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元拂
是夜,奉恩公府里
顾氏梳洗毕便进了床榻,卸去庄重得体的妆容和华贵的簪钗,穿着丝滑绫罗寝衣披着长发的她备显柔美,瞧着就像二十五六的美丽少妇。
元勊俊美的脸上笑意温柔,轻轻将妻子拥了入怀,夫妻俩半坐着靠了床头习惯地说着彼此一日来的事。
顾氏轻声细语与元勊说着宴席的筹办,长子竟一举夺下魁首,皆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元勊安静听着,不时轻应点头,他的夫人这些事情上向来都安排得妥善。
“蓁儿可帮了不少的忙,如今瞧着,让她自个打理院子是对的,许多事情我只简单地说了来她便能自个去办好了……拂儿却让我有些担心,咱们回京后瞧着人明朗了些,可却还是改不了那怯意,她是主子,对着下人却也……无甚底气,这如何能行,往后没了咱们瞧着,指不定就要出现奴大欺主的事。”
顾氏这话是因着有前事。前段时日杨姨娘突地跟她提出也想让元拂打理她们住着的院子,她私心里希望元拂亦能如三姑娘元蓁那般独当一面。
顾氏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她不是小气之人,但同时也言明了,月例银子就如元蓁一样,原来是多少便仍是多少,她不会徇私做不公正之事,毕竟还有其他几个姑娘,多年来的规矩只一动便要全部改动,元老夫人也不会轻易答应。自然,若是杨姨娘有嫁妆和产业,她想怎样贴补自己的女儿,她亦不会干涉。
外人只道是瞧着元蓁打理院子后所得到的改变和好处,却是从未想过为此要付出什么,昔日本是由公府担负的院子的全部花销都要由自个去担负,还有院子丫鬟仆妇们的月例,不时还要打赏,那便是一笔不小的银钱,还要留心各处动静,平衡丫鬟仆妇间的关系等,这些都需要费不少的心力。
杨姨娘本是奴婢出身,又何来的嫁妆和产业之说,顾氏是侯府出身,嫁妆丰厚,她有这个底气让自己的女儿打理院子,且实则元蓁也并未多花了她几个银钱,当初说的由她这边私下多贴补的十两银子的事,后来也没见再有派丫鬟来领过,就连手上唯一的铺子还是长子送的,院子的花销全赖那间铺子的盈利。是以,真要算起来,元蓁打理院子以来,也就只花了顾氏二十两银子的贴补,这些皆有记在账上,账房的先生也都清楚,顾氏也不怕有人闹将起来说要查账。
但顾氏也不是见不得人好的,当初既决定留下杨姨娘,她就几乎能预见往后可能会有的事,她不在意这些,鉴于元蓁有一间元理韫送的铺子自己有收益,她在经了元老夫人和元勊的同意下,提前先给了公府名下的一间铺子过到元拂名下,且立了字据,言明这是之后元拂出阁的嫁妆之一,只是提前让她自个打理。
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周朝有规定,庶出子女虽也唤正妻一声母亲,但正妻的嫁妆却是私有之物。若一对夫妻和离,正妻的嫁妆便随之一同回到娘家,若病故或身故,无出子女的便要看两府之间的关系以及协商如何处理嫁妆,协商不来可对簿公堂,由官府来判,但一般官宦世家也不会因着这类事而将家事闹上公堂;而有子女的,便是由男方家中将嫁妆封存锁起,与女方家中各持一份嫁妆单子,待正妻所出的子女成人后再在众人见证下分产,而庶出子女是无权得到正妻的嫁妆的。
因此,顾氏不贴补的这般做法,谁也无从置喙什么闲话,即便是元理韫。盖因于法于情于理,皆说得过去。
“且,那铺子是卖南北杂货的,盈利向来可观,拂儿接手后,铺子的掌柜已是不止一次进府来求见我……”
顾氏未尽之意,元勊明白,他考虑了下,道:“既是她们提出的要自己打理,总有个过程,先让她们自个折腾一段时日吧,是成长起来还是退缩下来,皆是她们的选择,你就先放下,不要太过操心了。”
元勊对这些事都知情,顾氏的这点也是他最为欣赏的一点,做了什么、如何做的又为何要这般做来皆说得清楚,不隐瞒不欺瞒,待他们的子女们一视同仁,回京后更是把较多心力放在了杨姨娘所出的一双儿女身上,把元理透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小到衣食住行、身边跟随的小厮,大到学业上,皆关心照拂得妥当,元拂那儿就更不用多赘述了。
