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概是前一日哭得太惨了,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的头还昏沉沉的,像是睡着时被人麻袋套头打了一顿似的。
所以当我出了卧室,看到钟林云站在灶台边上时,第一反应是:“啊,我果然在做梦啊。”
左转进洗手间用凉水拍了把脸,起身发现自己眼睛果然肿了,双眼皮都模糊了不少,看起来一副哭丧倒霉脸。
用化妆棉沾冰水敷了下,觉得肿胀的没那么厉害后,才出洗手间。
钟林云站在门口,像我以前在他受伤时害怕他昏倒在浴室里一般挡在那。
于是我一出门就撞上了他,吓了一跳。
钟林云今天穿得和往常不太一样,白T运动长裤,看起来很像是会在运动场上把小女生迷得七荤八素的校草学长。
虽然我不是小女生,但很明显我的审美和小女生们达成高度一致。
所以我光顾着盯他看了,放弃思考为什么这个点他还在家的问题。
“好些了吗?”钟林云把我从出神状态下唤醒。
他这么问是很有原因的,因为昨晚我哭得确实太厉害,以至于在他说出那句爆炸性的言论之后第一反应不是震惊或者喜悦,而是眼睛眨两下,又开始止不住掉眼泪。
我哭得头疼,大脑思考不过来也不大敢思考钟林云的告白,清醒些后只觉得自己鼻涕眼泪一大把的难看,便抽泣着道想休息,然后逃一般回房关门了。
回忆起昨晚的惨况,我脸白了又红,一时感觉无颜面对钟林云,便只闷闷回了个“嗯。”
钟林云喜怒不言于表面的特性在这个时候救了我岌岌可危的薄脸皮一命,虽然知道可能是自欺欺人,但我还是很庆幸钟林云没有露出什么让我更加无地自容的神色。
“吃早餐吗?”他问。
“啊?”我被他忽然的转话题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马上接上,“吃。”
我这才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出租屋确实是小,洗手间门口到餐桌也就两步的距离,我吸下鼻子,嗅到煮熟番茄的酸甜味。
走到边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面也证实了我的嗅觉。
毫无疑问,钟林云的手艺。
我依稀记得钟林云以前和我提过两句,他的妈妈是北方人,没走前家里一日三餐都是面食,他在边上看过几次,也学会了一些。
我在面碗前坐下,而钟林云则拉开我对面的椅子。
其实我平时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艺考训练时要控制体重,一天基本就吃一顿,没有早餐的事,离家出走后也因为昼伏夜出的作息,没什么必要吃早餐。
后来还是因为出去赚摄影那份钱,钟林云提醒了几次不吃早饭容易低血糖,又每天会给我留个面包还是馒头什么的在桌子上,我才渐渐有了吃早餐的意识。
不过一大早有热面吃这种待遇,我还是第一次享受到。
我受宠若惊的低头嗦面,心里暗暗把这碗来之不易的面以及昨晚那句告白都归为钟林云与生俱来的保护弱小的正义感。
“你想出去走走吗?”
在面碗快空时,钟林云忽地开口。
“嗯?”我咽下一口汤,“去哪。”
“随便走走。”钟林云语气轻松。
听他语气,大概是要和我一起去。
“今天不用上班吗?”
“请假了。”钟林云轻描淡写地说,“所以要出去吗,和我一起。”
我头埋在碗里,心思一转,拐到十八弯的不知名地方去了。
两人一起出去……约会吗?
我忽地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汤溅了一脸。
钟林云抽过几张纸巾给我,一副等待回应的表情。
我胡乱擦着脸,语调模糊的嗯两下,算是答应了。
碗也是钟林云洗的,我站在边上像个傻子一样瞪着大眼盯着落下的水流。
钟林云的动作很熟练,拥有丰富社会阅历的人在各种小事上都能透露出干练成熟的气息。
对比起来一旁的我就更像绒毛未褪的呆头鹅,笨头笨脑的,不是找了个大腿抱着甚至活不到第二天的暴风雨。
钟林云把碗倒扣在沥水架上,筷子也搁上去。
“走吧。”他在抹布上抹两下手,对我说。
我本来以为钟林云说的走走就是单纯的沿着周围的街道逛上一圈,谁知道他到大道上扫了两辆共享单车。
“你居然会想到骑车。”我看着钟林云熟练的调座椅,有些惊讶。
我知道他会骑,他也用车带过我,在小时候,但是他会邀请某人一起骑车出游这件事,还是让我意外。
“追人的时候经常骑。”钟林云蹲在地上,还在调试座椅高度,他把一辆调得高,另一辆稍微低些。
“追人?”我更惊讶了,“追……谁?”
“嗯?”钟林云抬头看我,“一般是欠债的人。”
他的眼神无辜,我呆愣三秒,忽地反应过来。
不是蓝天白云俊男靓女的偶像剧追人,而是夜黑风高古惑仔齐出的追债。
想明白了这些,我莫名觉得好笑,便噗嗤一下乐出声。
钟林云看着我在那傻乐,没抓到笑点,只迷茫地等我笑完,发问。
“你会骑吗?”
