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坟头蹦迪◎
夕阳拖着迤逦的绯色晚霞, 朝地平线向下渲染,云朵伴着金辉层层叠叠地聚拢,又缓缓散开。
下午四点半,本是电影的开场时间, 时柚却无精打采地进了家门。
宋萝正在晾衣服, 听到开门声一愣, “你今天不是要去看电影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时柚把包一丢, 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语气很丧,“看什么电影啊, 差点儿没挨揍。”
宋萝眉毛一扬,拿着衣架过来, “挨谁揍,谁要揍你。”
时柚生无可恋地看她, “还能有谁。”
难得见她跟蔫了的小白菜一样,宋萝有点儿幸灾乐祸。时柚听到她在笑,“段斯野啊, 你把他怎么了。”
是一点儿姐妹温情都没有。
时柚没好气儿地横宋萝一眼。
宋萝哦了声,“那你别说, 千万别让我听到。”
说完她转身就走。
“……”
真佩服她的激将法。
终归没忍住,时柚跟屁虫似的追上去, 靠在卫生间门口, 跟宋萝老实交代。
为了方便宋萝理解,她又铺垫了一些前情, 比如她为什么要请段斯野看电影。
当宋萝听到时柚买了三张电影票, 允许顾哲理一起去时, 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虽然时柚也解释了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 但仍旧不能平息宋萝的乌鸡鲅鱼,“时柚,你是真的可以啊。”
“我以前单纯觉得你不长心,但我没想到你能这么不长心。”
“请人看电影还带外人去,你当段斯野一般人?他能忍得了?”
……确实是忍不了的。
不然她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忧心忡忡。
时柚顶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撞墙。
宋萝怒其不争,“那后来呢,顾哲理说完那话以后,段斯野什么反应,揍你了?”
时柚:“……没有。”
她也就是说得夸张一些。
段斯野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揍女人。
不过,回想起那会儿男人难看到想杀人的脸色……还不如让他揍一拳来得痛快。
时柚叹了口气,“他也没说什么,就是盯了我两秒,冷笑一声走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时柚脑袋如同堵了一团棉花,怎么都运转不起来。等段斯野离开后,才后知后觉地追上去。
顾哲理跟她一起走出小楼,在身后叫她。
她一秒都没搭理,直接跑到小院儿外,可这个时候,段斯野已经上车了。
还是那辆低调奢华的宾利。
午后阳光沐浴在车身,映照出尊贵流华的光芒。
时柚朝前跑了好几米,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段斯野面色森冷地坐在后座,豪车前行,俊挺立体的侧颜随着车窗上升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
男人从始至终都没看时柚一眼。
陌生得就好像前几分钟和她在楼下调情的是别人。
等等,调情?
脑中蹦出这个诡异的词,时柚把自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恰巧顾哲理追上来,“段总就这么走了?”
男生视线望向那辆消失在胡同口的黑色宾利,像是松了口气。
时柚却皱着眉,郁闷的一句话都不想和他搭。
顾哲理的表现太茶了。
要不是他,时柚还有机会问一问段斯野,至少事情发展得不会这么猝不及防。
不过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反应慢半拍到叫人牵着鼻子走,仿佛是个顺势而为的渣男。
不管怎样,这场电影时柚是不想看了。
三张票她退了两张,剩下的一张留给顾哲理,然后回了家。
“其实这事也不怪顾哲理,是我拎不清,”时柚垂着长长的眼睫,像是对老师承认错误那般自我反省,“一开始我就应该拒绝他。”
“至于段斯野。”
“我没能提前说明,是我不对。”
“人家这么热心肠,这么支持公益,我却只知道惹他生气,不尊重他——”
“停。”
话没说完,宋萝比了个stop的手势,“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去跟段斯野说啊。”
一听到要跟他说。
时柚顿时露出一副被逼着吃屎的模样,“……还有必要吗?”
