地看着她,她才明白,原来刚刚姬星河准备的这碗蜜饯是给她的。
而现下他这副乖巧的模样,竟让她想起之前在如霜居的日子,那时他也是经常如此看着她,等着她。
容宛月想起昏迷前的火海忙道:“皇上,我们所有人都出来了吗?碧霄宫的火灭了没有?”
姬星河道:“对,都出来了,火已经灭了,我已经将这事交给廷尉监和大理寺去查证,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查出下毒之人。”
他安慰容宛月道:“你安心养病,任何事都不用操心。”
他态度殷切,容宛月点点头,看着他小心问道:“皇上,你觉得我现在是谁?”
姬星河毫不犹豫地道:“罗宣,你是罗宣。”
容宛月攥住被子一角道:“你如何确定?是因为我昏迷之前的话吗?”
姬星河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叫我小皇子,又说自己是罗宣,我一开始的确是怀疑,可是小变态是独属于我们两个的称呼。”
容宛月略微尴尬,这个小变态当时她随口说出来,还解释说是好人的意思,罗宣却一直记在了心里。
“更重要得是,”姬星河顿了顿道,眼中闪过热切的光,“刚刚王喜一叫,你就立刻起身紧张地望向我,我知道是你,因为只有罗宣才会如此在意我。”
容宛月明白了,她道:“所以刚刚你是故意弄伤伤口的?”
姬星河点点头,他神采奕奕,浑身洋溢着无以言表的兴奋与激动,之前是落雨下的残红,而现在他就像一株怒放的扶桑花树,像历经严寒之后光秃秃的树,现在逢了春意,抽展枝条,绽放出最迷人的风景。
所有人一眼都能看出他的喜悦,容宛月更是不例外。
那责备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叹息一声,端起桌子上面的药道:“你就算高兴也该把药吃了,伤口刚刚包扎好,不要再崩开,本来你就有体寒之症,如今又中毒,不好好养伤,难不成你想以后都更加难过吗?”
她在关心我。
姬星河嘴角弯起,眉眼飞扬,他道:“好,我喝,我现在就喝。”
他说着就端起药来,眼睛还一直看着容宛月,不错一瞬地喝完整碗药,一滴也不剩。
旁边的王喜吃了一惊,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知道,皇上最不喜欢喝药,他虽为九五之尊,可是特别怕苦。
以往生病,他是能不吃药就不吃药,实在躲不过去也会一拖再拖,偶尔被人催急了,还会发脾气。
羲和宫的人每次最怕皇上生病,更怕给皇上送药,脑袋都在腰上挂着。
可现在容妃娘娘只是说了一句,皇上便立刻喝完了药,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就像动作慢了,怕容妃娘娘生气一般。
这可真是太让人吃惊。
他甚至开始怀疑,现在的容妃娘娘难道真的是罗宣罗公公?
那也太吓人了。
容宛月见他喝完药,眉头刚皱起来,又被他压下去,只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容宛月,连蜜饯都不吃了。
容宛月递给他一颗蜜饯,可他却还像小时候一样,薄唇微张,双眼殷切地望着她,等着她的投喂。
容宛月顺势塞进他的口中,姬星河合拢嘴巴,速度太快,不小心含住了容宛月的食指。
葱白的手指被含在殷红的口中,偏姬星河还无辜地朝容宛月看过来,他双眸微睁,目若天上寒星,却又有一股柔情,其间波光潋滟,睫毛黑而直,轻轻眨眼,那浓黑的睫毛就像在容宛月的心上不轻不重地扫过,又痒又麻。
手指上传来温暖濡湿,容宛月慌忙抽回手,她的耳朵红了,可她很是镇定道:“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姬星河听话地吃完嘴里的蜜饯,可能是罗宣在身边,口中的蜜饯比以往更加甜。
容宛月待脸上的烧退些,她问道:“你的毒要不要紧?”
姬星河道:“太医已经看过,毒解得及时,暂且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就好,姬星河这身子经不起受伤、中毒了。
她想起罗莹问道:“那罗莹她……”
姬星河看着她道:“她是你姐姐,我自然不会动她,你想要怎样就怎样。”
居然这么信任她,放给她这么大的权利吗?