内院之事他向来皆是交由妻子打理,却也没想过妻子也会回过头来尊重他,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他,如今杨姨娘母女弄出了这么多事,且爱折腾就折腾吧,一间铺子而已,公府不是折腾不起,只往后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特殊对待。
既有元勊的话,顾氏便也不再说起这事。
而说起今日之事,其中不免就要提到今日去的楚国公府的满月宴,顾氏显得颇为无可奈何,转而说道:“倒是都来打听蓁儿,可是却没有哪位是瞧着有说亲的意思,公爷不是说过只让我等着便好,如今已五月了都。”
话到最后就不免有些嗔怪之意。选秀的旨意最晚中秋过后便会下达,也就是说仅剩了三个月余的时间,别看她平日里瞧着镇定自若,实则早已等得心焦。
元勊听了,却是忍俊不禁,嗯……他承认自己在女儿的亲事上一直瞒了她没说,但也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她不住念叨着的优秀男儿已是准备着要来提亲,届时她定会很吃惊。
楚巽在朝中从来没少了跟元勊套近乎,奔忙之余还要讨好未来岳父,也真是难为了他。
但顾氏却是不知情的,在她看来,不论是楚巽还是宁小伯爷,皆是许久都没瞧见过有动作,楚巽也只来了一次府上罢了,虽楚巽还救过女儿,但一日没定下来,她又哪儿能心安。
见了元勊还笑,就嗔道:“老爷还笑,你也不着急,女儿若真的进了宫,看你还笑得出来。”
元勊安抚地轻拍了拍顾氏露在被子外的纤细胳膊,终还是不忍见到妻子着急,透了点话音,笑道:“你便安心等着吧,快了。”
顾氏一听便来了精神,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美眸晶亮,道:“快要来提亲了?”
元勊瞧得好笑,又将她拉了回来抱着,才道:“就知道不该告诉你,只透了点话音你便能猜到,本还想给你个惊喜。”
“老爷早便知晓了也不说,暗地里瞧着我在这儿干着急说不准都在笑话我了吧。”话语嗔怪却无怪责之意,顾氏听闻元勊那么说,心里也是高兴甜蜜的。
“说来,那提亲之人是哪一位?”顾氏明面上瞧着,自听长子提起,貌似她就只见过楚巽跟女儿有过接触,还救了女儿一次。
这下元勊可任凭妻子说什么也不肯再透露了,只道她不久后便能知晓,届时若听闻是她一直满意的儿郎来提亲,会更高兴吧。
最后见妻子还想追问,索性抱了人封了其言语,让她再也没了心思说话。
……
元蓁跟着母亲顾氏忙活了几日,母女二人同心,终是把庆贺元理韫高中的宴席各处皆安排了妥当。
车马盈门,元蓁在内院招待姑娘们,元枚许是感激元蓁曾相助过她,自那次之后,待元蓁便友好了些,平常请安或是在府上碰见,也都会笑脸相迎,说上几句话,也或许是人逢喜事,瞧着精气神不错,虽身子骨还是瘦弱,相信只要调养得好了,往后会更好。
元蓓、元梧、元拂三人经了前次被元蓁暗讽道说她们只知自己玩乐,最后姐妹一起吃了被罚抄经书的教训,今日亦是帮着招待起了姑娘家。
元妊则是还被禁在祠堂思过,那日后来元二老爷收到彭氏让人带的消息,回府后亲自去与元老夫人求情,却也无用,彭氏无法,使人悄悄给元妊送衾被等物,也都被崔嬷嬷或蓝晓几人拦下。
元老夫人身边自是少不了崔嬷嬷,后来便又安排了晴意和蓝晓轮流去替换,这三人是她最为信任之人,懂规矩,不会轻易背叛她。
彭氏没精打采,时而便心不在焉,也有夫人和姑娘发现六姑娘元妊并没出现,又见彭氏如此,皆识趣地没有去追根究底,谁家还没个不省心的。如今的奉恩公府可谓是如日中天,公爷已是贵为尚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凭着熬资历也已是一只脚踏入了内阁,元世子以后既有爵位又是状元出身,前路可见也不愁。
这一家子,可真让人艳羡!
