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相信(1 / 1)

男主死了很多年 南楼北望 4431 汉字|0 英文 字 5个月前

第171章 相信

  ◎教主?◎

  ——太清剑。

  这个词说出的瞬间, 仿佛回应她一般,小剑震动起来,再猛地破碎。

  破碎的剑光化为一个字:令!

  笔画凝滞, 古拙森严。是命令的令,也是法令的令。

  令行禁止, 屋里空气变得粘稠,层层威压蔓延,大有破开屋舍、冲出房门的势头。

  两位将军想要阻止,可他们惊骇地发现, 脑海深处仿佛响起了道道庄严的声音, 在命令他们退、退、退。

  他们动不了。有人动得了。

  “想报信?想得确实美。”

  云乘月此刻眼神极冷,语气也极冷。她五指张开, 探向那枚“令”字,再使劲一抓。

  咔嚓——

  文字破碎。轻而易举。

  她眉心白光闪烁,一枚“梦”字浮现。古老的书文化为无尽雾气, 悄然弥漫, 覆盖了“令”字带来的威压。接着,雾气收缩,也将威压收缩,直到它们都消失不见。

  法令行动,以现实为基础。而“梦”在现实外,自然通行无阻。

  “太清……令。”云乘月收回手,喃喃道。她想起了什么。记忆又回来了一些。

  【获得白色情感:申屠侑的惊异与敬畏。】

  【获得黄色情感:乐陶的赞赏与崇拜。】

  【活泼的乐陶从不吝惜情感。见你轻松解决问题,她可懒得去想你为什么能做到、怎么能做到, 她只要高兴就好了。】

  【申屠侑则不同。这位温和内敛的将军从不多话, 内心思绪却很丰富, 他现在想了很多很多……想得太多, 他对你也就愈发敬畏。甚至于,他怀疑你也是个死而复生的千年幽魂,就像薛无晦那样。】

  这个描述……云乘月不禁笑了一下。

  也恰在这时,薛无晦醒了过来。

  云乘月探过头去,暗中深吸一口气,才能绽放出一个笑容。

  “醒了?日头已经三竿。薛无晦,该起床吃午饭了。”

  “该起床了。”

  她说:“再不起来,午饭都来不及了。三薛那只兔子都要笑你了。”

  她取出毛绒绒的黑色长毛兔,摆在床头,让兔子红宝石的眼睛正对着薛无晦的脸。

  薛无晦的睫毛动了动。

  “薛无晦,起床了。”她又说了一遍,很耐心。

  他终于睁开了眼。不是活人那种缓缓睁开的方式,而是猛一下睁到最大,宛如暴起的死尸。

  而那漆黑到极致的眼珠,苍白而略泛蓝的眼白,都更显得阴森鬼气。

  这双阴森的眼睛转动过来,冷冷地对准了她。带着狐疑,带着杀意。

  “从我梦里滚出去。”

  他眼神狠厉,声音平静却冷清到极致:“再敢假扮她,我便让你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便是下了九幽也不得安宁。”

  梦?

  云乘月明白过来,干脆将三薛拿起来,在薛无晦脸上轻轻一碰。

  “听说让黑兔子亲一亲,就能驱散梦魇。如果要问是谁说的,那就是我说的。”

  她一本正经道:“噩梦该醒了,师弟,快起床了。”

  青年一呆,下意识去拿脸上的兔子。他抓住了熟悉的手感,这才迟钝地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他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到了血腥味的源头……伤口?她手腕上有新鲜的伤口,还有鲜血流下而凝结的痕迹。浓郁芬芳的香气在他嘴里泛着,是伪装不来的纯粹生机。

  再看远一些,就见到了跪地行礼的两位将军。

  “陛下,您终于醒了!”

  “臣万死,未能护陛下周全!”