要知道罗莹可是两次刺杀他,如按律例,她早该被砍头。
她道:“可是她刺伤了你。”
姬星河不甚在意:“她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我之所以留着她,一是因为她是你姐姐,你不在,我不想与你有联系的人都消失,时间一长,就没人记得你了。”
容宛月恍然,那怀想他也是如此留着的吗?
“那二呢?”
“二是我早早打听了,如果招魂必须在莲花灯芯里加入亲人的血才行,我需要她才能让你回来,所以我不能也不想杀她。”
容宛月想起罗莹有几日脸色苍白无血色,应该放血了。
姬星河目光灼灼:“现在你真的回来,她又是你姐姐,自然任你处置。”
容宛月想了想:“不如等她伤好之后给她银两让她出宫。”
姬星河并不在意罗莹,他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他不说话了,只专注地凝视容宛月,眸中盈满喜悦和酸涩。
容宛月不太习惯,她道:“怎么一直看我?”
姬星河情不自禁地问道:“罗宣,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甚至连眼都不敢眨,容宛月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拍拍他的头。
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她眉头微皱,姬星河已经主动将头放在了她的手边,一切默契得就像十年的光阴并不存在一样。
容宛月道:“是真的呀,我回来了,你没有在做梦,你的伤口还疼着,对吧?”
姬星河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不过,与罗宣回来的喜悦相比,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姬星河道:“真好,我还以为这个招魂阵不管用,没想到隔了十年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完眼中浮现愧疚:“罗宣,对不起,今天我差一点杀了你。”
容宛月想起今日的惊心动魄,她心有余悸道:“我本来是挺害怕,也很生气,不过,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你是想用我来复活罗宣。”
她又想起姬星河为了这个招魂阵做出的努力,她不想让姬星河误会,以后再做出炼丹、放血之举,她道:“其实并不是招魂阵有用,我非今日回来的。”
“不是今日?”姬星河问,“那是何时?”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容妃,听红袖她们说我醒之前,容妃掉入湖中,我想着会不会是容妃就是在那时……”
姬星河一下明白容宛月的未尽之语,容妃与祺妃发生争执落水之后其实就已经去了,后来罗宣不知为何在她身上起死回生。
也就是说,为他送点心,做药膳,去如霜居的都是罗宣。
可他那时还嗤笑她,冷落她,甚至一度想要杀了她。
一想到自己之前差点掐死她,姬星河就起了一身的冷汗,他赶紧道:“那你为何之前没有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是你,决定不会那样对你,也不会让人受到任何委屈。”
容宛月张了张嘴,她不说,自然是还对姬星河的下毒心有余悸,又听到他对一些小太监处置手段骇人,更加不敢让姬星河知道自己就是罗宣了。
她道:“我是没有想好怎么说,又怕你不信,会将我当成妖魔鬼怪。”
姬星河忙道:“不会,不会,我不怕你,只要是你,即使你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
又是这个要求吗?
容宛月心虚到不行,她试探着道:“皇上,可我看你没有我在的日子,生活得也不错,后宫有妃嫔,朝堂上又有你信任的朝臣,他们都可以陪着你,我在不在没有关系的。”
“不是,不是,”姬星河突然激动,他抓住容宛月的手道,“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罗宣,你这么说是不是又要离开我,是不是?”
他抓得太紧,容宛月疼得皱眉,她道:“好疼。”
姬星河这才发现自己抓痛容宛月,他又急忙放开容宛月,可是又怕她会像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他拽住容宛月的衣袖,又急又乱。
“对不起,对不起,罗宣,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你不要走,不要离开。”
容宛月发现姬星河像小时候一样,眼尾又开始红,他的眼中瞬间溢满了泪水,泪光盈盈,脆弱可怜的模样,让人瞬间软了心肠。
容宛月拿着帕子给他擦眼泪:“我没说要走,你别这么紧张。”
她说了几遍,姬星河才渐渐安静下来。
可他无法安心,再三向容宛月要保证,她不会离开。
容宛月照做,两人现在都是病号,精神亢奋之后都有些疲累。
容宛月坐在床上道:“皇上,今日天色太晚,就早些休息。”
姬星河点头:“好,你受伤了,是需要好好休息。”
话说完,姬星河却没有走的意思。
容宛月挑眉,可姬星河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巡视,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容宛月道:“皇上,你还不去休息吗?”
