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是林让的。
林让的眼神没什么太多的波澜起伏,却凉飕飕的盯着魏满,好像是手术刀一样,绽放着森然的寒光。
魏满僵着不敢动,心说是司马越先动手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越儿
司马伯圭赶紧走过来,给司马越披上被子,将他抱回榻上,这时候林让突然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魏满一看,头皮发麻,难道林让吃醋到,为了自己要和司马越打架?
这是误会。
魏满刚要阻拦林让,林让却眯着眼睛,突然伸手拨开司马越的头发,似乎觉得看不清楚,还将他的发冠拆掉,将头发打散,仔细去看。
魏满:原不是为了自己打架。
林让蹙眉说:少将军头上有伤口,创口很大,头部是否受过重创?
司马越眼神晃动了好几下,最终点了点头。
司马越低声说:其实其实我有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魏满吃惊的说:记不得了?
司马越微微点头,说:刚醒过来的时候,什么也记不得,后来稍微能记起一点点,头很疼,有的时候会无端的眩晕,甚至疼得昏厥
他说到这里,提起眼皮瞥了一眼司马伯圭,说:我不想让兄长担心,所以所以刚才有所隐瞒,没成想让大家更担心了。
司马伯圭一听,赶紧说:怎么不早说?哪里不舒坦,一定全都告诉为兄,可知道了?
司马越似乎有些害怕司马伯圭,眼神都不落在他身上,不和司马伯圭对视,只是点了点头。
司马伯圭也发现了这点子,一贯冷漠镇定的表情,稍微有些龟裂,苦笑一声,松开了手。
魏满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让说:应该是脑袋里有血块,压迫神经所致,需要细心调养,或许可能恢复,也或许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因着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
或许司马越也只能这样了,躲着司马伯圭,不再亲厚。
司马伯圭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躺在榻上的司马越,心想着,什么样都好,只要越儿踏踏实实的活着,怎么样都无所谓。
林让突然冷淡的说:除了吃药之外,我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促进治疗,不知道司马将军要不要试一试?
司马伯圭听到还有其他办法,自然愿意一试,说:不知是什么办法?
林让只说了两个字:针灸。
魏满:
魏满稍微拉了一下林让,两个人躲在犄角旮旯说悄悄话。
魏满低声说:林让,你就别公报私仇了,你不记得以往司马越都被你扎哭过,还是别扎了。
魏满平日里喜欢唤林让的本名,不过从来都是私下里这般唤,对着旁人的时候还是会唤奉孝先生,要不然就是唤鲁州刺史。
毕竟林让的身份是个问题,如果有人知道林让死而复生,浴火重生,不知道会不会招致不必要的更多麻烦。
林让奇怪的看着魏满,一脸冷酷且正义的模样,说:公报私仇?魏公,让与司马少将军,何来私仇一说?
私仇
魏满轻佻的笑了一声,低头在林让耳边低声说:还装,嗯?方才司马越躲在孤的怀里,你是不是吃味儿了?老实告诉孤,不然孤可是要用刑
的
魏满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哗啦!一声,林让袖袍一抖,竟然从里面抖出一个小布包。
一展开,寒光闪闪全是银针。
魏满吓得赶紧后退一步,林让则是微微一笑,说:不曾吃味。
魏满说:好好好,不吃味儿,不吃味儿,你万勿激动。
林让听着他哄孩子的口气,瞪了魏满一眼,随即走过去,说:魏公,司马将军,请二位在帐外等候。
魏满有点犹豫,生怕林让将司马越给扎出个好歹来,司马伯圭则是担心司马越的病情,因此不想离开。
不过最后两个患者家属还是闹不过大夫的,全都被轰了出来,不让他们干扰治疗。
随即就听到营帐中传出隐忍的通呼声,起初十分隐忍,后来再也隐忍不了,最后几乎都变成了抽噎的声音。
魏满一听,拍着司马伯圭的肩膀,说:绝对是令弟,令弟每次被扎针,都是这个样儿。
司马伯圭倒不是怀疑自己的弟弟是假货,是不是真的弟弟,司马伯圭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司马伯圭是生怕弟弟受到过虐待,所以性情突然转变。
他心中十分焦虑,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哗啦!一声,帐帘子才从里面打起来,林让闲庭信步的走了出来。
魏满与司马伯圭迎上去,魏满给林让揉着肩膀,司马伯圭焦急的说:先生,家弟如何了?
