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最最
◎他是最最不可控的因素◎
在今天之前, 宋枳从来不知道酒店浴室的玻璃门这么滑。
尤其沾上了水,又湿又滑,毫无抓手。
她的掌心和手指的每一寸皮肤都严丝合缝地贴在玻璃上,稍一用力就完全滑开, 像小猫爪子落在汽车后座倾斜的挡风玻璃上一样, 只能留下两道绝望而长长的爪印。
浴室里热气蒸腾, 水珠顺着宋枳用力按过的地方滑落,很快透了亮的玻璃又很快变得雾气昭昭。
她手指蜷曲,伸展。
又蜷曲。
短暂透明的玻璃里, 映照着宋枳瞳孔里的迷茫和空白。
用什么来形容宋枳此刻的感觉呢?
有点像在坐过山车, 你明明看到了整条轮轨上有几个弯道,知晓这车在哪里攀登高峰,在哪里向下冲锋,你以为所有的一切你都在上车之前知晓了。
你胜券在握,以为可以所向披靡, 不落下风。
以为会成为这车的掌控者。
但等真正坐上过山车, 它启动的那个刹那, 一切都变了。
呼吸, 心跳, 瞬间沸腾的荷尔蒙。
轨迹、估算,所有的预判统统失效。
宋枳紧闭双眼,在脑海里反复重现那些可以预料的事, 却发现像她闭眼坐过山车时,完全丧失了先知权和主动权。
带着她勇攀高峰, 带着她向最深处冲刺, 带着她享受心跳和尖叫, 在逐渐沙哑的嗓音中见证现实的颠簸和不可控。
陈倾时就是那个开车的人, 他是最最不可控的因素。
两人巨大的体型差让宋枳毫无招架之力,他真真正正是拦路的高山。
加上陈倾时现在喝了酒,本就是不可理喻的状态。
——所有行为不可以用理性思考,完全出于本能和爱意。
当仅凭情感线条驾驶时,一切就变得更加不可控起来。而宋枳是这辆过山车唯一的乘客,务必会与之同频共振。
不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地同频共振。
在不同的频率里,在震荡多变的振幅中,宋枳承载着过山车带来的全部喜怒哀乐,也链接着陈倾时的所有情绪。
他的冲动,他的果敢,他的一往无前,他的绵绵爱意。
驾驶员和她这位乘客被过山车紧密联系在一起,挑战一次又一次的高峰,冲向一个又一个的深湾。
这是一辆永远不会疲惫的过山车,时刻都是满速冲锋状态,连带着驾驶员陈倾时也精神焕发,只是苦了宋枳。
也算不上苦,只是宋枳一时没能接受这样的强度,身体更是没受过这种颠迫。
“我想下车,陈倾时。”宋枳嗓子已经很哑,手指挂不住玻璃,整个背和玻璃墙几乎是九十度的角,“好累。”
陈倾时捋过她耳边的湿发,“美女,我们这儿中途不停车。”
“或许可以更换你的坐车姿势。”
他话音刚落,宋枳感觉自己整个人被翻过来,刚刚与地面几乎平行的背脊现在反而紧贴着留着蒸汽水珠的玻璃墙。
物理老师说得对,增大了摩擦面积,似乎阻力确实变得更强了。
在背部频繁地与玻璃表面摩擦时,她也没有滑落的迹象。摩擦的声音在水流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像这方小小空间里的情人呢喃,是没有第三人能听到的。
宋枳感觉自己像是坐上了一辆,永不止息的。
不知开往何处,也不知何时停下的过山车。
……
宋枳第二天早上醒的很晚,直到被太阳光晃得不得不睁眼才起床。
昨晚窗帘只拉了一层薄纱,根本挡不住这样的夏日。风悄悄吹了些进来,让宋枳渐渐清醒。
她是有拉窗帘的习惯的。那昨晚,是为什么没拉厚窗帘呢?
宋枳愣愣地看着外面发了会呆,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上的酸痛,而后所有裹在混沌里的记忆都慢慢回笼了。
还不是陈倾时这位驾驶员一路开上高速公路,从浴室开到了阳台边。
酒店是高层,对面就是美丽的河景,夜晚的河景是很好看的。
——陈倾时貌似就是这么骗她过来的?
宋枳揉着破皮的嘴角,想起他的话。
“夜晚的河流像柔软的绸缎,细碎的星光洒在河面,月光织就一首清扬的散文诗。”
“我的小枳不能错过这样的美景,我来做那个朗诵诗的人。”
宋枳确实看到了漫天繁星坠进河水,如织月光绘就星辰,看到她颤抖时与她一同颤抖的圆月,听到她跟哽咽时同样哽咽的夏风。
陈倾时也确实朗诵了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当时宋枳被陈倾时搂在怀里,他近距离地注视着他浅棕色的眼睛,浅淡的棕色里泛着玻璃水色,像块打磨过的虎眼石,让人怜惜,让人珍视。
宋枳当时抚着陈倾时的长睫,轻轻吻了上去。
明月没有装饰我的窗子。
你确确实实装点了我的梦。
在每一场幻想绘就的绮丽梦境里,每一场都有你。
后面的事宋枳记不太清了,总之似乎是她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于是阳台沦陷为第二战场,导致宋枳入睡时间再次被迫延后一个小时。
宋枳抬手去揉酸痛的腰,却摸到了搭在她腰上,让她至今为止寸步难移的罪魁祸“手”。
陈倾时还没醒,上半身光着,身上偶有几处被抓出的血痕。
宋枳脸一红,仔细查看后发现,脖子上居然也有一道!
