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轻点◎
冬宁顶着一张烧红的脸,在原位呆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整个人朝旁边歪去,躲开了盛誉的手,从他身边下了床,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虽然心里知道盛誉没有跟过来,但冬宁还是下意识将门反锁,才走进浴室。
她住的应该是这套房子的主卧,附带的浴室面积将近是盛誉那间卧室的大小,整个淋浴区非常宽敞,浴缸里容纳两个成年人也不会嫌挤。
化妆区也很宽松,左手边还宽敞地放了个到顶的两开门衣柜,专门用来挂睡衣和内衣。
冬宁准备洗澡,才发现她身上只有一件睡裙。
文胸被打开搭扣的场景她还能回忆得起来,但内裤是什么时候没的,她真不记得了。
她那会儿已经身不由己,有赶鸭子上架的阵势,清楚感觉到盛誉是把它拨到一边以后用的手和唇,至少,冬宁睡着的时候,它还在身上。
她双手撑在洗手池上,热气一阵阵涌到头脸,熏得面皮滚烫,最终决定不再关心那两件衣服的去向。
也不再想,刚才她身上只有那一件大领口的细肩带睡裙,盛誉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到底能看到些什么。
事实证明,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洗完一个磨蹭的澡,冬宁重建了自己的羞耻心屏障。
答应要跟盛染去逛街,今天她就不去实验室了。
穿好衣服以后,冬宁给学妹发了条消息,叮嘱她们什么千万不能动,就准备出门。
盛誉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也穿戴得很整齐。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冷,他穿了身简单的西装配衬衣,脊背挺直,手里拿着一份促销广告似的花花绿绿的纸,在低着头看。
他的肤色本来就白,天光映着他的侧脸,从冬宁的方向看过去,简直是白璧无瑕,看东西时,他的神情专注,薄唇微抿,听见冬宁走出卧室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来,一双狭长黑眸冷冷清清,无端叫人顿住脚步。
“收拾好了?”
“好了,你也去?”
“送你。”
冬宁本来是打算坐地铁,但也没说不用,顿了顿,道:“中午一块儿吃吧,跟染染一起。”
“好。”
“你跟她说了多少?我们结婚的事。”
“没多少。”
冬宁犹豫道:“有没有需要我注意不能讲的话。”
盛染能憋住一晚上没在微信上轰炸冬宁,只能是因为昨晚她进门时正遇上冬宁跟盛誉吵架。
今天见面,她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盛誉不以为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有他这种态度,冬宁的紧张少了很多:“好吧。”
冬宁在玄关换鞋,盛誉从挂在她身后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递给她。
“盛染让我给你。”
冬宁接过,解开丝带,才发现里面还套着一个更小的盒子。
这次能看到品牌名字,再打开,是一条镶钻的四叶草手链,小卡片上写着“冬宁姐姐生日快乐,天天开心!”,署名是“永远爱你的染染宝贝”。
冬宁不消费奢侈品,对梵克雅宝的系列价位不清楚,但也知道,这不是她该收的礼物。
她把卡片拿出来,放进自己随身背的小包里,另外把项链跟盒子一起也装进包里,打算待会儿还给盛染。
相同的场景,每年都得上演一次。
——除了去年。
那次,盛染送了她一个卡地亚的手镯,送来的时候,已经在内圈刻了她的名字缩写,直说她退回去的话也没人好用,冬宁只能留下。
从一月到六月中间的那段时间,她每个月都尽力攒一点,最后跟那学期拿的一笔小额奖学金凑一起,还预支了未来的一笔生活费,才勉强给盛染回了生日礼物。
虽然还是远远算不上等价往来。
她也对盛染明说过,她的经济条件无法支撑这种水平的礼物来往,但现在看,只是到隔壁市春游都要带三五张银行卡的盛染可能还是想象不到,一个人很穷,竟然是连lv的行李箱都消费不起的意思。
毕竟,为了给她买那个东西,冬宁预支的生活费,让冬宁没过多久就搬出了在所有留学生眼里都算物美价廉的crous,住进了现在这个冷得像冰窖一样仅容一人腾挪的小房间。
坐盛誉的车去盛染酒店的路上,为了保险起见,冬宁还是查了下盛染今年送她的礼物价值几何。
毕竟今年的她不像过去那么穷,那条手链上其中三片四叶草的绿色也确实漂亮。
她预设了一万块的价格,假如在那左右,冬宁也就不非要去做那个扫兴的人。
——官网价格107000。
保留了去年礼物的整数值,从十六万降到了十万,可能盛染还觉得她为冬宁做出了让步。
冬宁低叹一声,收起手机,问盛誉:“你们家平时都怎么给盛染零花钱?”
