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情
他们家门口的巷子不大，几乎没有汽车会进来。
岑野看到的是一辆军绿色的铁皮小卡，后面车斗上装的不就是她定的卫浴设备嘛！
岑野立马穿好衣服，汲上她的毛拖鞋往楼下跑去。
慕衍川怎么知道她搬到这里来了？还给她送货上门？！
而此时书桌前的慕衍川终于放下手中厚重的原文书，取下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细框眼镜。
望向对面那个垂着碎花窗帘的毛茸茸榻榻米；
一切如常，而它的主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端起手边的骨瓷杯轻抿一口，才发现杯中的咖啡带着些许凉意……
谁也没看到那位一向稳重，温润如玉的慕教授耳尖上带了一丝红润和热意……
“岑野……”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
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去靠近她……
明明知道那小东西嘴里说着喜欢他；
转眼又能去找前对象；
明明知道那是多变又诡计多端的坏家伙；
……
而岑野下了楼；
一出院子门口，她就注意到，面前这辆军绿色皮卡挂的是特殊牌照。
车上下来两位穿着军绿色制服，二十出头的男同志，他们向岑野他们敬了一个礼，其中一位询问道，“你好同志，请问这是岑野同志家吗？我来送卫浴设备。”
岑野有些呆愣，慕教授真有能耐啊，整这么大阵仗吗？
岑野回过神，忙回复了自己的身份，并且热情地请二位同志进门。
岑野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忙热情请两位小同志进屋喝水，但是被拒绝了。
两人确认了地址无误后，就直接到后车斗开始卸货。
岑野发现车上竟然还有两块一人高，半米宽的穿衣镜！
还没等岑野回过神，两位同志已经抬着东西进屋了。
岑野和爷爷奶奶们还想上去搭把手，可是人家完全没有给他们机会，不一会就把东西放到了岑野指定的地方。
然后还自带的工具材料，岑野看了自家墙上那个老旧钟表，两个小时不到，楼上楼下两套卫浴设备就装好了！
然后他们拿出一张清单，让岑野签字确认，岑野询问一共多少钱，但是对方没说，只告诉她钱已经付清了。
在岑野签完字后两位同志就准备开车离开了。
岑野和爷爷奶奶们说什么都要留人家吃饭，但是两位同志的态度十分坚定不能留下。
最后还是姥爷姥姥进屋装了一袋新鲜蔬菜肉瓜果，一袋板栗蘑菇这些干货，硬塞到人家后车斗上。
最后两位同志在四位老人的热情“围攻”下，推脱不过，只好收下，道谢后开车离开了。
随后岑野就被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团团围住，“小野啊，这咋回事啊？哪儿找的同志？给咱安装的够快的呦！饭都没吃，钱咋也没收就走了？”
岑野简单的解释了怎么认识的慕衍川，怎么找慕衍川帮忙的事。
她想应该是慕衍川帮忙垫了费用，改天她仔细问问他。
岑野忙拉着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进院子，楼上楼下参观了一圈自己家安装好的卫生间。
崭新的马桶和淋浴水箱设备，因为这个时候还没有热水器，只能烧煤气。
虽没有现代用电热水器的简单快捷，但是岑野往后能洗上热水澡，已经很满意了！
然后就是墙上那一大块一人高的全身镜！岑野可太爱了！
要知道她早就去玻璃厂问过了，人不愿意单独切割，单卖给她镜子，岑野愿意多加钱和票也没用。
没想到啊，还是人慕教授厉害！他怎么这么善解人意，懂她心意呢；
慕大教授可太能让人喜欢啦，岑野真的要好好谢谢他。
她现在不生气他和赵梅说话了……
晚上；
全家都洗了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岑爷爷连连夸赞：好好好！暖和！也不用提水，多省力气！也不用出去挤外头的公用厕所，干净卫生！
岑父岑母还特地拿出家里能拿出来的钱和票，再找丁叔邱叔借了些。
要去还钱给慕衍川，再好好感谢人家。
岑野想了想，还是她自己去比较好，她总要先问问慕衍川总共要多少费用。
于是这事在一家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中交给了岑野。
夜里；
岑野穿着睡衣裹着她的小毛毯屈腿坐在榻榻米上。
她就是想看看这会慕衍川在干嘛呢……
可惜她趴窗台上，什么也没看见；
除了小洋房三楼一个窗户里透出朦胧的光；