宋萝嫌弃地白她一眼:“走走走,离我远点儿。”
-
虽然嘴上不情愿,但时柚内心还是明白,不管段斯野怎么对她,她都是要道歉的。
于是浅浅地酝酿了一晚,时柚终于梳理好头绪,把今天的事跟段斯野在微信上解释。
一开始打字时,她还很紧张,生怕万一段斯野把她拉黑,也怕段斯野突然回击她受不了的话。
但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她连着发了四五条恳切的道歉和关心,这男人都如一滩死水,毫无回应。
时柚干脆破罐子破摔,切入主题:【总之,想请你看电影是真心的,之所以答应顾哲理,也是我脑子一热,觉得你可能不会介意】
好吧。
这话多少有点儿水分。
但真实是怎么想的,时柚不敢如实说,只能找借口:【毕竟我们没那么熟,我有些社恐,而且楼下那会儿,我也打算问你愿不愿意,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但顾哲理出现得太突然了】
顿了顿,时柚咬唇:【你走得也太突然了】
吃个柚子:【你腿那么长,我都跟不上你】
吃个柚子:【而且你变脸也太快了,我根本都来不及反应,我可是个哑巴……】
吃个柚子:【还有养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跟顾哲理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我对你也绝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这点你大可放心】
话到这里,时柚多少有些委屈。
但转念又觉得好像自己在甩锅。
怕起到反作用,她把话兜回来:【但不管怎样,都是我不好,特别是知道你还帮我好几次的情况下】
说完,她连着发了好几个鞠躬的表情包。
吃个柚子:【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干的蠢事】
吃个柚子:【当然,你要是讨厌我,我也可以从你列表里消失】
吃个柚子:【最后的最后,感谢你捐献给福利院的十万元,院长和大家都很开心】
信息发到这里,时柚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也不指望段斯野这位大人物大半夜的还会搭理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去洗漱,准备早早收拾睡觉。
只是她这会儿如释重负了。
段斯野却在城市的另一边,盯着手机沉默了好半天。
特别是看到她那句——“我对你绝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你要是讨厌我,我也可以从你列表里消失”。
她话说得轻松,心思也清白得要命。
就好像他是洪水猛兽,巴不得避之不及。
“……”
段斯野舔唇一笑,手机跟不值钱似的,啪一下扔到吧台,把调酒师吓得一激灵。
调酒师心想,怪不得刚刚凑过来要号码的女人都败兴离开。
没一会儿,陈智拎着瓶洋酒过来。
台上歌声悠扬,酒吧灯效轮换,映得他满面红光,“真他妈醉了,这大斌,弄了半天为个女人喝成这b样儿。”
原本段斯野今晚单约的陈智,奈何陈智早就和同伴来了酒吧,两边都不好意思回绝,陈智只能抹开脸问段斯野要不要一起过来玩儿。
本以为段斯野不会来的。
没想到半小时后,人还真到了。
只不过不屑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坐在一起,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喝喝酒听听音乐。
陈智心里门儿清,那群狐朋狗友就是一百个,也抵不过段斯野一个。于是他敷衍地劝了大斌两句,转头就拎着顶贵的洋酒来找段斯野。
段斯野斜他一眼,“大斌?”
陈智扯着椅子坐下,“就城南老四的表弟,也是二世祖一个,最近妞儿没泡明白,被甩了搁那儿哭呢。”
他给段斯野倒了杯酒,“你别说,那女的还真有本事,一开始主动钓的大斌,总在大斌眼前晃啊,还动不动找理由请他吃饭看电影。”
酒吧光线掠过漆深的眸底,段斯野握着杯壁的手一紧。
陈智嘴巴却没停下来,“期间几次还欲拒还迎,说对大斌没那个意思,把大斌搞得啊,魂不守舍的,后来愣是花了不少钱才在一起。”
“大斌开始都没瞧上她的,谁知道后来栽她手里。”
似是觉得自己太碎嘴,陈智转头笑嘻嘻地问段斯野,“对了,还没问你呢,什么风把您吹来。”
段斯野低眼看着酒杯里的棕红色液体,冷白的手腕霜雪般的清冽,“后来呢?”
“什么后来。”
段斯野敛着桃花眸,蓦地一掀眼波,“就那个大斌。”
男人嗓音低哑磁浑,缀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陈智眉梢一扬。
他也算圈子里人精,一个音节便能听出对方想要什么,只是多少有些不虞,段斯野这样的人物,也能被感情裹挟?