“不知道。”盛誉道,“姥爷临走前给她留了些股份,现金和其他不动产也有,这后来我妈应该也不怎么给她钱。”
盛誉的姥爷是前年走的,这么一想,竟然也对得上。
盛染确实是从去年开始更加的壕无人性了起来。
“怎么了?”
刚好遇到一群小学生过马路,所有的车都等在斑马线外,冬宁把没退出的官网页面给他看:“她送我这个。”
盛誉看了眼:“好看。”
花十万买这个,当然好看,
什么都不买,把钱放家里堆着,也一样好看。
“愁怎么回礼?”
冬宁点头。
“今年有我。”小学生过完了马路,在路边冲司机们挥手说谢谢,盛誉重新起步,一边道,“你跟我送一份就行。”
“可以吗?”
“你见过哪家夫妻出两份礼金?”
他说的也有道理。
冬宁没想到跟他的夫妻关系第一次带来好处是因为这个,嘴上说:“那我也不能太占你便宜,到时候我尽自己所能多出一点。”
盛誉应了声“好”。
冬宁又转过脸看他。
以前她就觉得,盛誉开车的时候特别帅,现在看,还是一样的感觉。
可能因为他比以前成熟了点,所以好像还更帅了一点。
起码,不阴阳怪气的时候是这样。
因为有时差,盛染熬了个大夜。
冬宁和盛誉慢悠悠地从家里出发,又去了趟超市,到她酒店房间的时候,她才刚醒没多久。
“哥,嫂子,随便坐,我先去刷个牙。”
她的头发翘着,趿拉着拖鞋,转身边朝卧室走边说:“你们吃了没,我叫了酒店的早餐,还没送上来,想吃什么再加。”
听到吃东西,冬宁难免有些紧张。
最近盛誉就因为这个一天跟她生三次气,她实在是很有压力。
盛染进了卧室洗漱,留下她和盛誉坐在客厅沙发上,冬宁后坐下,跟盛誉中间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
盛誉把菜单递给她:“看看。”
冬宁昨晚蛋糕吃多了,这会儿是真不饿,看来看去,要了份可颂应付差事,任谁看都知道她其实不想吃。
盛誉打电话的时候,没说可颂,挂了电话,他好像是对冬宁解释:“吃我的。”
等盛染洗完澡,三个人一起吃早午餐,种类很多,冬宁零碎吃了点盛誉套餐里的东西,从头警惕到尾,盛誉竟然真的没因为她吃多吃少而提什么意见。
盛染自然也没注意。
冬宁松了口气。
“嫂子,你进来,帮我选选穿哪套衣服。”
冬宁跟着她进卧室,门刚关上,盛染就把她推到床边,瞪圆了眼睛审问:“你怎么回事啊!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现在知道也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你去领证都不带我,应该我给你们递戒指的!”
“啊……我第一次结婚,真的不知道这个。”
盛染没想起来问她要是知道就会叫自己吗,竟然就满意了,哼哼唧唧地挤在她身边,头靠在冬宁肩上,还拿两条胳膊圈住冬宁的腰:“算了,我不跟你计较那么多,看你们现在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她这句托大的话让冬宁忍俊不禁,抬手捏她的脸:“小鬼。”
盛染在她身上黏了会儿,才稍稍满意,起身去换衣服。
冬宁顺手帮她整理摊在地上的两个乱糟糟的行李箱。
盛染问:“我哥跟咱俩一起?”