姬星河道:“是,我是要去休息。”
他恋恋不舍地起身,刚走出一步似乎反应过来,这里是羲和宫,是他的寝宫。
他一贯在这里睡的,此时要去往哪里?
他回身并没有提醒容宛月这一点,只是小心问她:“我,我能在这里睡吗?我想看着你睡。”
容宛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霸占了姬星河的床,她挣扎着要起身,姬星河急忙将她按住道:“你不要动,你就在躺在这里睡。”
容宛月道:“没事,我还去卧榻上就行。”
岂料姬星河坚持让容宛月睡在龙床上,直言那卧榻太小不舒服。
容宛月只好又坐回去,她问道:“那你不就没有地方睡了吗?”
他巴巴地望着容宛月:“我能不能躺在你的旁边,我保证不会踢被子,我就看着你就好。”
容宛月失笑,两人睡龙床跟她一个人躺卧榻上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见他眼中满是恳求,不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样,分明是十年前那个衣不蔽体的小皇子,在她面前乖巧懂事又全心依赖她。
容宛月的不行二字到底没能说出口,她掀开被子道:“那好,你上来,但是你身上有伤口,最后不要乱动,如果不舒服也一定要讲。”
姬星河忙不迭地点头,他小心翼翼地躺上去,侧着身子,眼珠不错一瞬地盯着容宛月瞧,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
容宛月本来很累,想要闭上眼睛休息,可姬星河的目光太炙热,她无法忽视。
她忍不住睁开眼,催促他休息。
姬星河点头,他安静地不说话。
见容宛月闭上眼睛似乎要睡觉,他悄悄地伸手过去轻轻地牵住了容宛月的手。
容宛月模模糊糊中其实感受到了,姬星河的手比以前大了,不再是她儿时小胳膊小腿的模样。
他的手微凉,这么握起来的时候有些奇怪。
但她知道可能是姬星河太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想睡梦中也牵着她。
思及此,她便忽略了心头的那抹怪异,任由姬星河握住她的手。
姬星河似乎察觉到容宛月真的睡着,没有反应。
他大着胆子,握得更紧了。
容宛月是平躺着,他轻轻地将容宛月翻了个身,恰好与他鼻对鼻,脸对脸。
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容宛月脸上的每一处,她的眼睛闭着,睫毛浓密而卷翘,烛光下落在眼睛下一小片阴影。
她的眉毛弯弯,脸颊白如玉,嘴唇是樱粉色,此时睡着了,可能是太热的缘故,她此刻脸颊上也晕着淡淡的粉色,自有一股妩媚动人。
她的青丝铺陈,另有几缕钻入了他的脖颈,印在他的锁骨处,显出几分缠绵亲密。
罗宣。
姬星河心中不停地低喊,他不由伸出食指描摹容宛月的蛾眉。
从眉头淡淡划过,然后又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最后到了她的唇上。
她的唇柔软,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橘子香。
似乎察觉到不适,容宛月微微动了下。
姬星河缩回手,他痴痴地望向容宛月,刚准备闭上眼睛。
他突然想起来十年前,即使他握住罗宣的手,两人依然分隔十年的事。
他抬头拽下床头的金钩丝线,将两人的手绑在了一起。
这样罗宣就不会走了吧。
他松口气,安心地闭上眼睛。
容宛月醒来的时候发现姬星河还未醒,外面的天还没亮,伤口有些疼,所以她没睡多久便醒了。
姬星河睡相一直不好,可她发现姬星河今天果然没有踢被子,被子还完好地盖在两人的身上。
只不过姬星河蜷缩着靠近自己,像是抵着自己睡着的。
她想要起来,下腹微涨,她要如厕。
可是手被攥住了,姬星河睡着的时候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放。
容宛月看着他的睡颜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起身,她悄悄掀起被子,想将姬星河的手放在床上,可当两人的手露出来,她吃了一惊。
姬星河攥住她的手,两人的手腕上绑着一条金红色的绸缎。
这料子倒是有些眼熟,她抬头瞧见床幔上的金钩少了一个,这缎带可不就是金钩上面的吗?
她哭笑不得,姬星河这是怕她跑了,还特意将两人绑在一起。
看来之前他真的怕了。
虽然上次是他下的毒,但听他的说法,他是打算自己也喝下毒酒与罗宣一起死的。
只不过他自己活下来了。
也许这就是他弄聚魂阵的原因。
容宛月感受到姬星河对自己的依赖,她轻轻扯开上面的金红色缎带,缎带解开,她慢慢地挪动被子下床。
脚还没沾地,身后突然传来姬星河的声音。
“罗宣,你要去哪里?”