收了收语气,陈智察言观色间挑着话说,“后来就是,她对象嫌他家里不同意,闹分手呢。”
“不过我猜啊,八成又是欲擒故纵那一套。”
“大斌家里条件肯定跟咱们这种没法比,但总归不差,想嫁进去的女人肯定不少。”
“要我说,现在这群小姑娘,一个个的,招数可多。”
往常这种话题,段斯野从不搭腔。
这会儿也不例外地静默着。
直到嘴里衔着的那根烟点燃,薄雾般的烟圈在尼古丁的残屑中散开。
长指弹了下烟灰。
段斯野鼻尖溢出一声冷笑,“确实不少。”
-
段斯野是不常抽烟的。
酒也只在外人面前碰一碰,做做纨绔子弟的样子。
唯独这一晚。
烟酒一起,还破例跟陈智那帮家伙打了半场通宵的麻将。
他牌技不好,手气也一般,为人却阔气。
正像付萍所说,简直是待宰的羔羊,故意送上门给人当散财童子积功德的,好处是因此结识了连段国忠都难以触及到的新人脉。
年长些亲切称他一声小段,说跟段家老爷子有渊源;年纪轻的,一口一个野哥,亲呼得不行,说早就想跟他认识。
一群人在半山腰公馆里,打牌喝酒交友谈合作,放纵得好不热闹。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
夜色浮靡,晚风轻绕。
段斯野带着一身烟酒气进了浴室,付萍放心不下,在外面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
后来愣是让周助理盯着他洗完澡,看他躺到床上才肯安心。
卧房门关上后。
付萍把周特助堵在门口,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周特助一脸为难,想了想低声道,“好像,跟一个女孩儿有关。”
“……”
“但我又觉得段总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反正我也说不清,不然您明天还是自个儿问吧。”
“女孩儿?”
付萍眼睛都亮了。
她莫名想到之前这臭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发微信,发着发着给自己发出脾气。
说来也是,这么些年,她都没听说段斯野有过什么喜欢的人,和他闹绯闻故意演戏的倒是比比皆是。
能让他心情不好到这种地步的姑娘,估计也是个人才。
付萍说不上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最终放过周特助,把人送到大门口。
后半夜,段斯野又梦到了曹穗然。
梦里,曹穗然穿着那件长春花篮收腰连衣裙,戴着白色的遮阳帽,在小院子里惬意地看着书吃下午茶。
似是注意到身后的小小人影。
曹穗然放下书,转头笑着冲他招手,风吹起遮阳帽上的发带,她的样貌年轻且温柔。
画面一转。
变幻到阴雨天。
年幼的段斯野拿着塑料玩具车,站在楼梯拐角放声又无助地哭,为楼下这对年轻夫妻,这个月不知第几次的争吵。
曹穗然质问他为什么不经允许就把外面野女人带回家。
段国忠却恼羞成怒,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曹穗然跌倒在地上,撞碎了她嫁进门时带来的古董花瓶。
女人的哭泣声像被闷在玻璃罩里,压抑得如同魔咒,直到春雷卷雨,噼里啪啦敲打窗棂,段斯野才从深梦中醒来。
清晨八点。
手机闹钟响了两次。
段斯野头痛欲裂,撑着双臂坐在床边,目光空泛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
屏幕上挂着好几条通知,无一例外,都是微信消息。
昨晚上喝多了,就随手给好多人留了联系方式,有的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些人则浑水摸鱼,开拓人脉。
段斯野倒也懒得分三六九等,一律通过申请,只是回过头,潜意识又记挂起什么,视线停留在消息界面。
一众红色的未读消息。
他却独独看到那个已经没再发来信息的【小流浪】。
鬼使神差地点开和她的对话框,指尖胡乱打了几个字,就这么打打停停,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最终又悉数删掉。
或许是梦到曹穗然的缘故,段斯野起床气尤为恶劣,没什么好气儿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结果没两秒,又拿起来。
好看的脸微微皱着,愣是把【小流浪】改成【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盯了两秒。
段斯野嗤一声。
十分钟后,段斯野抄着西裤口袋,闲闲下了楼。
付萍在煮早饭,香飘满整个客厅,见到他还有些意外,问他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床。
饶是心情再不爽利,段斯野也从未对付萍使过脸色,随手把领带系好,他平声静气地答,“总公司那边有会要开。”
“哦哦。”
付萍说,“那我快点儿把早餐弄好。”
段斯野没急,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前一边看邮件一边等。
清晨的阳光披洒在身上,仿佛他镀上一层利落的光影,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俊朗中又有种野蛮生长的肆意男人味。
要不是眼底挂着淡淡的乌青,付萍还真以为他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不会又是一整夜没睡吧。
越想越担心。
不过她也真是纳闷儿。
就这臭小子的俊俏模样,这世上怎么会有姑娘舍得伤他的心?