“不知道。”冬宁道,“只说中午一起吃饭。”
“带着他吧,他有钱,让他买单。”
冬宁没意见:“你跟他说。”
“你跟他说,我说管什么用?昨晚住酒店,我都刷的自己的卡。”
说到刷卡,冬宁就有一点想跟她聊一下天价生日礼物的事,但又觉得时机不对。
这会儿劝她合理消费,就好像是怕她花盛誉的钱一样,实际上盛誉的钱跟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所以暂时憋了回去。
盛染撒了两句娇,盛誉就没走,跟在她们俩后面拎包。
他虽然全程都不怎么说话,但外形实在优越,沉默刷卡可能还比指点江山更吸引人一些,一圈逛下来,盛染深深叹气:“跟你俩走在一起,我都感觉自己不美了,根本没人看。”
冬宁安慰她真的很美,她就拎起一条裙子让冬宁去试:“你结婚不告诉我,对不起我,必须跟我穿一件闺蜜装。”
冬宁没办法,只好去试。
等冬宁进了试衣间,盛染无聊,就往盛誉身边凑:“哥,今天我的额度是多少?我悠着点,别回头你反悔了又收拾我。”
“没额度,花自己的。”
“别这么无情嘛,哥哥……”
“有钱送人十万的手链,没钱给自己买衣服?”
盛染不知道他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啊”了一声,盛誉道:“你送她这些东西,让她怎么回你?”
“我没想让她还啊,你也知道,珠宝本来就没多保值,想让她多套点现,只能送贵的。”
去年她有钱了,给冬宁送了卡地亚那个钉子系列的手镯,骗她说里面刻了字,行家拿放大镜才能看到,其实没刻,拿去卖二手,最少卖原价的一半吧。
后来冬宁跟她说,不能送那么贵的,今年她才降了一档。
而且,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傻,给别人都没送过这么贵的,亲人里面,给她哥没有,因为她哥不需要,给她妈也没有,因为她妈早就不缺这些东西了。
她就是想让冬宁过得好一点儿。
全家人都觉得她年纪小,好像对待她的态度一直停留在她十二三岁幼稚得要死的时候,觉得她大脑也没怎么发育,想法一天一个样,谁都能把她带跑偏。
她年年跑三五趟巴黎,估计,连盛仙云都以为,是她哥潜移默化的作用,殊不知,这主要是因为盛染自己喜欢冬宁。
她长了这么大,性格一直都很公主病,不是被惯出来的,而是天性使然。
小时候由保姆照顾,大一点开始上学,盛仙云倒也管她,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公司,大部分的母爱都体现在了被秘书按时提醒检查她小测成绩和开家长会上面。
可是,在京市的那两年,盛染的内衣都全是冬宁带她去买的。
她什么时候该剪头发、发烧时一整晚守着、文艺汇演要的白球鞋、别的小女生都开始流行的透明雨伞,这些都是冬宁。
国际学校双休,周末两天,盛染就去冬宁和盛誉住的地方,上学日住校,周一到周五的五天,冬宁还最少会去学校看她两次。
盛染总记得,那好像是七月初的一天,气温特别高,玻璃外面是滚滚的热浪,基本上没有一个人在室外待着,连蝉都不叫了。
但就是那么热的天,冬宁带了两桶冰镇过的绿豆沙去学校找她,学校在郊区,公交车要走很久,在教室门口叫她的时候,冬宁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当时还没到晚饭的饭点,学校的餐厅没有人,打开盖子以后,不锈钢的瓶口很快凝了一层水珠,冬宁倒了一碗推到她手边,等她喝完,才小心问她,昨天是不是不高兴,平常九点半以后,她都没往家打过电话。
盛染没什么不高兴的,前一天晚上十点多打电话,就是突然想她了,顺便问问李淑琴阿姨怎么样了。
