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七零大杂院小甜妻 一九四夕 1 万汉字|2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5章

  ◎一更+二更+三更◎

  此时的许盛杰正拿着菜票端着铝饭盒在国棉厂食堂打饭,今天食堂的菜挺不错,糖醋排骨、干烧黄鱼、啤酒鸭...

  厂里给工人换的菜票,一份大菜两毛钱,味道好分量也足,因此很不好抢,去晚了都打光了。

  一份糖醋排骨,一份干烧黄鱼,花了两张菜票,许盛杰端着饭盒准备回家去。

  刚进院里遇上住在倒座房的徐海和钱晶晶两口子下工回来。

  “小许,打菜回来吃啊?”

  “你们国棉厂的菜是香。”

  徐海和钱晶晶是重组家庭,各自离了婚带着孩子结婚在一起。

  “钱姐,徐哥手艺好,你们才有口福。”

  打了招呼,钱晶晶随着男人开门进屋,不忘念叨一句,“看看人家,知道心疼媳妇儿呢,打了两个肉菜回来。”

  “刚结婚嘛,都这样。”徐海摸摸下巴,挺起胸膛,“我那会儿不也是。”

  “得了你,跟人小许比差远了。”钱晶晶笑着推人一把,准备做饭。

  拐过一进院,许盛杰往二进院走,正好迎面遇上刘念华。

  “华姐。”

  “小许啊!”刘念华一见着人便激动起来,把下午的事儿一股脑倒出来,“你三叔一家今天上门了,跟你奶奶你媳妇儿推推搡搡半天,你快回家看看去。”

  三叔一家来了?!听着刘念华一番话,许盛杰赶忙道了谢,快步往家里去。

  奶奶周云正在屋前坐着,桌上摆了桌饭菜,放学回来的小伟和小雅正准备偷嘴。

  “哥,你回来啦!”

  “你打菜回来啦?”

  许盛杰不时会从厂里打些肉菜回来,缓缓家里肉票不够吃的馋劲儿。

  “洗了手来吃。”把饭盒放在桌上,许盛杰环顾四周没见到一抹倩影,“奶奶,你身子咋样?没气着吧?”

  周云笑呵呵,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快坐下歇歇。”

  把下午发生的事儿又简单和孙子说了一遍,周云提出让宝珍早点顶工作的想法,许盛杰倒是没有任何意见,不过他在屋里待了几分钟,却没见到自己媳妇儿的身影。

  “奶奶,宝珍呢?”

  “上隔壁李大妈家去了,海琳快中考了,有些地方不会,说让宝珍帮忙给看看。你过去叫下,让宝珍回来吃饭了。”

  许盛杰应下,起身就往住在正房的李大妈家去。魏大爷和李大妈一家八口住在大杂院正房,是院子里面积最大最宽敞的房子,他们一家有三个正式工,日子过得挺不错,家里有一个孙子,叫魏国彪,比许盛伟小三岁,可长得却小伟壮实,那是魏家全家养出来的,什么麦乳精,鸡蛋都舍得给孩子吃。

  这个点儿,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晚饭,梁宝珍替魏家小女儿辅导会作业正准备告辞,她初来乍到多认识些人也是好,周云便开口让她过去看看。

  李大妈也是实诚人,见人要走还给她塞了几颗红虾酥,“宝珍,这回谢谢你啊,我和老头子哪看得懂那些,还得是你们年轻人会。”

  “李婶儿,您别客气,大家邻里邻居帮个忙,以后要还有需要我帮着看看的,直接过来说一声就是。”

  “好。”李大妈说着话,眼睛正好瞥到往自己家来的许盛杰,笑着打趣梁宝珍,“那我可就不留你了,再留啊,有人都得找上门要人来了!”

  梁宝珍没闹明白李大妈在说什么,顺着她打量的视线回头一看,正是许盛杰走了过来,“你下工啦?”

  “嗯。”许盛杰远远就听到李大妈的打趣声,故意解释一句,“奶奶让我来叫你回家吃饭。”

  “快去快去,别饿着肚子。”

  两人告别了李大妈,一块儿从正房走回东耳房去,东耳房在正房旁边,一共分了两家住,除了许家一家五口,还有一处屋子住着一家三口,不过这几天都大门紧闭。

  “下午你没被我三叔他们推着吧?”