林让说:已经歇下,不必太过担心,好生调养。
司马伯圭赶紧千恩万谢,进入营帐去照顾弟弟去了。
魏满则是笑眯眯的说:刺史大人一定累了,改日还要启程前往淮中,必然是一番恶战,不如今日,我们早些歇息罢?
魏满说着,还搓了搓手心儿,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林让淡淡的看了魏满一眼,说:让今日施针,有些疲累。
他说罢了,转身直接离开,进入营帐。
魏满:还说没吃味儿!
林让一吃味儿,简直惊天动地泣鬼神!
魏满赶紧追进营帐,就看到林让坐在席子上,正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银针,对着昏黄的烛火,银针发出凌冽的寒光,照耀着魏满的眼目。
魏满干笑一声,只觉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心里思忖着,以后吃味儿这个活计,还是自己来罢
魏满本想今日与林让恶战一场的,但是没能成功,真的早早就歇下了。
歇到半夜时分,刚刚过了子时没多久,魏满便听到有轰乱的声音,生怕是陈继那个阴险狡诈的突然来偷袭他们,倒打一耙。
于是立刻翻身而起,戒备的拽了外袍披在身上,准备前去看看究竟。
林让也被吵醒了,他睡得本就轻,皱了皱眉,翻身揉着眼睛坐起来,那小模样儿带着一股迷茫和朦胧,特别的可人疼。
只可惜魏满不敢凑上去,没错,是不敢。
因着林让没有睡醒的时候,可人疼的表象只是表象,内地里起床气很大。
林让沉着声音说:天亮了么?
魏满说:没有,外面突然吵闹的很,孤去看看。
他说着,立刻下了榻,抄起自己的倚天宝剑纳在手中,便准备出营帐。
林让也浑浑噩噩的下了榻,说:一起罢。
二人走出营帐,秋日的夜风一吹,林让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营地里乱哄哄的,好几个人围着幕府的牙门旗,不知道在做什么。
魏满大步走过去,说:做什么半夜三更的吵闹?
只见高耸入云的牙门旗旁边,簇拥了许多人,各方太守州牧刺史全都在,吴邗太守杨樾一看到林让,还是有些朦胧没睡醒的林让,披散着头发,端端一个年轻美人儿,不由赶紧腆着脸凑过来。
杨樾热情的对林让说:好像有细作混进了咱们营中,刚才偷偷进入幕府盗取机密,被人发现了。
细作?
魏满皱起眉头,每次出兵打仗,其实细作都是少不得的,但是即使屡见不鲜,细作也是最令人厌烦,且防不胜防的东西,因此大家遇到细作的第一个想法,肯定是要斩杀,以正军威!
魏满说:是谁发现的细作?
他这么一问,杨樾不说话了,林让一看他的脸色,刚还热情热络的很,突然仿佛被冻住了一般,脸色凝固的一块一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整容僵硬呢
林让了然的说:看来是岱州刺史虞公发现的。
虞子源!
魏满也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说:哦,原来是子源啊。
杨樾震惊的说:我还未曾说,你们怎么知道的,浑似亲眼看到的一般!?
魏满指着杨樾的脸,一脸嘲讽的说:自然,我们的确是亲眼看见的。
杨樾一脸迷茫,根本不知什么情况。
魏满摆摆手,说:细作是何人?
杨樾神秘地说:你们决计想不到。
他这般神秘,林让便很想知道,魏满不以为意,觉得必然是杨樾故弄玄虚。
杨樾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看过去,说:喏,出来了!
魏满与林让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了有人从幕府大帐之中被押送了出来
那人身材不算高,也不算壮实,勉强算是高挑,看起来像是个青年,年纪不大,偏于瘦弱的类型。
他们这里可是军营,如果能找到一个瘦弱的人,绝对是稀罕物,除了林让之外,恐怕除了谋士和林奉,没什么瘦弱的人。
林让声音冷淡,说:司马越。
司马越!