当时她看着冬宁那个怕她被人给欺负了还忍着不说的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知道被戳到了哪根神经,一下子就没憋住眼泪,哭得像个傻逼。
冬宁愈发确定她被人欺负,眼圈马上也红了,要带她找老师,盛染赌咒发誓,保证没有任何事,就是自己发神经,她才半信半疑地走了。
那时候盛染自己才十岁出头,冬宁又有多大呢,现在想想,也刚成年没多久。
她妈妈生了那么重的病,一切都指望着盛誉,心里的压力有多大,没人能感同身受。
但盛染挖掘回忆,能确定的是,在人不嫌狗都嫌的年纪里,她没在身负重压的冬宁那里感受过一分一毫的不耐烦。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礼貌,其实很容易分辨。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盛染都相信,冬宁在决定逃跑之前的每一天,都用最大的努力让她和盛誉幸福了。
至于她逃跑得对还是不对,盛染没有立场去评价,她只知道,她哥最恨冬宁的那两年,做过最狠的事,就是把冬宁托朋友卖掉的戒指买回来然后从车窗扔出去。
至于他大半夜在那条路上来回找了多少遍,可能只有他自己记得。
盛染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她愿意给冬宁花钱,怎么会是被别人忽悠的结果。
回想当年,冬宁第二次捐骨髓,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她哭得撕心裂肺,要不是看年龄差实在对不上,人家医生和护士都要以为她是冬宁的亲生女儿了。
盛染觉得其实也差不多。
此时此刻,等她从她哥那里知道冬宁竟然没把她送的卡地亚手镯给卖掉以后,她确信,她真的没有自作多情。
毕竟冬宁把她哥送的戒指都给卖了。
当时盛染跟戴玟超一起去机场接她哥回来,被盛誉捏着戒指一言不发的表情吓得不敢说话,同时也因为冬宁的决绝而感到头皮发紧。
可她竟然没把她送的手镯卖掉。
这说明什么?
她跟冬宁的感情是真的。
“我说,你别太嫉妒。”盛染的表情挺别扭的,有点心疼盛誉,有点得意,还有点害怕被针对,“可能这就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吧,相当珍贵,一般人掌握不住火候。”
冬宁对瞬息万变的夫妻关系实在是毫无头绪。
从吃午饭开始,盛誉就又不怎么理她了。
看盛染那个鬼头鬼脑的样子,好像跟她有点关系,但冬宁问了一百遍,最后只从她那得到一句“我哥就是心理比较脆弱,接受不了别人戳破现实”。
没头没尾的。
这会儿,夜深人静的时分,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还憋着劲儿往她身上使,她是真受不了了。
“你……”冬宁软着手推他,“盛誉……”
她求他:“你轻点,我……”
“你戒指呢?”
“戴着呢呀。”冬宁把手往他面前伸。
注册那天戴上的对戒,盛誉准备的,两个人的款式差不多,很素净的铂金圈,冬宁没摘下来过。
“不是这个。”
“哪个?”
盛誉又不说话了,眼神黑沉沉的,继续他不给人喘气机会的攻势,是要人命的劲头,冬宁浑身上下就没有能自己做主的地方,是哭着睡着的,同时恨透了上午乖乖跟他一起去超市买套子的自己。
等盛染意识到,盛誉不让她去他跟冬宁的家里过夜,不是跟她拌嘴,而是认真的时候,她真委屈了,随后而来的,还有出离愤怒。
刚到巴黎的那天晚上,她一句话都没多说,乖乖被盛誉带去了酒店,是因为亲眼看到盛誉跟冬宁吵架,知道自己不适合留在那里。
可现在他们俩都和好了,冬宁对盛誉的态度很正常,对盛染更是少了很多之前几年一直都有的距离感。
盛染恨不得真是他们俩生的,想天天跟冬宁粘在一起,而且冬宁也喜欢她,盛誉干嘛那么较真得拒绝?