  “我没事儿。”梁宝珍下午听奶奶说了许盛杰三叔一家人的所作所为,也很气愤,现在逮着机会跟人告状,“就是他们对奶奶真是太不讲理了,把着人不想走,从早上就赖到中午,得想想法子,不然你出门上班去了,他们还得来闹。”

  “你放心,我明天就过去找他。”许盛杰一双墨黑的瞳子上下打量一番梁宝珍,见她好像是没有受伤,也放下心来,要是人才嫁到许家几天就被三叔一家伤了,真是说不过去。“我听奶奶说,你今天下午还讹他们了?”

  “就吓唬吓唬,我见他可抠门可紧张他的钱,就随便说了个数。奶奶一开始赶都赶不走他们,一说要给十块钱上医院,跑得比兔子还快。”梁宝珍越说越觉得好笑,那三人急匆匆离去的模样现在还在她脑海里。

  兔子?

  许盛杰想到什么也跟着笑笑,站定脚步看着梁宝珍,“你半个月前在山里捡的野兔好吃不?”

  野兔?梁宝珍一愣,惊讶地看着男人,“你怎么知道我捡了野兔?”

  “我抓的。”许盛杰留下三个字,提腿就往家里去,奶奶和弟弟妹妹已经坐在桌前就等开饭了。

  他抓的?梁宝珍站在原地嘀咕,压根没写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难到自己捡到野兔的时候许盛杰也在?

  饭桌上,梁宝珍还在琢磨这件事,就是喷香的两道肉菜摆在眼前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哥,我今天赚了三颗糖。”许盛伟边吃饭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手指比着三,给大哥嘚瑟自己的厉害。

  “你上哪儿骗的?”许盛杰看他一眼,这小子得意得很。

  “我同学要借我军挎包呢,用糖换。”

  怪不得,桌上三个大人这才明白了,今天许盛伟的东西是自个儿抱回来的,当然,装了一部分在妹妹包里。

  “二哥把糖给我了。”许盛雅从衣兜里摸出三颗亮晶晶的糖,笑得眉眼弯弯,不过只有三颗糖,她挺为难,“哥,那就奶奶,嫂子和我吃了,你和二哥不吃成吗?”

  “我不吃,小雅你吃。”

  “奶奶也不吃,你自己留着甜嘴儿。”

  桌上人人都不和她抢糖吃,让她觉得喝药太苦了再吃一颗。

  饭后,许盛杰领着许盛伟去洗碗,梁宝珍看着斯斯文文的妹子,招招手想和人亲近亲近,“小雅,我听你哥说你留了很多糖纸?”

  “对!”许盛雅可爱自己攒下的糖纸,特别漂亮,忍不住发出邀请,“嫂子,你要看看吗?”

  “好啊。”

  许盛雅打开屋里的抽屉,小心翼翼取出里头的铁盒子,铁盒是她十岁生日时大哥给买的金鸡饼干,饼干吃完了,盒子一直留了下来,装着她最心爱的东西。

  “嫂子,你看。”许盛雅把盒子往前推了推,将十多张糖纸全拿了出来,发出刺啦的声响。

  蓝色、白色、紫色、橙色...各色糖纸都被压得平整,一张一张叠放在一起,像是一个个五彩斑斓的梦。梁宝珍看着小雅的铁盒子,里头还放着两根黑色头绳,全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真漂亮,我以前也攒了三张,不过结婚前全送给我妹了。”

  “你妹?”许盛雅仰着头问嫂子,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她想起来了,嫂子提过的,“是你上回说的妹妹吗?”

  “是。”梁宝珍说起家里人话是不断的,“她可皮,最爱上山下河,每天就在村里跑,我走的时候缠着我要我的糖纸呢。”

  “那要是以后我见着她,我送一张给她吧。”

  梁宝珍展颜一笑,“好啊,那我先替她谢谢你,有机会一定让你们俩见见。”

  许盛雅性子文静,身边好朋友就几个,听嫂子说了之后,隐隐有些期盼着和嫂子的妹妹见面,毕竟嫂子的妹妹好厉害的,居然还能下河摸鱼,爬树捉鸟!

  这些她都不会。

  “嫂子,我也送你一张糖纸。”许盛雅特大方地把任人挑选,“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梁宝珍哪能和小孩子抢这个,只笑着摇头,“我都喜欢,不过你哥屋里没地儿放,你收着好吧,要是我想看呢,就来找你。”

  许盛雅想了想,倒是挺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和嫂子说了好一会儿话,许盛雅终于瞥见在外头的哥哥,再看看时间,天快黑了,“嫂子,哥找你呢,我也要写作业了。”

  “好,那你好好写作业,我先出去。”

