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逝世
夫人姑娘们聚在一处,从来便没有秘密可言。
宁王妃的生辰,陆璟郯几近请了大半个京中的世家权贵,这也导致王府花园里的事只隔了日便很快传遍了京中。
陆璟郯的风流倒是非议很少,男人觉得稀疏平常,女子......当下极少有男人做得到没有三妻四妾,有的也是在少数,唯有心里羡慕。
被非议最多的便是何侧妃,没有规矩、心胸狭窄、嫉妒成性等名声在各府内宅里传了个遍。
而薛雪宁,虽众人皆心知肚明那事少不了她的手段在里边,是正妃和侧妃之间争宠的把戏,反倒被议论得少,许是妻与妾间,各夫人颇能理解薛雪宁对于丈夫纳妾一事心中的苦闷吧,且还是那么一个嚣张霸道的侍妾。
连带的,楚巽和元蓁夫妻俩也被传了一圈,只与之相反,皆是同情、赞扬及羡慕之声。
让众夫人姑娘们印象最深的,便是楚巽问也没问就选择相信自己的妻子,甫进得内院便说要让宁王府给长公主府交待,且两人间还曾有那样的渊源,无不令女子们艳羡。
奉恩公府现今是闭户的状态也听闻了些许的闲言碎语,顾氏特意派了陈嬷嬷到长公主府来问过,知晓没事才放心。
此事就连太后亦有耳闻,特意唤了元蓁进宫问过,了解了来龙去脉后也唯有暗叹口气,只嘱咐元蓁要惜福,便打发了元蓁出宫。
沿着宫墙往外走,元蓁思及太后愈发苍白的气色,说话无力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心。
“太后娘娘近来瞧着,似是愈发地气弱。”
太后这几年断断续续的身子总是有些病痛,皇上很是担心和重视,专司派了御医日夜轮值守在慈安宫中,但......到底是年老,被病痛折磨的精气神皆已大不如前。
窦嬷嬷心下慨叹,道:“人称七十古来稀,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定然不会有事。”
如今元蓁只要进宫,都会带上窦嬷嬷在身边,窦嬷嬷方才也随了元蓁一道给太后请安,亦瞧见了太后憔悴的模样。
主仆二人将要出内华门,出了内华门,便可直通她们进宫时走的丹凤门,一青衣宫婢却忽地从旁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吓了二人一跳。
窦嬷嬷忙将元蓁挡在了身后。
青衣宫婢却并无敌意,朝着元蓁恭敬行礼道:“奴婢忍冬,见过楚五少夫人。”
窦嬷嬷斥道:“既是知晓这位是楚五少夫人,何以这般无礼!?”
忍冬慌忙赔罪,道:“请少夫人恕罪!奴婢只是不好引人注目,望少夫人见谅。”
元蓁看眼窦嬷嬷,并未再反驳训斥,这名宫婢当真是叫忍冬才是。
她便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何拦下我?”
忍冬小心翼翼留意着周边,这才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是蕊芳宫大公主宫中的婢女,此次来拦下少夫人,乃是奉了奴婢主子的命令前来请少夫人到宫中一聚。”
元蓁望向窦嬷嬷,见窦嬷嬷几不可见地朝她点头,确信忍冬当真是蕊芳宫中的宫婢,这才应下,道:“那便烦请在前引路。”
大公主陆曜,她已许久不曾见过。
忍冬见元蓁肯应下,松了口气,忙领着元蓁和窦嬷嬷原路返回,继而又走上了另一条道,弯弯绕绕,一路避开了人多的地儿。
到得蕊芳宫,忍冬直接引着二人进了正殿。
正殿内飘着一股很浓的药味,陆曜正靠坐在榻上,在这五月闷热的天气里,她的膝上竟还盖着张薄毯,正闭目养神。
听闻她们进殿的动静,长睫微掀,有些虚弱地笑道:“不必多礼了,过来坐在榻上吧。”
而后又示意忍冬上茶水。
元蓁暗暗惊讶于陆曜的体弱,到底仍是行了礼这才依言上前坐在了榻上,窦嬷嬷伺候在旁。
“公主怎地身子似是愈发地差了?”元蓁关切地问道。
陆曜比陆曣要好相处得多,且在她的添妆礼和她成亲之日,虽人未到,却派人送了礼给她。
陆曜淡淡笑了,道:“许是药方不怎么见效吧,多年来试过多少张方子,我已看淡了,好不了便就罢了。”
“以前不是有段时日挺好的,那张方子不能继续用吗?”陆曜还曾出宫过一次,照理身子不是该越来越好吗?