付萍心里装了一百个问号,吃饭的时候到底没忍住,试探地来了句,“你昨晚上几点睡的啊。”
段斯低眉喝粥,腔调慵懒浑然,“喝多了,不记得。”
付萍眨眨眼,“什么局啊喝那么多,心情不好啊。”
段斯野神色清冷,喝了两口往后一靠,“想问什么您直说。”
上位者当惯了。
眼神总能透着若有似无的审视,藏也藏不住。
付萍嗔道,“你瞧你,问两句都不行,我不就是关心你,你看你平时从不喝这么多。”
“……”
段斯野微微一哂,有些无奈,“就是和朋友聚聚。”
付萍顺杆爬,“之前和你发微信的姑娘也去了?”
段斯野听闻眉头一锁,神色古怪地看着付萍。
付萍面色讪讪,干笑两声,“我就问问。”
段斯野很了解她。
要是套不出来什么话,她能瞎担心好几天。
说不上来是不忍心,还是需要发泄口,段斯野沉吟两秒,垂着眸轻描淡写道,“她跟我不在一个圈子。”
付萍眼底流露出惊讶,“不在一个圈子呀,那肯定是好姑娘。”
也不知道她怎么的出来的结论,段斯野扯唇讥笑,“可算了。”
他一声轻哼,“一点儿都不老实。”
这话明明在挖苦,可听着,却隐约包含几分淡淡的无计可施。
感情方面,付萍可是过来人,她故作纳罕,“不老实?怎么个不老实。”
段斯野吃起蟹黄包,没有回应的意思。
付萍一口气不上不下。
想了半天白他一眼,“人家还能有你不老实?”
段斯野眼皮都不抬一下,抽出纸巾擦嘴。
付萍给他加了个糖心蛋,“你啊,就是性子倔,当领导当惯了,小姑娘嘛,年纪轻又爱玩,多交几个朋友很正常,你也别管得太多。”
“再说了,能让你看上的,那肯定漂亮。”
“漂亮女孩本来就有资本。”
这话说得没错。
时柚确实算是段斯野这么多年,唯一一个,一眼见到就觉得记忆犹新的姑娘。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奇妙到,他一不小心就拉低诸多底线,一再纵容她。
结果呢。
这姑娘倒是非常懂得激怒他。
想到昨天那个叫什么顾哲理的,别说溏心蛋,段斯野胃口都没了。
瞧他脸色越来越凉,付萍闭了嘴,心想这姑娘一定是做了让这小子很生气的事,不然他也不至于一大早脾气就臭成这样。
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于是送段斯野出门的时候,她没忍住多嘴,“你呢,什么事儿也别太往心里去,双方冷静一下,回头你跟她好好沟通沟通。”
“每段相遇都不易,要好好珍惜,别意气用事。”
“当然,你要是实在看不上人家,就更不用在意了。”
“你也别嫌我烦,你总是一个人,挺孤单的,阿姨希望你能有个伴儿。”
“这样你妈……”
听到这,段斯野眉峰轻敛。
像被这话刺到旧伤,有种被戳痛的烦躁感。
付萍赶忙闭嘴,朝司机挥手,“走吧走吧,我不说了。”
段斯野反倒侧首,深眸淡淡看向车窗外的付萍,一副恭顺的模样,“我知道您什么意思。”
“……”
“我就晾她几天。”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不至于真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起来。
付萍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儿子都没他听话。
段斯野又说,“昨晚我又梦到我妈了。”
这下付萍怔住。
段斯野噙着贵公子的从容懒笑,“您说得对,我是要好好的,这样她才能放心。”
-
早上那些话,明显触动了付萍。
司机告诉段斯野,说她当天就坐不住,去了趟墓园见曹穗然。
曹穗然喜欢郁金香,她就买了一大束,一个人站在墓前碎碎叨叨,让曹穗然保佑段斯野,让他睡眠好些,身体好些,总之什么都好些。