躺在酒店的床上,想起七点多那会儿,一块吃完晚饭以后,她想跟着冬宁和盛誉一起回家,冬宁都牵住她的手了,她还是被盛誉赶回了酒店的场景,盛染就一阵阵地胸闷。
最后,她果断爬了起来。
又不是找不到他们住在哪。
这会儿都晚上十一点多了,盛染就算生气得理直气壮,但也知道,房子里不只有她哥一个人,就没有输密码,老老实实按了门铃。
门开得倒快,只不过只有盛誉。
盛染上下打量他,黑色短袖、睡裤,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倒亮得像打了鸡血,矛盾得过分,让人拿不准他到底睡过觉还是一直醒着。
“我嫂子呢?”
“睡了。”
盛染怀疑是他不让冬宁出来,坐在沙发上以后,还狐疑地扫了好几遍紧闭的卧室门。
盛誉的表情一点都没有遮掩,明明白白的不耐烦:“皮又痒了?谁让你大半夜从酒店跑出来?”
“我不想一个人睡。”
顿了顿,盛染换了个说法,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愿望:“我快开学了,想跟嫂子多待两天。”
前几年来巴黎,冬宁对她的态度都没最近这么放松。
盛染清楚,这种变化,跟冬宁和盛誉的关系转变有非常重大的关系。
冬宁的性格是温柔的,但也绝不是没有原则的人。
不可能做出跟盛誉分了手,还跟他妹妹好得像一个人那种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盛染想,现在冬宁对她好,就是名正言顺。
“我没跟你讲条件,你就真觉得不跟爸妈说你在外面结婚是我应该做的是吧,你都不知道感谢我。”
“愿意告诉谁你就告诉谁,不用跟我讲条件。”
“那我告诉媒体,上半年你上过的那本杂志,那个编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到微博专门告诉她去。”
“谢谢你,还替我省那么多广告费。”
“哥!”盛染都有点想哭了,“我不是非来不可,但是……”
“那就别来。”
“为什么?你嫌弃我?”
“前几年你跟我住过几天?为什么这次假期就特殊?”
还能为什么,她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因为冬宁啊。
“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照顾,在你家也不会捣蛋,就是逛逛街,玩玩手机,能给你添多少麻烦?”
盛染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想到自己从小爹不疼娘不爱,除了过世的姥爷,实打实就冬宁一个肯耐心对她的人,还被她哥拦着挡着不让见,是真有点想哭了。
“前几年我来找她,也没见你说不同意。”
“我说不够钱买机票,不是你找借口给我打的钱?那会儿想利用我来看她,现在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一脚把我踹开。”
盛誉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盛染喝下大半,停了话头,一时间也觉得自己幼稚,还开始反思对她哥的大逆不道,心中警铃大作,五味杂陈,沉默下来。
“你也知道,她是对你最有耐心的人,反过来想想,让你照顾一个没比自己小多少的女孩子,你能坚持多久?”
不用考虑多长时间,盛染就知道,不会太久。
照顾小孩,除了体力上的辛苦,情绪上的消耗也令人疲惫,盛染可没那么多的耐心。
她妈是做生意的,生意还不小,她爸当了一辈子官,在这种家庭里,就算爸妈不刻意教什么,光靠耳濡目染,都不会太迟钝。
况且,她本来也不傻。
之前她上蹿下跳闹了那么久,现在,盛誉点了她一句,她就慢慢想清楚了很多事。
就算她表面上高兴,但实际上,任谁看,她哥跟冬宁这婚都结得蹊跷,究竟还有多少问题悬而未决,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当年盛誉和冬宁分手分得那么决绝,盛染自己想到过冬宁那时的压力很大,可她也是这一秒钟才意识到,也许,她的存在,也是冬宁压力的一部分。
要是那时候,冬宁离开盛誉,有她的一部分原因,现在她追着要跟冬宁再次建立感情,把自己的情感需求扔到冬宁身上,这对冬宁来说,简直就是噩梦重现。
在某种程度上讲,人的精神都是脆弱的。
尤其是面对那些曾经带给过自己痛苦的事情,会带来的精神创伤不亚于ptsd。
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是组成冬宁的ptsd的其中一部分,不管这部分是小还是大——她对自己有一些自知之明,觉得应该不会太大,但还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冬宁恍惚觉得自己还听到客厅门的开关,盛誉从她身后上了床躺下,一条手臂横在她腰间,冬宁下意识往后靠,贴近热源,含糊不清地问:“有人?”