  【获得黄色情感,乐陶的感激。】

  【获得黄色情感,申屠侑的感激。】

  【将军百战死,忠魂未肯归。有的人生前做了逆贼,也有人死后不改赤胆忠心,正如乐陶与申屠侑两位将军。他们千年未亡,只想追随一生中唯一的君王,了却未竟之业,斩尽仇敌宵小。】

  【应用后,能在气势上压制军士,对防御军中攻击也有奇效。】

  薛无晦如梦初醒,神情也一寸寸软下去。他“嗯”了一声,有些疲惫地坐起来:“不怪你们,是我大意了。”

  他垂着眼,却又瞟了云乘月一下,有些不安的样子。

  “师……云乘月。你受伤了?”他低低地说,到底没忍住,轻轻拉了她的手,“对不住。痛不痛?”

  “这点伤!”

  云乘月失笑,摇摇头,也顺势抽出手:“不碍事。你能好起来,我就放心了。发生了什么?”

  薛无晦恍若不觉她的动作,只是也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抬起眼,那种青涩的不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寂静清冷。

  他就用那种深深的眼神,仔细凝视了她片刻。

  【获得情感,薛无晦的沉默。】

  【沉默原本不是一种情感,可他的沉默是。想要的太多,想说的太多,可想要的没有得到,想说的也从未说出,最后便只余沉默。作何理解,凭君处置。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从来只盼你好。】

  【没有颜色,无法定性,正如无法说出的感情。】

  云乘月睫毛一颤,几乎忍不住要说什么。

  可薛无晦已经移开了视线。

  “我进京时,正是傍晚将夜。我本想径直前去诏狱,却见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不在日落时归家,反往城中涌去。我疑心是有什么不好,便跟去看了一眼,正见白玉京星祠亮灯,然后……”

  他顿了顿。

  “我看见了太清剑。”

  “京城星祠上方,太清剑悬空,并在星空上投映出巨大虚影。我只瞧了一眼,便被剑气所伤。”

  薛无晦有些自嘲地弯弯嘴角,不觉按住胸膛。

  “到底是,不愧是——杀了朕的利刃啊。”

  他没有太多负面情绪,甚至好似有些佩服。

  但云乘月的笑容消失了。她一动不动,脸色变得雪白。

  好一会儿,她才说:“看来是我。”

  薛无晦一怔,明白过来。他沉默片刻,最后摇头:“不一定。”

  “不一定?”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

  “不知道?”

  “我不记得死前看见过你。”

  “那不能说明什么。在这之前,你甚至不记得有我这个人。”

  云乘月蹙眉:“为什么你不记得,乐陶他们也不记得,我自己的记忆也七零八落,以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也许搞清楚这些,就能有答案。”

  薛无晦凝视着她:“可是师姐,我们也许没有时间去搞清楚这一切。当务之急,是皇宫里那个人。”

  云乘月垂下眼。

  “对不……”

  “别说这句话。我相信你。”

  她猛地抬头,只看见薛无晦神色平静,眼里没有任何波澜。这样的漆黑的平静,曾经给人死寂之感,现在却令人放松。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口,又抬手别了别头发。有些局促了,她想,不知道自己微微笑出来。

  “嗯。”她说,思维再次活跃起来,“我有个猜测。我想,你中的招数可能也是导致杜尚德死亡的东西。”

  “杜尚德?”

  云乘月简单讲了讲她的遭遇。

  薛无晦眉心猛跳,提高声音:“你竟然去劫狱?”

  云乘月眨眨眼:“我分析过……”

  “太危险了。”薛无晦脸色有点黑。

  “结果是好的就行。”云乘月安慰他,“而且你看,现在躺床上的是你,不是我。这说明你做的事比我更危险,所以应该更注意的人是你。”

  薛无晦:……

  她语气很诚恳,但他觉得自己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只是被噎得说不出话。

  云乘月又道:“之后我会去星祠,亲眼看看太清剑的状况。”

  薛无晦板着脸:“让乐卿与申屠卿同去。”

  ——遵命,陛下!