那时宫中还传出了皇后要为晨晖公主陆曜定亲的话。
陆曜摇摇头,不欲多谈论她的病情,转而说道:“知晓你进宫,是以特意找了你来说说话,你不急着出宫吧。”
元蓁笑道:“能陪公主说话,是我的荣幸。”
陆曜不想说,元蓁也就没再问。
说来她与陆曜的关系,还挺神奇,两人实则并无太多交集,但见着却不会觉得陌生,说话也似多年的好友般。
元蓁心知陆曜会待她友善是因着她大哥元理韫的关系,陆曜既已写过笺信给元蓁问及元理韫的事,想必也知晓元蓁是清楚她的心意的,但两人却又从未言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来往了起来。
忍冬恭敬端上了茶,便随窦嬷嬷立在了一边。
陆曜开口道:“宁王府的事我这边也听闻了,薛雪宁还是那般的气量小如针眼,皇祖母向来疼爱皇姑姑所出的表哥表妹,唤了你过去,没有为难你吧。”
并未唤‘四皇嫂’,而是直唤‘薛雪宁’,可太后、长公主等人却又是用了尊称,亲疏有别的鲜明,语气却是一样的平静,听不出是何情绪。
元蓁心下思量转得极快,口头上却只得笑道:“太后娘娘只是问了我事情的始末,也是因着关心小辈,倒是并未责怪或为难。”
陆曜却似是没有留意到元蓁的谨慎,只说自己的,又道:“宫里的人最是多思,哪怕是谁多给了谁一块糕点,也能说出朵花来,皇祖母不好过于疼爱父皇所出的孩子,对皇姑姑所出的孩子却无顾忌,待楚表哥和宝?表妹自是就疼爱得多些,实则一片真心,你可莫要介怀。”
陆曜说的并没错,元蓁虽明白,却不好就此说什么,便笑道:“公主言重了,太后娘娘待小辈慈和又怜爱,我又怎会介怀。”
窦嬷嬷听得这些私话,眸光微闪,却只能不动声色地敛目垂眸,装着没听见。
忍冬倒像是知晓陆曜的意思似的,只安静立着。
陆曜靠在厚软的靠枕上,目光虚无地也不知是望向何处,就像许久没与人说话般地闲聊道:“我的母妃,惠妃你还未曾见过吧。”
元蓁却觉得陆曜像是此时才说到了她想说的话。
惠妃……元蓁却是并未见过,就是听人提起也甚少,如是想着,便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此时的陆曜身上竟萦绕着悲怆的气息……
莫非,是惠妃出了何事!?是以陆曜才会如此反常?
“从我记事以来,闻到的味道都是苦涩的药味,母妃的宫中、身上皆是药味,待得年纪稍大些,住进蕊芳宫……你知为何叫蕊芳宫吗?因为父皇道是希望我的身子能够早日好起来,似花蕊般绽放独属于自己的芬芳。”
陆曜似是并无想要元蓁的回答,没听闻元蓁的话也没去看她是否点头摇头,便就继续说着自己的。
“多么美好的寓意。只这么多年下来,蕊芳宫到底还是唯有难闻到令人作呕的药味弥漫,仿佛已是深入到了墙柱子里、一桌一椅中般,无论点了多少熏香,也总觉得驱不散那股苦涩难闻的药味。”
元蓁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般,陷入了心中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却又无话可说的境地,唯能安静听着。
“在我眼里,母妃很美,娴静温柔,是在这宫里唯一一位全心全意没有私心地疼爱关心我的人。”
“以前到公府府上去的那次,见到了公夫人,就觉公夫人亦是位很好的母亲,与我的母妃一样,待子女很温柔,眼里皆是疼爱之情,但公夫人身上比我的母妃更多了一种唤做坚韧的品性……”
到此,只觉并不是言尽于此,可陆曜却并无再说下去的意思。
听着听着,元蓁只觉心中酸涩不已,仿佛置身于一片令人绝望的荒野之间,无论怎么走却再也走不出去。
她是如何做到能以那样平静无澜的话语说出那些让人心酸不已的话来?
内心该是多么的无望和荒寂!
“公主,是发生何事了吗?”