岑野有一丢丢小失望，又拉好窗帘赖进了被窝里。
暖暖和和地进了梦乡。
小洋楼三楼落地窗台边，白色的纱帘轻飘；
慕衍川端着一杯庐山雨雾。
杯里热汽微微地冒着，四周晕开淡淡茶香。
慕衍川觉得手里的茶杯今天或许有些烫，脸上带了笑意：这是没发现他么……
第二天；
岑野想着要怎么去找慕衍川。
直接去他家那小洋楼门口敲门：慕衍川啊，在不在家啊，出来一下，我来找你啦！
或者是等在省城大学校门口偶遇他：好巧啊，慕教授，咱们又双叒叕地遇见了……
这讪搭地过于油腻了吧……
岑野还是决定去慕衍川家找他，顺便给他带点东西，表达她溢于言表的感谢！
第二天岑野起了个大早，匆匆和家里人打了招呼就去奶站排队打牛奶去了。
“这丫头今天真稀罕，起这么早！”岑母笑骂道。
岑父装好今天要带去店里的一些东西，满脸笑意地开口，“这有啥，咱闺女高兴愿意干啥干啥！这自从她身子骨好了就是好，咱家越过越有盼头了！”
岑母认同地点点头，心情颇好地跟着岑父去店里开张去。
其实这个时代牛奶并不多见，但是这里算是全国里叫的上名字的省城——岚城。
这里为什么出名，因为这里有大型的饼干厂和麦乳精厂。
所以就有多出来的牛奶放在奶站售卖，要一大早才有，过了9点就没了。
而且要钱也要票，2毛钱搭2两粮票能打两和暖水壶的量。
有点贵，许多家庭还是舍不得这么打牛奶喝，所以奶站的人不会很多。
岑野又去的早，跟着排队也打了两壶回来。
一回家她就脱了外套，今天她要做酥酪；
对，就是红楼梦里的那个酥酪。
主要是这里的食材不多，这个酥酪用料简单，她也喜欢吃。
就做这个送去给慕衍川，也算是自己的谢意。
酥酪的大致做法就是：把牛奶加糖煮开，然后小火再慢慢搅拌至粘稠状，然后把甜米酒的醪糟过滤掉，把米酒倒进牛奶上锅蒸就可以了。
其中难得是要掌握好牛奶和米酒的比例，还有蒸的时候要盖一层薄纱布，不能让水滴破坏口感和品相。
爷奶和姥爷他们看着岑野在厨房一顿忙，也插不上手，就围着帮她烧火，递个碗勺啥的，也都看着岑野捣鼓东西有趣。
岑野将准备好的材料分装了8个小碗，上火蒸。
酥酪蒸好了，又问了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的喜好，分别在酥酪表面加上花生碎或者桂花，最后淋上蜂蜜就可以吃啦。
酥酪软滑不硌牙，她做的甜度低，很适合老人家吃。
然后她拿了一碗桂花的和一碗花生碎的装进家里的二层保温桶里。
然后换了鞋，准备出门。
“小野，要不吃了再出门？你做的这啥酥酪好吃着呢！”奶奶问岑野。
“奶奶你们吃，我常吃的，我去给慕教授送一点尝尝。”
“对对，是要给人慕教授送去，人帮了咱们家这么多忙呢！”岑爷爷点了点头。
岑野提着保温桶出门，她家离小洋楼距离不远；
要不然她也不能在二楼那里把慕衍川看地那么清楚……
到了小洋楼的雕花铁门前，岑野摁了门口砖墙上的那个老式电铃。
“来了……同志您找哪位？”
开门的是那天岑野看到的，那位送慕衍川出门的大婶。
“您好，慕教授在家吗，我找慕教授。”岑野礼貌地问道。
福婶打量了岑野一眼，站在门口，客气生疏地回答她，“同志，衍川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即使对方礼貌客气，但是岑野十分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岑野脸上的笑容不变：“是这样的，上次慕教授帮了我很大一个忙，帮我垫了一笔钱，我来把钱还给他。”
顺便举起手里的保温桶；
“这是我做的酥酪，一点心意，麻烦您帮我交给他。”
福婶接过保温桶，笑意淡淡的，然后说。
“同志我会转告衍川的，他就是这样，经常帮助学校里的学生，也常有女学生来找他，都是送这个送那个的……”
“就前一阵，还有一个女学生，说考上中专，来找衍川，说要学习法语呢！”
中专的女学生？
应该是她那天看见的赵梅吧……
“慕教授确实乐于助人……”
岑野听懂了对方提点她的意思；
她脸上的微笑不变，随后道别离开。
真有意思……这是把她当做经常来找慕衍川的女学生了？
呵呵……慕教授真是万人迷……
岑野今天吃了闭门羹，心里有些不高兴。
连门都没请她进去，还让人鄙视了一把。
以后慕衍川请她，她还不乐意进呢；
哎……她发现她穿过来后，真的变得越来越爱使性子了，是不是家里人太宠她，她现在的生活过于顺心了？
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理性又冷漠的岑野了。
夜里；
岑野洗过澡，散着奶奶和姥姥帮她烘了半干的一头长发。
又趴在榻榻米上看前两天狗蛋给她捎的连环画。
虽然她搬家了，但是狗蛋依然没忘记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还经常给她淘些小玩意送来。
