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暗涌
使臣团进京后,走在街上,时而就能见着许多高鼻深目的陌生面孔,百姓们小部分见着还是会瑟缩害怕,大多却还好,蛮夷人明面上在外头的走动,身边都陪同了有鸿胪寺、礼部的官员或是兵士。
向来清闲的元二老爷元栢竟也少见地忙碌了起来,整日里陪着蛮夷的官员四处应酬,见识京中的繁华风采。
三皇子陆璟颢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日里不是与官员们议事便是应酬,但他却忙得很是高兴,而与之相反的,没有负责此事务的陆璟郯却极为不虞,显然此次没有他显露才能的机会。
绥阳侯府的书房里
安静的书房内只闻陆璟郯焦躁不停地来回踱步声,俊美风流的面庞此刻布满阴霾。
“舅舅,再不赶紧想办法,父皇的眼里便只有他了,连日来的早朝上也不知夸了多少遍那人。”
绥阳侯年已不惑,双鬓却夹杂着银白,方阔脸庞,额际镌刻着的几道皱纹彰显着经过岁月洗磨的精明,此刻正坐于书案后,微敛双目沉思状。
薛柯广生得肖父,端正的方阔脸庞上神色不似陆璟郯的躁动,正闲逸坐于一旁喝茶,见此,便代父亲大人先行开口安抚道:“表弟莫急,父亲已是在想了。”停了下,又道:“话说回来,若不是有楚巽在背后出谋划策,三殿下也不会做得这般出色,令皇上如此满意。”
事关蛮夷,楚巽虽没管接待使臣团等事务,却很是熟悉,因此,陆璟颢遇着问题便向他请教,楚巽自也不会藏私。
焦躁的脚步声有了短暂的停歇,陆璟郯微眯了眸子,楚巽……
“宁辞戍似乎已投诚到了三殿下那边。”薛柯广又道。
他想与他合伙做生意,却屡次遭拒。与绥阳侯府搭上线,就是间接与四皇子搭上线,这是多少官员都望尘莫及的事,宁辞戍却偏生装聋作哑。
可他若当真一直装聋作哑还好,与三皇子陆璟颢却又有所结交。
陆璟郯亦有此感觉,眉头紧蹙,问道:“那事当真没有泄漏吗?他许是无甚能力去查,但楚巽和陆璟颢却不一定。”
说的是老宁远伯之事。
乍闻许久未提过的旧事,薛柯广闻言微惊。
这他也不好断言,只回忆着道:“当初派去的人都打发得远远的了,且当初我们并未露面,一切都是派人去安排,那些人应是不知道什么才是,就算以后被查出来抓住,亦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自觉他们那次筹算的事并无破绽。
陆璟郯低垂的眼睫带着点儿冰冷的寒意。既是如此,又如何解释宁辞戍对他时常漫不经心的态度?宁远伯府的财力对他而言极为不可缺,若他投到了陆璟颢身边,对他而言就成了极大的威胁。
绥阳侯虽在沉思,却亦有留意二人之间的谈话,闻言只道:“越是如此,殿下如今便愈加要冷静,稍安勿躁,切不可自乱了阵脚。皇上对三殿下的称赞不能说明什么,殿下以往监督的几个工程皇上亦是交口称赞。”
绥阳侯总算是开了口,如今去猜测那些没有用处,他们该做的还是要做。
“此次的祭天坛修缮一事殿下不可大意。既和谈之事皇上没有要殿下插手的意思,殿下便彻底撒手不管,届时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殿下身上。”
陆璟郯听着,心中一动,“舅舅可是有了主意?”
绥阳侯沉沉看了两人一眼,眸底有不易察觉的阴狠,低声道:“大周人有谁不恨蛮夷人,死一两个不是很平常的事吗?”要做就做绝,不给留后路!
陆璟郯眼眸一亮,是啊!
而和谈期间,蛮夷人竟然在京中出了事,陆璟颢怎么也逃脱不了责难,乃至于父皇也会对他失望。
难得交予他一件事,却搞砸了。
“是个好主意,舅舅准备如何做?”陆璟郯问道,一扫先前的焦虑。
绥阳侯却只道:“殿下不用担心这些,尽管把祭天坛监督修缮好。”
……
奉恩公府桃夭院
元蓁正在对庄子和铺子这个月的账目,自她回来后,账目便交回了她手中且被她改了规定,月月清账,她反正也闲着,几月或一年积在一起对账也麻烦,便索性改了这个规矩。
木质的楼层走廊外突地传来啪嗒啪嗒的急促奔走声,良穗由外头奔了进来,左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嘴里还正嚼着什么,直扑到元蓁面前,神色焦急,含糊不清着道:“姑娘、姑娘,奴婢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一旁的葡觅忙将她拉了起来,担心她压到元蓁,斥道:“你越发没规矩了,也就是姑娘纵着你。”
自分配让她往后要紧的是跟府中各处的丫鬟婆子来往,这丫头就跟脱了僵的野马似的,整日在外头撒欢就不说了,回了桃夭院竟还这般乱来。
良穗嘟着嘴,不服气道:“哪儿有,我只是被听到的消息惊到了,急着想来告诉姑娘。”
“你还不承认,你瞧瞧你,还拿着从外头买来的不知是什么吃食就这么进来了。”
良穗就觉得委屈,“葡觅总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姑娘都没说我呢,亏得我还用自己的月例给你们买蜜饯儿吃。”
元蓁在一旁瞧得好笑,扬手阻了葡觅还想说什么的话。
“好了,你也别说她了,她就这么个性子。”安抚了葡觅这才望向良穗,问道:“什么消息让你这么着急忙慌的。”
良穗想起什么,立马便将葡觅的训斥抛诸了脑后,又扑到了元蓁面前,急声道:“是二姑娘!奴婢买了零嘴儿回来,想去给点小燕,哪知小燕慌慌张张把奴婢给推了出来,听她说是老夫人正在发怒。”
小燕是良穗在府中交好的丫鬟之一,乃是逸园的一个三等小丫鬟。
元蓁颇为意外,元枚文静内敛,从不与人起冲突,怎会惹得老夫人生气?且竟气得连消息也不遮掩,轻易就让一个三等丫鬟得知。
“可知是因着什么事?”