  抬手想摸摸妹子的小脑袋,梁宝珍手在半空才停了两秒,换成右手再抚摸上去,笑着出了屋子。

  门口的许盛杰打量着媳妇儿,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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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宝珍被男人握着手腕拉回屋里,正好露出掌心的几道红痕,今天下午,在推搡间左手按上身后的墙,被化出几道红血丝,有些火辣辣地疼。

  “我拿曲曲草涂过了。”梁宝珍挣脱两下收回手,赶忙为自己解释。

  “家里有二百二,你没问奶奶?”许盛杰转身去客厅的斗柜上层拿出一瓶红色药水,拧开盖子放在屋里桌上。

  梁宝珍摇头,“说了担心奶奶气着,我这不就擦破点儿皮嘛。”

  以往在村里,要是有点擦伤跌打损伤,还是优先找山里的草药敷,药水珍贵还得要钱,大伙儿也都习惯了,草药才是宝。“我不用二百二了,过几天就好了。”

  见媳妇儿坚持,许盛杰也没再说什么,一把捉着她的手拉到自己眼前,一手拿着二百二往人伤口上抹,“这事儿我记下了,明天一块儿跟三叔他们算。”

  说着话,又抬头看一眼梁宝珍,“还有,你以后受伤了一定要跟我说。”

  梁宝珍看着许盛杰沉沉的眼神,有些晃神,她没太觉得这是受伤,在村里的时候擦破点皮可正常,也就梁宝玲那个小丫头卖乖的时候想讨口糖水喝才到处嚷嚷,她这么大人了还要顶着这几缕红血丝去告状,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看着许盛杰的认真模样,倒是说不出半个不字,“哦哦,好。”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许盛杰这才垂头继续抹药水,声音又传来,“以后不会了。”

  梁宝珍感觉到药水浸透伤口时丝丝缕缕的刺痛感,被男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整迷糊了,“什么不会了?”

  不过人正专心自己上药水,似乎没有听到。

  看着许盛杰低着头的乌黑发顶,梁宝珍被人捏着几根手指,只觉得刺痛感没了,掌心反倒是痒痒的。

  ...

  第二天,梁宝珍才知道许盛杰为什么坚持让自己找他告状。

  许盛杰趁着中午时间去了趟三叔许明良家,梁宝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回来之后只说他们不会来找麻烦了,顺道还讹了许明良一块钱。

  “怎么叫讹?”许盛杰一脸严肃,“这是你的医药费。”

  梁宝珍看看自己掌心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没敢吭声,“那他们不得难受死?”

  一块钱呢,估摸是要了嗜钱如命的许明良的命。

  “那他也得忍着。”许盛杰灌下一口水,眼见着弟弟妹妹放学回来了。

  许盛伟一扔下挎包就找哥哥告起状来,两条腿倒腾几下,扑到大哥身边,“哥,今天王铁蛋说我矮。”

  许盛杰放下搪瓷盅,只淡淡回了一句,“多大的人了还告状。”

  十三岁的许盛伟:?

  二十岁的梁宝珍:?你昨天还让我告状。

  “哥,你说让我们被欺负了要回来跟你说,你会给我们报仇!”

  “那是你五岁时候的事儿,现在你几岁了?再说了,你们几个娃斗嘴还要我去?”

  当年许家父母去了,家里只有周云一个大人,许盛杰作为大哥也自觉要担起责任,担心弟弟妹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欺负,特意教了两人好几遍,有什么事儿都得告诉自己,别受了委屈憋在心里头。

  他这人没别的,就是见不得自己人被欺负,一定得还回去。

  “那也没事儿,我也说他胖了!”许盛伟得意起来,互相攻击,谁不会呀!

  “小雅呢?”许盛杰看弟弟一脸嘚瑟样挑了挑眉,惯例问一句妹妹,“要是有啥受欺负的记得说。”

  “没有,哥,没人欺负我!”许盛雅正在吃烤红薯,小口小口咬着,甜得快拉丝。月底,家里的米也见了底,毕竟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最后两天,都吃的红薯玉米,就等着下个月月初去领米。

  粮站发米这天,天空还昏暗着,像是被深蓝色的墨水泼了一层,原本还在梦乡的人们都带着粮本起了个大早去排队。

  许家以往都是许盛杰去,排队的人多又挤,他没让周云和两个小的跟着,不过这回,梁宝珍特意跟上了。

  一直以来,她只跟着父母和哥哥去过公社的粮站交公粮,大夏天的,满村的人驮着粮食去交粮过称,还没见过城里人买米的样子,再说,自己现在没有粮食定额,总不能不去搭把手。

  虽然,许盛杰可能用不上她搭手。

  周云从屋里掏出粮本交给梁宝珍,对着两人叮嘱一句,“看运气好能不能排着新米,另外看看有没有啥干粮,拿几斤粮票换点回来。”

