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斩死还生(1 / 1)

男主死了很多年 南楼北望 532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85章 斩死还生

  ◎救人◎

  梦醒后, 云乘月缓了好一会儿,这时已经平静下来。

  【获得红色情感,云乘月的愤怒】

  【你有多怀念书院的同门, 就有多愤怒其中某一个人竟然背叛了你。】

  【你在思考,除了薛无晦, 其他同门的死是否也和他有关?其他战友呢?】

  【一次性消耗品。应用之后,将临时提升一个大境界的修为】

  提升一个大境界的修为,没有限制哪个境界?那如果她自己修炼到第六境修为再使用,难道就能恢复成飞仙?如果在飞仙的修为下使用呢?

  临时又是多久?

  这是她第三道情感, 居然来自她自己。原来她自己的情感也可以。

  她收好这道情感, 决定等到关键时刻再用。

  此时日头已高。冬天的阳光要略苍白些,照在青灰色的屋顶上, 像给死人的手臂刷了一层体面的油。云乘月盯着那屋顶。

  如果她不能阻止庄梦柳发疯,那天下不知道多少人就真的要成为死人了。

  她忽然叹了口气。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一定要一口气瘫十天……不, 一百天。”——如果是他们赢了的话。

  她站起身, 随手写了个“水”字。水雾升腾,精准地带走了她身上的尘埃、汗渍,只留下清爽。

  当她从水雾中走出,手里已经拿了一把剑。那剑只有剑柄是实体,剩余部分都只有薄薄的虚影。

  新剑。

  云乘月抬起手,感觉到一股奇妙的力量将自己和剑联系在一起;不像主从,更像平等的同伴。

  新剑指引着她,在半空写下四个字。

  ——斩……

  书写的速度异常缓慢, 从第一笔开始, 她就感觉到吃力, 仿佛化开的不是空气, 而是山岳。

  越到后面,剑越沉重。

  云乘月感到体内灵力极速流失,刚刚才清爽的身体又被冷汗浸湿。新剑简直像是要抽干她的力量。

  要放弃吗?

  不,再坚持看看。

  不知过了多久,到她的神识都有些恍惚时,书写终于结束。

  那是四个字:斩死还生。

  斩死还生?

  才看清,它们就倏然化为滴滴水珠似的东西,往她脸上扑来。她没躲。

  片刻后,她明白了这几个字的意思。这竟然是新剑自行孕育出的书文,还是一句四字书文,大意是能够斩除死气,并将死气转化为生机。

  斩除死气,这能力虽然不多见,却也不算少。她的玉清剑号称幽冥之剑,就是其中佼佼者。而太清剑号称生死之剑,更是可以抽取其他生物的生命力,来供养将死之人。

  可转化生机?转化?她从没听说过这种能力。

  难道还能起死回生了?

  那如果用在薛无晦身上,用在乐陶和申屠侑……

  她只激动了短短一会儿,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理论上,“斩死还生”这句书文的确可以转化生死,却存在一个比例,大约是1000:1。

  而以薛无晦身上的死气总量,假如真的将之转化,大概能……云乘月估算了好几遍。大概能给他一年的寿命。

  与此同时,她这个操作者必须贡献出所有力量,很可能会当场死亡。

  云乘月不怕死。在她心中,自己和薛无晦一样,早就死过一回。但她也不想死,因为她还有很多人想要继续相处。

  那种“拿我的命换你活着”的桥段,她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很迷恋,现在还是算了吧。她要真的这么做,被救的人只会痛苦一年,然后跟着死掉。

  那这么说来,这书文岂不是很鸡肋?云乘月看了一眼新剑。这暂时只有剑柄的新剑,懒洋洋地躺在她手里,仿佛在晒太阳,有种炫耀之后的满足感。

  云乘月又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转化死气得不偿失,那转化类死气呢?比例大概是……1:1?那如果用在那些半死灵身上,就能把他们变回完整的活人?

  并且,一旦“斩死还生”使用成功,她消耗出去的力量会按照增加的生机之力,同比返还。

  她豁然开朗。对了,这才是这书文的用法,是用来挽回半死灵的。而且,通过转化类死气的方法,她也就能减少太清令的力量来源,间接削弱背后的庄梦柳。

  “厉害。”她对新剑说。

  新剑扭了扭,更加得意。

  她从没见过这么人性化的剑。这还只是一个剑柄,等它真正成型,恐怕即刻就能诞生剑灵。曾经的太清剑或许也有这份资质,可惜……是她不好,是她借出了太清剑。

  云乘月揉了揉太阳穴。她这次消化了更多太清令的力量,也找回了更多记忆,包括曾经的知识。果然,还是这样描述清晰。

  ——乘月,你家乡的知识真是严谨准确,叫人学着很愉快啊!