“没有。”
说完,盛誉又问:“要不要喝水?”
“不。”冬宁困得只能说单字,“困。”
“睡吧。”
经过多方打听,冬宁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医生。
这位华人医生姓李,诊所位置比她平常有小病小痛去开药的地方繁华不少,收费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这已经是冬宁问遍相熟的同学,能找到的在专业的同时最优惠的医生。
虽说这次检查是因为盛誉坚持,但冬宁也不是毫无责任心的幼稚园小朋友,既然答应下来,就不至于糊弄了事。
所以,面对高额的收费,冬宁还是忍痛约了一周后的面诊。
一周后,晚上回家,她自信满满把两份诊断放在了盛誉的面前。
从心理上来看,冬宁对发胖没有恐惧,没有自我伤害的倾向和历史,也不经常进行自我批评。
从生理上来看,她的白质和髓鞘都正常,神经元和角质细胞也没有受损的迹象。
经过谨慎的检查,医生断定,她不是厌食症。
但她确实有食欲不佳的表现,医生猜测,这跟她太依赖高糖食物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面诊后非常重要的一点意见,就是让她重视对糖类食品的轻微成瘾,并严肃警告长期下去将会造成的严重后果。
并不会比厌食症轻松多少。
当然,这一点冬宁自己清楚就可以,没必要对盛誉全盘托出。
“血检报告。”
“啊?今天没做血检。”
“约这个医生,你等了一周。”盛誉放下她表功似的递在他手里的诊断证明,“今天过去,为什么不顺便查一下?”
“你是木头人,指一下动一下?”
因为你没有提前说这个也要知道啊。
冬宁没有这么说,她自己在心里想想,都觉得这话说出来太没良心,说出来,盛誉又得生气。
前段时间,他生冬宁的气,基本只能用冷暴力冬宁来表达。
可最近,冬宁时时刻刻注意,是真的一点不敢惹他。
因为她给盛誉提供了新方法,他开始把气往床上撒。
冬宁这周都没在自己房间睡过。
她面上严肃认真:“已经约好了下周复查,到时候做个血检。”
接着转移话题:“晚饭吃什么?”
盛誉做了一桌菜,冬宁中午在学校刻意没吃什么,表现虽然还是不尽如人意,但的确比之前强,盛誉的脸色还算正常。
吃完晚饭,两个人下楼散步。
盛誉带了幅网球拍,是前几天两个人随口说好,要教冬宁打网球。
他做冬宁老师的历史由来已久,对冬宁的要求一直严格,没因为关系的变化而改变过。
但运动不比学习,它的见效快慢并不一定总是与生活质量成正比,冬宁的身体状况不算良好,他教得很有耐心,到今天,冬宁还是在慢悠悠地练习发球这一步,还没开始过对打。
盛誉做她整场的捡球助手。
巴黎逐渐进了深冬,天黑得越来越早。
两个人走出体育场,回家时,时间刚八点,天空已经不再有任何自然的光源。
今天阴云密布,连月亮都不见踪影。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冬宁穿着最厚的羽绒服还是冷,到了室外,因为运动积攒起来的热气很快就消散得干净。
盛誉拿围巾把她的脸遮住大半,然后握着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厚重的衣物影响着她的听力,盛誉说了句什么,冬宁没听清,倾身向他靠近:“什么?”
盛誉暂时没回答,只把视线落在她脸上。
冬宁没意识到他们俩离得太近,又问了遍:“你刚说什么?”
“我说。”盛誉理了理她一半裹在围巾里,另一半散在肩上的长发,“明天开始,你跟盛染一块吃晚饭。”
“为什么?”
