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林让则是淡定的坐在席上,研究着诏板上的内容,说:进京谢恩,必然是要进京的,推恩的事情暂时可以放缓一些,主公不防将兵马暂时安置下来,然后领一些亲信进京谢恩。
魏满也想到一处去了,这个流程肯定是要走的,当下便安排了一下部署,兵权暂时不分下去,夏元允督管全军,段肃作为谋主,姜都亭与林奉跟随魏满进京。
魏满都部署之后,竟然没提到林让的事情。
魏满说:时辰不早了,大家都散了罢。
众人很快便离开了席位,散出议会大堂。
林让并没有离开,还坐在席子上,淡淡的看着魏满,一时间大堂里只剩下二人。
魏满咳嗽了一声,说:林让啊
林让淡淡的说:主公方才部署进京的亲信,但没有提到让的名字,因此在主公眼中,让不是亲信,还是不能进京?
魏满:
魏满咳嗽了一声,十分干脆的说:孤不想让你进京。
林让说:为何?
魏满说:这次进京,恐怕九死一生,人主不知设下了多少道坎儿等着孤,你好不容易回来,孤不能拉你冒险。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缘由。
那就是昔日里小包子与林让关系最好,魏满真的很害怕,如果林让见到了小包子,会不会被拉拢过去。
答案肯定是不会,魏满心里也清楚,但清楚是一方面,却还是吃味儿,说白了魏满不想让林让见到小包子。
林让似乎一眼便看穿了魏满的想法,说:主公,一定要让这般说么?
魏满奇怪的说:哪般?
林让平静的说:若不带让进京,那便分手。
魏满:
魏满登时头疼欲裂,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林让才好,登时就笑了出来,说:你若是早点说出分手这话,孤估计早就与你相认了,毕竟这话也就只有你能说得出来。
林让挑了挑眉,说:主公的意思是,咱们应该早点分手?
【3更】
魏满很吃这套,好不容易把林让再次套牢,绝对是不会与林让分手的,因此便依了林让,一起进京。
进京的队伍很快便确定了,又加了林让。
当然,姜都亭与林奉其实早就料到了,林让肯定会跟着他们一起进京的,所以当魏满宣布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惊讶的。
大家很快便启程,带着精锐亲信,准备进入京城去谢恩。
林让以前入过京师,不过如今已经许多年过去了,再入京师,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当时佟高霸占京城,京城百姓屠戮,生不如死,一片水深火热,如今的京城倒是看起来很是平静,老百姓安居乐业,过着平淡的日子。
小皇帝派出了使者,亲自来到京城的下南门迎接魏满。
林让远远的一看,那使者十分霸气,气派十足,带着一队精兵,遥遥的骑在高头大马之上。
虽是迎在城门口,但并没有下马,只是虚抱一拳,不止如此,他手上还执着马缰,那动作看起来十分没有诚意。
林让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有了眉目。
这人他认识,不正是当年的老相识杨镇东么?
说起这个杨镇东,可能没几个人还记得他是何许人也,但说起他的夫人,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邹夫人!
邹夫人与杨镇东的侄儿杨倞偷情被抓,杨镇东被迫卸掉兵权交给魏满,当时林让还说过,杨镇东的侄儿杨倞,是个隐患,因着林让知道日后的轨迹,杨倞会坑害魏满。
林让想让魏满杀了杨倞以除后患,当时魏满不知道林让是个先知,觉得杨镇东与杨倞没什么威胁。
再者说了,杨镇东被杨倞戴了绿帽子,这俩叔侄往后心里都是芥蒂,还能一起好么?
但是魏满万没想到,就是当时轻看了杨镇东与他的侄儿杨倞一眼,竟成了今日的隐患。
杨镇东与侄儿杨倞趁着魏满攻入京城之时逃跑,逃得无影无踪,多年之后,杨镇东竟成为了小皇帝的心腹,并且官拜镇东将军,还封了侯,可谓是荣宠一时。
谁不知道杨镇东是小皇帝面前的红人。
这次派来迎接的使者,就是杨镇东。
林让远远的看着,魏满给他科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杨镇东和他侄儿逃跑之后无影无踪,说起来今日也是魏满再见杨镇东的第一面儿。
林让目光淡淡的,不过语气有些感叹,说:杨镇东还真是大度。
魏满一时没听明白,林让便说:他的侄儿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送了他一片大草原,杨镇东竟然还能留着他的侄儿,果然是真爱了。
魏满:
虽听不全懂,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儿。
的确如此,杨镇东和杨倞可以算是真爱了,当年杨倞给杨镇东戴了一顶荧光绿帽子,不过杨镇东只是炮灰了美貌如花的邹夫人,却没有炮灰掉自己的侄儿。
其实理由很简单,杨镇东一脉太单薄,根本没有继承人,杨镇东就算再恨自己侄儿,那也是侄儿,还留着他做继承人,没什么办法。
毕竟无后是大。
如此一来,就只有邹夫人被炮灰掉了,杨镇东心里虽自始至终有根刺儿,但是并没有炮灰掉杨倞。
如今杨倞在京城里,那也是官拜中郎将,同样是小皇帝眼前的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杨镇东一连串的笑说:哎呦!魏公!魏公!久违了!