可惜,元世子的亲事早在春闱前便定了下来,如今左次辅府上的那位姑娘只怕是睡着也能笑着醒来。
好些夫人这么想着,目光便不由落在了公府的几位姑娘身上。听闻大姑娘、二姑娘已定亲,不提那不知为何未能出席宴会的六姑娘,其余三位姑娘,公爷唯一的嫡出女儿三姑娘是要选秀的,哪家敢与皇家抢人?四姑娘生得倒是娇俏,却是二房的,还需再瞧瞧,五姑娘则是公爷的庶女,面貌清秀,小家碧玉,穿着打扮上倒也精贵,瞧着却多少有几分柔怯,端方不显,只听闻她亦是如三姑娘那般,自己打理了院子……
众人看着,各有思量起来。
时下,各府置办宴席,实则真要说来,便是男人们换了个地儿应酬谈政,而女人们换了个场合公然相看媳妇、女婿罢了。夫人们不动声色地瞧着各儿郎、姑娘在宴席间的表现和作为,回府后再问问自家的孩子,大意要与哪个府上说亲,心中便有数,再想细致瞧瞧的,便两府找个由头相约了一道去哪儿进香或是昔心安排了偶遇,两边皆瞧对眼了便可进一步请了人上门提亲。
来到大花园,姑娘们各自凑了一处玩耍和说话,元蓁陪着不爱动弹的楚锦璇、顾斯芙和左以伈在亭子里坐着说话,因亭子地处较为中心的地方,还能顺带看着园子里的情形。
坐在了亭子里,左以伈才得以舒了口气,道:“妹妹们莫笑话我,方才在屋子里,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身为元理韫的未过门的妻子,左以伈今日亦是备受瞩目,没有失礼于人前已是难得,元蓁颇能理解她那种感觉,一言一行都要被人评头论足,谁又会喜欢呢。
楚锦璇和顾斯芙更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顾斯芙木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道:“左三姐姐不必过多在意,我觉着你表现得比我要好多了。”
顾斯芙是元理韫的表妹,今日也得了不少关注的目光,她平日里喜欢闷着读书做绣品下棋,除了相熟之人不喜与人交际,虽宴席去得不少,可却也没有如今日这般被盯着瞧过,好像身上都黏满了眼睛似的,想想都要打个激灵。
元蓁、左以伈不由都被她逗笑,能这般正色庄容地说来,只怕也只有性子稍显木讷,不爱说话,可出言却是真真切切说的是大实话的顾斯芙了。
就连楚锦璇也露了笑靥。
元蓁就望向左以伈,朝她若有所指的眨眨眼,微笑道:“大哥高中以来,不少同窗轮着相约,每日里都要出门应酬,颇为繁忙。”
大哥特意交代她与左三姐姐说这些……嗯,她觉着她大哥定会找了机会来见人。
左以伈哪里想到翩翩君子的元理韫会如此吩咐让元蓁与她说这些,一听还以为只是元蓁也来打趣她,俏脸微红,只心里却到底也担心起来,今日定然又会是一番敬贺……酒喝多了,总归不好。
外院里,男席间觥筹交错,确如左以伈所想的那般。
今日的状元郎,元理韫被轮番敬酒,不过,幸而有府中兄弟,还有楚格、顾凯渊等人帮着挡了好些。
元勊招待着老大人们坐在厅中另一边,楚巽也是坐了另一桌,与他同桌的是陆璟颢、陆璟郯和陆瑱等一些世家子弟,倒是有心帮忙,元理韫今日却并无搭理他的意思。
楚巽也不在意,只心里却琢磨着。
不知她如今在做什么?
是否也是这般应酬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