  她仿佛又听见了老师爽朗的声音。明明不久前才相见,可那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人和事了。

  她沉默地放下往事,只从怀里摸出一只锦囊。锦囊中装有三只护身蝉,金、银、铜各一只,是她从三清阁买来的。

  现在就试试这“斩死还生”吧。

  锦囊打开,三只栩栩如生的金蝉落在半空,触须微动,前翅张开。它们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薄薄的翅膀轻微而快速地震动着,发出聒噪的声音。

  但这声音没能传出去。

  因为生机书文的光芒已经笼罩下来。那乳白色的、欢欣轻盈的光芒,宛如世界上最密不透风的罩子,将蝉鸣之声牢牢隔绝。

  “果然有联系。”

  云乘月捉住新剑剑柄,往前一刺。她动作极其随意,仿佛一个根本不懂剑的人胡乱递出剑光。

  新剑触碰到生机之光。

  生机之光波动、震颤,好似一汪乳白的墨汁,渐渐被引导成为一个大字——生。

  这枚“生”字兼具生机书文和新剑的特点,飘逸之外又有锋锐之意,边缘却又模糊,进而从模糊中衍生出更多可能。

  简直像生机书文和新剑的后代……云乘月有了这个微妙的想法。

  新的“生”字从一枚又分为三枚,各自没入金蝉。三只金蝉停止了尖鸣,金黄的躯体表面流转过一道灵光。一瞬间,它们看上去宛如活了过来,但接着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但云乘月知道,这三枚金蝉已经变成了新剑的分身,也拥有了一点点“斩死还生”的能力。只要碰到的半死灵不是特别厉害,就能将之转化。

  或者,这个过程可以称为“净化”。

  如果能将三清阁发出去的所有护身蝉都变成新剑的分身……不,是将所有庄梦柳控制的“护身符”都变成新剑分身,是不是就能斩断他的力量来源?

  理论上可以,但考虑到蝉的数量、分布,还有她本人的力量,这个方案可行性太低。得想个办法,将“斩死还生”最大化利用起来。

  而现在……

  她抬起头,注视着天空。现在是明亮的白昼,看不见群星,但她仍然注视着那片星空,注视着那片岁星网。

  在她眼底,一列列文字飞速流转。如果放大万倍,能看见那全是“生死”二字。

  死生亦大矣。

  生和死,本就是天生道文。凌驾于一切书文之上,也是万事万物的来处和归处。

  云乘月拥有生的力量,现在借助新剑,再有和薛无晦之间的契约,她也拥有了一部分死的力量。

  当生死在她眼底重叠,她就看见了。幻象在她面前展开。

  她看见了隐藏在昼光背后的群星,看见它们垂落星光……不,那真的是“垂落”吗?

  那些力量分明是从大地升腾而起,迢迢往群星而去。那是无限的生机。群星在沉默中接收着这些生机,不断,不断。

  ——能斩断吗?

  她心底自然而然升起了这个念头,并付诸行动。然而只有剑柄的新剑,挥不出能撼动天地的剑招。

  天地交而通,这大阵刚好契合天地法则,不能轻易撼动。

  云乘月面无表情。没记错的话,这个大阵的基础理论还是她负责的。岁星网本来就是她和薛无晦一起修建的防御工事。

  这算自己坑自己了?

  世界在她眼前旋转。她不光看见了天空,也看见了辽阔的大地。她看见对面挤挤挨挨闪烁的光点,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疏;那是无数的生命。

  其中更闪烁一些的,是修士。修为越强,光越亮。

  大地上,还有几百道光柱格外显眼。和个体生命相比,它们亮得像灯塔,其中又以白玉京的光最为明亮。那是星祠。

  又有无数的红点,如无数暗中窥视的小小眼睛,散落在□□里。那是……那就是“护身符”。

  生命流向这些红色的眼睛,形成一个个微小的漩涡。被漩涡接收的生命力不再奔向群星,而是向白玉京汇聚,最终流向天山。

  天山。皇宫。庄梦柳。

  她继续看。目光穿透一道道宫门,穿过黑暗的长廊,穿过迷离的幻境;最终,她看见了一个人。那人坐在位置上。

  看过去的刹那,那原本垂着头的人,忽然抬起了头。他睁开眼,目光射来!

  ——[你在查宋幼薇的真相?]

  ……什么?庄梦柳不知道她的身份?不,不可能,有生机书文在,他猜也该猜到了。

  电光火石间,云乘月反应过来:庄梦柳不知道她吞噬太清令、恢复记忆。他以为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在追查宋幼薇的事!