岑野特别乐意给狗蛋拿奶糖吃，一大把一大把的。
要不是狗蛋他奶不让他来的这么频繁，狗蛋估计每天都来找她玩儿。
就在岑野看得津津有味想起来喝口水的时候，她瞄到，巷子里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影。
嗯？那不是慕衍川吗，手里还提着她今天送去的保温桶。
楼下的慕衍川确定她看到他了，他嘴角上扬，给她一个和煦的微笑。
人既然来了，她怎么也得把桶拿回来不是，顺带把钱还给他。
岑野套上她的毛茸茸拖鞋，穿上外套下楼。
等她打开门，慕衍川已经站在了门口。
“本来只是来碰碰运气……”
“看来我运气很好，让我碰见你了。”
慕衍川闻到了，她披散在肩头，带着湿气的长发散发出的淡香。
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在他的鼻尖围绕……
他又徐徐说道；
“你做的酥酪很好吃，桂花的最好吃。”
岑野走出门，双手揣进口袋里，在他面前站定，仰起头露出嘴角浅浅梨窝，“慕教授，客气了，之前让您帮忙定的卫浴设备都送过来安装好了，那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
然后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安静一会，岑野又开口，“慕教授，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慕衍川点点头，“当然可以。”
“慕教授怎么知道我搬到这里的？还有上次你帮我订的卫浴，总共是多少费用，我还没给你。”
慕衍川感受到面前的小姑娘待他有些冷淡；
是今天去找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么？
“你们搬来这里，不难打听到，毕竟我们住的很近。”
“至于这些卫浴设备，本来是去友谊商场找了一位朋友的，但是他告诉我没有现货，如果调货要一个月的时间。”
“后来就找了一位部队的朋友，他分管后勤，就帮我运了两套，我们有些交情，所以他并没有收我的钱。”
慕衍川依旧和煦又好脾气地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
岑野听了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他们住得近，也不是随便就能打听到的吧……
不过她现在还是有些不高兴；
上次看到他和赵梅说话，她的心里就有些莫名的烦躁。
不过现在想想，也许人家慕教授不烦呢……
还有那大婶不是说了吗；
他常帮助学生，常有女学生带着礼物来找他。
岑野是谁，她是那种会追着人跑得迷妹吗，一向都是别人追着她跑才对。
岑野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慕衍川，长是长的真好，身材也好（毕竟她摸过），家境也好，学历也高，如果是中要空调，也无可厚非啊……
而且她现在可是小学生学历，配不上和人大教授来往。
毕竟门都进不去呢，想想还是有点小生气……
慕衍川被她打量也不恼，很有耐心地任她打量。
“那不用钱我不是欠了一个还不清的人情？”
岑野耸耸肩，淡淡地说；
“我觉得还是要把钱还给你，算清楚比较好，毕竟这些东西加上安装费用，价格不便宜，要不你说个价格？”
慕衍川感受到她执意要和他算清楚的架势，提着保温桶的手指收了一下。
她这是打算和他清楚了，以后不再有交集了么；
慕衍川沉默了几秒钟，看着她开口，“我确实不知道该说多少。”
“或者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就当还我的人情？”
岑野思索了一会，答应了。
慕衍川：“我家有些葡萄牙语的藏书和资料需要规整，但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但又找不到会葡萄牙语的人，你有时间了，可否帮我一起整理？”
没想到；
慕衍川一说完，岑野就摇摇头；
任性地拒绝了；
“不要……”
然后就变了小脸，嘟着嘴，伸出手想拿过他手里的保温桶，“慕教授，我们还是用钱解决问题好了，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辛苦你提了这么久的保温桶，给我吧，再次谢谢你帮我这么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