  许盛杰什么流程都知道,不过周云总是爱在他出门之前再念叨几句,最终指着地上的面粉袋子和装油的桶让二人路上小心些。

  一手拿着两样东西,许盛杰和梁宝珍加入了去粮站买米的队伍,路上碰到邻居打个招呼结伴前去。

  梁宝珍手里紧紧捏着那本套着塑料膜的红底粮本,上头烫金字写着“城镇居民粮油供应证”,好奇心驱使,她不住翻开看看,只见里头是以往每个月许家买粮的情况,都盖了章做了凭证。

  供应粮分得细,每个月定额里头粗粮居多,细粮少,不过许盛杰是退伍军人在定额和粗细粮上有优待,不过,这年头谁不是饭餐子?家家户户就没听说谁家粮够吃的,每到月底总想四处借粮,那时候的锅里稀粥几乎快看不见米了。

  “咱们买多少粗粮细粮?”

  “我每月42斤,奶奶每月30斤,两个小的半大点,加起来30斤,一共是102斤,买50斤米,10斤面粉,70斤粗粮,玉米面,高粱面,黄豆...家里每人一个月半斤油,一共两斤。”

  许盛杰一样样给梁宝珍说,见她跟着在嘴里过了过,像是都记下了。

  “那粮站在哪儿啊?”

  “在大杂院和国棉厂中间,咱们这片区都上125粮站领。”

  走了十分钟,一群人终于快到目的地,第一次来买粮的梁宝珍见着前头一处已经排起长龙,人人手里都是几个袋子一个桶,闹哄哄说着话。

  再看看后头络绎不绝赶来的人群,梁宝珍心里着急,“咱们快点儿过去,人也太多了。”

  说着,就拉了拉许盛杰的胳膊,小跑着往队伍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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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5粮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东街中间,后头是一个大院子,带着一个仓库,囤着粮食。

  前头有两个窗口,左边窗口是排队开买粮收据条的,得让粮站工作人员根据粮本确定能买多少,开好了单据再拿到右边称粮的队伍前等着。

  运气好呢,能正好轮上新米,不然只能驮着陈米回去。

  前几年出现过有人因为抢新米陈米打起来的事儿,后头粮站就随意打乱,各凭运气。

  一走粮站,扑面而来的粮油米面的香气就拨动着居民们的神经。

  “且得等好一阵,你该再睡会儿的,等过一两个小时来也成。”许盛杰站在队伍里,人高大,能随时注意前头的动静。

  不少人家里人排队是一个来排,等快到了再托人回去叫人拎着家伙来。

  “没事儿,我头一回来,还觉得挺新鲜呢。”梁宝珍将粮本紧紧抱着,四处看看,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有意思。

  不过在场排队的都是来了无数回的城里居民,新鲜感倒没有,警觉性很高。

  “哎,插啥队啊?”

  “谁插队了!你少瞎说!”

  后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前头的人不少扭头看热闹的。

  每逢排队都不缺的就是插队的事儿,一个大妈被一个大爷插了队,当即就把人往回拽。

  “咋滴,你以为我怕你啊?大伙儿都来看看,这个老不要脸的还插队!真丢人!一把年纪脸皮还这么厚。”

  “呸!你再嚷嚷?”

  “就嚷!你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一大早辛辛苦苦来排队,大伙儿都痛恨插队的,见状纷纷站在大妈那边,开始指责插队的大爷。

  “插队的咋说话声儿还能这么大?”

  “都讲点素质,别干些丢人的事!”

  也有出来当和事佬的,“行了行了,大清早的都消消气,大家冷静点。”

  直到粮站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的职工出来维持秩序,才算解决了这事儿。

  梁宝珍站在前方,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也混着人群声数落了几句插队的大爷,见后头队伍越来越长,只觉得自己的辫子被人扯了扯。

  “到我们了。”

  许盛杰示意梁宝珍把粮本递给粮站白大褂,红底烫金字样的粮本被人翻开,核算了家里供应粮的人头和份额,白大褂职工嘴里快速吐出几个字。

  “大米20斤,小米20斤,白面10斤,玉米面,高粱面各26斤,菜油两斤。”

  “同志,我看有芋头干,帮我们换20斤的。”许盛杰眼睛尖。

  “一斤粮食换五斤芋头干,那玉米面和高粱面各24斤,去那边等着吧。”

  雷厉风行定好份额,白大褂职工摆摆手让他们快走,对着后方的又是一嗓子,“下一个。”