这个位置,这个长度,这个颜色,实在是太不清白了。
宋枳准备更仔细观察时,陈倾时悠悠地睁开眼,嗓音沙哑:“没够?”
“……乱说什么!”宋枳一开口,哑得像只小鸭子,“你去看看脖子。”
“吻痕吗。”陈倾时颇不在意地拿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哦,这点伤算什么。”
宋枳:“那别人看见了问你,你怎么说?”
陈倾时翻了个身,又把人搂进怀里,语气惫懒,“小猫挠的。”
“我家有小狗和小乌龟,多养只小猫很正常。”陈倾时慢悠悠地捞起宋枳的手,亲了下,“小猫没劲儿,挠人不疼。”
宋枳喉咙痛,懒得和陈倾时计较。
反正到最后她也说不过他,反正陈倾时最后都会听她的。
宋枳一瘸一拐地下床,慢腾腾地朝卫生间挪,准备洗漱完毕后回家看看自家爸妈怎么样了。
深夜,妙龄女儿跟着高大男子外出,前往酒店办理住宿,一夜未归。
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像是社会新闻头版头条,宋枳想着,爸妈现在应该急坏了。他们肯定在想方设法和自己取得联系,说不定这一会儿手机已经被呼叫得耗光电量。
没准等到重新开机时,她就发现上面弹出微信和短信消息就用了五分钟,来自宋父和宋母的几十个未接来电,甚至还有病急乱投让俞可可给她打电话的十几个未接。
陈倾时的手机上也许会有闻越的未接。
路过茶几时,宋枳瞟了眼手机。
检测到人脸路过,屏幕瞬间亮起——电量百分之八十九,那张陈倾时水彩画像为底图的屏保上,除了几个APP的推送广告外,再没有任何消息。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无人在等候。
行。
宋枳赌气走进卫生间,准备快速地梳洗打扮下,看看自家爹妈都在忙些什么,连闺女丢了都不管不顾。
大概二十分钟后,宋枳走出浴室,发现床上已经没人了。他那一侧的被子还是温的,看样子是刚离开不久。
陈倾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衣服离开了。
连张字条都没有留下。
宋枳心里不太舒服,但她不是喜欢大吵大闹的性格,而且经历过生死一关,她相信陈倾时。
总会有消息的。
她安安心心地用电吹风吹头发,只吹了一半,宋枳忽然听到门口刷卡的声音。
下一秒,穿戴整齐的陈倾时拎着一袋早饭和一小兜药走了进来。
“洗好了?”陈倾时问,然后把东西放下,顺手接过宋枳手中的吹风机。
陈倾时手指很长,轻轻地拨弄头发时很舒服,让宋枳想起她给咩咩梳毛的时候。
“嗯。”宋枳在轰轰的暖风里乖乖地嗯了声,“你去干嘛啦。”
“去楼下买了豆浆、小笼包,还有饭团和鸡蛋饼。这家酒店的早餐时间差不多结束了,楼下有家新开的早餐店,厅堂很干净,我就买了点。”陈倾时笑,“喂猫。”
有宋枳喜欢吃的鸡蛋饼做早餐,她没有和他计较:“你还买了药,唔,还有创可贴?”
“昨天……太久了。咳,我怕你身体不舒服,买了药膏。一会儿我帮你涂。”陈倾时继续拨弄着宋枳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创可贴是为了掩盖下这个伤痕嘛。”
“你不是怕人看见?”
“我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伤在我身上!”宋枳强词夺理,“我都是替你着想嘛!”
陈倾时关了吹风机,好整以暇。
宋枳瞥他一眼:“哼,看我用大学体育课教的太极拳再给你来个对称的!”
“嘿哈!双峰贯耳!”
陈倾时一把捞住宋枳细细的手腕,混不吝地扯起嘴角。
“哟,小猫突击?”
“……”
作者有话说:
很久不发朋友圈的陈队长居然发了条拎着豆浆的自拍:
【给小枳买早饭。】
在一众评论“十好男人”“撒狗粮”的评论里,褚晨异军突起:“队长,你脖子怎么了?”
陈倾时抱着手机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个华点。
他得意扬扬地在下面评论:“家里小猫挠的呗。”
褚晨好奇:“你养猫啦?”
很快,夏成溪回复褚晨;“别问。”
闻越:“+1。”
抱歉今晚加班来晚啦,大家评论的我都有看,会纳入番外考虑计划~有想法的宝还可以再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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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那两句,引用自现代诗《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