魏满见他不下马,自己也便不下马,冷淡的说:杨将军。
杨镇东笑着说:请,请!恭请魏公驿馆下榻!
当年魏满住在京城里,是有自己的府邸的,官拜大将军,大将军府何其壮观。
不过小皇帝为了分化魏满的权利,刻意拉拢了佟高的余部。
如果林让没有出现,那么佟高死后,他的余部,在段肃先生的建议下,会伙同杨镇东,兴兵十万,成为继佟高之后,再次劫持小皇帝,把持朝政的一伙人。
不过因为林让的出现,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佟高提前被抓,段肃先生也依附在魏满手下,没人给这些余部出谋划策,这些余部害怕,并没有攻打小皇帝,而是被小皇帝顺势收拢。
十万大军,在四五年前已经可以匹敌义军的数目,小皇帝瞬间掌握了京城的布防,将京城牢牢握在手中。
也因着如此,当年魏满也被小皇帝制约,贬去了大将军职位,离开京城,来到齐州驻扎。
当年的小皇帝不过九岁,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手段可谓是雷厉风行,雷霆之势。
魏满给林让科普了一阵,林让淡淡的说:人主便是生不逢时,若是生在盛世,必然有所成就。
魏满听他赞叹小皇帝,心里便不是滋味儿了,冷哼了一声。
林让看向魏满那傲娇的模样,淡淡的挑了一下嘴唇,说:但主公便不一样,生在当时,乃乱世枭雄,拨乱第一人。
魏满当真是不禁夸的,尤其是自己爱慕之人的夸赞,心里登时跟吃了蜜一样,差点甜倒了牙,说:你知道就好。
众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驿馆大门,杨镇东并没有进去,笑着说:馆舍里已经准备了酒宴,各位洗漱之后,便可接风洗尘,那就先不叨扰各位了。
杨镇东说完,很爽快的便走了,似乎很是忙碌的样子。
魏满也不想打理杨镇东,便与林让进入了馆舍,分配的房舍虽不算寒酸,但也不是顶好的,只是招待一般乡侯用的房舍。
魏满手握几十万大军,这种等级的房舍,的确是太过寒酸了,但不值得林让和魏满发作。
两个洗漱完毕,正巧肚子也饿了,便准备往宴厅而去。
众人一并来到了宴厅,杨镇东还没有到,宴厅里空无一人,魏满踏进去,一眼便看到了案几上的吃食。
如果说刚才的房舍,并不是故意寒碜他们,那么现在的宴席,便必然是故意寒碜他们了。
案几上的吃食除了干饼子,就是一堆稀烂的肉,看起来像是边角料一样,颜色也发沉,不知是放了多少日的,还有一些清汤寡水的汤。
而主人家席位上,摆放着鱼大大肉,美酒佳肴,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便是一条楚河汉界!
魏满一看,当即便动了怒,说:杨镇东这厮,当年孤就该一剑斩了他的狗头!哪里由得他今日如此嚣张?
姜都亭的脸色也不好看,想他堂堂第一战神,走到哪里不被人敬慕,如今杨镇东摆宴,竟然给他吃这些。
林让虽向来对吃喝没有太大的要求,但这境况实在是欺人太甚,吃食朴素一点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放着这种要馊的东西。
林让眯了眯眼睛,说:主公,既然主人家摆不起宴席,咱们便出去自寻吃食罢。
魏满脸色寒冷到了极点,说:走。
众人刚要离开宴会厅,就听到哈哈哈!的声音传了过来,杨镇东来了。
杨镇东大步走进来,笑得十分和蔼可亲,说:各位,久等了,久等了!不好意思,公务繁身,实在是抽不开身,这不是赶紧来迎接贵客们吗!
他说着,摆出一脸诧异,明知故问的说:这各位,这是去哪里?可是因着宴席太过寒酸?
魏满冷笑一声,说:杨将军,您还能看得出来宴席寒酸?
杨镇东叹气说:哎魏公,您可不知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您想想看,人主小小年纪,却十分勤俭,只准把银钱花在百姓身上,绝对不造孽一分,因此咱们这馆舍也得跟着勤俭,这宴席,还是我自个儿凑得银钱,拿来款待魏公呢!唉,可惜了,我也是两袖清风,因此没多少银钱,还请魏公万勿嫌弃了啊!