  那两人立即答话。见陛下无事,他们的语气都精神不少。

  云乘月自无不可。

  “对了,那幕后黑手……那皇宫里那人是谁,你有没有想法?”云乘月又问,“你之前在外面耽误很久,应该是有所布置。”

  她在罗城那段时间,薛无晦也“失踪”了。具体他在做些什么,她并不清楚。

  薛无晦思索片刻,道:“有些想法,和庄家有关。原本我不知道,但他敢盗用我的‘法天象地’书文,就被我算出了来历。”

  庄家……

  云乘月一怔之后,开始苦笑:“当年我们书院里,只有一个弟子姓庄,后来又随我们一同起义。”

  薛无晦点头:“我记得你们关系不错。”

  她闭了闭眼:“是不错……不错到,我曾把太清剑借给他。”

  “原来你想起来了?”薛无晦神色一动。

  “不,只是做了个不清不楚的梦。”

  他沉默片刻:“那你下不下得了手?”

  她想了想。

  薛无晦蹙眉。她到底是心软的。

  这时,她却摇摇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问。”云乘月说,语气有些奇异,像阳光下冷冷闪光的冰川,“他既然能与神鬼联手,又对你下这样狠手,我又怎会手软。”

  薛无晦有些吃惊,只尽量没表现出来。他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有心想说点什么来表达,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思来想去,他盯住了她手腕上的伤口。那是为了救他而割伤的,他看得出来;伤口新鲜,血液凝固不久,看着……看着有些疼。

  他说:“我给你治伤。”

  坐在床上,伸出手,掌心向上。等着她自己把手递过去。

  云乘月看看那只苍白的手掌。

  “不打紧,我有生机书文在,这点小伤很快就好。”她说。

  薛无晦望着她,静静地望着。

  云乘月抿抿嘴唇,到底把手递过去:“好,谢……不,多亏你在。”看他神色似有黯然,她立刻咽下了那句生疏的道谢之语。

  他没吭声,小心握住她的手,垂首为她治疗,只嘴角泛起一点笑影。

  屋内安静。不同于方才绷紧的寂静,此刻的安静充满宁和。她能注意到午后的阳光照在地上,照出窗格的影子;屋里亮堂堂的。

  还有……

  屋里一安静,有两道目光就显得太刺挠了。

  云乘月回过头。不出所料,她迎上了两道炯炯的目光。

  乐陶和申屠侑站在后方,碍于帝王威严,不敢发问,却忍不住眼神里的疑惑。被她逮住目光,申屠侑立即垂眸,乐陶却是大大咧咧对她一笑。

  她眼睛里写满了:

  师弟?什么师弟?

  书院?什么书院?

  姓庄的?哪个姓庄的?我怎么不知道?

  总而言之,就是一大堆呼之欲出的问号。

  【获得蓝色情感,乐陶的好奇。】

  【她现在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听上去像很了解千年前的事?书院是不是指明光书院?三清剑又是怎么一回事?乐陶是臣子,乐陶不能问,但乐陶能努力用目光打动你。】

  【应用之后,可以让招式变得更漂亮的情感。】

  《云舟帖》也非常贴心地送上了新收集的情感。

  云乘月:?

  变得更漂亮是什么功能?

  《云舟帖》的演算好像有点奇妙。

  话说回来,乐陶的好奇竟然强烈到可以被《云舟帖》收集。相比起来,申屠侑的好奇就微弱得多,也内敛得多。

  看来哪怕面对同样一件事,不同性格的人也会给出截然不同的反馈。

  云乘月思索着,也因此回忆起了一点千年前的事。她不由对乐陶招招手。

  乐陶眼睛一亮,快乐地上前一步:“殿下唤臣?”

  当着薛无晦的面,爽朗的乐将军经过谨慎思考,决定还是叫“殿下”。倒不是因为她害怕陛下威严,而是她下意识觉得,这样称呼会让陛下高兴。

  她偷眼去看陛下,果然,这位陛下看上去柔和不少,眼神似有嘉许。

  乐陶觉得自己机智极了,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云乘月没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只以为乐陶是顺口叫错,还说:“乐陶,你现在是否好奇我和薛无晦的关系?”