  这一天下来,嗓子都得哑。

  又去称取粮食的地方排了一个小时队,终于轮上了二人。

  称粮的大爷接过收据条,虚眯着眼看了看,开始装米装粮,过完称,往许盛杰带来的袋子里一倒,齐活了。

  最后拧开开关接菜油,说两斤就是两斤,重量把细得很,梁宝珍看着一股深黄色带着浓郁香气的菜油注入自家的桶里,只觉得似乎闻到了炒菜的香气。

  东西全部买好,大米,白面,玉米面,高粱面,芋头干,菜油,零零总总加起来一百多斤,许盛杰拿得轻松。

  “拿个袋子给我呗。”梁宝珍和许盛杰挤出人群,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不用,这点儿哪用两个人。”许盛杰只让她拿好粮本就成。

  ...

  白花花的大米倒入米箱,一家人眼巴巴看着,只觉得生米也好闻,真香!

  “小杰,宝珍工作的事儿咋样了?”周云让孙子去问了问。

  当年许明远两口子是在外头落河里去的,按理说和厂里没关系,不过国棉厂也是给了二十块钱抚恤金,念着一家人孤儿寡奶的,给留了一个工作名额。

  只是那时候许盛杰也小,许明良一家又虎视眈眈,周云便让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进去顶着班,每个月收了五块钱回来,等以后许家孩子大了把工作拿回来。

  不过许盛杰却去参了军,拿工作回来的事儿便一直搁置,等他退伍回来是部队转业安排的工作,也没占用那个名额。

  “前天去问了一嘴,得找厂办主任走手续,不过说是薛主任家里有事儿,得过几天回来。”

  “那成,反正你打听着。”

  *

  京市国棉厂共有两个厂区,一厂四十年前创办于京市东边,历经不少战事,受了重创,在建国后重建。二厂于十年前创办,坐落在京市西边,当初迁了不少一厂的工人过去。

  许盛杰父母当初是一厂的工人,他退伍转业安排进的是二厂梳纺车间。

  二厂梳纺车间里,各个工人正运转着机器,国棉厂机器都有些年头,有的比年轻工人还大,因此时常出现些故障。

  少不得要人盯着,随时调整。

  有些机器故障严重些的,就得找厂里的老师傅来打理,或者是许盛杰。

  许盛杰人聪明,学得也快,经常学了一再研究琢磨下就能明白一二。

  这会儿,他刚帮一个工友看完机器,起身出去外头冲水洗手。

  “老许啊!”洪三儿眼巴巴撵着就跟了出去,站在水槽边低声道,“咱们就一直在厂里干啊?”

  上回悄摸倒腾一手尿素袋,给染了色做成裤子,卖得可好。洪三儿分了整整八十块钱,虽然袋子是许盛杰搞来的,染色遮字儿也是他想的办法,可销路是洪三儿找的。

  一开始他还有些怯,到后头看着那尿素裤十分抢手,恨不得再生出几十几百条。

  “外头抓投机倒把可严,你是真想进去?”许盛杰捧着水往脸上浇,甩甩手准备去喝盅水。

  天气热,口干舌燥得难受。

  “老许,许哥,杰哥!”洪三儿不死心,一路追着走,自己兄弟从小有本事,是个主意正的,这才回来多久啊,就能带着自己挣了八十块钱,那可是他两个月工资。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咋突然磨叽了。外头真不少人搞些名堂,就说黑市,黑市里人也不少!”他别的本事没有,朋友多路子多,也爱打听,“陈勇表侄儿还上黑市买过东西呢。”

  “你知道的还挺多啊。”许盛杰被这人逗笑了。

  “那可不,所以咱们怕啥,再说了,我们也谨慎,不容易被发现的。”

  许盛杰摇摇头,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没有结婚成家,不懂这些,肩上担子重更得小心点。”

  洪三儿看着许盛杰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琢磨一会儿,“哎,你眼馋谁呢?真是!不就是娶个媳妇儿嘛,我...我赶明儿也找一个去!”

  ...

  自从结了婚,不同的人话题就不一样了。

  中午食堂,大伙儿打了菜一道吃饭,洪三儿发现许盛杰开始被几个结婚工友围着说话,那话题,他是一句插不上。

  “我媳妇儿厂里发的搪瓷盅,这不她看着我的盅子用久了,就把新的给我了。”刘工抱着个上头印着雷锋同志头像的搪瓷盅在喝水,一脸得意。

  他是半年前的结的婚,媳妇儿是一厂的梳棉女工。

  “我媳妇儿天天问我话,早上出门得说一句早点儿回来,晚上回家得问一声今儿咋样?”