她扭头,看到姬星河两眼通红,紧张地看着她。
她赶紧道:“我就是想……”
“不,你不能想,你不要想离开。”
姬星河抱住容宛月,容宛月动弹不得,好笑地道:“我不是要走,我只是肚子不舒服,想去如厕而已。”
姬星河听后没有放开容宛月,只是闷声道:“真的吗?”
“是真的,”容宛月调侃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宫人跟着来。”
谁知姬星河想也没想道:“不用,我与你一起去。”
容宛月惊讶,她推开姬星河道:“我只是如厕,你是皇上,跟着我像什么样子,我不是说了自己不会走吗?难道你还怀疑我,不相信我?”
话一出口,殿内顿时一静。
气氛微微凝滞,容宛月道:“我知道你害怕,但是你刚刚不都用缎带绑着我了,我的确没有离开不是吗?”
姬星河薄唇微抿,容宛月实在是憋得慌,她匆匆下床,动作粗鲁,又扯到伤口。
姬星河急忙扶着她慢慢往前走,容宛月道:“你还真打算进去吗?”
姬星河解释:“不是,我不进去,你别生气,让宫人扶着你,小心伤口。”
他微一点头,两个侍女替了他的位置,扶着容宛月进去如厕。
容宛月也顾不得如何,速度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姬星河真的站在外面,一见她就迎了上来,亲自扶着她问道:“怎么样,你的伤口还疼吗?”
身后的宫人离得远些,容宛月摇头。
姬星河不放心:“等下还是让太医过来给你诊治一番。”
“我没事,你不用太过小心,我的伤多休息就没事了。”
姬星河点点头,王喜进来道:“皇上,早朝时辰到了。”
姬星河受了伤,他刚跟罗宣相认,此时那里都不想去。
他想留下来,可是他想到之前罗宣说他勤政爱民,他如果现在受点伤就罢朝,岂不是会让罗宣失望?
思及此,他道:“不用,上朝。”
王喜担心,他看向容宛月,想要容宛月劝一劝皇帝。
容宛月道:“皇上,受伤还能上朝吗?”
“无妨,更衣。”
王喜不敢言语,让底下的宫人捧了龙袍等进来。
姬星河由宫人侍奉穿衣,容宛月想要回避,他却让容宛月一直在这里,他要能看见容宛月。
终于龙袍穿好,容宛月担心地道:“如果不舒服,一定要早些回来。”
姬星河点点头,已经到了早朝的时间,姬星河的脚却迟迟不动。
他看着容宛月,明显想说什么。
容宛月一猜就猜到他的担心,她揉了揉手腕给他看到:“你看,这是缎带勒的印子,虽然这印子难看又不舒服,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怕我消失,现在我再跟你说一声,我不会走。你现在去上朝,我保证你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地在宫里待着。”
姬星河看向她的手腕,白如凝脂的皮肤上有了一个明显的红印,让人很心疼,想要为她揉搓恢复正常。
他歉意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他暗暗想,也许这次罗宣不会骗他,他可以试着相信她。
容宛月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为他正正衣冠,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他身上气势如虹,大气磅礴,削弱了他身上雌雄莫辨之美,他的眼神藏在冕旒之后,变得不可揣摩。
这样的姬星河略有些陌生,好似他真的是一个帝王,不是从前的那个小皇子。
可下一秒姬星河微微侧头,他的眼中映着的不再是冰凉凉的冕旒,而是活生生的容宛月。
“你真的哪里也不去,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吧?”姬星河仍然不确定地道。
他忐忑,他不安,他是帝王,却只害怕自己离开。
容宛月一时间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她郑重点头道:“安心去吧,我等你回来。”
得了容宛月这句话,姬星河才松口气,坐上了龙辇去往太和宫。
容宛月目送他离开,估摸着他应该有两个时辰才能下朝。
她与红袖等人一起回到邀月宫,她前脚刚进邀月宫,后脚太医便到了。
随院使而来的还有肖玉书,肖玉书昨日也知道容宛月就是罗宣的事,今日过来,内心仍然有疑惑。
太医为她把脉的时候,他的眼神不时地落下来,但是没等容宛月看过去,他便又移开。
容宛月猜测肖玉书可能有许多疑惑,等太医开完方子离开,她特意留下肖玉书,说要事请教他。
很快房中便无其他人,容宛月见肖玉书欲言又止,心中好笑,她道:“肖吏目想问什么就问好了。”
肖吏目道:“不敢。”
迟疑片刻,他道:“娘娘,你真的是罗宣?”