  乐陶温驯点头:“臣原本以为殿下是今世之人,可刚才听着,竟好似殿下也是千年前人物,不仅与陛下相识,还是明光书院之人,这叫臣疑惑不已。”

  她背后不远,申屠侑也抬起眼。他有些无奈,因他性格内敛,绝不会主动打探帝王事,避免召来祸患。只不过乐陶这样……也才是乐陶。

  “你感觉不错。”云乘月沉吟道,“不过说来话长,而且其中有不少细节,我和他本人都不清楚。”

  没想到,乐陶却笑道:“殿下莫要为臣费心。现在大事当头,臣只盼陛下大仇得报,盼殿下平安顺遂,其余什么疑问都要靠后。臣虽然好奇,却还能克制。”

  爽朗又洒脱,不愧是乐陶。

  “也好。”云乘月微微一笑,“你刚才也听到了,今天我要带你和申屠一起去星祠,瞧瞧那害了你们陛下的太清令。”

  乐陶兴奋起来,一下站直了身体,抱拳行礼:“愿为殿下马前驱!”

  “我可没有马,麒麟倒有一头。就这么说定了。”

  云乘月含笑摆手,想想又去叮嘱薛无晦:“你在家休息,我把拂晓叫回来守着你。星祠古怪还没查明,你别乱走,也别轻举妄动。”

  薛无晦眉头立时皱紧:“我又不是个小孩儿。你且去,莫要担心我。”

  他尽量说得淡然,可这副着急反驳的样子,哪怕做得再沉心静气,也难免带上了孩子气。她仿佛看见了梦里那孩子,一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黑又亮,冷冰冰的,像绸缎,又像河流。

  【获得蓝色情感,薛无晦的羞涩。】

  【只有一点点,但终究是有。薛无晦害羞了,但他不肯说。】

  【除了壮大《云舟帖》外没什么用的情感。看着好玩。】

  云乘月又被这描述逗笑了,顺势收回手。

  “我等傍晚再去。”

  她寻了把椅子坐下,看桌上有茶壶,顺手拿来想倒水,却发现没水,只能空晃几下。

  “在那之前,你们先告诉我外边的情况。”她放下水壶,拿出自己的水囊。这是路上带着喝的,还剩了点儿,已经有点水囊的陈旧味道,胜在解渴。

  “什么情况?”

  薛无晦也起身,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他瞥了她一眼,伸手一点,就给她茶杯里注满了一杯水。还热腾腾地散着气。

  云乘月拿起喝了一口。温度正好,还带着点花香。刚刚她想说什么……想起来了。

  “当然是告诉我,”她清清嗓子,假装刚才完全没走神,“你、乐陶、申屠侑,或许还有我不知道的一些人和鬼,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

  “知道全局,我接下来才更好行动……别想着再瞒我。”

  “别担心,到傍晚还有两个时辰,我们慢慢说。”

  她看看日头,微笑。

  几人沉默片刻。

  还是薛无晦微叹一声,开口道:“其实,我部署的不算军队,而是一个组织,名叫照天教。”

  “照天……教?”云乘月有些惊奇,“你还玩上神神鬼鬼那套了?”

  “我们本来就是鬼。”薛无晦慢悠悠地说,“况且,我想要争取活着的修士、百姓,那宗教这个由头是最好的。照天教,乃‘照彻长夜,重开天日’之义。”

  云乘月问:“这么说,你是教主?”

  这句话问出来,就见薛无晦面上多了一丝笑意。乐陶和申屠侑也偷眼看来,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乘月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荒谬的预感。

  果然,只听薛无晦说:“不,教主是你。”

  “正所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具备无上化生之力的照天教教主,正是要重定乾坤,救众生于水火之中。”

  薛无晦伸出手。他一只手上团着乌黑的死寂之力,另一只手上是莹润的生机之力。他双手合起,再展开时,生机之力已然覆盖死寂之力,并从中开出一枝灼灼桃花。

  “看。”他淡定道,“这就是教主的力量。你给我的生机之力,我确实仔细运用了。乐卿,申屠卿,你们也是吧?”

  乐陶和申屠侑小幅点头。

  云乘月:……

  “我从来不知道,”她斟酌道,“你竟然还有传教的天赋。”

  薛无晦微笑:“教主谬赞了。”

  云乘月嘴角抽搐:“我是教主,那你是什么?”

  “属下大护法,见过教主。”薛无晦还是一脸淡淡的,眼中却闪烁着笑意。

  云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