“我要回国几天。”
他在巴黎逗留的时间的确已经很久了,有时冬宁会碰上上门的工作人员,知道他们大概因为盛誉而多了很多跨国出差的需求。
“好。”
“我不会让盛染特别盯着你吃晚饭,给你留足够的面子,所以你也要自觉,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
冬宁没经历过爸妈出门自己偷偷看电视的事情,所以只觉得这话跟班主任外出培训之前留下的谆谆教诲有些相像。
她被盛誉捂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渐渐热了起来,想要换一边,就绕着盛誉走了半圈,边承诺:“你不用担心这些,好好处理你的工作就行。”
盛誉却像是不太相信她。
冬宁有些不高兴:“你真当我是小孩?我又不是真的不懂事,哪会有人因为男朋友不在家就不好好吃饭的?”
“老公。”
“什么?”
“我不是你男朋友。”盛誉继续往前走,冬宁的手还在他口袋里,只能跟上去,看他目视前方,面色平静,“我们是注册过的夫妻。”
“……”
他们之前在一起的那两年,不光冬宁,盛誉自己的年纪也不大,平时再多稳重,上了床,还是难免显得毛毛躁躁,一身力气总是让冬宁接受得艰难,那时候,冬宁最多叫他哥哥,就算是最好听的了。
两个人戴了对戒以后,冬宁禁不住他的要求,叫了一次老公,但带来的结果让她没再敢叫。
盛誉那时候也没在这些事情上特别坚持。
他那会儿对她比现在宽容多了。
回家时,在上楼的电梯里,遇到了一个怀里抱着小女孩的法国老太太。
老太太的一条胳膊上挂着托特包,从冒出包沿外的那个卡通保温杯来看,里头大概都是幼儿用品。
这个包是真的很能装。
看着托特包上熟悉的学院徽章,冬宁不禁开始想念自己之前也拥有过的一模一样的那个包,可惜被飞车党抢走了。
她的注意力在老太太挎着装杂物的大包上,但也没有一直盯着人家看。
反而是老太太怀里的小女孩对她的兴趣比较大,一个不注意,就伸手来抓冬宁的头发。
她只是想引起冬宁的注意,但又够不到冬宁身体的其他部位,只能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一边勾住了冬宁因为一半塞进围巾而鼓起的头发。
老太太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小姑娘不礼貌的动作,连声对冬宁道歉。
冬宁没被她弄疼,反而是盛誉下意识握住她肩膀往后带的力气比较大。
她听懂了小姑娘说的话,是在叫她“东方娃娃”。
冬宁跟她聊了几句,没来得及多夸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反而从头到尾都在接受彩虹屁。
到家后,冬宁搜了一下老太太给她解释时说的那个睡前故事,看到里面的东方娃娃,忍不住笑了。
盛誉正好洗完澡出来,听见她笑,走过来就着她的手看了眼。
冬宁把手机屏幕偏向他:“像不像?”
“不像。”
睡前故事的配图里,东方娃娃当然是一个小女孩的形象,画法也比较夸张,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韵跟冬宁像了百分之七八十,刚才在电梯里,她头上裹着围巾,几乎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小孩子的观察能力有时候就在这些细微末节的地方,自然觉得新奇。
三四岁小孩子的睡前故事都极其简单,冬宁用上两分钟,已经是逐词逐句地去看的认真程度,也看完了。
她刚到家就洗过澡,其实今晚打算申请自己睡的,但盛誉说明天要回国,她就想着还是看他的意思。
盛誉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关灯。”
“一会你又睡着了。”
“我不会的。”冬宁的脸上烧得厉害,语气强硬不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可怜,“真的,你同意我才睡,把灯关了吧。”
盛誉没打算听她的,腰胯往下压实了,一手握着她侧脸,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她。
嘴唇没分开过,只不过力道时轻时重,冬宁被他弄得痒得厉害,偏头想躲,又被他亲在耳朵上,鼻尖低着她的耳畔搓磨,她更是打了个哆嗦。
“冷?”
能逃避一会儿是一会儿,冬宁胡乱点头:“有一点。”
盛誉就拉起被子,从她的肩膀开始,压得严严实实,像要把她整个包起来。
自从冬宁开始过来一起睡,盛誉已经换了两次被子,一次比一次厚。
等到冬宁的下巴都戳进被沿,只露出半张脸,盛誉才好像终于满意,又压过去,低头咬她耳垂,冬宁又发出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还没怎么你。”盛誉手探进去,跟她挨在一块儿,低声训她,“哼什么?”