走的时候,还不忘照例骂了几句段国忠。
付萍和曹穗然早年是最亲厚的闺蜜,曹穗然离开后,付萍和段斯野机缘巧合联系上,那会儿付萍也刚离婚,需要一门牢靠的生计。
段斯野得知后,就把她叫到国外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付萍是真疼他,比对她亲儿子还用心。
段斯野对她也不薄。
回国后势力一起,就帮她安排儿子在外地的工作。
他在外人面前手段凌厉,却真心把付萍当家里人,以至于她的话,段斯野或多或少听了进去。
原本打算过两天就找时柚见个面,哪知第二天下午,段斯野就被迫提前和小姑娘做了个“了断”。
那会儿他正在开会。
桌上手机嗡嗡震个不停,会议室里的人大气不敢喘,都等着段斯野把信息看完。
段斯野挺波澜不惊的。
毕竟连续两天,时柚都给他发信息,虽然只是简单的表情包,想确认他有没有看见,或者试探地求一个回应。
有一说一,段斯野刚开始收到的时候,破烂脾气确实得到一些缓解。
甚至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舒爽。
哪怕从小到大这样不厌其烦来找他的女生很多很多,但对象换做是时柚,情况似乎就变得不一样。
所以这会儿,段斯野心情是好的。
本打算开完会再看她说了什么,结果大家都停下来等他。
段斯野挑挑眉,只能像模像样地瞧了眼,哪知这次时柚发的不是沙雕表情包,而是小学生似的决裂发言:
吃个柚子:【行,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烦你,毕竟你那么忙,朋友少我一个不少,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活该,所以再次郑重跟你说声抱歉,至于欠你的一顿饭和电影,我不会食言】
吃个柚子:【[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吃个柚子:【虽然对你来说很寒碜,但是我的一点心意】
吃个柚子:【祝你未来一帆风顺,互删愉快!】
看到最后一句话,段斯野眼皮子一抖。
什么玩意。
互删?还愉快?
面色急转直下,段斯野长眸微眯,下意识发了个问号,结果回应他的,是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
很好。
手够快。
-
大约是下了一场春雨,时柚近两天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差。
雨水淅淅沥沥不停,交织着春雷,夜里扰得她睡不着觉,她一睡不着,就能想起各种傻逼窝囊事。
最刺激她的就是段斯野。
她本以为,这男人也就端一晚上,第二天就会回她,不想这家伙跟铁了心似的,都两天了,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
虽说两人实质上连朋友都不算,时柚却还是被这种“冷暴力”打败了。
她之前谈过的唯一一任男朋友,就是因为吵架后男方长时间不理人,时柚一气之下提了分手。
从那之后,时柚就发誓,再也不找这样的男朋友,同时也非常讨厌这种“冷着”不解决问题的行为。
但偏偏,段斯野就这么对她。
还理直气壮。
就在第二天,她又鼓起勇气戳他,他不回就算了,转头却发了个段氏集团的新闻链接。
或许要来姨妈,情绪波动本就不正常,时柚在刷到那条的一刻怒了。
哪怕上课马上要迟到,她还是边走边飞快地发了一堆小作文。
反正她耐心告罄,才不管他会不会看到,发完最后一个字就火速删除!