  也许能利用一下……

  云乘月切断了连接。

  她眼底列列书文消失,眼前无数幻象也消失。她灵力几乎用尽,身上全是汗,连新剑的存在都维持不住,只能让它回去《云舟帖》。

  她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滴在土地里,打湿了半枯的冬草。

  她看见了。

  那个人的脸确实是庄梦柳。

  她也看见了整个世界的生命流转方式,也明白了庄梦柳三番两次要她当执笔人的原因。想通这点之后,她也暂时能放心卢桁的事,因为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庄梦柳不会动卢桁。

  甚至,她都不着急宋幼薇的事了。她为什么要遵循这个王朝的规则去一步步探案?如果她赢了,什么阴谋都藏不住;如果她输了,也没资格谈更多。

  不过,既然庄梦柳以为她只是在追查旧案,那正好以此为掩护,好让她多改造一些护身符。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改造多少,很大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不过,能改多少是多少吧。

  “生死”又隐隐在她眼底闪光。云乘月没有发觉,她的气质发生了改变;从前她是纯然的生机,如春柳柔和,尽是天真烂漫,乃至娇艳可爱。

  而现在,她拥有了某种冷酷的东西。死亡本就冷酷。她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某些天真的想法,开始抓住力量的核心——背水一战,你死我活。

  不,千年之前,在战争结束之后,她原本就是这样。

  岁星之宴,祭天大典。她等着那一天。

  而现在……

  她望着自己的双手,并慢慢握拳。缓慢的手指舒张,如同握住了某种强大的力量。

  是时候进入白玉京星祠一探了。

  ——咚咚!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是惊雷,也像鬼嚎,打破了她的思绪。云乘月倏然抬眼。

  她猛地站直了身体,掏出元灵丹就往嘴里塞去。接着她定了定神,才去开门。

  “客人……姐姐!云,云姑娘!”

  敲门的竟然是徐冰花,那个卖锅盔的小姑娘。她衣着单薄,脖子上赫然有几个紫红色的指引。她哑着声音,一脸惊恐。

  “您说过,说过如果阿娘出什么事,我可以来找您……!”

  她有些语无伦次。

  云乘月心中有数,神情一沉。她按住她的肩,顺势送去一缕灵力,安抚道:“不要急。我现在就跟你一起过去。”

  她甚至没问怎么了。看徐冰花这着急惊慌的样子,就知道不是耽误时间聊天的时候。

  小姑娘万分感激地点点头,领着她转身就跑。“这边……公共马车在这边!”

  云乘月见她鞋子都破了,皱了皱眉,几步追上去,一把捞起她,掐了个法决,身姿便如流云飘逸而去。

  暗处的飞鱼卫看见这一幕,精神一振,也立刻跟了上去。云乘月没理她。不如说,她也有意要向薛暗传达更多的信息。

  徐冰花只觉眼前一花……不对,是眼前一直在花。呼呼的风声铺面,四周景色变换之快,让她不由自主产生了呕吐的欲望。她赶紧捂住嘴,生怕真的吐出来,弄脏了客人姐姐的衣服。

  这就是修士?

  活在白玉京,她当然见过修士,也知道这位客人姐姐是个修士。可是,可是好厉害!原来修士的速度这么快!

  这么厉害的修士,阿娘一定有救的吧?

  就是,就是不知道客人姐姐收多少钱……可是如果能救阿娘,多少钱她都愿意!大不了她卖身为奴来还债!

  【获得黄色情感,徐冰花的决心】

  【如果成功救治她的娘亲,家境清贫的小姑娘决心卖身为奴,来偿还欠你的债。】

  【应用过后,能减少些许“斩死还生”消耗的情感。】

  云乘月原本严肃的心情忽然扭曲些许:……孩子,大可不必卖身为奴!

  她并不需要仆人,更何况还是个童工。

  又到了老西城的小院。现在是白天,这里大部分居民都出去做工了。一走近小院,就有种怪异的气息,像老鼠一般一闪而过。

  嚓嚓——

  这一次云乘月是从正门进去,门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爹哎!我把云姑娘带来了!”

  徐冰花叫道。她换成了一种明显带有地方口音的官话,而不是刚才的正音。小孩子学语言总是快的。

  但屋里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没有。

  “爹……?叶儿?”