容宛月点头:“对,十年前我还向曾经的肖医士求药,后来又去生药库捣药,肖医士还收过我送的茶叶。”
肖玉书听她提及往事,眉头仍旧不展,实在是这事情未免太匪夷所思。
他不由道:“难道皇上的聚魂阵是真的?”
容宛月道:“并不是。”
她将其中经过同肖玉书说了一遍,肖玉书大为惊讶,而后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容宛月也赞同:“的确如此,不过此事还需肖吏目保密,勿对他人言。”
肖玉书敛容道:“你……我还是叫你娘娘吧,未免在人前露出破绽。”
得了容宛月的同意之后,他道:“皇上已经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关了起来,皇上当时震怒,恐怕那些人会有性命之忧。微臣也被警告不许吐露只言片语。所以此事只会微臣只当什么都不知。”
他顿了顿道:“娘娘如果有心,可劝阻皇上,不让五年前的事情重演。”
容宛月一听姬星河可能要杀了当时再殿内的所有人,眉头紧皱,她知道姬星河会生气,但不知道他气性这么大,她道:“当真?”
肖玉书称是,她略想一想明白过来,姬星河是在后怕,如果当时她死了,他的“罗宣”不见,不知道下一个十年,他还能不能复活他。
她道:“我知道了,肖吏目,我会好好劝皇上的。”
她又问了下姬星河的伤口,然后得知他的毒性并不强,可以慢慢祛除,她放心了。
诊治完毕,肖玉书在一旁写药方。
容宛月想起中药的苦,她随口道:“肖吏目,那药太苦,有没有办法甜一些?本宫不怕别的,最怕吃药了。”
肖玉书写字的笔一顿,这句话之前罗宣也说过。
现在容宛月再次提及,倒是勾起他的回忆。那时罗宣总会说什么打针都不怕,就是不喜欢喝药,药太苦了。
他与罗宣交好,实在是没想到他会死得那么突然,当时他还难过了一阵子,清明节时也曾为他洒下三杯酒。
他看向座上的容宛月,此时才有种真实的,容妃可能就是罗宣的感觉。
“肖吏目?”容宛月喊他。
肖玉书回神,眉宇舒展,他道:“只是想起以前娘娘也是怕药苦。”
容宛月也记起来,两人一时对望都不觉嘴角微扬。
肖玉书低头看着药方思考之后剔除两味药,他道:“微臣给娘娘换一下药方,药效相同,但应该不会过于苦涩。”
容宛月本来就是那么一说,见肖玉书还真的给她煞费苦心地改了方子,她笑道:“多谢肖吏目。”
她笑起来的时候如冰雪消融,与罗宣的模样虽不相同,可笑容都是如此真挚,令人十分舒服。
他道:“这是微臣该做的。”
等肖玉书和院使都离开之后,容宛月来不及喝药,她已经让齐山去打听罗莹和昨日碧霄宫中的道士和和尚。
齐山回来,告诉容宛月其他人都已经被下牢狱,罗莹被关在廷尉监,因为她是皇上钦点的犯人,所以无人敢透露她消息。
但是齐山留了个心眼,他打听到昨夜这里的监牢有医女来过,听说里面有个女犯人意图自杀来着。
容宛月心里着急,果真如肖玉书所说,皇上要对他们下手,那外面会如何传姬星河。
还有,要自杀的人是不是罗莹?