杨镇东说得可比唱的好听多了,一口一个大道理,不只是把事情给推脱了,还推脱到了小皇帝的头上去。
那意思很明显了,是小皇帝针对魏满,不是杨镇东针对魏满,魏满也是奉命行事。
魏满这一方之长,脾性登时上来了,眯着眼睛,额头上青筋暴怒,立刻就要发作。
林让赶紧一把拉住魏满,不让他发怒,拍了拍魏满的手背。
林让十分镇定的看着杨镇东,淡淡的说:杨将军,您可能对节俭有什么误会,再节俭的一个人,也不可能去吃猪食,如果吃猪食,那不是这个人节俭与奢侈的问题,是这个人脑子有病的问题,尽早看医生,切勿讳疾忌医。
杨镇东一听,刚刚还笑容满面,瞬间便凝固了起来,脸上一片铁青,又是尴尬,又是暴怒,想要发作,但是碍于面子不敢发作。
那纠结的模样,仿佛是拧在一起的湿毛巾,满脸都出了死褶儿。
杨镇东一副很想骂街的模样,脸都给憋青了,但林让根本不想饶过他。
林让还有后话,继续说:杨将军一片美意,但我家主公不像杨将军一般,实在对此无法下口,只能辜负杨将军一片美意了,哦是了,既然杨将军耳濡目染的,平日里节俭惯了,今日的吃食,请一定勿要浪费,吃不完打包回去慢慢享用。
【4更】
魏满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得了便宜还要装乖,对林让说:诶,先生,你看看这都是什么话,人家杨将军节俭,怪孤平日里把你给宠坏了。
杨镇东见他们还配合起来了,只觉得脸皮子生疼,魏满不给他任何反扑的机会,拱手说:不好意思,那杨将军,孤便少陪了。
说罢了,领着林让、姜都亭与林奉便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是小皇帝接见齐州牧魏满的日子。
天色还灰蒙蒙的,寝宫之中紧紧闭着门窗,没有一丝光线,宽阔的龙榻上,鼓起一个不大的小鼓包。
锦被团成的小鼓包晃动了两下,小皇帝蜷缩在里面,将被子盖在头顶,盖得严严实实,似乎不想起床。
人主,人主,该起身了。
人主,一会子齐州牧便要觐见了。
人主,镇东将军已经到了,请求拜见。
内监们唤了半天,小皇帝就是没有动静,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
就在此时,吱呀一下,大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年轻人身量高大,而且有一种魁梧之感,没有穿介胄,但一看便是武将出身,面容带着一股正气与儒雅,从外面跨入寝宫,竟不需要任何通报。
内监们见到那年轻人,全都狠狠松了一口气,赶紧低声说:魏侍中,您可是来了!
从外面走进来的年轻人,便是魏满的义子,当年只有十六岁的魏子脩,而如今已经二十出头,比起当年,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之感,更添一股稳重。
魏子脩从外面走进来,那内监一打叠的说:只有大人您可以唤人主早起,这镇东将军在外面已经等候多时了,还请侍中大人唤人主起身罢。
魏子脩没说话,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可以退出去了。
内监们很是听从魏子脩的话,立刻退了出去,嘭!一声关闭了殿门。
魏子脩慢慢走过去,站在龙榻旁边,轻轻的碰了碰那锦被堆成的小鼓包,低声说:人主,人主该起身了。
小皇帝藏在被子里,使劲鼓秋了两下,似乎想要逃避早起,但是魏子脩孜孜不倦的唤醒着他,小皇帝的睡意似乎也被吵飞了,便踹开锦被,稍微睁开了一丝眼目。
小皇帝如今十三四岁的年纪,渐渐长开了不少,不似往日里小肉包一般的容貌,反而清秀俊美了许多,小时候双眼就略微有些狭长,如今的双眼更是狭长了一些,眯着眼睛的时候,眼眸中仿佛饱含着与他年纪并不相符的算计与城府。
魏子脩的嗓音很是温柔的说:人主,卑臣伺候您更衣。
嗯。
小皇帝点了点头,从榻上坐起身来,便张开手臂,让魏子脩帮自己换上衣袍。
魏子脩一边替他换衣袍,一边整理着衣角,单膝跪在地上,给系上腰带,又为小皇帝扣上冕旒。
这一系列的过程,魏子脩表现的非常娴熟,因着这种事情他做过千百遍,这四五年之间,他从未离开过京城,甚至从未离开过皇宫,可以说除了就寝,魏子脩就没离开过小皇帝的眼皮子。
魏子脩动作温柔,小心仔细的给小皇帝整理着龙袍,小皇帝站在青铜明镜面前,照了照自己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