  “那可不,早上就要说一声几点回家去。”

  许盛杰在一旁大口吃着饭,听在耳朵里,不妨刘工突然问自己一句。

  “小许,你结婚才半个月吧?感觉咋样,成家娶媳妇儿了是不是不一样?”

  “那肯定啊,看小许这模样就是招女人喜欢的,他媳妇儿肯定恨不得黏他身上。”

  许盛杰大口将饭菜赶进嘴里,只含糊应上一句,将铝饭盒拿到水龙头下冲洗,身后几个工友还说着话,他不禁琢磨一回,想起梁宝珍的模样。

  都是那样的吗?

  等第二天吃完早饭,许盛杰在屋门口磨叽,几次转身看着梁宝珍欲言又止。

  “怎么了?”梁宝珍昨天和刘念华约好一块儿做衣裳,正在屋里找针线,她准备织副手套,备着冬天用。昨天她听奶奶说起冬天爱生冻疮,冻得人难受。

  可转眼就看着许盛杰盯着自己,那视线飘忽不定的。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在柜子里翻找半晌,终于找着了奶奶之前提到的一副旧的劳保手套,梁宝珍头也没抬,“说什么?”

  许盛杰摸了摸鼻子,摇头,“那没什么,你要劳保手套?”

  “嗯,拆了线重新织一副。”梁宝珍把手套拿出来抖抖灰,据说这是很多年前厂里发的,已经勾了好几个洞,十分破旧,“就是太少了,不知道能织一副出来不。”

  “我上厂里废弃仓库找找,应该能拿点儿。”许盛杰前几天听工友说,不少女职工捡废旧劳保手套拆了织围巾手套的都有。

  “真的啊?那行,你记得拿回来。要是拿得多,咱们家每人都重新织一副。”

  “嗯。”

  许盛杰看看时间,不早了,再不出门就得误点儿,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着梁宝珍,“那什么,我今天上厂办主任那儿去问问你工作的情况,下工了我要去趟洪三儿家,他爸说今天有猪下水,不要票的,咱们买点儿回来吃?”

  “好!”

  “行,我晚上可能晚个二十分钟回来。”

  “行,我们等你。”想想有猪下水吃,等多久都愿意,家里肉票一个月一共两斤,每个月还得攒一斤的起来,留着过年做腊肉,平日是真馋荤腥。

  刚结婚的几天,家里就吃了好几回肉,把之前攒的肉票吃了不少,之后只能把细着过日子。

  这不要票的肉可不就成了香饽饽。

  不过,看着许盛杰走了,梁宝珍突然明白过来不对劲,今天这人出门前话是不是有点多。

  =

  今天两个小的上学去了,周云去了隔壁大杂院老姐妹家帮人相看孙媳妇儿,梁宝珍则带着针线和劳保手套,将门带上,往西厢房去。

  刘念华正在门前扫地,见到梁宝珍过来,放下笤帚就迎了上去,“宝珍,吃了没?我今天蒸了窝窝头。”

  “吃了吃了,我可不打秋风啊。”大家日子都不容易,米面更是珍贵,哪能吃人家的。

  梁宝珍被刘念华迎进屋,迎面撞上了她男人周国平。

  这个点儿,刘念华两个儿子小龙小虎也上学去了,男人也上工了,按理说家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不过上个星期天周国平和人换了班,今天就轮到别人还回来。周国平是公交车司机,块头大,面容和善,对着梁宝珍微笑招呼。

  “小许媳妇来了?上屋里去吧。”周国平帮着拿出家里的几个橘子招待,“吃点水果,这是别的司机在城口摘的,挺甜的,不酸。”

  “谢谢周哥。”

  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掺和两个女人的事儿,转头往儿子那屋去了,走之前不忘让梁宝珍在家里慢慢聊,又对着自己媳妇儿叮嘱一句,让她一会儿空了把头痛粉吃了,别瞎忍着。

  见人离开,梁宝珍这才和刘念华说起话,她就见过周国平一回,之前一直听周云说他们一家人恩爱,是院里有口皆碑的好家庭。前年街道办评选五好家庭的时候,周国平刘念华一家就评上了,现在大门墙上还贴着一块红底黄字的‘五好家庭’的牌子。

  今天一见,果然如传闻中一样。

  “华姐,你头痛吗?周哥挺关心你啊。”

  刘念华点点头,手按着太阳穴有些难受,“老毛病了,就爱犯头痛,只能吃点儿头痛粉缓缓。”

  等刘念华吃过头痛粉,瞧着精神好了些,两人一道拆起劳保手套,准备重新织。手上干着活,嘴上也不闲着,刘念华问起梁宝珍结婚的事儿。

  “结婚过来咋样?我看小许人很不错,平日里帮大家也热心肠,你这人没选错。”

  “是挺好的。”梁宝珍想起许盛杰给自己抹药的样子,脸上有些烫,立马转移话题,“华姐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啊?”