昨日她就想咬舌自尽,现在是不是仍然想要了结自己。
好歹是罗宣的姐姐,她还做不到看她去死。
虽说姬星河已经答应她,留住罗莹的性命,但是如果罗莹执意寻死,即使给她再多的生机,也是不行的。
她让齐山再派人去监牢门看着,一旦有什么异常就来报,她自己则要去廷尉监。
红袖、绿蜡等人皆劝不住,只好与她一起过去。
她受伤体虚坐了步辇过去,到了廷尉监之后,却未能进去。
郭镇只要皇上的令牌,容宛月身上自然没有,她道自己就是替皇上来审里面的人。
郭镇仍旧不放行,两人正在对峙间,里面匆匆走来一人,在郭镇耳边低语。
容宛月听到他们说什么女子癫狂撞墙,怀疑里面的人就是罗莹。
她厉声道:“郭掌印,本宫劝你还是让我进去,如果这个犯人死了,你在皇上面前可不好交代。本宫只是去看看,隔着栅栏说几句话而已,又有什么要紧,据本宫所知,皇上并没有说过不允许本宫入廷尉监吧?”
她端起妃嫔的架子,又加上她最近深受皇上的宠爱,即使是廷尉监的掌印也不得不低头,最终让她进去了。
容宛月进去,里面关押着许多犯人,里面阴森恐怖,越往里走,越是渗人。
容宛月能够看到刑室,里面摆放了各种刑具,看得人心惊胆战。
绿蜡两人不由地缩在容宛月的身后,容宛月佯装镇定道:“明了呢?”
那郭镇就在一旁,带着她去了一间单独的囚室。
罗莹果然就在里面被锁着。
她的手腕被磨破,脸颊也肿胀不已,嘴角还有干掉的血渍。
容宛月看一眼眉头皱起了,她道:“先给她松绑。”
郭镇道:“娘娘,她可是刺杀皇上,犯的事杀头大罪,万一放了她,她再伤了娘娘就不好了。”
容宛月道:“无妨,你们不是已经对她用过刑了,她现在身上带着伤,哪里还有力气袭击本宫,再说,有廷尉监的人在这里,本宫也不担心。”
她再三命令,郭镇让人只松绑,手铐和脚镣都还带着,罗莹失了支撑,一下子从木桩上摔倒在地。
容宛月心疼地上前,她让廷尉监的人在外面等着,红袖和绿蜡则守在门口,防止有人偷听他们说话。
她想扶起罗莹,罗莹声音沙哑:“你来这里做什么?”
容宛月再往前,她身子发颤,但是依旧挣扎后退。
容宛月只好停下来道:“姐姐,昨日在碧霄宫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罗宣。”
罗莹冷笑:“你是罗宣?笑话,你骗得了皇帝,可骗不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但对我这个将死之人,你就不要再费什么心思,装我那可怜的弟弟。”
容宛月见她不信直接蹲下来道:“姐姐,我真的是罗宣,你之前是尚寝局的女史,我是得罪了二皇子之后被赶去尚膳监的。我曾经让你帮我改过夹袄,对了,之前怀想还说羡慕我们的姐弟情。”
罗莹凝眉,她看容宛月半晌,突然笑了:“怪不得皇上说你假扮罗宣来迷惑他,原来你打听到的东西这么多。我是不是要恭喜娘娘,看你现在无事,皇上昨天又是抱着你出去的,他现在已经彻底被你迷惑,相信你是罗宣了吧。”
她冷笑连连:“他真是活该啊,平日里心思那么多,可偏偏每次遇到关于罗宣的事,他总冷静不下来。几年前不知道谁安排了一个小太监,身形、声音与性子几乎跟罗宣一模一样,有脑子的只要一看就能发现不对劲,可他倒好,居然真的要把那太监当成罗宣的样子,让他当了秉笔太监,赏赐他古玩玉器,可是假的终归是假的,那小太监听从幕后主使的话,对他下了毒。事发之后,他还试图留下那太监,只不过太监太过胆小,居然自杀了。”
容宛月一怔,这个事她之前未曾听说过。
她想着姬星河今晨怕她离开的模样,一时无法想象,那小太监死后,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后来呢?”容宛月问。
罗莹冷哼:“后来,皇帝自然是一蹶不振,如果不是他又搞起了什么聚魂阵,勉强提起精神坐住了皇位,估计今天娘娘用不着迷惑皇帝,应该是已经殉葬了。”
这么严重。
“只不过,没想到,上过一次当他居然还能再上一次,”罗莹瞥视容宛月,“这次娘娘又是受何人指使,下场会不会比那小太监还不如?”
她字字句句刻薄又恶毒,容宛月想着她十年面对痛恨的人,憋着了这么久,如此尖锐倒也能理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