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色
东昶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
明知道李遥爱干净,却还是把他抓进了厕所里。
明知道李遥自尊高,却还是逼他展露了最羞耻的一面。
可是李遥最后恶狠狠地瞪着他的时候,东昶心中最后一丝悔意都消失了。
“东昶,我记你一辈子!”李遥放狠话。
你最好是记我一辈子,我就要你李遥记我一辈子。
第二天,东昶照旧来巡视员工,敲着李遥的椅子。
李遥没有回应,该干什么干什么。
东昶一愣,知道自己被李遥无视了。
李遥故意不理睬东昶,给同事递文件,还递过去一个大大的笑容。
东昶一看就知道李遥是在假笑,可心里还是不爽。
“李遥。”东昶小声叫他。
李遥不听,对着电脑敲字。
东昶一生气,一掌拍在李遥脑袋上。
李遥吃痛,这才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东总,工作时间,请不要打扰我。”
东昶气得牙痒痒,转身就走,准备回去蹂躏自己那可怜的办公室。
李遥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今天终于可以摆脱魔爪了。
然而不久之后,李遥还是被东昶叫进了办公室。
东昶火气很大,看到李遥的举动后火气更大了。
李遥扯开自己的领口,不耐烦地说:“要做赶快,我还有工作!”
东昶能清楚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这可恶的李遥,一次都没在自己面前服过软、认过输。
就算是在六年前交往的时候,李遥也是这幅死德行,没有一点身为恋人的自觉,不会撒娇,更不会甜言蜜语,以至于很多时候东昶感觉只有自己在谈恋爱,只有自己在一头热。
东昶当年被爱情迷了眼,愿意付出一切,而今却能看得更清楚,那时候的自己,确确实实是一个人沉浸在爱恋中,而李遥一直冷眼旁观,仿佛在审视什么,考虑着要不要加入这场恋爱游戏。
东昶至今还没有明白李遥在审视什么。
究竟自己哪儿不及格。
东昶的眼神冷了下来,身子往后仰了仰,国王般的坐姿,命令着李遥。
“给我咬。”
李遥僵住了,以至于一瞬间没有理解东昶的话。
“这么大年龄了,还不懂吗?”东昶嘲笑着他,比了个手势,“用你的嘴……”
李遥突然感觉热气上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东昶,眼神里有愤怒,还有震惊。
李遥从没做过那种事,就算是六年前交往也没做过那种事。
六年前两人的姿势都传统到不行,东昶想稍微换一换姿势,李遥都不乐意。
不过那时的东昶,就算李遥是死鱼一样,自己也能嗨起来。
“不可能!”李遥马上回绝,“我不会做这种事!”
“不会就学!”
“我不学!”
东昶知道,自己在触及李遥的底线,但是这种感觉,危险却令人兴奋。
就跟六年前李遥试探东昶一样。
“你给我做,我就告诉你我的生日。”东昶狡猾地说。
李遥咬着牙,想到自己试了好几天密码,却无功而返,内心开始动摇。
李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跪在男人的胯下,屈辱感染红了耳朵。
东昶伸手去揉捏李遥的红耳朵,李遥低声咒骂一声。
李遥感觉这辈子受的屈辱都没有现在大。
东昶曾经做梦都想要李遥对自己这么做。
东昶的大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他的头发剪短了,还有些刺手,但是东昶还是乐此不疲。
突然,东昶抚摸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的话刺进了李遥的耳朵里。
“好多白头发。”
李遥突然像弹簧一样提猛地跳起来,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头,眼神中带着尴尬和惶恐,然后跑出了办公室。
东昶恰好看清了李遥的表情,心里一痛。
原本那种高高在上的沾沾自喜顿时荡然无存,仿佛自己也能切身感受到李遥的心情。
什么啊,原来自己还在心疼他啊。
东昶想让李遥生气,但是并不想看到他悲伤的表情。
李遥从办公室里跑出来,蜷缩在无人经过的角落里,双手捂住自己的头顶,满脸不可置信。
“白头发……白头发?”
明明不久前,自己还是个少年,一夜之间就老了吗?
李遥回想这六年,为了父亲的官司东奔西走,为了母亲的病情忧心忡忡,赚钱、躲债……哪还有时间顾得上形象和保养?
李遥又想到东昶,穿着体面,身材健壮,还富有……李遥不愿意再做对比,明明六年前,两人还是平等的地位。
那天之后的工作时间里,李遥都没有见到东昶。
东昶也算顾虑到了他的脸面,没有去找他。
李遥下班后,李愿打来了报平安的电话。
“学校生活很顺利,有朋友帮我,右手的伤也好了很多,”李愿汇报,“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李遥犹豫了一下,又叫了他的名字,“那个,李愿啊……”
“什么事?”
“你给我剪头发时,有没有注意……我是不是长了很多白头发?”
兄弟俩为了省钱理发的钱,买了一把剪刀,两人互相瞎剪。
“……”电话那头沉默。
“你怎么不给我拔掉啊!?”李遥急了,忍不住抱怨。
“有谁在乎了吗?”李愿一语中的。
“……”李遥沉默了一阵,“我在乎,你哥我自己在乎。”
李愿还想说什么,李遥就挂断了电话。
才不是因为东昶。
李遥回到家,看到付义平瘫在沙发上,就丢给他一瓶东西。
付义平看了看,满脸不解。
“染发剂?”