干完这票,时柚神清气爽,课还没上多久,就忍不住告诉宋萝。
宋萝:【……牛逼】
宋萝:【你是懂怎么在别人坟头蹦迪的,这段斯野怕不是要被你气死】
时柚记笔记的空隙回复她:【谁让他不理我的,我最讨厌别人冷暴力】
这点宋萝无话可说。
因为她亲眼见证曾经时柚被当时的男友冷暴力后有多患得患失,有多怀疑自己。
宋萝:【其实也没什么,他不回你就代表他不想搭理你,要是换我我可能也忍不住这么做】
时柚笔尖顿住,看到那句“他不想搭理你”,说不上为什么,心口忽然堵堵的。
宋萝把她拉回神:【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段斯野不是普通小男生,他这么有身份地位,身边人都巴结他,你这么一弄,搞不好真把他惹毛,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时柚也不是没想过。
但被旁观者这么一警告,威慑还是有些不同。
可转念一想,微信已经删掉,狠话也放出去了,她不可能撤回,再说她那些话也挺客气的……还发了红包呢……
意气就在宋萝的冷静分析中一点点漏掉。
时柚逞强道,【你也说他是大人物了,应该不会因为这一点事和我计较吧】
吃个柚子:【他是段斯野,我还是时恒妹妹呢】
宋萝嘲讽:【你现在想起来你是时恒妹妹啦,之前的嫌弃劲儿呢】
“……”
时柚发了个“孙悟空烦死了”的表情包,决定闭麦听课。
但心里还是有点乱。
时家那两个女人她都得罪了,外头还有个段斯野……这么一想,她可真是腹背受敌,进退维谷。
不过还好,她跟段斯野圈子几乎没有交集,起码不用担心短时间内碰到他。
时柚充分发挥骨子里的阿Q精神,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却不知道命运这玩意儿就是这么操蛋,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她和段斯野见面了。
是在她姑姑的三婚婚礼。
也是时恒和时蔓的姑姑,时家地位最高的女人,时慕青。
时慕青今年四十,有过两段丰富的婚姻,圈子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一直不少,却不耽误她过得风生水起。
不止拥有TIMES集团最多股份,手底下的生意也赚得盆满钵满。
大概是财富和地位的追求已经达到了极致,她这几年的重心改为追求爱情。
说实话,时柚一直很佩服她,也很尊敬她。
当初她被时恒送到老爷子面前时,就只有时慕青对她笑脸相迎。就连这次结婚,时慕青也给她专门送了请帖和伴手礼。
时慕青知道,宋明珠多半不会带她去。
她担心的也没错,宋明珠知道时柚也被邀请后,膈应得直接在饭桌上阴阳怪气。
“结了三次婚,自己不嫌丢人也就算了,扯上我们做什么。”
“就非要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我们时家有个私生女才开心?”
虽然上次闹得不愉快,可终究是母亲,时恒这次没多说什么,只淡淡道,“人家的婚礼,想要谁去就要谁去,你要是不开心,可以不去。”
宋明珠哼了声。
时蔓端着碗察言观色,好一会儿才道,“哥,后天你去吗?”