若没事,陆曜应不会如此才是。
陆曜却不欲作答,妍丽的唇角只绽放了一个淡到会让人误以为错眼了的笑靥,道:“今日找了你来就是说说话,你别多问。”
陆曜不愿说,元蓁也强求不得。
又坐了一会,元蓁不宜久留,陆曜便吩咐了忍冬领二人出去。
将要跨出门时,背后却忽地又传来陆曜虚无缥缈的声音,若不是蕊芳宫清净,元蓁差点就要听不见。
只待听清那话后,却让她步履微滞。
“他的孩儿快出生了吧,届时你定要告诉我是儿还是女。”
他,她大哥……
忍着心中的复杂心绪,走在出宫的道上,本想从忍冬嘴里打听些什么来,忍冬却只一昧摇头,她的心里亦是酸酸的。只主子不愿说的,她也不会说出去。
所幸过得不久,众人也会知晓。
元蓁见此,便不好再勉强。
回到长公主府,元蓁先行去了正院,长公主恰在院子里摆了棋盘,见着元蓁从宫中回来,忙招手唤了过去。
元蓁便上前替了范女官的位子,看了眼棋盘上的局势,接着执了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长公主仔细瞧了眼儿媳妇的面色,微微笑着打趣道:“怎地苦着张小脸,可是被你皇外祖母训了一顿?”
这个儿媳妇不管别人怎么想,长公主却是极满意的,待长辈恭顺有礼,与同辈妯娌相处亦得体大方,还将宝?照顾得无微不至,也不藏私,她让宝?跟在她身边她就给接了过去,毫无怨言,不是锱铢必较的性子,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妇,内宅里要少多少事端。
要知道,内宅安宁,男人在前朝打拼,才能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元蓁闻言,才反应过来自己心情沉重,不自觉便显在了面上,忙摇头,道:“母亲说笑了,皇外祖母并未责难于儿媳,只是方才在思量些事,这才不自觉走了神。”
长公主就笑,拈起一子落在了棋盘上,道:“可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事?”
说来儿媳妇出宫到回府的时辰似是久了点,母后如今接见外命妇都少了,应没那么多话要说才是。
那些也不是不能与长公主说,元蓁便瞧了瞧四周,见只有范女官和窦嬷嬷在,才轻声道:“儿媳瞧着皇外祖母的气色较之过年那会觐见时差了些,是以,有些忧心。”
提及此事,长公主亦是担心的,自个母后的身子她又岂会不知。
但能做的都做了,皇兄亦找了最好的御医日夜守着,人老了,总要有那么一日,他们虽伤心难受,却也只得接受。
平日里总喊着千岁万福,实则又哪里当真有千岁的存在。
长公主倒是看得开,就道:“往后我们便多进宫陪陪你皇外祖母就是,将宝?也带上。”
元蓁便就点头应下,比起陆璟颢、陆璟郯等皇室子弟,太后确是要更亲近于楚巽和宝?。
想了下,她又道:“母亲,还有一事。”
长公主摆弄着棋盘,才想让元蓁继续落子,闻言不由好奇问道:“是何事?”
元蓁垂眸望着自己的裙摆边,道:“将要出内华门之际,大公主身边的忍冬来请,儿媳便去了一趟蕊芳宫,大公主与儿媳说了许多的话……其中提及了惠妃娘娘,儿媳瞧着大公主的样子,在想……是否是惠妃娘娘出了事?”
听闻此言,长公主摆弄棋盘的动作不由便是一顿,默然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眸子里竟带了丝悲伤,道:“许是不久后便能知晓了。”
元蓁见状,心中咯噔一下,长公主此前久居深宫,对宫妃的事自是要比旁人知晓得多,会如此说来……更让元蓁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果然,没过得几日,宫中传出了惠妃娘娘薨逝的消息!
惠妃娘娘走的很安详,也很安静,事前并未透露消息,离开人世那一刻,身边只陪伴了女儿陆曜一人。
死别前再多的殷殷叮咛,死后却唯有那紧紧抓着女儿的瘦骨嶙峋的手,才让人感觉到她对这世间仍有留恋,唯一的不舍。
陆曜并未痛哭,只安安静静地撑着病体,打理好自己母妃的遗容,这才让人到慈安宫和凤仪宫报丧。
皇后和太后是第二个得知消息,太后无法赶到延宁宫,只派了古嬷嬷前来,皇后匆匆赶到延宁宫时,只瞧见陆曜静静陪坐在像睡着了一般神色安宁的惠妃床榻边,不禁喉间一哽,继而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惠妃缠绵病榻多年,身子早已残败,只为了唯一的女儿一直在撑着,如今……或许就这么走了,于她而言,也是种解脱。
惠安帝紧跟着也得到了消息,默然几息,下旨晋封惠妃为惠贵妃,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