“给我染头发。”李遥说。
“哎不是,”付义平立马站起身,“大哥你去理发店染啊,我哪有这种手艺?”
“理发店太贵了,我以后要经常染的。”
“这把年纪了,干嘛突然洋气起来,”付义平看了一下手中的染发剂,“黑色?”
“我长白头发了,”李遥说,“李愿那个家伙,给我剪头发的时候,居然不告诉我,要是告诉我,我早就拔去了。”
“白头发不是越拔越多嘛。”付义平劝告。
“那能怎么办啊,”李遥小声地嘟囔,眼中带着一丝隐痛,“我已经不年轻了……”
番外 所谓哥哥(1)
十一年的代沟,要用什么填满?
李愿从出生起,就和李遥八字不合。
一般家庭都会十分宠爱年龄小的孩子,然而李遥家却不同,父母十分宠爱李遥,甚至差点到了溺爱的地步。
李遥很骄傲,也努力表现出最好的一面,运动好,学习好,人缘好。
李遥什么都好,只有对李愿不好。
在李愿的记忆里,少年李遥看自己的眼神都是高高在上的,还带着一丝冷漠,李遥没有像哥哥一样哄过自己这个弟弟,也从来没有像哥哥一样牵过弟弟的手。
所以李愿也从来没叫过李遥“哥哥”。
李愿真正讨厌李遥是因为幼年时的一件小事。
李愿处在学习写字的年纪,自己趴在书桌前,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字。
这时候,还在上高中的李遥路过,打了一眼,问:“你怎么用左手写字啊?”
李遥的话本无恶意,可还是戳伤了李愿幼小又敏感的心灵,哥哥的话仿佛在嘲讽自己——你怎么跟正常人不一样?
李愿在学校时,就因为自己用左手写字,被小朋友们问东问西,没想到回到家,李遥也不把自己当正常人看。
李愿鼓起腮帮子,换了右手写字。
李遥挑挑眉,无所谓地走开了。
对正处于叛逆期的李遥来说,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是自己在家里争夺地位的最大威胁。
李遥不想把注视自己的目光分给别人,所以拼命努力,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这么努力的李遥,还是被李愿抓住了尾巴。
那天晚上,李愿听到隔壁房间,也就是李遥的房间里有动静,心里很烦,打算去质问李遥。
打开李遥的房门,李愿却怔住了,自己的哥哥窝在被窝里,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李愿下意识感到心慌,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愿低头,脚边散落着一本杂志,杂志上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性,正展现着自己那一身美好的肌肉。
“李、遥?”李愿吓得叫了他的名字。
“卧!槽!”李遥听到声音,急忙从被子里出来,慌慌张张地穿好裤子,满脸通红又气愤,“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李遥把李愿赶出了房间,当时李愿太小,还不明白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李遥才是那个跟正常人不一样的人。
李愿讨厌李遥,却很喜欢李遥的朋友付义平。
李遥偶尔会带付义平回家玩,李愿就在一旁写字看书,看着哥哥们一起聊天、玩游戏。
“啊,”李遥看着冰箱,“没饮料了,我出去买,你等会。”
“好,你快去吧,我要冰镇的。”付义平笑嘻嘻地回答。
虽然李愿讨厌李遥,但是不得不说,李遥还是有好的地方,就像是这种跑腿的事,李遥从来没有让弟弟做过。
并不是李遥爱护弟弟,而是两人不亲近,李遥没有亲近到可以使唤弟弟的地步,也不想欠弟弟的人情。
房间里只剩下付义平和李愿,夏日的风吹过,留下了燥热和一丝尴尬。
李愿见哥哥离开,自然地换了左手写字。
付义平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李愿身后,拍了一把李愿的肩膀。
李愿一个哆嗦,回头去看他。
“用左手写字,”付义平带着大大的笑容,“弟弟你很厉害嘛!”
付义平的笑容映入了李愿的眼中,又不小心映入了心中。
李愿这是第一次被人肯定,哥哥没有做到的事情,哥哥的朋友做到了。
为什么哥哥有这种朋友?
“听说左撇子更聪明,”付义平说,“弟弟你在学校里是不是学习很好啊?”
“嗯,”李愿点头,又问,“李遥学习很好吗?”
付义平顿了一下,“啊哈哈,你叫你哥哥名字啊!你小子很拽嘛……你哥他学习好,不过比我还是差了一大截!”
付义平打算在李愿面前过过嘴瘾,“明明我比你哥帅,为什么女生就是注意不到我呢?”
“李遥在学校里也经常盯着男人看吗?”
李愿突然这么问,声音不大,付义平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在说什么?”付义平的笑容有些变形,“盯着男人看干什么……”
“不知道,”李愿说,“感觉好恶心。”
付义平疑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膈应。
别人不经意的一句话,很容易在自己心里生根发芽,然后成长为自己的观念。
更何况,李愿是有心这么说的。