“我后天回新加坡的飞机。”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时蔓一眼,“不管私下怎样,在外人眼里,你们始终是一家人,凡事要有分寸,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这话不止说给时蔓,也说给宋明珠听。
宋明珠作为母亲,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但时蔓不可以。
就前阵子她作的妖,在圈子里闹出的笑话,时恒还能让她进家门,给她打点电视台升职的事,就已经够手足情谊了。
通过这次,时蔓也彻底了解时恒手段有多么雷霆。
就算再看不上时柚,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乖乖答应。
时柚自然不知道她们这边是怎么想的。
只觉得她这个姑姑很够意思,伴手礼送的都是名贵香水,时柚舍不得用,转手就给池丽寄过去。
时慕青知道时柚在家不受待见,还特意嘱咐她不要给自己准备礼物,人过来就行。
说是这么说。
时柚还是给时慕青画了一幅Q版彩绘,打印出来裱在相框里,是她和她的第三位新郎的婚纱照。
第三次办婚礼,时慕青没有前两次那么隆重,这次也只宴请双方亲朋好友,聚在她的私人公馆。
宋明珠本不打算来,是时慕青告诉她,今天会来很多青年才俊,都是有钱有势还有能力的富二代。
宋明珠一听,立马改了主意,拉着时蔓又美容又做造型,为的就是让时蔓艳压全场,最起码压时柚一头。
说起来也是怪。
时柚明明没怎么出席过几次大场面,可偏偏美人名声远近闻名。
大家谈及时家,免不了都要惋惜时家那位小白花私生女,长得楚楚可怜又娇软动人,颜值完全能和一线小花相媲美。
正因如此,宋明珠一直很忌讳时柚出席圈中活动,生怕哪个富贵人家把她看上,堵了时蔓的路。
直到她变哑,担心才消减很多。
这次宋明珠倒不在乎时柚,她只希望时蔓能找个好的门当户对,赶紧把之前的糟烂事儿翻篇。
为此,在抵达别墅,看到时柚和时慕青亲昵聊天时,宋明珠也非常沉得住气地堆出笑脸,走上前。
时蔓却没能装出好脸色,因为今天的时柚……漂亮得过分。
不是往常在普通人中的漂亮,而是在典雅高级的场合下,仍能不被淹没,楚楚不凡的耀眼。
这都归功于时慕青。
看到这姑娘今天打扮得很素,当时就不乐意,立马叫助理带人去楼上好好打扮。
扎着丸子头的长发改成披散下来的长卷发。
化上精致又仙气的妆。
就连那条她珍藏的,缀满碎钻银线流的浅蓝鱼尾吊带晚礼服,也毫不吝惜地给时柚穿上。
事实证明,她的品味从未出错。
时柚虽长着一张显小娇俏的脸,身材却前凸后翘纤细修长,166的个子穿上高跟鞋,美艳感十足,妥妥的纯欲风。
做完造型后,时柚才老实巴交地告诉时慕青,今天是她的婚礼,她不想喧宾夺主。
时慕青嗔笑,“年纪不大,想得到挺多,你看来的那些女宾,哪个不是铆足了劲儿,人家可不像你,恨不得趁机好好捞到人脉呢。”
听她这么说,时柚总算放松下来。
打扮好下楼,迎面就撞见宋明珠母女。
时蔓今天打扮得很有赫本那味儿,神色却像孙悟空似的72变,看到她的两秒内,眼珠子蹦出好几遭情绪。
惊讶,嫉妒,膈应,又不甘。
越这种时候,时柚越要保持单纯乖巧的人设,也不管时蔓用什么眼神看自己,小姑娘嘴角立刻扬起甜甜的弧度。
却不知自己这一笑,似冰雪消融,千树万树的梨花初绽。
动人到段斯野和陈智前脚刚迈进门,后脚就注意到和时慕青手挽手,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时柚。
“……”
段斯野脚步微顿。
纵使不愿承认。
缘分这东西,也依旧会在某些时刻,某些特定的人身上,产生特殊奇妙又难以抗拒的共振。
就像他总能在不经意间,遇到她,再将她美好的一面尽收眼底。
目不转睛地前方,段斯野眸色深深,一双天然薄情桃花眸像深不可测的海洋。
直到陈智被惊艳得脱口艹了声,“那姑娘谁啊,好漂亮!”
他调子起的高,嗓音又尖,瞬间就吸引到前方四人的注意。
时蔓第一个回头,一秒就看到身后几米远处,矜贵桀骜的段斯野。
男人出现得猝不及防。
时蔓又惊又喜,可还没来得及绽放灿烂的笑,就见段斯野深眸微眯,视线意味深长地锁着她身后的人。
转过头,时蔓不可思议地看向时柚。
时柚却像被点穴那般,笑容僵在嘴角,心中天崩地裂。
此刻,她就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
她好像,他妈的,要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时柚啊,你说你惹他干嘛……_(:з」∠)_
防杠小贴士:男女主都不是啥完美人设啊,所以请允许他们犯点小错误,知错能改就行
以及,柚子未来会是段斯野的初恋,但是段斯野不是柚子的哦
因为这事儿段某人生老气咯
以及俩人是双处,酱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