  徐冰花明显慌了,松开云乘月的手,里里外外地找人。怎么会不见?她家里就只有这么丁点儿大,连个大些的柜子都没有,肯定藏不住人的。

  她甚至跑到灶台边上,满怀希望地看了看烧火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连只老鼠都没有。

  徐冰花张大了嘴,又闭上,回头看着云乘月,有点不好意思。“爹肯定带着叶儿和娘去看大夫了。叫你白跑一趟……真对不起,云姑娘。”

  云乘月微微摇头。有哪里不对。她一寸寸逡巡着这小院。

  光看是不够的,她也开始四处找起来。

  “云姑娘……?”徐冰花迷茫地看着她,“爹他们不在,我去大夫那儿看看,您在这里歇一歇好吗?”

  云乘月在不大的院子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院子里的藤椅旁。椅子边还有个矮凳。上次她和陆莹翻墙进来时,就看见徐冰花的娘在这里绣手帕。

  “你阿娘最近经常坐在这里,对吗?”她问。

  徐冰花下意识点头:“云姑娘怎么知道?”

  “这蝉在这里。”云乘月指着矮凳,指尖没有碰到它,“你看,对不对?”

  徐冰花的视线下意识看去。那石凳的边缺了几个地方,表面被磨得很平;一只做工精细、栩栩如生的铜蝉就放在那里。就是最近母亲不离手的护身符。

  奇怪,她刚刚怎么没看见?

  徐冰花盯着那只蝉。

  真奇怪……

  越看,她越觉得那只蝉很漂亮。是很漂亮吧?三十两银子呢!他们得卖多少锅盔啊……那钱本来是攒着买房的。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租的,爹一直想买下来,这样叶儿就能去附近的官学念书了。如果一直租房,就只能去私学,可他们哪里拿得出私学的钱。

  这蝉做得真细致,像是快活过来了。

  她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老家,他们住得挺宽敞,出门不远有一条小河,夏秋的时候,河边树上好多蝉。她可会抓蝉了。

  后来到了白玉京,就很少那样空闲。而且白玉京的树不能乱动,树上的小动物更不能动。万一是贵人的,弄坏了要被打死的。她就见过,有人在树下捡了一只死掉的蝉,刚捡了,就有人跳出来说那是谁谁家里主人养的,很珍惜、很名贵,说是那人弄死了那只蝉。

  当场就把人打死了。都没听人辩驳。乡里读过书的秀才,说律令不许无缘无故打死人,那是要受罚的。可是有人被罚吗?没有。小民死了就死了。她生活的这个世界,距离那所谓的“律法规定的世界”真的很远。

  那时她就明白了:他们这样小民的命,还没有一只蝉值钱。

  白玉京的蝉,和乡下的蝉,到底区别在哪里呢?她不明白。

  还是这只铜蝉好。冷冰冰的,很贵,但至少你知道它值三十两。只要钱,不要命。

  徐冰花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她愈发着了魔地看,不知不觉已经伸出手,去碰那只铜蝉。

  她伸出手。细细的手腕,手指关节却是粗的;有茧,有死皮,有冻疮。做惯了活的普通人的手。

  她眼里只有那只蝉,没看见从自己指尖飞出了缕缕液体。

  那液体如有生命,蛇一般舞动,虫一样从徐冰花的指甲盖里钻出来。它们向着那铜蝉而去,欢欣鼓舞,在半途纠缠、组合;在即将抵达铜蝉的时候,它们终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文字。

  ——障。

  迷障的障,障眼法的障。

  就是现在!

  云乘月早就等在一边,刹那出手。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剑光;水一般的剑光,雨一般的剑光,由一缕而至千万缕——瀑布般的剑光!

  上清剑,杀伐之剑。

  上清剑在无声地欢呼。它很久没被使用了,也就是说,它很久没有被用于破坏了;最近主人总是喜欢琢磨那新剑,那只有个剑柄的新剑!上清剑很看不上它。

  现在,总算轮到它上清剑了。虽然对象只是一枚书文,但它也能感觉到那书文中携带着的生命力,那流转的、连贯的气息,简直和生物没有两样。

  既然是生物,就能被破坏。

  上清剑轻盈地略过,像一首妙手偶得的诗篇。它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甚至在击碎“障”字的时候,它也没有让这字发出一点点声音。

  因为好的杀戮,就该是悄无声息的。

  上清剑归鞘,带着满足。

  “障”字破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被“障”字束缚的生命力脱困,争先恐后地回到徐冰花身上。这姑娘猛地一颤,像是被从冰水里捞起来,站在原地发起抖来。

  她开口都是颤音:“我我我……我这是怎么了?”

  她完全不记得刚才的事了。

  云乘月也什么都没说。她腰间两柄长剑静静悬挂,也一派岁月静好。

  她只是指着那把藤椅,微笑道:“啊,原来你阿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