  “那都好多年了,你不问我都想不起来。”结婚多年,刘念华只觉得日子一天天过,一眨眼孩子都上小学了。

  当年自己爸是公交车驾驶员,她妈因为生了刘念华伤了身子骨,再不能生养,家里便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周国平还是个家里贫苦,兄弟姐妹一连串的老大,饿得面黄肌瘦的。

  那时候父母都不太同意两人在一块儿,可刘念华觉得周国平对自己好,坚持要嫁,这一嫁就过了近十年,父亲的公交车司机的工作也让周国平顶了。

  “院里都说你们一家是最好的,不还评了五好家庭嘛。”梁宝珍第一天来大杂院见到刘念华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有些奇怪,按理说她家条件不至于,后来听奶奶提了才知道,刘念华一直节省,喜欢攒钱,给男人孩子穿好的,自己没怎么买布做新衣裳。

  说起五好家庭,刘念华难得有些腼腆一笑,那确实是自家的荣光,还记得前年街道办上门颁发奖励的时候,不少人来围观,都说她找了个好男人,孩子也懂事儿。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摆弄手套,不多时就把手套拆了,一人两手套着线,另一人双手交替着滚线,将线给裹成团,这才开始织手套。

  “冬天冷,洗衣裳的时候可冻手啦,冻疮又痒又难受,有副手套好过冬。”刘念华经验可丰富,现在夏天想起这事儿都觉得手指头在发痒。

  梁宝珍以往冬天没怎么长过冻疮,那时候洗衣裳都是梁志高和梁宝军的事儿,宋春花担心亏了几个闺女的手,说他们爷俩皮糙肉厚不怕冻。

  “华姐,那你该让周哥洗啊,他们男人不怕冻。”

  刘念华一愣,随即摇摇头,“这不我正好在家嘛。”

  一眨眼到了十一点,梁宝珍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做午饭去,起身和刘念华道别,又冲着在屋里待着的周国平再见。

  “小许媳妇儿,吃了饭再走呗。”周国平热情好客,笑着留人。

  “是啊,家里还有昨天整的野菜饼子,你就留这儿吃呗。”

  面对人两口子的劝说,梁宝珍坚决拒绝,“不了,奶奶一会儿也该回来了,我回去热个菜就能吃。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那好吧,明天咱们再约着一块儿织。”

  周国平跟着走到门口,送客人,“行,慢走啊,有空来坐。”

  看着梁宝珍走远,刘念华准备去灶台做菜,却见到刚刚还笑呵呵的周国平转身就板着脸,“你以后少跟小许媳妇儿来往。”

  刘念华心里一紧,看着自己男人嗫嚅道,“宝珍挺好的...”

  “好什么?”周国平往屋里走,嘴里不住念叨,“一个乡下来的,又没工作,你成天跟她处着有什么用?”

  回头一看,刘念华脸色不大好,周国平叹口气接着道,“你没工作,天天在家待着,有时间就去找咱们院里有工作的多唠唠,像程彩丽那些,她还是供销社售货员呢,你们关系处好了,买点儿什么残次品东西不得方便点儿?还有张婶儿,她亲戚多,里头有头有脸的也不少,别整天和这种乡下媳妇儿待着。”

  程彩丽?刘念华性子温和,程彩丽性格爽朗,有时候还有些燥,两人没任何矛盾,可也说不上几句话。要说凡事讲个眼缘,她确实觉得和梁宝珍一见如故,说话也能说到一块儿去,加上之前自己刚来院里,周云也帮衬宽慰她不少,自己和她孙媳妇儿好也是顺理成章。

  “我就是跟宝珍一块儿织个手套,这能有啥?”