“会。”我诚实地说,“但骑不太好。”
我和钟林云沿着街骑自行车,过了五分钟钟林云就明白过来,我的“不太好”,真的是过于谦虚了,实际应该用“太不好”形容。
才刚刚穿过两条巷子,我就险些三次连人带车把自己铲到别人车轮子底下。
在遭到第三位司机惊怒的痛骂之后,钟林云无奈先骑去远处,找了个可带人的车回来。
我欣然抛弃了自己那辆车,坐上了钟林云的后座。
毕竟我们是要去湖边,我怕到时候我方向一拐掉进湖里,钟林云就得跳湖救人了。
初秋的天气很冷,我们两都不太想下水。
我熟练的环上钟林云的腰,他骑的速度不快,身体把寒风挡了大半,我扒拉着他的外套,不一会儿就困了。
沿途钟林云没有说话,我暗笑自己多情,心道钟林云说的走走就是走走,只是单品,不附赠任何与暧昧有关的套餐。
我在后座打着瞌睡,钟林云骑着骑着停了,我才发现他已经骑完一圈,停在了一个小亭子边上。
我自觉地松开他的腰,下车往亭子里走。
亭子外有个卖鱼粮的大爷,哼哼唧唧唱着听不懂的歌,路过时他瞥我们一眼,觉得不是他的客户群体,就晃悠着走了。
钟林云把车停在路边,跟在我后面进了亭子。
我靠在栏杆上,心不在焉的看着并不清澈的水里游动的鱼。
钟林云在我身边站定,他还是没说话,沉默地陪着我。
我忽然觉得钟林云未来一定会是很让人安心的恋人,或许他不会准备什么惊喜,也没有太多情话,但他会载着他的爱人在某个重要的节日安静的晃悠过喧嚣的城市。
他未来的恋人可能会嫌弃他的不浪漫,但现在的我却很吃这一套,所以也格外为我马上要说的话感到惋惜。
“谢谢你带我出来,我心情好多了。”我转回头,看着钟林云笑笑。
钟林云一不习惯回应感谢之类的善意,只错开眼神,套用语言模板“嗯”一声了事。
我盯着他的脸,心下暗暗感慨,为什么能有人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帅气的让要放弃的想法都不断动摇。
“昨天你说的那些话……”于是我也低下头,不去看他了,“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嗯?”这下轮到钟林云疑惑了。
我低头,手指缠着卫衣的垂带,继续说。
“我可以理解你之前那么说的话,因为我昨晚确实看上去很……可怜,很需要安慰。你的说法有安慰到我,就算不是真心的……我也很理解,很感谢……”
听我这么说,钟林云皱眉:
“是认真的。”
“不是。”
我抬头冲他又笑一下。
“没必要。”我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你很……善良,从小时候开始就是,看到那种没什么出息的、很弱小的人,就会去安慰、保护之类的……你确实也帮到了我很多,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的善意对我来说都是雪中送碳的帮助。”
钟林云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
“但是。”我没给他这个机会,自顾自的往下说,“昨晚那句话,我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理所当然的接受,因为那是一句很正式的话,不是能当安慰听的,也不是……”
“不是安慰。”钟林云打断我。
他神色很严肃,那种和小猫对峙的神情重出江湖。
我很喜欢这个表情,但这个表情一般彰显着钟林云有些生气,至少是不满。
于是我安抚的冲他笑笑,说。
“本来就是啊,是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安慰……我都理解的……你看你现在冷静下来了,还有再说一遍的冲动吗?”
我抬头看着钟林云,湖边的风吹来些许沙石,我在风中眯眼,钟林云的面容也逐渐模糊。
那一瞬间,我有些搞不清自己究竟希望得到的回答是什么。
是如我所愿的顺台阶下坡吗,还是些别的什么……
但我清晰的明白,即使钟林云重复确认一遍昨晚的答案,我依旧不大会相信。
我这个人太过敏感多疑,要追求时轰轰烈烈的去,要到前又畏畏缩缩躲回壳里。
因为我清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一身狼藉无所长,全身上下能拿得出手也就一张还算漂亮的脸。
偏偏我喜欢的人耳聋眼盲,不喜看人皮囊。
于是我唯一优势也化为乌有,他所言的“喜欢”便更显虚无缥缈,找不到落脚的立场。
最终我思来想去,只能将钟林云这人定义为泥浆铸成的活菩萨,明明自身都处在湍急河流挣扎,却还想低头去捞我这缕摇摆浮萍。
浮萍很感激,但浮萍意不在上岸。
浮萍生于河底,内里堆积满肮脏淤泥,只阴暗地想把菩萨再缠紧些,最好缠得他不上岸了,完全融化在奔流的河水中,化为沟底的泥土,永远与自己相伴。
于是钟林云的面容在我眼中更加模糊了,风还在刮着,一点点刮走他的身形,我盯着他身上徐徐落下的沙土,嘴唇蠕动两下。
快离我远点吧。
我想。
你还要过河呢。
可是钟林云没有远去,他前进一步,与我愈发的近了。
他低头看着我,用问句回答了我的问句。
“我可以亲你吗?”
他的语调和往常一样平静,像是在问,
你今天出门吗?
晚饭吃什么?
出去走走吗?
可他的决策却远比平日专断。
没有等我的回答,钟林云抬手捧住我的脸,低头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