真的是司马越,司马越被人从幕府之中押送出来,他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很萎靡,走路踉踉跄跄。
就在此时,司马伯圭突然从人群中杀出来,嘭!一声将押送着司马越的士兵甩开,把司马越拦在自己身后,整个人仿佛一头恶狼一般,狠狠的注视着众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发现细作的虞子源,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虞子源的衣领子。
司马伯圭是个武将出身,他半辈子戎马在边关,对抗胡人,但凡是胡人都听说过司马伯圭的名字,无不闻风丧当。
而虞子源是文臣出身,他乃吴邗功曹史,走的是文职治理郡县的路线,不过虞子源高大俊美,孔武有力,也会习武,而且武艺绝对是高手流派。
司马伯圭一把抓住虞子源的衣领子,虞子源面色不动,眼睛一眯,反手一挡,啪!一声,两个人的双手剪在一起,瞬间互相桎梏。
杨樾一看,登时怒火中烧,虞子源曾经是他吴邗的功曹史,虽如今高居刺史职位,比自己这个太守的官衔还要高,但杨樾一看到有人欺负虞子源,下意识就爆炸了。
杨樾冲上去就要打架,背上还有鞭笞的伤痕,想来是记吃不记打的,说:司马伯圭你做什么!?你弟弟是细作,你还要打人不成?!
你说什么!?
司马伯圭怒瞪着杨樾,说:谁是细作?!我司马伯圭的弟弟,谁也不许诬陷。
诬陷?
杨樾冷笑一声,说:谁有空平白诬陷你,我亲眼看到你弟弟偷偷摸摸,三更半夜的进了幕府,我和虞子源都看见了,我们还都诬陷他?
魏满蹙着眉,沉声说:不要吵!
周边这么多人围观,联军之后还要转战陈仲路,不能这个时候出现罅隙。
魏满说:到底是这么回事儿?
司马伯圭甩开虞子源的手,抱拳说:主公,越儿绝不可能是细作,伯圭敢用项上人头担保!
司马越藏在司马伯圭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听到司马伯圭的话,眼神不由晃动了一下。
魏满眯眼说:杨公、虞公,你二位当时看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
杨樾这么一听,登时像是被噎住了一样,瞥了一眼虞子源。
说起来,杨樾面子其实不好看,他是半夜三更睡不着,起来跟踪虞子源,这才看到了司马越的。
杨樾睡不着,听到营帐外面有动静,起来一看,原是虞子源正在校场上练武。
这半夜三更的,虞子源带着一股狠劲儿,似乎要和谁拼命一样,来回来去的耍剑。
杨樾就蹲在暗处,偷偷的看着虞子源,他不知道为何要偷偷的看着,反正就这么看了,看的还有点入迷。
一直到半夜三更,虞子源本要回去歇息,结果就在此时,突然看到一个黑影闪了过去,偷偷摸摸的往幕府大帐而去。
虞子源当时觉得十分奇怪,便悄声跟了上去,而杨樾是追着虞子源,也跟了上去。
前面偷偷摸摸的黑影,竟然是司马伯圭的弟弟,司马越!
司马越左顾右盼进入了幕府营帐,不知做什么去了,虞子源便直接大步走进去,将他逮了一个正着,并且叫来了守卫。
这一闹,动静便有些大,众人全都醒了过来,闻讯来看细作。
谁也没想到,细作竟然还是刚刚被还回来的司马越
司马伯圭第一个反驳,说:不可能!家弟本就是魏营众人,为何还要监守自盗!?
杨樾冷笑说:那谁知道,他会不会被陈继收买了去?
杨樾的话简直就是挑衅,瞬间刺激了司马伯圭,司马伯圭像是恶狼一样,猛地冲过去要与杨樾动手。
啪!一声,杨樾吓了一跳,虞子源突然拦在杨樾面前,替他挡下一记,震的虞子源手臂发麻,额头上隐露出一丝冷汗来。
司马伯圭眼睛赤红,一副恶鬼的模样,冷声说:谁敢动越儿一下,大可试试看!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太守们围观看热闹,司马伯圭和杨樾算是对上了。
魏满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似乎立刻就要发怒。
林让扫视了一眼众人,对很害怕的司马越说:少将军深更半夜来到幕府营帐,不知所谓何事?
司马越被点了名字,缩了一下,眼神晃动的厉害,紧紧拽住司马伯圭的衣衫。
司马伯圭连忙搂住司马越,低声说:越儿,放心,为兄不会让旁人伤你一分一毫。
司马越嗓子滚动了好几下,说:我我也不知道,我我头疼的厉害,醒过来就,就发现自己被虞公抓住了,但但我什么也没有偷,我不是细作,不信可以搜身,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偷!
林让眯了眯眼睛,没有再说话。
魏满则是说:好了,今日怕是个误会,司马越身受重伤,头部重创,恐怕是因着意识模糊,才会误闯幕府的营帐,全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