  “你自个儿琢磨琢磨吧,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上头,就是交朋友也得找个有工作有本事的。”

  =

  念着梁宝珍的工作,许盛杰下午空闲时间找上了国棉厂二厂厂办主任薛立军。

  薛立军刚从隔壁市出差回厂里,办公桌上已经积攒了一堆事儿等着他。

  “薛主任。”许盛杰叩了几声办公室木门,得了人的应答才往里走。

  梳着背头,穿得精神的薛立军正抱着搪瓷盅喝茶,见是许盛杰进来忙笑道,“是小杰啊,听说你最近结婚了?恭喜啊。”

  当年薛立军和许盛杰父亲年岁相当,颇为熟识,虽说人死后就没什么来往,可许盛杰他是知道的,人挺有本事,参军几年回来,真让他给立起来了,比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

  “谢谢薛主任。”说到这儿,许盛杰正好往梁宝珍身上引,将一页纸放在人面前,“我们家当年有个工作名额找人顶着班的,这回我结婚了,就想把工作拿回来,让我媳妇儿来厂里。这是我媳妇儿梁宝珍的资料。”

  薛立军自然明白,听说许盛杰娶的是个乡下媳妇儿,乡下人户口不在城里,吃不了每个月定额的粮食,还得单独花钱买,肯定不如有个工作强。

  一能解决户口问题,二能让家里宽裕些。

  “我记着是有这么个事儿,就是时间长了,想不起来是哪个车间的。”

  “细纱三车间的丁晓霞。”

  “行,我一会儿找找档案,要是一切手续没问题,肯定能转给你家,过几天通知你。”

  “谢谢薛主任。”

  待许盛杰离开办公室,薛立军又写了会儿资料,起身往办公室墙边的玻璃柜翻找,终于找到了十一年前的入职员工档案,丁晓霞,暂时顶的许家的工作名额。

  拿出档案,薛立军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抽出一页纸准备写梁宝珍和丁晓霞的工作说明。

  咚咚咚

  今天自己办公室热闹,薛立军抬头看了看,是厂长公子陈思明。

  前阵子陈家也是闹得满城风雨,陈思明一个厂长儿子,采购办主任,竟然因为作风问题被革委会的抓了,还去进行思想教育改造,没多久又娶了个乡LJ下媳妇儿进门,一时间成了国棉厂工人们私下谈论最多的话题人物。

  “陈主任啊。”虽说薛立军比陈思明大了十多岁,在国棉厂的资历也比他高,可他清楚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一句陈主任便让陈思明脸上面前柔和了不少。

  陈思明昨天官复原职,重新回了采购办,现在事情风波已过,他终于能拨云见日,心情不可谓不好,就是见着厂里人,也没人敢当面议论他。

  “薛主任,才回来是吧?”陈思明坐在薛立军对面,和人话起家常,“我也才回来。”

  “可不是巧了,我昨天才回的城,咱们有空吃个饭。”

  “行啊。”陈思明来这儿一趟也是有目的的,董佳燕缠着他让给她乡下亲戚安排个厂里的临时工岗位,自己一个厂长儿子要是办不了这种事儿属实有些丢面儿,这不,上厂办主任薛立军这头来了,“薛主任,我今儿来了是真有件事儿想找你帮忙。”

  “哎呦,这话就见外了,你说,能办的我肯定都办。”

  “咱们厂临时工名额能不能挪个出来,我有个亲戚想进来。”

  陈家哪有亲戚会通过陈思明找上自己?薛立军心里有数,准是那乡下媳妇儿惹的祸,“这事儿啊...厂里最近一直没有招临时工的打算。”

  “所以才找上您帮忙啊,一般人我哪儿能找,没您这个能耐。”

  “哈哈哈哈,陈主任,你这可是给我戴高帽啊,我没什么本事。”薛立军看着陈思明,压根不在意这人,可他毕竟是厂长儿子,再闹出什么事儿说恢复岗位就岗位,自己总不能得罪,“不过你都亲自开口了,我肯定得帮,过几天等好消息。”

  “谢谢啊,薛主任,还得是您敞亮。”陈思明觉得面上有光,尤其是出门前董佳燕一句不知道自己这个刚恢复原职的人能不能在厂里说上话,更是他心头的刺,现在看清楚了,薛立军这样的老资历照样卖自己面子,自己仍然是那个风风光光的厂长儿子,国棉厂采购办主任。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忙。”

  “行,慢走啊。”

  陈思明起身准备离开,和薛立军寒暄几句准备离去,结果一低头正好见到人办公桌上的那页纸,上头梁宝珍的名字赫然在列。

  “薛主任,这是?”陈思明眼神倏地收紧,直勾勾盯着那页纸。

  “哦,这个啊?”薛立军手指点着单子,随口道,“厂里工人的工作岗位变动。”

  陈思明冷笑一声,“薛主任,工作岗位变动,尤其还要给乡下来的,这种事儿可得慎重啊,别弄遭了,影响您的工作安排。”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认真擦药的男人有点帅哎

  许盛杰:还有人敢推我媳妇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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