“你别玩我。”
她宁愿他给她个痛快。
盛誉却比平时有耐心得多。
“冬宁,你早就成年了,不是故事里的东方娃娃,老公玩一玩没关系的。”
“……”
冬宁被玩了几次,最后还是食言了。
层层叠叠的遮光窗帘将室外的一切与他们分隔开来,床头的灯还明晃晃得亮着,把她折起腿抱着自己膝盖的样子照得清清楚楚,她都顾不上,盛誉刚刚离开,她就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无力地朝床的内侧转过去。
盛誉一共走了七天,他回巴黎的那天,也是盛染冬季假期的最后一天。
冬宁把她送到机场,又等了两个小时,顺便接上盛誉一起回了家。
“去给你买辆车吧。”盛誉说着商量的话,但听着像是已经做了决定,“明天下午,等你从学校回来。”
“不用,买了车反而不方便。”
“比你坐地铁不方便?”
“真不用。”冬宁一边留心路口有没有人突然窜出来,一边说,“我都习惯坐地铁了,而且巴黎停车到处都贵,养它比养我都费钱。”
今天她开盛誉的车出来,还是因为盛染的行李太多。
她和盛誉的关系脱离了水火不容的状态,没必要分得那么清,况且,这也不是为了她自己。
其他时候,不说到底需不需要,冬宁确实不打算让盛誉给她买车。
他们俩在经济上的纠葛越少,到时候离婚,麻烦就能越少。
“而且,你不是有车吗,像今天,我需要的话,你肯定也不会不让我用,干嘛还要多买来占地方?”
盛誉看她一眼,半晌,倒也没有不耐烦,还是在好好说话:“你嫌它开到学校显眼,我换一辆,标志怎么样?”
标志很好,巴黎街头到处都是,价格大概跟他现在这辆车的购置税都没法比,那不叫换车,顶多叫添个配件。
可这不是重点。
“我还是不想开,怕出事,撞着自己没事儿,就怕撞到别人。”
盛誉皱了皱眉,冬宁这回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不过,好在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冬宁一路小心驾驶,到家门口才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车库,盛誉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比他一周前回去时拿的那个大了两个号,而且数量也多了一个。
冬宁要帮他推一个,他没让,进电梯以后,他把两个行李箱都摆到一侧,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冬宁的手。
冬宁下意识转头看他:“饿不饿?”
盛誉“嗯”了声。
冬宁笑起来:“我做了很多菜。”
去送盛染之前,冬宁已经提前买好了菜,费时间的准备工作也都做好了,等盛誉进门,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吃上热菜。
不过,冬宁估计的二十分钟,是在没人干扰她的情况下。
不光是冬宁不胜其扰,蜻蜓点水地亲了几次,盛誉自己的耐心更少,握住冬宁的肩膀,就要把人往卧室带:“待会儿再吃。”
“马上就好。”冬宁抓住灶台,挡着他的手不让他关火,好声好气地商量,“三分钟,吃完饭你……”
“我怎么样?”
冬宁说不出来,眼珠子一转,没话找话地生硬转移话题:“对了,你知不知道,染染最近怎么了?”
“没注意,怎么了?”
“我不是跟她一起吃晚饭嘛,吃完叫她来跟我一起睡,怎么都不肯,前几天不是还说自己待着害怕?”
说着说着,冬宁开始认真,一边看锅,一边道:“你要多关心一下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大概看她要做饭的决心坚定,盛誉没再过分地骚扰她,冬宁就更放松。
放松之下,继续说着盛染最近的反常。
盛誉却不以为意,靠在厨房的岛台上,怀里搂着冬宁,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的手:“叛逆期到了,人家跟你有代沟。”
“……”
好吧,冬宁想,盛誉说的也有道理,就又有点伤感,那么粘人的小姑娘,眨眼间就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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