良穗小心翼翼的,见屋内如今都是自己人,这才轻声道来:“似是因着亲事,小燕当时在茶室泡茶,正好听着一些,说是老夫人竟气得失态怒骂什么那人、妄想的……”
元蓓的亲事定下后,紧接着便是元枚,元蓁依稀记得她娘也帮着推荐了几个适龄的别府少年给老夫人做选择,她并无过多去关注,也不知老夫人定下的是哪一位。
元枚何以这般抗拒?
妄想……元蓁琢磨着这个字眼,莫不是,元枚心中已有人?可老夫人却不看好?
“可知要说与二姑娘的是哪一位?”
良穗摇头。
元蓁思忖了下,去了正院跟她娘打听,哪知顾氏却似乎不高兴的样子,瞧着是知情的,却只让她当做不知道,就把她打发走了。
元蓁悻悻而归。
二房
元枚坐在房内,眼神呆滞,被老夫人气怒赶回院子后,她便一直处于这个姿态。
柳姨娘忧心忡忡地来问了几句,奈何女儿始终不发一言,也不告诉她究竟出了何事,最后又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去。
她没用,不得老爷的欢心,二夫人也不是个心胸宽广的,尽管她一直谨小慎微地伺候着,也只能得到在宅子里的安生日子,其余的却是奢望不来,连带着女儿也受了她的连累,在府中不受重视,若她也能如媚姨娘般得宠,女儿也就不会无所依靠了。
“二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来了。”丫鬟兰荠进了来禀报道。
元拂和元妊?
她们来做甚?
“二姐姐,我们来看你了。”元拂从外跨了进房,眉眼间有些轻愁。
元枚见着元拂,黯淡如灰的面色好了些,然而见着随后进来的元妊,又若无其事般恢复了淡然,只请了二人坐下。
府中传开了元老夫人生气的事,皆听到了一些风声。元拂本是想自己过来安慰元枚,来到二房却遇到了元妊,只得一道进来,她在府中也只与元枚才能说上一些话,只如今有元妊在,平常两人的一些私话如今却不好开口,只得安慰道:“二姐姐别担心,祖母只是一时之气,过得几日姐姐去认个错,祖母便不会气恼姐姐的。”
元枚也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哪儿有那么容易。
元妊来这可不是简单地看望和关心,两人避着她不说,那便她自己主动说来好了,“府上都传言开了,只是二姐姐,你一向通透,该知道你与楚格是不可能的才是。”
元枚狠狠一怔,面色惨白。
“六妹妹,你别这么说,二姐姐已很是苦恼了。”元拂赶忙想要制止。
凤尾一般的眼角撩得越发凛冽,元妊冷瞥了两人一眼,淡声道:“这是事实。出自奉恩公府又如何,同人却不同命,首先庶女的身份就是一道越不过去的鸿沟。”
别说是庶女的元枚,即便她是二房的嫡女,不也是可选的范围不多。各府上的世子就一个,品性才华兼优的男子就那么多,而京中权贵何其多,贵女亦然,各府都盯着,谁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姻亲……
元妊说得没错,可这话此时听来,却太过直白而残忍。
元枚本就身体不好,只觉这话戳心窝子的痛,气息便不稳起来,抚着心口直喘气,“六妹妹……来此……究竟想做什么?”
难道就是为的来刺激她吗?
这个六妹妹,她从来便不敢小看了她去。
元妊淡然一笑,“自是来帮姐姐。”
元枚直觉警惕起来,元妊向来傲视一切般高高在上,极少与她们为伍,如今竟然说要帮她?
元拂亦是半信半疑,这种事,能如何帮?她们哪儿有自己抉择的余地。
“不相信吗?”元妊道:“我可是诚心过来给建议。”
见元枚和元拂仍是一副戒备的模样,元妊耸了耸肩,索性自顾自地说来,道:“二姐姐除了身份差些,长得漂亮,性子亦娴静温婉,女红出色,虽身体底子不好,可如今调养的已是越来越好,依我看,与楚格也并不是不无可能。”
元枚听得怔住了,当真会有可能……吗?
幼时去楚国公府,见着楚格的那一刻,她便深深记住了那人明朗的笑容,印在心底再也除不去。
内心深处到底不想轻易放弃,不由便生出了些希冀。
“六妹妹是何意思?”终是抵不过心中不停回荡的声音,元枚问道:“六妹妹过来不仅是告诉我这些的吧。”
元妊嘴角扬起缕不明的弧线,缓缓说道:“二姐姐何不去找三姐姐帮忙,楚格可是三姐姐的表哥。”
元妊点到即止。
找元蓁?
元枚若有所思起来……
元拂左右看看,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也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